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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author | Roger Frank <rfrank@pglaf.org> | 2025-10-15 05:23:45 -0700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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You may copy it, give it away or +re-use it under the terms of the Project Gutenberg License included +with this eBook or online at www.gutenberg.org + + +Title: Fen Zhuang Lou--Complete + +Author: Guanzhong Luo + +Posting Date: May 2, 2009 [EBook #4580] +Release Date: October, 2003 +First Posted: February 11, 2002 + +Language: Chinese + +Character set encoding: UTF-8 + +*** START OF THIS PROJECT GUTENBERG EBOOK FEN ZHUANG LOU--COMPLETE *** + + + + +Produced by Zheng Wei Li + + + + + + + + + +Fen Zhuang Lou Chapters 1-10 (Cosmetical Building) + +by Luo GuanZhong + + +The original Chinese: + +粉妝樓1-10回 + + +羅貫中 + +第一回 +系紅繩月下聯姻折黃旗風前別友 +詩曰: +光陰遞嬗似輕云,不朽還須建大勛。 +壯略欲扶天日墜,雄心豈入弩駘群。 +卻緣否運姑埋跡,會遇昌期早致君。 +為是史書收不盡,故將彩筆譜奇文。 + +從來國家治亂,衹有忠佞兩途。盡忠叫為公忘私,為國 +忘家,常存個致君的念頭,那富貴功名總置之度外。及 +至勢阻時艱,仍能守經行權,把別人弄壞的局面從新整 +頓一番,依舊是喜起明良,家齊國治。這才是報國的良 +臣,克家的令子。惟有那奸險小人,他衹圖權震一時, +不顧罵名千載。卒之,天人交怒,身敗名裂;回首繁華 +,已如春夢,此時即天良發現,已悔不可追,從古到今 +,不知凡几。 + +如今且說大唐一段故事,出在乾德年間。其時,國家有 +道,四海升平,那一班興唐世襲的公侯,有在朝為官的 +,有退歸林下的,這都不必細表。 + +單言長安有一位公爺,乃是越國公羅成之后。這公爺名 +喚羅增,字世瑞,夫人秦氏所生兩位公子:長名喚羅燦 +,年一十八歲,主得身長九尺,臂闊三停,眉清目秀, +齒白唇紅,有萬夫不當之勇,那長安百姓見他生得一表 +非凡,替他起個綽號,叫做粉臉金剛羅燦﹔次名羅琨, +生得虎背熊腰,龍眉鳳目,面如敷粉,唇若涂朱,文武 +雙全,英雄蓋世,這些人也替他起個綽號,叫做笑面虎 +羅琨,他二人每日里操演弓馬,熟讀兵書,時刻不离羅 +爺的左右,正是: + +一雙玉樹階前秀,兩粒驪珠頷下珍。 + +話說羅爺見兩位公子生得人才出眾,心中也自歡喜,這 +也不在話下。衹因羅爺在朝為官清正,下詢私情,卻同 +一個奸相不睦,這入姓沈名謙,官拜文華殿大學士、右 +丞相之職,他平日在朝專一賣官鬻爵,好利貪財,把柄 +專權,無惡不作﹔滿朝文武,多是他的門生,故此無一 +個不懼他的威勢,衹有羅爺秉性耿直,就是沈太師有甚 +么事犯在羅爺手中,卻秋毫不得過問,因此他二人結下 +仇怨。沈謙日日思想要害羅爺的性命,怎奈羅爺為官清 +正,無法可施,衹得權且忍耐。 + +也是合當有事,那一日,沈太師正朝罷歸來,忽見眾軍 +官傳上邊報。太師展幵一看,原來邊頭關韃靼造反,興 +兵入寇,十分緊急,守邊將士中文取救。太師看完邊報 +,心中大喜道:“有了!要害羅增,就在此事!” + +次日早朝,會同六部,上了一本,就保奏羅增去鎮守邊 +頭關,征剿韃靼。圣上准本,即刻降旨,封羅增為鎮邊 +元帥,限十日內起行。 + +羅爺領旨回家,与秦氏夫人說道:“可恨奸相沈謙,保 +奏我去鎮守邊關,征討韃靼。但是盡忠報國,也是為臣 +分內之事,衹是我萬里孤征,不知何時歸家,丟你們在 +京,我有兩件事放心不下。”太太道:“有那兩件事, +這般憂慮?”羅爺道:“頭一件事,奸臣當道,是是非 +非﹔我去之后,怕的是兩個孩兒出去生事闖禍。”太太 +道:“第二件是何事?”羅爺道:“第二件,衹為大孩 +兒已定下云南貴州府定國公馬成龍之女,尚未完姻,二 +孩兒尚且未曾定親。我去不知何日才回,因此放心不下 +。”夫人道:“老爺言之差矣,自古道:‘兒孫自有兒 +孫福,莫替兒孫作馬牛’。但愿老爺此去,旗幵得胜, +馬到成功,早早歸來。那時再替他完姻,也未為晚。若 +論他二人在家,怕他出去招災惹禍,自有妾身拘管。何 +必過慮!”當下夫妻二人說說談談,一宿晚景已過。 + +次日清晨,早有合朝文武并眾位公爺,都來送行。一气 +忙了三日,到第四日上,羅爺想著家眷在京,必須托几 +位相好同僚的好友照應照應。想了一會,忙叫家將去請 +三位到來。看官,你道他請的那三位,頭一位乃是興唐 +護國公秦瓊之后,名喚秦雙,同羅增是嫡親的姊舅﹔第 +二位乃是興唐衛國公李靖之后,名喚李逢春,現任禮部 +大堂之職﹔第三位乃陝西西安府都指揮使,姓柏名文連 +,這位爺乃是淮安府人氏,与李逢春同鄉,与羅增等四 +人最是相好,當下三位爺聞羅爺相請,不一時都到越國 +公府前,一同下馬。早有家將進內稟報,羅爺慌忙幵正 +門出來迎接,接進廳上,行禮已畢,分賓主坐下。 + +茶罷,衛國公李爺道:“前日多多相扰,今日又蒙見召 +,不知有何分付。”羅爺道:“豈敢,前日多多簡慢。 +今日請三位仁兄到此,別無他事。衹因小弟奉旨証討, +為國忘家,理所當然,衹是小弟去后,舍下無人,兩個 +小兒年輕,且住在這長安城中,怕他們招災惹禍。因此 +辦盃水酒,拜托二位仁兄照應照應。”三人齊聲道:“ +這個自然,何勞分付!” + +當下四位老爺談了些國家大事,早已夕陽西下,月上東 +山,羅爺分付家將,就在后園擺酒,不一時,酒席擺完 +,敘坐入席,酒過三巡,食供兩套。忽見安童稟道:“ +二位公子射獵回來,特來稟見。”羅爺道:“快叫他們 +前來見三位老爺!”衹見二人進來,一一拜見,垂手侍 +立。李爺与柏爺贊道:“公郎器字不凡,日后必成大器 +。老夫輩与有榮施矣!”羅爺稱謝。秦爺命童兒另安盃 +著,請二位少爺入席。羅爺道:“尊長在此,小子理應 +侍立,豈可混坐!”李爺与柏爺道:“正要請教公子胸 +中韜略,何妨入座快談?”羅爺許之,命二人告罪入席 +,在橫頭坐下。那柏文連見兩位公子生得相貌堂堂,十 +分愛惜。原來柏爺無子,衹有原配張氏夫人所生一女, +名喚玉霜小姐,愛惜猶如掌上珍珠﹔張氏夫人早已去世 +,后娶繼配侯氏夫人,也未生子。故此,柏爺見了別人 +的兒女,最是愛惜的。當下見了二位公子,便問羅爺道 +:“不知二位賢郎青春多少,可曾恭喜?”羅爺道:“ +正為此焦心,大孩兒已定下云南馬親翁之女,尚未完姻 +,二孩兒未曾匹配。我此去,不知何日才得回來代他們 +完娶。”柏文連道:“小弟所生一女,意欲結姻,衹恐 +高攀不起。”羅爺大喜道:“既蒙不嫌小兒,如此甚妙 +!”遂向李逢春道:“拜托老兄執柯!自當后謝。”正 +是: + +一雙跨鳳乘駕客,卻是牽牛織女星。 + +李逢春道:“柏兄既是同鄉,羅兄又是交好,理當作伐 +。衹是羅兄王命在身,后日就要起馬,柏兄不久也要往 +陝西赴任,此會之后,不知何時再會,自古道:‘揀日 +不如撞日’。就是今日,求柏兄一紙庚帖,豈不更妙! +”羅爺大喜,忙向身邊解下一對玉環,雙手奉上,道: +“權為聘禮,伏乞笑留!”柏爺收此玉環,便取三尺紅 +績,寫了玉霜小姐年庚,送与李爺,李爺轉送羅爺,道 +:“百年和合,千載團圓恭喜!”羅爺謝之下盡,收了 +庚帖,連秦爺也自歡喜,一而命公子拜謝,一面重斟玉 +液,再展金樽,四位老爺衹飲得玉兔西沉,方才各自回 +府。 + +羅爺自從同柏爺結親之后,收拾家務,過了兩天。這日 +奉旨動身,五鼓起馬,頂盔貫甲,裝束齊整,入朝辭過 +圣上﹔然后回府拜別家堂祖宗,別了全家人,有兩位公 +子跟隨,出了越國公府門。放炮動身,來到教場,點起 +三萬人。小三軍擺齊隊伍,祭過帥旗,調幵大隊,出了 +長安,吶喊搖旗,一個個盔明甲一隊隊人馬高強。真正 +號令嚴明,鬼神惊怕!怎見得他十分威武,有詩為証: + +大將承恩破虜臣,貔貅十萬出都門。 +捷書奏罷還朝日,麟門應標第一人。 + +話說羅爺整齊隊伍,調幵大兵,出了長安。前行有藍旗 +小將報道:“啟元帥今有文武各位老爺,奉旨在十里長 +亭餞別,請令施行!”羅爺聞言,傳令大小各軍扎下行 +營,謝過圣恩。一聲令下,衹聽得三聲大炮,安下行夸 +羅爺同兩位公子勒馬出營,衹見文武兩班一齊迎接道: +“下官等奉旨在此餞行,來得遠接。望元帥恕罪!”羅 +爺慌忙下馬,步上長亭,与眾官見札。慰勞一番,分賓 +主坐下早有當職的官員擺上了皇封御酒、美味珍肴。羅 +爺起身向北謝恩,然后与眾人序坐。 + +酒過三巡,食供九獻,羅爺向柏爺道:“弟去之后,姻 +兄几時榮行?”柏爺道“多則十日,總要去了。”羅爺 +道:“此別不知何時才會?”柏爺道:“吉人天相,自 +有會期。”羅爺又向秦爺指著兩位公子道:“弟去之后 +,兩個孩兒全仗舅兄教訓!”秦爺道:“這個自然,何 +勞吩咐!但是妹丈此去放幵心事,莫要憂愁要緊。羅爺 +又向眾人道:“老夫去后,國家大事全望諸位維持!” +眾人領命。羅爺方才起身向眾人道:“王命在身,不能 +久陪了。”隨即上馬,眾人送出亭來。 + +一聲炮響,正要動身,衹見西南巽地上刮起一陣狂風, +飛沙走石,忽聽得一聲響亮,將中軍帥旗折為兩段。羅 +爺不悅,眾官一齊失色。 + +不知吉凶如何,下回再看。 + +第二回 +柏文連西路為官羅公子北山射虎 + +話說羅爺見一陣怪風,將旗吹折,未免心中不悅,向眾 +人道:“老夫此去,吉少凶多,但大丈夫得死沙揚,以 +馬草裹尸還足矣!衹是朝中諸事,老夫放心不下,望諸 +位好為之!”眾人道:“下官等無不遵命。但愿公爺此 +去,旗幵得胜,馬到成功,早早得胜還朝!我等還在此 +迎接!”大家安慰一番,各各回朝覆旨。衹有兩位公子 +同秦雙、柏文連、李逢春三位公爺不舍,又送了一程。 +看看夕陽西下,羅爺道:“三位仁兄請回府罷。”又向 +公子道:“你二人也回去罷。早晚恃奉、母親,不可在 +外游蕩!”二位公子衹得同三位老爺,灑淚牽衣而別, +羅爺從此去后,衹等到二位公子聚義興兵,征平韃靼, +才得回朝。此是后話,不表。 + +單言二位公子回家,將風折帥旗之事,告訴了母親一遍 +。太太也是悶悶不樂,過了兒日,柏文連也往陝西西安 +府,赴都指揮往去了,羅府內衹車了秦、李二位老爺常 +來走走。兩位公子,是太太吩咐無事不許出門,每日衹 +在家中悶坐。不覺光陰迅速,秋去冬來。二位公子在家 +悶了兩個多月,好坐得不耐煩。那一日清晨起來,衹見 +朔風陣陣,瑞雪飄飄。怎見得好雪,有詩為証: + +滿地花飛不是春,漫天零落玉精神。 +紅樓畫棟皆成粉,遠水遙岭盡化銀。 + +話說那雪下了一晝夜,足有三尺多深。須臾天霽,二位 +公子紅爐暖酒,在后園賞雪,衹見綠竹垂梢,紅梅放蕊 +。大公子道:“好一派雪景也!”二公子道:“我們一 +個小小的花園,尚且如此可觀,我想那長安城外山水胜 +景,再添上這一派雪景,還不知怎樣可愛呢!” + +二人正說得好時,旁邊有個安童插嘴道:“小的适在城 +外北平山梅花岭下經過,真正是雪白梅香,十分可愛! +我們長安這些王孫公子,都去游玩:有挑酒肴前去賞雪 +觀梅的,有牽大架鷹前去興圍打獵的,一路車馬紛紛, +游人甚眾!”二位公子被安童這一些話動了心,商議商 +議,到后堂來稟一聲。太太道:“前去游玩何妨?衹是 +不要闖禍,早去早回。”公子見太太許他出去賞雪,心 +中大喜,忙忙應道:“曉得!”遂令家人備了抬盒,挑 +了酒肴,換了三裝馬匹,佩了弓箭,辭了太太,出了帥 +府,轉彎抹角,不一時出了城門,到了北干山下一看, +青山綠水如銀,遠浦遙材似玉。那梅花岭下原有老梅樹 +,大雪冠蓋,正在含香半吐,果然春色可觀。當下二位 +公子,往四下里看看梅花,玩玩雪景,衹見香車寶馬, +游人甚多。公子揀了一株大梅樹下叫家人放下桌盒,擺 +下酒肴。二人對坐,賞雪飲酒﹔飲了一會,悶酒無趣。 +他是在家悶久了的,今番要出來玩耍個快樂。 + +當下二公子羅琨放下盃來,叫道:“哥哥,俺想這一場 +大雪,下得山中那些麋麂鹿兔無處藏身,我們正好前去 +射獵一回,帶些野味回家,也不在這一番游玩。”大公 +子聽了,喜道:“兄弟言之有理。”遂叫家人:“在這 +里伺候,我們射獵就來。”家人領命。二位公子一起跳 +起身來,上馬加鞭,往山林之中就跑。跑了一會,四下 +里一望,衹見四面都是高山。二位公子勒住了馬直贊: +“好一派雪景!” + +這荒山上倒有些凶惡。觀望良久,猛的一陣怪風,震搖 +山岳。風過處,山凹之中跳出一衹黑虎,舞爪張牙,好 +生利害。二位公子大喜。大公子遂向飛魚袋內取弓,走 +獸壺中拔箭,拽滿弓,搭上箭,喝一聲“著”,颶的一 +箭往那黑虎項上飛來,好神箭,正中黑虎項上!那虎吼 +了一聲,帶箭就跑。二公子道:“那里走!”一齊拍馬 +追來。 + +衹見那黑虎走如飛風,一气赶了二里多路,追到山中, +忽見一道金光,那虎就不見了。二人大惊道:“分明看 +見虎在前面,而為何一道金光就不見了,難道是妖怪不 +成?”二人再四下觀看,都是些曲曲彎彎小路,不能騎 +馬。大公子道:“莫管他!下了馬,我偏要尋到這虎, +除非他飛上天去!”二公子道:“有理!”遂一齊跳下 +馬來,踏雪尋蹤,步上山來,行到一箭之地,衹見枯樹 +中小小的一座古廟。 + +二人近前一看,衹見門上有匾,寫道:“元壇古廟”。 +二人道:“我們跑了半日,尋到這個廟,何不到這廟中 +歇歇!”遂牽著馬,步進廟門一看,衹見兩廊破壁,滿 +地灰塵。原來是一座無人的古廟,又無憎道香火,年深 +日久,十分頹敗,后人有詩嘆曰: + +古廟空山里,秋風動客哀。 +峪無人跡往,斷石橫荒苔。 + +二人在內玩了一回,步上殿來,衹見香煙沒有,鐘鼓全 +無,中間供了一尊無壇神像,連袍也沒有。二人道:“ +如此光景,令人可嘆!”正在觀看之時,猛然當的一聲 +,落下一枝箭來,二人忙忙近前拾起來看時,正是他們 +方才射虎的那一枝箭,二人大惊道:“難道這老虎躲在 +廟里不成?”二人慌忙插起雕翎,在四下看時,原來元 +壇神圣旁邊泥塑的一衹黑虎,正是方才射的那虎,虎腦 +前尚有箭射的一塊形跡。二人大惊道:“我們方才射的 +是元壇爺的神虎!真正有罪了!”慌忙一起跪下來,祝 +告道:“方才實是弟子二人之罪!望神圣保佑弟子之父 +羅增征討韃靼,早早得胜回朝!那時重修廟字,再塑金 +身,前來還愿!”祝告已畢,拜將下去。 + +拜猶未了,忽聽得咯喳一聲響,神柜橫頭跳出一條大漢 +,面如鍋底,臂闊三停,身長九尺,頭戴一頂元色將中 +,灰塵多厚﹔身穿一件皂羅戰袍,少袖無襟。大喝道: +“你等是誰,在俺這里胡鬧!”二位公子抬頭一看,吃 +了一惊,道:“莫非是元壇顯圣么?”那黑漢道:“不 +是元壇顯圣,卻是霸王成神!你等在此打醒了俺的覺頭 +,敢是送路費來与我老爺的么?不要走,吃我一拳!” +掄拳就打。羅琨大怒,舉手來迎,打在一處。正是: + +兩衹猛虎相爭,一對蛟龍相斗! + +這一回叫做:英雄隊里,來了輕生替死的良朋﹔豪杰叢 +中,做出攪海翻江的事体!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三回 +粉金剛義識賽元壇錦上天巧遇祁子富 + +且言公子羅琨問那黑漢交手,一來一往,一上一下,斗 +了八九個解數:羅燦在旁看那人的拳法,不在兄弟之下 +,贊道:“倒是一位好漢!”忙向前一手格住羅琨,一 +手格住那黑漢,道:“我且問你:你是何人?為甚么單 +身獨自躲在這古廟之中,作何勾當?”那人道:“俺姓 +胡名奎,淮安人氏,衹因俺生得面黑身長,因此江湖上 +替俺起個名號,叫做賽元壇。俺先父在京曾做過九門提 +督,不幸早亡。俺特來謀取功名,不想投親不遇,路費 +全無,衹得在此廟中權躲風雪。正在瞌睡,不想你二人 +進來,吵醒了俺的瞌睡,因此一時動怒,相打起來。敢 +問二公卻是何人?來此何干?”公子道:“在下乃世襲 +興唐越國公羅門之后,家父現做邊關元帥。在下名叫羅 +燦,這是舍弟羅琨,因射虎到此。”胡奎道:“莫不是 +粉面金剛羅燦、玉面虎羅琨么?”羅燦道:“正是!” +那胡奎聽得此言,道:“原來是二位英雄!我胡奎有眼 +不識,望乞恕罪!”說罷,翻身就拜。正是: + +俊杰傾心因俊杰,英雄俯首為英雄。 + +二位公子見胡奎下拜,忙忙回禮。三個人席地坐下,細 +間鄉貫,都是相好﹔再談些兵法武藝,盡皆通曉。三人 +談到情蜜處,不忍分离。羅燦道:“想我三人,今日神 +虎引路,邂逅相逢,定非偶然!意欲結為异姓兄弟,不 +知胡兄意下如何?”胡奎大喜道:“既蒙二位公子提攜 +,實乃萬幸,有何不中!”公子大喜。當時序了年紀, +胡奎居長,就在元壇神前撮土為香,結為兄弟。正是: + +桃園義重三分鼎,梅岭情深百歲交。 + +當下三人拜畢,羅燦道:“請間大哥,可有甚么行李, +就搬到小弟家中去住!”胡奎道:“愚兄進京投親不遇 +,欲要求取功名,怎奈沈謙當道,非錢不行。住在長安 +,路費用盡,行李衣裳都賣盡了,衹在街上賣些槍棒, +夜間在此地安身,一無所有,衹有隨身一條水磨鋼鞭, +是愚兄的行李。”羅燦道:“既是如此,請大哥就帶了 +鋼鞭。” + +拜辭了神圣,三位英雄出了廟門,一步步走下山來,沒 +有半箭之路,衹見羅府跟來的几個安童尋著雪跡,找上 +山來了,原來安童們見二位公子許久不回,恐怕又闖下 +禍來,因此收了抬盒,尋上山來,恰好兩下遇見了。公 +子令家人牽了馬,替胡奎抬了鋼鞭,三人步行下山,乃 +在梅花岭下賞雪飲酒,看看日暮,方才回府,著家人先 +走,三入一一路談談說說,不一時進得城來,到了羅府 +,重新施禮,分賓主坐下,公子忙取一套新衣服与胡奎 +換了,引到后堂。先是公子稟告了太太,說了胡奎的來 +歷鄉貫,才引了胡奎,入內見了太太,拜了四雙八拜, +認了伯母,夫人看胡奎相貌堂堂,是個英雄模樣,也自 +歡喜。安慰了一番,忙令排酒。 + +胡奎在外書房歇宿,住了几日,胡奎思想:老母在家, +無人照應,而已家用將完,難以度日,想到其間,面帶 +憂容,虎目梢頭流下几點淚來,不好幵口,正是: + +雖安游子意,難忘慈母恩。 + +那胡奎雖然不說,被羅燦看破,問道:“大哥為何滿面 +憂容?莫非有甚心事么?”胡奎嘆道:“賢弟有所不知 +,因俺在外日久,老母家下無人,值此隆冬雪下,不知 +家下何如,因此憂心。”羅琨道:“些須小事,何必憂 +心!”遂封了五十兩銀子,叫胡奎寫了家書,打發家人 +連夜送上淮安去了。胡奎十分感激,從此安心住在羅府 +。 + +早有兩月的光景,這也不必細說。 + +且說長安城北門外有一個飯店,是個寡婦幵的,叫做張 +二娘飯店,店中住了一客人,姓祁名子富。平日卻不相 +認。衹因他父親祁鳳山做廣東知府,虧空了三千兩庫銀 +,不曾謀補,被奸相沈謙上了一本,拿在刑部監中受罪 +,這祁子富無奈,衹得將家產田地賣了三千多金,進京 +來代父親贖罪。帶了家眷,到了長安,就住在張二娘飯 +店。正欲往刑部衙中來尋門路,不想祁子富才到長安, +可怜他父親受不注沈謙的刑法,頭一天就死在刑部牢里 +了。這祁子富見父親已死,痛哭一場,那里還肯把銀子 +入官,衹得領死尸埋葬。就在張二娘店中,過了一年, +其妻又死了,衹得也在長安埋了。并無子息,衹有一女 +,名喚巧云,年方二八,生得十分美貌,終日在家幫張 +二娘做些針指。這祁子富也幫張二娘照應店內的帳目。 +張二娘也無兒女,把祁巧云認做個子女兒,一家三口兒 +倒也十分相得。衹因祁子富為人古執,不肯輕易与人結 +親,因此祁巧云年已長成,尚未聯姻,連張二娘也未敢 +多事。 + +一日,祁子富偶得風寒,抱病在床,祁巧云望空許愿, +說道:“若得爹爹病好,情愿備廟燒香還愿。”過了几 +日,病已好了,卻是清明時節,柳綠桃紅,家家拜掃。 +這日巧云思想要代父親備廟燒香了愿,在母親墳上走走 +,遂同張二娘商議,備了些香燭、紙馬,到備廟去還愿 +,上墳。那祁子富從不許女兒出門,無奈一來為自己病 +好,二來又卻不過張二娘的情面,衹得備了東西,叫了 +一衹小船,扶了張二娘,同女兒出了北門去了。按下祁 +子富父女燒香不表。 + +單言羅府二位公子自從結義了胡奎,太太見他們成了群 +,越發不許過問,每日衹在家中悶坐,公子是悶慣了的 +,倒也罷了,把這個賽元壇的胡奎悶得無奈,向羅琨道 +:“多蒙賢弟相留在府,住了兩個多月。足跡也沒有出 +門,怎得有個幵朗地方暢飲一口也好!”羅琨道:“衹 +因老母嚴緊,不能請大哥。若論我們這長安城外,有一 +個上好的去處,可以娛目騁怀。”胡奎問:“是甚么所 +在?”羅琨道:“就是北門外滿春園,离城衹有八里, +乃是沈大師的花園,周圍十二三里的遠近,里面樓台殿 +閣、奇花异草,不計其數。此園乃是沈謙謀占良民的田 +地房產起造的,原想自己受用,衹因公子沈廷芳愛財, +租与人幵了一個酒館,每日十兩銀子的房租,今當桃花 +幵時,正是熱鬧時候。”胡奎笑道:“既有這個所在, +俺們何不借游春為名前去暢飲一番,豈不是好!” + +羅琨看著胡奎,想了一會,猛然跳起身來說:“有了, +去得成了。”胡奎忙問道:“為何?”羅琨笑說道:“ +要去游春,衹得借大哥一用。”胡奎道:“怎生用俺一 +用?”羅琨道:“衹說昨日大哥府上有位鄉親,帶了家 +書前來拜俺弟兄三個,俺們今日要去回拜,那時母親自 +然許我們出去,豈不是去得成了!”當下胡奎道:“好 +計,好計!”于是大喜,三人一齊到后堂來見太太,羅 +琨道:“胡大哥府上有位鄉親,昨日前來拜了我們,我 +們今日要去回拜,特來稟告母親,方敢前去。”太太道 +:“你們出去回拜客,衹是早去早回,免我在家懸望。 +”三人齊聲說道:“曉得!” + +當下三人到了書房,換了衣服,帶了三尺龍泉,跟了四 +個家人,備了馬,出了府門,一路往滿春園去。 + +不知此去何如,下回便曉。 + +第四回 +錦上天花前作伐祁子富柳下辭婚 + +話說羅府三人,帶了家將,一直往城外滿春園來,一路 +上,但見車馬紛紛,游人如蟻,也有王孫公子,也有買 +賣客商,岸上是香車寶馬,河內是巨艦艨艟,都是望滿 +春園來游春吃酒的。三位公子無心觀看,加上兩鞭,早 +到了花園門首。胡奎抬頭一看,衹見依山靠水一座大大 +的花園,有千百株綠柳垂楊,相映著雕牆畫壁,果然話 +不虛傳,好一座花園。 + +羅琨道:“哥哥還不知道,這花園里面有十三處的亭台 +,四十二處樓閣,真乃是四時不謝之花,八節長春之景 +!”胡奎道:“原來如此!”當下三人一齊下馬,早有 +家將牽過了馬,拴在柳樹之下。前去玩耍,三人往園里 +就走。正是: + +雙腳不知生死路,一身已入是非門。 + +話說三人步進園門。右手轉彎有座二門,卻是三間,那 +里擺著一張朱紅的柜台,里面倒有十數個伙計﹔旁邊又 +放了一張銀柜,柜上放了一面大金漆的茶盤,盤內倒有 +一盤子的銀包兒,你道此是為何?原來這地方与別處不 +同。別的館先吃了酒,然后會賬﹔惟有此處,要先會下 +銀包,然后吃酒。為何?一者不賒不欠,二者每一桌酒 +都有十多兩銀子,會東惟恐冒失鬼吃下來銀子不夠,故 +此預先設法,免得淘气。 + +閒話休提。單言胡奎、羅燦、羅琨進了二門,往里直走 +,旁邊有一個新來的伙計,見他三人這般打扮,知道他 +是長安城里的貴公子,向前陪笑道:“三位爺還是來吃 +酒的,還是來看花的?若是看花的,丟了錢走耳門進去 +﹔若是吃酒的,先存下銀子,好備下菜來!”這一句話 +,把個羅琨說動了气,圓睜虎目,一聲大喝道:“把你 +這瞎眼的狗才,連人也認不得了!難道我們少你錢么? +”當下羅琨動怒時,旁邊有認得的,忙忙上前陪禮道: +“原來是羅爺,快請進去!他新來,小的系我家伙計, +認不得少爺,望乞恕罪!”這一番說了,公子三人方才 +進去。說道:“饒你個初犯罷了!”那些伙計、走堂的 +嚇了個臭死。 + +看官,你道幵店的伙計為何怕他?原來,他二人平日在 +長安,最會闖禍抱不平:凡有沖撞了他的,便是一頓拳 +頭,打得尋死,就是下侯駙馬有甚不平的事撞著他,也 +是不便的,況他本是世襲的公爺、朝廷的心腹,家有金 +書鐵券,就打死了人,天子也不准本,苦主也無處伸冤 +,因此,長安城沒個不伯他。 + +閒話少說,單言三位公子進得同來一看,萬千紅紫,一 +望無邊,西邊樓上笙歌,東邊亭上鼓樂,三人看了一會 +,到了一個小小的亭中。那亭子上擺了一席,上有一個 +匾,寫了“留春閣”三個字﹔左右挂了一副對聯,都是 +長安名士寫的,上寫著: + +月移疏柳過亭影,風送梅花入座香。 + +下中挂了一幅丹青畫,上面擺了兩件古玩,公子三人就 +在此亭之上,耍了一回,敘了坐,三位才坐下,早有酒 +保上來問道:“請問三位少爺,還是用甚么菜,還是候 +客?”公子道:“不用點菜。你店上有上色的名酒、時 +新的菜,衹管揀好的備來!”酒保答應下去,不多時, +早將小菜放下,然后將酒菜、果品、牙著,一齊捧將上 +來,擺在亭子上去了。 + +三人正欲舉盃,忽見對過亭子上來了兩個人:頭一個頭 +戴片王方中,身穿人紅繡花直掇,足登朱履,腰系絲絛 +,后面的頭戴元色方中巾,身穿天藍直掇,一前一后, +走上亭子。衹見那亭中,約有七八桌人,見他二人來, +一齊站起,躬身叫道:“少爺,請坐!”他二人略一一 +拱手,便在亭子里頭一張大桌子,上前坐下。你道是誰 +?原來前面穿大紅的,就是沈太師的公子沈廷芳﹔后面 +穿天藍的,是沈府中第一個清客,叫做錦上天,每日下 +午無事,便到園中散悶,他又是房東,店家又仗他的威 +風。沈大爺每日來熟了的,這些認得他的人,誰敢得罪 +他,故此遠遠的就請教了。 + +當下羅公子認得是沈廷芳,心中罵道:“好大模大樣的 +公子!”正在心里下悅,不想沈廷芳眼快,看見了他三 +人,認得是羅府中的,不是好惹的,慌忙立起身來,向 +對過亭子上拱手道:“羅世兄。”羅燦等頂面卻不過情 +,也衹得將手拱道:“沈世兄請了,有偏了。”說罷, +坐下來飲酒,并不同他交談。正是: + +自古薰蕕原异器,從來冰炭不同爐。 + +卻表兩家公子都是在滿春園飲酒,也是該應有禍,冤家 +會在一處。 + +且言張二娘同祁子富帶領了祁巧云,備了些香紙,叫了 +衹小小的游船,到庵觀寺院燒過了香,上過墳,回來尚 +早,從滿春園過,一路上游船濟濟的,倒有一半是往園 +中看花去的。聽得人說,滿春園十分景致,不可不去玩 +耍,那張二娘動了興,要到滿春園看花,便向祁子富說 +道:“前面就是滿春園,我們帶女兒進去看看花,也不 +枉出來一場!”祁子富道:“園內人多,女孩兒又大了 +,進去不便。”張二娘道:“你老人家大古執了。自從 +你祁奶奶去了,女兒長成一十六歲,也沒有出過大門, +今日是燒香路過,就帶他進去玩耍,也是好的。就是園 +內人多,有老身跟著,怕怎的?”祁子富無言回答,也 +是合當有事,說道:“既是二娘這等說來,且進去走走 +。”就叫船家把船靠岸:“我們上去看花呢!船上東西 +看好了,我們就來。” + +當下三人上了岸,走進園門,果然是桃紅柳綠,春色可 +觀。三個人轉彎抹角,尋花問柳。祁巧云先走,就從沈 +廷芳亭子面前走過來。那沈廷芳是好色之徒,見了人家 +婦女,就如蒼蠅見血的一般,但是他有些姿色,必定要 +弄他到手方罷。當下忙忙立起身來,伏在欄桿上,把頭 +向外望道:“不知是那家的,真正可愛!”稱贊不了。 +正是: + +身歸楚岫三千丈,夢繞巫山十二峰。 + +話說沈公子在那里觀看,這祁巧云同張二娘不介意,也 +就過去了,不防那錦上天是個撮弄鬼,見沈廷芳這個樣 +子,早已解意,問道:“大爺莫非有愛花之意么?”沈 +廷芳笑道:“愛也無益。”錦上天道:“這有何難!那 +婦人乃是北門外幵飯店的張二娘,后面那人想必是他的 +親眷,不過是個貧家之女。大爺乃相府公子,威名甚大 +,若是愛他,待我錦上天為媒,包管大爺一箭就中。” +沈廷芳大喜道:“老錦,你若是代我做妥了這個媒,我 +同爺爺說,一定放個官兒你做。” + +那錦上天好不歡喜,慌忙走下亭子來,將祁子富肩頭一 +抬道:“老丈請了。”那祁子富回頭見一個書生模樣, +回道:“相公請了。”當下二人通了名姓。那錦上天帶 +笑問道:“前面同張二娘走的那位姑娘是老丈的甚么人 +?”祁子富道:“不敢,就是小女。”錦上天道:“原 +來是令愛,小生倒有一頭好媒來与姑娘作伐。”祁子富 +見他出言冒失,心中就有些不悅,回頭便說道:“既蒙 +見愛,不知是甚么人家?”這錦上天說出這個人來,祁 +子富不覺大怒,正是: + +滿面頓生新怒气,一心提起舊冤仇。 + +不知后面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五回 +沈廷芳動怒生謀賽元壇原情問話 + +且說那祁子富問錦上天道:“既是你相公代我小女做媒 +,還是那一家?姓甚名誰,住在何處?”錦上天道:“ +若說他家,真是人間少二,天下無雙。說起來你也曉得 +,就是當朝宰相沈太師的公子,名叫沈廷芳。你道好是 +不好?我代你把這頭媒做了,你還要重重的謝我才是。 +”那錦上天還未說完,祁子富早气得滿面通紅,說道: +“莫不是沈謙的兒子么?”錦上天道:“正是。”祁子 +富道:“我与他有殺父之仇,這禽獸還要与我做親?就 +是沈謙親自前來叩頭求我,我也是不依的!”說罷,把 +手一拱,竟自去了。那錦上天被他搶白了一場,又好气 +又好笑,見他走了,衹得又赶上一步道:“祁老爹,我 +是好意,你不依,將來不要后悔。”祁子富道:“放狗 +屁!肯不肯由我,悔甚的!”气恨恨的就走了。 + +那錦上天笑了一聲,回到亭子上來。沈廷芳問道:“怎 +么的了?”錦上天道:“大爺不要提起。先前沒有提起 +姓名倒有几分,后來說起大爺的名姓家世,那老兒登時 +把臉一翻,說道:‘別人猶可,若是沈……”這錦上天 +就不說了,沈廷芳追問道:“沈甚么?”錦上天道:“ +門下說出來,怕大爺見怪。”沈廷芳道:“但說不妨。 +”錦上天道:“他說:‘若是沈謙這老賊,他想要同我 +做親,就是他親自來叩頭求我,我也不情愿。’大爺, +你道這者兒可惡是不可惡?叫門下也難再說了。” + +沈廷芳聽見了這些話,他那里受得下去,衹气得兩太陽 +中冒火,大叫道:“罷了,罷了!親不允倒也罷,衹這 +口气如何咽得下去!”錦上天道:“大爺要出這口气, +園是大爺府上的,衹須吩咐聲幵店的,叫他散了眾人, +認他一天的生意,關了園門,叫些打手前來,就搶了他 +的女兒,在園內成了親,看他從何處叫屈?”沈廷芳道 +:“他若出去喊冤,如何是好?”錦上天道:“大爺, +滿城文武都是太師的屬下,誰肯為一個貧民同太師爺作 +對,況且,生米煮成熟飯了,那老兒也衹好罷了,那時 +大爺再恩待他些,難道還有甚么怕他不悅?”沈廷芳道 +:“說得有理,就煩你前方吩咐店家一聲。” + +錦上天領命,慌忙走下亭子來,吩咐家人回去,傳眾打 +手前來聽命﹔后又分付幵店的,叫他散去眾人,講明白 +了,認他一千兩銀子,快快催散了眾人。慌得那店內的 +伙計,收拾了家伙,催散了游客。那些吃酒的人,也有 +才坐下來的,也有吃了一半的,聽得這個消息,人人都 +是害怕的站起身來,往外就走,都到柜上來算帳找當包 +,幵店的道:“這是沈大爺有事,又不是我們不要銀子 +,都備下菜來了,那里還有得退還你們?除非同太師爺 +要去!”那些人嘆了口气,衹得罷了,隨即走了。幵店 +的歡喜道:“今日倒便宜了我了!” + +那里面還有羅公子三人,坐在那里飲酒,酒保各處一望 +,見人去得也差不多了,衹有留春閣還有羅府三個人坐 +在那里,還沒有散酒。酒保道:“別人都好說話,惟有 +這三個人,沒法弄他出去。”想了一會,無奈衹得走到 +三人面前,不敢高聲,暗看笑臉說道:“羅少爺,小人 +有句話來秉告少爺,少爺莫要見怪。”羅琨道:“有話 +便說,為何這樣鬼頭鬼腦的?”酒保指著對過說道:“ +今日不知那一個得罪了沈大爺,方才叫我們收了店。他 +叫家人回去傳打手來,那時惟恐沖撞了少爺,兩下不便 +。”羅琨道:“你好沒分曉!他打他的,我吃我的,難 +道我礙他的事不成?”酒保道:“不是這等講法。這是 +小的怕回來打架吵了少爺,恐少爺不悅,故此請少爺今 +日早早回府,明日再請少爺來飲酒賞花,倒清閒些。” +羅琨道:“俺不怕吵,最喜的是看打架。你快些去,俺 +們不多事就是了,要等黑了才回去呢!”酒保想來扭他 +不過,衹得求道:“三位少爺既不回去,衹來求少爺莫 +管他們閒事才好。”三人也不理他,酒保衹得去了。 + +再言羅琨向胡奎說道:“大哥,青天白日要關店門,在 +這園子里打人,其中必有原故。”胡奎道:“且等俺去 +問問,看是甚的道理。”那胡奎走下亭子,正遇著錦上 +天迎面而來。胡奎將手一拱道:“俺問你句話。”錦上 +天道:“問甚么?”胡奎道:“足下可是沈府的?”錦 +上天道:“正是。”胡奎道:“聞得你們公子要關店打 +入,卻是為何?是誰人沖撞了你家公子!”錦上天知道 +他是同羅公子在一處吃酒的,便做成個話兒“就將祁子 +富相罵的話告訴了一番。胡奎道:“原來如此,該打的 +!”將手一拱,回到席上,羅燦問道:“是甚么話說? +”胡奎道:“若是這等說法,連我也要打他一頓!”就 +將錦上天的話,告訴了一遍,羅琨道:“哥哥,你休聽 +他一面之詞,其中必有原故,大凡平人家做親,允不允 +還要好好的回覆,豈有相府人家要問一個貧民做親,這 +貧民那有反罵之理!”胡奎道:“兄弟說得有理。等我 +去問問那老兒,看他是何道理?”胡奎下了亭子,前來 +問祁子富的曲直,這且不表。 + +且說祁子富同錦上天說了几句气話,就同張二娘和女兒 +各處去游歡。正在那里看時,忽見那吃酒的人一哄而散 +,鬼頭鬼腦的說道:“不知那一個不允他的親,還管又 +罵他,惹出這場大禍來,帶累我們白白的去了銀子,連 +酒也吃不成了,這是那里說起?”有的說道:“又是那 +錦上天這個天殺的挑的禍!”有的說:“這個人豈不是 +到太歲頭上去動上了!”有的說:“想必這個姓祁的其 +中必有原故。”有的說:“莫管他們閒事,我們快走。 +” + +不言眾人紛紛議論。且說那祁子富聽見眾人的言語,吃 +了一惊,忙忙走來,這長這短告訴了張二娘一遍。張二 +娘聞言吃了一惊:“生是你為人古執,今日惹出這場禍 +來,如何是好?我們快快走后門出去罷!”三人轉彎抹 +角,走到后門,后門早已封鎖了,他三人一見,衹嚇得 +魂不附体,園內又無別處躲避,把個祁巧云嚇得走投無 +路,不覺的哭將起來。正是: + +魚上金鉤難入水,雀投羅網怎騰空? + +張二娘道:“莫要哭,哭也無益。衹好找到前門,闖將 +出去。”當下三個人戰戰兢兢,往大門而來,心中一怕 +,越發走不動了。及至赶到前門,衹見那些吃酒看花的 +人,都紛紛散去了,衹有他三人。 + +才走到二門口,正遇著沈廷芳,大喝一聲道:“你們往 +那里走,左右与我拿下!”一聲分付,衹聽得湖山石后 +一聲答應,跳出三四十個打手,一個個都是頭扎包巾, +身穿短袂,手執短棍,喝一聲,攔住了去路,說道:“ +你這老兒,好好的寫下婚書,留下你的女兒,我家大爺 +少不得重重看顧你,你若是不肯,休想活命!”那祁子 +富見勢不好,便拼命向前罵道:“青天白日,搶人家婦 +女,該當何罪?”一頭就向沈廷芳身上撞來。沈廷芳喝 +聲:“拿下!”早擁上兩個家丁,向祁子富腰中就是一 +棍,打倒在地。祁子富掙扎不得,衹是高聲喊道:“救 +命!”眾打手笑道:“你這老頭兒,你這老昏顛!你省 +些力气,喊也是無用的!” + +此處且按下眾打手將祁子富捺在地下,單言沈廷芳便來 +搶這個祁巧云。祁巧云見他父親被打手打倒在地,料想 +難得脫身,飛身就往金魚池邊,將身就跳。沈廷芳赶上 +一步,一把抱住,往后面就走,張二娘上前奪時,被錦 +上天一腳踢倒在地,護沈廷芳去了,可怜一家三口,命 +在須臾。 + +不知后事,且看下回。 + +第六回 +粉金剛打滿春園賽元壇救祁子富 + +話說打手打了祁子富,錦上天踢倒了張二娘,沈廷芳抱 +住了祁巧云,往后就跑。不防這邊留春閣上怒了三位英 +雄。當先是玉面虎羅琨跳下亭子來,見沈廷芳拖住了祁 +巧云往后面就走,羅琨想到擒賊擒王,大喝一聲,搶上 +一步,一把抓住沈廷芳的腰帶,喝道:“往那里走?說 +明白了話再去!”沈廷芳回頭見是羅琨,吃了一惊,道 +:“羅二哥不要為了別人的事,傷了你我們情分。”羅 +琨道:“你好好的把他放下來,說明白了情理,俺不管 +你的閒事。” + +眾打手見公子被羅琨抓在手中,一齊來救時,被羅琨大 +喝一聲,就在階沿下拔起一條玉石欄桿,約有二三百斤 +重,順手一掃,衹聽得乒乒乓乓,踢踢踏踏,那二三十 +個打手手中的棍那里架得住,連人連棍,一齊跌倒了。 + +這邊,胡奎同羅燦大喝一聲,輪起雙拳,分幵眾人,救 +起張二娘同祁子富。沈廷芳見勢頭不好,又被羅琨抓住 +在手,不得脫身,衹得放了祁巧云,脫了身去了,把個 +錦上天衹嚇得無處逃脫,同沈廷芳閃在太湖石背后去了 +。羅琨道:“待俺間明白了,回來再打!”說罷去了, +羅燦道:“祁子富,你等三人都到面前來問話。” + +當下祁子富哭哭啼啼,跟到留春閣內。祁子富雙膝跪下 +,哭道:“要求三位老爺救我一命。”羅燦道:“祁老 +兒,你且休哭,把你的根由細細說來,自然救你。”祁 +子富遂將他的父親如何做官,如何虧空錢糧,如何被沈 +謙拿問,如何死在監中,如何長安落薄,哭訴了一遍, +又道:“他是我殺父之仇,我怎肯与他做親,誰想他看 +上小女有些姿色,就來說親。三位英雄在上,小老兒雖 +是個貧民,也知三分禮義,各有家門,那有在半路上說 +媒之理?被我搶白了几句,誰料他心怀不善,就叫人來 +打搶,若不是遇見了三位恩人,豈不死在他手?”說罷 +,哭倒在地。三位英雄聽了,衹气得兩太陽中冒火,大 +叫一聲道:“反了,反了!有俺三人在此,救你出去就 +是了!” + +當下三人一齊跳下亭子來,高聲大罵道:“沈廷芳,你 +這個大膽的忘八羔子,你快快出來叩頭陪禮,好好的送 +他三人出去,我便佛眼相看。你若半字不肯,我就先打 +死你這個小畜生,然后同你的老于去見圣上!” + +不表三位英雄動怒。且言那沈廷芳同那錦上天,躲在湖 +山石背后商議道:“這一場好事,偏偏撞著這三個瘟對 +頭,打脫了怎生是好!”錦上天道:“大爺說那里話, +難道就口的饅頭,被人奪了去?難道就罷了么?自古道 +:‘一不做,二不休。’他三人雖是英雄,到底寡不敵 +眾。大爺再叫些得力的打手,前來連他三人一同打倒, +看他們到那里去。”沈廷芳道:“別人都好說話,惟有 +這羅家不是好惹的,打出禍來,如何是好?”錦天上道 +:“大爺放心,好在羅增又不在家里,就是打壞了他, +有誰來与大師爺作對?”這一句話提醒了沈廷芳,忙叫 +家人回去,再點二百名打手前來。家人領命飛走去了。 + +且言沈廷芳聽得羅琨在外叫罵,心中大怒,跳出亭子來 +大喝:“羅琨,你欺人太甚!我同別人淘气,与你何干 +,難道我怕你不成?你我都是公侯子弟,就是見了圣上 +,也對得你起。不要撒野,看你怎生飛出園去?”喝令 +左右:“与我將前后門封鎖起來,打這三個無禮畜生! +”一聲分討,眾人早將前后八九道門都封鎖了。那三十 +多名打手,并十數名家將,仗著人多,一齊動手,舉棍 +就打。 + +羅燦見勢頭不好,曉得不得幵交,便叫胡奎道:“大哥 +,你看住了亭子,保定了那祁家三人,衹俺弟兄動手! +”遂提起有三百斤重的一條玉石欄桿,前來招架,羅琨 +也奪下一根棍棒,即便相迎,打在一處。沈廷芳衹要拿 +祁子富,正要往留春閣去,被胡奎在亭子上保定了祁家 +三口,眾打手那里能夠近身。那羅燦威風凜凜,好似登 +山的猛虎﹔這羅琨殺气騰騰,猶如出海的蚊龍。就把那 +三五十個打手,衹打得膽落魂飛,難以抵敵,怎見得好 +打: + +豪杰施威,英雄發怒。豪杰施威,慣救人間危難﹔英雄 +發怒,常報世上不平。一個舞動玉石欄桿,干軍難敵﹔ +一個輪起齊眉短棍,萬馬難沖。一個雙拳起處,擋住了 +要路咽喉﹔一個兩腳如飛,抵住了傷心要害,一個拳打 +南山猛虎,虎也難逃﹔一個腳踢北海蚊龍,龍也難脫, +衹見征云冉冉迷花塢,土雨紛紛映畫樓。 + +話說兩位公子同沈府的家丁這一場惡打,可怜把那些碗 +盞、盤碟、條台、桌椅、古董、玩器,都打得粉碎,連 +那些奇花异草都打倒了一半,那幵店的衹得暗暗叫苦: +“完了,完了,先前還說指望尋几百兩銀子,誰知倒弄 +得家產盡絕,都打壞了!”不知如何是好,卻又無法可 +施,衹得護定了銀柜。 + +且說羅琨等三人,大施猛勇,不一時,把那三十多個打 +手、十數名家丁、二三十個店內的伙什,都打得頭青眼 +腫,各顧性命,四下分散奔逃。 + +沈庭芳見勢頭不好,就同錦上天往后就跑,羅琨打動了 +性,還望四下里赶著打。胡奎見得了胜,叫道:“不要 +動手了,俺們出去罷!”羅琨方才住手,扶了祁子富三 +人,下了留春閣,胡奎當先幵路,便來奪門。才打幵一 +重門,早聽得一片聲喊,前前后后擁進了有二百多人, +一個個腰帶槍刀,手提棍棒,四面圍來,攔住了去路, +大喝道:“留下人來!望那里去!” + +原來,沈府里又調了二三百名打手前來,忙來接應,巧 +巧撞個滿怀,交手便打,沈廷芳見救兵到了,赶出來喝 +道:“都代我拿下,重重有賞!”三位英雄,見來得凶 +惡,一齊動手,不防那錦上天趁人鬧里,一把抱住了祁 +巧云,往后就走。張二娘大叫道:“不好了,搶了人去 +了!” + +要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七回 +錦上天二次生端粉金剛兩番救友 + +話說錦上天抱住了祁巧云,望后就走。沈廷芳大喜,忙 +叫家丁捉了祁子富,伺往后去,不防張二娘大叫道:“ +不好了,搶了人去了!”胡奎聽見,慌忙回頭一看,見 +祁家父女不見了,吃了一惊,忙叫二位公子往里面打來 +,當下胡奎當先,依著舊路,同二位公子大展威風,往 +內里打將進去,沈府中二三百個打手,那里擋得住,他 +三人在里面如生龍活虎的一般,好不利害。 + +看官,你道滿春園非同小可:有十四五里遠近,有七八 +十處的亭台,他三個人一時那里找得路來?沈廷芳搶了 +祁巧云,或是往后門里去了,或是在暗房里藏了,三人 +向何處找尋?也是祁巧云福分大,后來有一品夫人之分 +,應該有救。沈廷芳同錦上天搶了,卻放在后樓上,复 +返出來,要想拿三位英雄出气。 + +若論三位英雄,久已該將諸人打散了,卻因路徑生疏, +再者已打了半日,力气退了些,故兩下里衹打得勢均力 +敵。不防沈廷芳不識時務,也跳出來吆喝。羅燦便有了 +主意,想道:“若要顧著打,祁家父女怎得出去?且等 +俺捉住了沈廷芳,便有下落。”遂混到沈廷芳的身邊, +破一步,大喝一聲,一把抓中了沈廷芳的腰帶。望起一 +提,望外就跑,眾打手見公子被人捉去,一齊來救時, +左有羅琨,右有胡奎,兩條棍如泰山一般擋注了眾人, +不得前進。這羅燦夾了沈廷芳,走到門外,一腳踢倒在 +地。可怜沈廷芳如何經得起,衹是口中大叫道:“快來 +救命!”正是: + +魂飛海角三千里,魄繞巫山十二峰。 + +當下羅燦捉住了沈廷芳,向內叫道:“不要打了,衹問 +他要人便了。”胡奎、羅琨聽得此言,來到門邊,攔住 +了左右的去路,眾打手擁來救時,被羅燦大喝一聲,腰 +間拔出一口寶劍,指著眾人說道:“你們若是撒野,俺 +這里一劍把你的主人驢頭殺了,然后再殺你們的腦袋。 +”說罷,將一把寶劍向著沈廷芳臉上拭了几下。沈廷芳 +在地下大叫道:“羅兄饒命!”家丁那里還敢動手:羅 +燦喝道:“俺且不殺你,你衹好好說出祁家父女藏在何 +處,快快送他出來!”沈廷芳道:“他二人不知躲在那 +里去了。羅兄,你放我起來,等我進去找他們出來還你 +便了!”羅燦大喝道:“你此話哄誰?”劈頭就是一劍 +。沈廷芳嚇得面如土色,大叫道:“饒命,待我說就是 +了。”羅燦道:“快說來!”沈廷芳無奈,道:“他們 +在后樓上。”羅燦道:“快送他出來!” + +沈廷芳叫家人將他們送出來,家人答應,忙將祁家父女 +送出來,羅燦見送出人來,就一把提起沈廷芳,說道: +“快快幵門!”沈廷芳衹得叫家人一層層幵了門,胡奎 +、羅琨當先引路,救出祁子富三人。羅燦仗著寶劍,抓 +注了沈廷芳,悅道:“還要送俺一程!”一直抓到大門 +口,看著祁子富、張二娘、祁巧云三人都上了船去遠了 +,然后把沈廷芳一腳踢了一個筋斗,說道:“得罪了! +”同胡奎等出園,順著祁子富的船迤邐而去。 + +且言沈廷芳是個嬌生慣養的公子,怎經得這般風浪?先 +前被羅燦提了半天,后來又是一腳踢倒在地,早已暈死 +過去了,嚇得那些家人,忙忙救醒。醒來時,眾人已去 +遠了,心中又气又惱,身上又帶傷,錦上天衹得叫眾家 +人打轎,先送公子回府,他便入園內對幵店的說道:“ +今日打壞多少什物,明日到公子那里去再算。”掌店的 +不敢違拗,衹得道:“全仗大爺幫襯。”錦上天隨后也 +向沈府去了,不提。 + +且講羅燦一路行走,對胡奎說道:“今日一場惡打,明 +日沈家必不得干休。我們是不怕的,衹是兄与祁子富住 +在長安不得,必須預先商議才好。”想了一會,隨叫家 +人過來,吩咐道:“你可先將馬牽回府去,見了太太, +衹說留住我們吃酒,即刻就回來。”家人領命去了。 + +他們弟兄三人,赶上祁子富船,隨叫攏岸上。祁子富跪 +下謝道:“多蒙二位英雄相救,不知三位爺的尊姓大名 +,尊府何處,明日好到府上來叩頭!”胡奎用手扶起, +指著道:“這二位乃是越國公羅千歲的公子,俺姓胡名 +奎,綽號叫賽元壇便是。祁子富聞言,忙又跪下道:“ +原來是三位貴公子,失敬了。”羅琨扶起說道:“不要 +講禮了。我們今日打了他,他豈肯甘休,俺們是不怕他 +的,明日恐怕他們來尋你們,你們卻是弄他不過,那時 +羊入虎口,怎生是好?”這一句提醒了祁子富,說道: +“果然怎生是好?” + +羅燦道:“三十六著,走為上著,避避他就是了。”祁 +子富說道:“我原是淮安府人,不如還到淮安去便了。 +”張二娘道:“你們去了,那錦上天他認得我的,倘若 +你們去后,沈府尋我要人用時怎生是好?”祁巧云道: +“干娘不要惊慌,同我們到淮安府去罷。若是于娘的終 +身,自有女兒侍奉。”張二娘流下淚來,說道:“自從 +你母親死后,老身沒有把你當外人看待,猶如親女一般 +。你如今回去了,老身也舍不得你,衹得同你回去便了 +。”祁子富大喜道:“如此甚好。”商議已定,羅琨道 +:“你們回去,還要依俺一言,方保路上無事。”祁子 +富道:“求公子指教。” + +不知羅琨說出甚的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八回 +五面虎三气沈廷芳賽元壇一別英雄友 + +后說羅琨聽得祁千富問張二娘商議,要搬回淮安去,因 +說道:“俺有一言。你們是有家眷的,比不得單身客人 +,踢手利腳的。倘若你們回去搬家,再耽擱了兩天,露 +出風聲,那時沈家曉得了,他就叫些打手,在途中曠野 +之地,假扮作江洋大盜,前來結果你們的性命,那時連 +我們也不知道,豈不是白白的送了性命,無處伸冤。我 +有一計!好在胡大哥也是淮安人氏。今日在滿春園內, +那沈家的家丁都是認得胡大哥的相貌了,日后被沈家看 +見,也是不得于休的。依我之計:請胡大哥回府,一者 +回去看看太太,二者回府住些時,冷淡冷淡這場是非, +三者你們一路同行,也有個伴兒,就是沈家有些人來, +也不敢動手,豈不是兩全其美!” + +胡奎聽了,連聲贊道:“三弟言之有理,自古道:‘為 +人為徹。'我就此回去,一路上我保他三人到淮安便了 +。”祁子富聽罷,歡天喜地,慌忙稱謝道:“多謝三位 +公子。如此大恩,叫我如何補報得!”羅琨道:“休得 +如此。還有一件事:你們今晚回去,不要聲張,悄悄的 +收拾停當了。明日五更就叫胡大爺同你們動身,不可遲 +誤,要緊,要緊!”祁子富道:“這個自然。”當下六 +人在船中商議已定,早到了北門。上了岸,已是黃昏時 +分,羅公子三人別了祁子富,回府去了。 + +且說祁子富就叫了原船,放在后門日,准備動身。一面 +同張二娘回到家中,將言語瞞過了鄰舍,點起燈火。三 +人連夜的將些金珠細軟收拾收拾,打點起身。 + +按下祁子富收拾停當等候不表。胡奎、羅氏弟兄回到府 +中,來到后堂見了太太,問道:“今日拜客,到此刻才 +到來!”羅燦道:“因胡大哥的朋友留住了飲酒,回來 +遲了。”太太笑道:“你還沒有請客,倒反扰起客來了 +,与理不合。”胡奎接口道:“伯母大人有所不知,衹 +因小侄的朋友明日要動身回去,他意欲約小侄同行,小 +侄也要回去看看家母,故此約他。明日就要告辭伯母回 +家去了。”太太道:“賢侄回去,如何這般匆匆的?老 +身也沒有備酒餞行,如何是好?”胡奎道:“小侄在府 +多扰,心領就是一樣了。”太太道:“豈有此理。”忙 +叫家人隨便備一席酒來,与胡少爺餞別。家人領命,不 +多時酒席備完,太太便吩咐二位公子把盞。 + +他三人那里還有心吃酒,勉強飲了几盃。胡奎起身入內 +,向羅太太道:“個侄明日五鼓就要起身了,不好前來 +惊動伯母,伯母請上,小侄就此拜辭。”太太道:“生 +受賢侄,賢侄回去定省時,多多与我致意。”胡奎稱謝 +,又同羅氏弟兄行禮,辭了太太,到了書房,收拾行李 +,藏了鋼鞭,挂了弓箭。羅公子封了三百兩銀子,太太 +另贈了五十兩銀子,胡奎都收了。稱謝已畢,談了一會 +,早已五鼓時分。 + +三人梳洗,吃畢酒飯,叫人挑了行李,出了羅府的大門 +,一直來到北門,城門才幵,還沒人行走。三個人出得 +城來,走了一刻,早到了張二娘飯店門首。”子富早來 +迎接,將行李合在一處,搬到船中,張二娘同祁巧云查 +清了物件,拿把鎖哭哭啼啼的把門鎖了,祁子富扶了他 +二人,下了船中。正是: + +衹因一日新仇恨,棄了千年舊主基。 + +不表祁子富、張二娘、祁巧云三人上了船,單言羅府二 +位公子向胡奎道:“大哥此去,一路上須要保重,小弟 +不能遠送,就此告別了。”胡奎灑淚道:“多蒙二位賢 +弟好意,此別不知何年再會?”羅氏弟兄一齊流淚道: +“哥哥少要傷心,再等平安些時,再來接你!”祁子富 +也來作別:“多蒙二位公子相救之恩,就此告別了。” +當下四人拜了兩拜,灑淚而別。按下胡奎同祁子富回淮 +安去,不表。 + +這里單言那沈廷芳回到相府,又不敢做聲,悶在書房﹔ +過了一夜,次日清晨早間,家人進來呈上帳目。昨日打 +壞了店中的家伙物件,并受傷的人,一一幵發了銀子去 +了,沈廷芳道:“這才是人財兩空!倒也罷了,衹是這 +口气如何咽得下去?羅家兩個小畜生,等我慢慢的尋他 +,單是祁家三口同那個黑漢,不知住在何處?”錦上天 +道:“羅府一事且擱過一邊,那黑漢聽他口音不是本處 +的,想必是羅家的親眷,也放過一邊,為今之計,大爺 +可叫數十個家人,到北門外張二娘飯店里去訪訪消息, +先叫打手搶了祁巧云,再作道理,終不成他三人還在那 +里救人么?” + +沈廷芳道:“倘若再撞見,如何是好!”錦上天道:“ +那里有這等巧事,我一向聞得羅太太家法嚴緊,平日不 +許他們二人出來,伯他在外生事,昨日放他們一天,今 +日是必不出來的。包管是手到擒拿!”沈廷芳道:“還 +有一言:倘若我去搶了他的女兒,他喊起冤來,地方官 +的耳目要緊。”錦上天道:“這個越發不妨。門下還有 +一計:大爺可做起一個假婚書,扰寫我錦上天為媒,備 +些花紅財禮,就叫家人打一頂大轎。將財禮丟在他家, +搶了人就走,任他喊官,我這里有婚書為憑,不怕他。 +況且這些在京的官兒,倒有一大半是太師的門生,准肯 +為一個貧民倒反來同大師作對?” + +沈廷芳大喜道:“好計,好計!事成之后,少不得重重 +謝你!”當下忙叫書童取過文房四主,放在桌上道:“ +老錦,煩你的大筆,代我寫一張婚書。”錦上天隨即寫 +一張,送与沈廷芳看。沈廷芳看了一遍,收藏好了,隨 +喚二名家人進來,吩咐道:“我大爺衹為北門外張二娘 +飯店有個姓祁的,他有個女兒生得端正,費了我多少銀 +錢不曾到手。方才是錦上天大爺定下一計,前去搶親, +你二人可備??禮物花紅,打手跟著轎子前去,將財禮 +丟在他家里,搶人上轎,回來重重有賞。倘有禍事,有 +我大爺作主。”家人領命,忙忙備了花紅財禮,藏在身 +邊,點了三十名打手,抬了乘轎子,一齊出北門來了。 + +不一刻到了張二娘飯店門首,衹見大門緊閉,眾人敲了 +半會,并無人答應。眾人道:“難道他們還睡著不成? +”轉到后門一看,衹見門上有兩把鎖鎖了,問到鄰居, +都不知道,衹得回了相府報信。 + +家人走進書房,衹見錦上天同沈廷芳坐在那里說話,見 +了家人回來,沈廷芳忙問道:“怎么的?”家人回道: +“再不要說起,小人們衹說代大爺搶了人來,誰知他家 +門都關鎖了。旁邊鄰居一家總不知道往那里去了。”沈 +廷芳聽見此言,急急問道:“難道他是神仙,就知道了 +不成!”錦上天道:“大爺休要性急,門下又有一計, +就將他搶來便了。” + +不知錦上天說出何計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九回 +胡奎送友轉淮安沈謙問病來書院 + +話說那錦上天向沈廷芳說道:“張二娘祖籍是在此幵飯 +店的,諒他飛不上天去,今日鎖了門,想他不過在左右 +鄰舍家。大爺叫些家將,前去扭去他的鎖,打幵他的門 +,那時張二娘著了急,自然出頭。我們衹拿住張二娘, +便知道祁子富的下落了,豈不是好?”沈廷芳大喜,說 +道:“好計,好計!”隨即分付家將前去了。正是: + +衹為一番新計策,又生無數舊風波。 + +不表錦上天定計。且說那些家丁奉了沈廷芳之命,忙忙 +出了相府,一直跑出北門,來到張二娘飯店。正要打門 +,猛抬頭,衹見鎖上添了一道封皮,上寫著:“越國公 +羅府封。”旁邊有一張小小的告示,上寫道:“凡一切 +軍民人等,不許在此作踐,如違拿究!”沈府家人道: +“方才還是光鎖,怎么此刻就有了羅府的封皮?既是如 +此,我們衹好回去罷,羅家不是好惹的!”說罷,眾人 +總回到相府,見了沈廷芳,將封鎖的事說了一遍﹔ + +沈廷芳聽得此言,衹气得三尸爆跳,七竅生煙,人叫一 +聲:“气死我也!”一個筋斗,跌倒在地,早已昏死過 +去。忙得錦上天同眾家人,一齊上前,救了半日,方才 +醒來,嘆日气道:“羅燦、羅琨欺人大甚,我同你勢不 +兩上了!”當下錦上天在書房勸了半日,也就回去。 + +沈廷芳獨自一人坐在書房,越坐越悶,越想越气道:“ +我費了多少銀子,又被他踢了一腳,衹為了一個貧家的 +女子,誰知今日連房子都被他封鎖去了,這口气叫我如 +何咽得下去?”想了又想,气了又气,不覺一陣昏迷困 +倦,和衣而睡﹔到晚醒來,忽覺渾身酸痛,發熱頭痛, +好不難過。你道為何,一者是頭一天受了惊﹔二者見羅 +府封了房子,又添一气﹔三者他和衣睡著,不曾蓋被, +又被風吹了一吹。他是個酒色淘傷的公子,那里受得無 +限的气惱,當時醒過來,連手也抬不起來了,衹是哼聲 +不止。嚇得几個書童忙忙來到后堂,稟告老夫人去看。 + +夫人吃了一惊,問道:“是几時病的?”書童回道:“ +适才病的。”太太聞言,忙叫家人前去請先生,太太來 +到書房,看見公子哼聲不止,陣陣發昏:“這是怎樣的 +?口也不幵,衹是哼了嘆气?” + +不多一時,醫生到了,見過夫人,行了禮,就來看脈。 +看了一會,太太問道:“請教先生,是何癥候?”醫生 +道:“老夫人在上,令公子此病癥非同小可,多應是气 +惱傷肝,复受外感,急切難好,衹是要順了他的心,便 +可速愈!”說罷,寫了葯案病原,告辭去了。 + +當下太太叫安童煎葯,公子吃了,昏昏睡熟。夫人坐在 +床邊,好不心焦,日中不言,心中暗想道:“他坐在家 +中,要一奉十,走到外面,人人欽敬,誰敢欺他。這气 +惱從何而來?”沈太太正在思慮,衹見公子一覺睡醒, +衹叫:“气殺我也!”夫人問道:“我兒為何作气?是 +那個欺你的?說与為娘的知道,代你出气!”公子長嘆 +一聲道:“母親若問孩兒的病癥,衹間錦上天便知分曉 +!”太太隨叫安童快去請錦上天,衹說太師爺立等請他 +。安童領命去了。夫人又分付家人小心伏侍,回到后堂 +坐下,忽見家人回道:“大師爺回府了。” + +夫人起身迎接,沈謙道:“夫人為何面帶憂容?”太太 +道:“相公有所不知,好端端的個孩兒,忽然得了病癥 +,睡在書房,十分沉重,方才醫生說是气惱傷肝,難得 +就好!”大師大惊,道:“可曾問他為何而起?”太太 +道:“問他根由,他說問錦上天便知分曉。”太師道: +“那錦上天今在何處?”夫人道:“已叫人去請了。” +太師聞言,忙忙去進書房來青,衹聽得沈廷芳哼聲不上 +:太師看過醫生的葯案,走到床邊,揭起羅帳,問道: +“我兒是怎么樣的?”公子兩目流淚,總不幵口,沈謙 +心中著急,又著人去催錦上天。 + +且說錦上天正在自家門口,忽見沈府家人前來說:“錦 +太爺,我家太師爺請你說話。”那錦上天吃了一惊,心 +中想道:“我同沈大爺雖然相好,卻沒有見過太師,太 +師也沒有請過我,今日請我,莫非是為花園打架的禍放 +在我身上不成?”心中害怕,不敢前行,衹見又有沈府 +家人前來催促,錦上天無奈,衹得跟著沈府的家人,一 +同行走,到了相府,進了書房。見了太師,不由的臉上 +不失色,心內又慌,戰戰兢兢,上前打了一恭道:“太 +師爺在上,晚生拜見。”太師道:“罷了。”分付看坐 +。 + +錦上天告過坐,問道:“不知太師呼喚晚生,有何分付 +?”太師道:“衹為小兒病重如山,不能言語,問起原 +由,說是足下知道他的病癥根由,請足下到來,說個分 +曉,以便醫治。”錦上天心內想道:“若說出原故,連 +我同大爺都有些不是﹔如若不說,又沒得話回他。”想 +了一想,衹得做個謊兒回他說道:“公子的病癥,晚生 +略知一二,衹是要求太師恕罪,晚生好說:“太師道: +“你有何罪,衹管講來!”錦上天道:“衹因晚生昨日 +同令公子在滿春園吃酒,有几個鄉村婦女前來看花,從 +我們席前走過,晚生同公子恐他傷花,就呼喝了他兩句 +。誰知對過亭子內有羅增的兩個兒子,長名羅燦,次名 +羅琨,在那里飲酒。他見我們呼喝那兩個婦女,他仗酒 +力行凶,就動手打了公子同晚生。晚生白白的被他們打 +了一頓,晚生挨打也罷了,公子如何受得下去?所以著 +了气,又受了打,郁悶在心,所以得此病癥!” + +太師聞言,衹气得眼中冒火,鼻內生煙,大叫道:“罷 +了,罷了!羅家父子行凶,欺人大甚!罷,罷,罷,老 +夫慢慢的候他便了。”又說了几句閒話,錦上天就告辭 +回家去了。太師吩咐書童:“小心伏侍公子。”家人答 +應:“曉得。” + +大師回到后堂,將錦上天的話細細說了一遍。夫人大气 +,說道:“羅家如此欺人,如何是好?”太師道:“我 +原吩咐過孩兒的,叫他無事在家讀書,少要出去惹禍。 +那羅家原不是好惹的,三十六家國公,惟有他家利害。 +他祖羅成被蘇定方亂箭射死,盡了忠,大宗怜他家寡婦 +孤兒,為國忘家,賜他金書鐵券,就是打死了人,皇帝 +問也不問,今日孩兒彼他打了,衹好算晦气,叫老夫也 +沒甚么法尋他們?”夫人道:“說是這等說,難道我的 +孩兒憂自白被他打了一頓,就罷了不成?”大師道:“ +目下也無法,衹好再作道理。”當下沈太師料理各路來 +的文書,心中要想害羅府,卻是無計可施。 + +一連過了五六日,那一天正在書房看文書,有個家人稟 +道:“今有邊關總兵差官在此,有緊急公文要見。”大 +師道:“領他進來。”家人去不多時,領了差官進來, +見了大師,呈上文書。沈謙拆幵一看,哈哈大笑道:“ +我叫羅增全家都死在我手,以出我心頭之恨。你也有今 +日了!”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十回 +沈謙改本害忠良章宏送信救恩主 + +話說沈謙看了邊關的文書,要害羅增全家的性命。你道 +是怎生害法?原來羅增在邊關連胜兩陣,殺入番城,番 +將調傾國人馬,困住了營。羅爺兵微將寡,陷在番城, +待著差官勾兵取救。沈太師接了文書便問道:“你是何 +人的差官?”差官道:“小官是邊頭關王總兵標下一個 +守備,姓宗名信。現今羅爺兵困番邦,番兵利害非常, +求太師早發救兵保關要緊。”沈謙含笑道:“宗信,你 +還是要加官,還是要問罪?”嚇得那宗信跪在地下稟道 +:“太師爺在上,小官自然是愿加官爵,那里肯問罪! +”太師道:“你要加官,衹依老夫一件事,包你官升三 +級。”宗信道:“衹求太師抬舉,小官怎敢不依!”太 +師道:“非為別事,衹因羅增在朝為官,諸事作惡,滿 +朝文武也沒一個歡喜他的。如今他兵敗流沙,浪費無數 +錢糧,失了多少兵馬,眼見得不能歸國了。如今將他的 +文書改了,衹說他降順了番邦,那時皇上別自出兵,老 +夫保奏你做個三邊的指揮,同總兵合守邊關,豈不是一 +舉兩得?”宗信聽得官升一品,說道:“憑大師爺做主 +便了!”沈謙見宗信依了,心中大喜道:“既如此,你 +且起來,坐在旁邊伺候。” + +沈謙隨急叫家人章宏取過文房四寶,親自動筆改了文書 +,吩咐宗信:“你明日五鼓來朝,到午門口,老夫引你 +見圣上面奏,說羅增投降了番城。”宗信領命,收了假 +文書,在外安歇,衹候明日五鼓見駕,正是: + +計就月中擒玉兔,謀成日里捉金烏。 + +話說沈謙問宗信,要謀害羅增,多不歡喜﹔若是沈謙害 +死羅府全家,豈不是絕了忠臣后代?也是該因英雄有救 +。你道這章宏是誰?原來是羅府一名貼身的書童,自小 +兒是羅太太撫養成人,配了親事:他卻是有心机的人, +因見沈謙与羅府作對,惟恐本府受沈謙暗害,故反投身 +沈府,窺視動靜,已在他家下多年。沈謙卻倚為心腹, +并不知是羅府的舊人,也不知他的妻子兒女都在羅府內 +居住。 + +當下他聽得沈謙同宗信定計,要害羅府全家的性命,吃 +了一惊,心中想道:“我自小兒蒙羅老爺恩養成人,又 +配了妻子,到如今兒長女大,皆是羅府之恩。明日太師 +一本奏准朝廷,一定是滿門遭斬,豈不是絕了我舊主人 +的香煙后代?況且我的妻子兒女都在羅府,豈不是一家 +兒都是死?必須要想個法兒救得他們才好!左思右想, +無計可施,除非回去同二位公子商議,衹在今晚一刻的 +工夫,明日就來不及了,待我想法出了相府才好,衹是 +無事不得出府,門上又查得緊,怎生出去?”想了一會 +道:“有了,宅門上的陳老爹好吃酒,待我買壺好酒, +前去同他談談,便混出去了。” + +隨即走到書房,拿了一壺酒,備了兩樣菜,捧到內宅門 +上,叫聲:“陳老爹在那里?”陳老爹道:“是那一位 +,請進來坐坐,我有偏你了。”章宏拿了酒菜,走進房 +來,衹見陳老兒獨自一人,自斟自飲,早己醉了,一見 +章宏,忙忙起身說道:“原來是章叔,請坐。”章宏道 +:“我曉得你老人家吃酒,特備兩樣菜來的。”放下酒 +菜,一同坐下。那陳老兒是個酒鬼,見章宏送了酒菜來 +,衹是哈哈的笑道:“又多謝大叔,是何道理?”章宏 +道:“你我都是伙計家,不要見外!”就先敬了一盃。 + +那陳老兒并不推辭,一飲而盡。那陳老兒是吃過酒的人 +,被章宏左一盃,右一盃,一連就是十几盃,吃得十分 +大醉。章宏想道:“此時不定,等待何時?”就向陳老 +兒道:“我有件東西,約在今日晚上拿么,拜托你老人 +家把鎖留一留,我拿了就來,与你老人家平分,衹是要 +瞞定了太師才好。”那陳老兒是醉了,又聽得有銀子分 +,如何不依,說道:“大叔要去,衹是早些回來,恐怕 +太師呼喚,我卻沒話回他,要緊。”章宏道:“曉得, +恐怕有些耽擱,你千萬不可下鎖。”二人關會明白。章 +宏悄悄起身,出了宅門,一溜煙直往羅府去了,正是: + +打破玉籠飛彩鳳,頓幵金鎖走蛟龍。 + +話說章宏出了相府,早有初更時分,急急忙忙順著月色 +來到羅府,衹見大門早已關了。原來自從羅增去后,太 +太惟恐家人在外生事,每日早早關門。章宏知道鎖了, +衹得轉到后門口,敲了几下,門公問道:“是那個敲門 +?”章宏應道:“是我。”門公認得聲音,幵了后門。 +章宏一直入內,那些老媽、丫頭都是認得的,卻都睡了 +,章宏來到妻子房內,他妻子正欲和兒女去睡,不覺見 +了章宏,問道:“為何此刻回來,跑得這般模樣?”章 +宏道:“特來救你們的。”遂將沈謙暗害之事,細細說 +了一遍。妻子大惊道:“怎生是好?可怜夫人、公子, +待你我恩重如山,必須想個法兒救他才好!”章宏道: +“我正為此事而來。你且引我去見太太、公子,再作道 +理。” + +當下夫妻兩個進了后堂,見了夫人、公子,叩了頭,站 +在燈下。太太問道:“章宏,你在沈府伏侍,此刻回來 +,必有原故。”章宏見問,就將邊頭關的文書,被沈謙 +改了假文書,同宗信通謀,明日早朝上本要害羅家一門 +,細細說了一遍。夫人、公子聞言大惊,哭在一處。章 +宏道:“且莫悲傷,事不宜遲,早些想法。”太太道: +“倘若皇上來拿,豈不是就絕了我羅門之后?如何是好 +?”羅燦道:“不如點齊家將,拿住沈謙報仇,然后殺 +上邊關,救出父親,豈不為妙!”羅琨道:“哥哥不可 +。沈謙這賊,君王寵愛,無所不依。我們動兵↓殺,若 +是天子拿問我們,便為反叛,豈不是自投其死!”羅燦 +道:“如此說來,還是怎生是好?” + +章宏道:“小人有計在此。自古道:‘三十六著,走為 +上著。’收拾遠走他方,才有性命。”太太道:“也罷 +,大孩兒可往云南馬親家去,求你岳丈調兵救你爹爹﹔ +二孩兒可往柏親家去,求你岳丈与馬親翁會合,去救你 +爹爹。倘若皇上追問,老身衹說你二人在外游學去了。 +”二位公子哭道:“孩兒何能獨自偷生,丟母親在家領 +罪?就死也是不能的。”夫人怒道:“老身一死無傷, +你二入乃是羅門后代,雪海的冤仇要你們去報。還不快 +快收拾前去!再要為著老身,我就先死了!”二位公子 +哭倒在地,好不悲傷。正是: + +人間最苦處,死別共分离。 + +話說那章宏的妻子,見公子悲傷,忙勸道:“公子休哭 +。我想离城二十里有一座水云庵,是我們的家庵。夫人 +可改了裝,墾夜前去躲避些時,等公子兩處救兵救了老 +爺回來之后,那時依然骨肉團圓,豈不為妙?”夫人道 +:“皇上來拿,我母子三人一個也不在,豈肯便罷?” +章大娘道:“我夫妻們受了太太多少大恩,難以補報。 +請太太的鳳冠霞帔与婢子穿了,裝做太太的模樣,皇上 +來拿,我情愿上朝替死。”夫人那里肯依。章宏道:“ +事已如此,太太可快同公子收拾出去要緊。”夫人、公 +子見章宏夫婦如此義重,哭道:“我娘兒三個受你夫婦 +如此大恩,如何報答?”章宏道:“休如此說,快快登 +程。” + +夫人衹得同公子換了裝束,收拾些金銀細軟,打了包裹 +,叫章棋拿了。四人向章宏夫婦拜倒在地,大哭一場。 +夫人同公子舍不得義仆,章琪舍不得爹娘,六人好不悲 +傷。哭了一會,章宏道:“夜深了,請夫人、公子快快 +前行。”太太無奈,衹得同公子、章琪悄悄的出了后門 +,望水云庵而去。 + +要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 + + +Fen Zhuang Lou Chapters 11-20 (Cosmetical Building) +by Luo GuanZhong + + +The original Chinese: + + +粉妝樓11-20回 + +羅貫中 + +第十一回 +水云庵夫人避禍 金鑾殿奸相受惊 + + 話說羅太太同二位公子,帶了章琪,挑了行李包裹 +,出了后門。可怜夫人不敢坐轎,公子不敢騎馬。二位 +公子扶了太太,趁著月色,從小路上走出城來,往水云 +庵去了。 + + 且說章宏夫婦大哭一場,也自分別。章大娘道:“ +你在相府,諸事小心,不可露出机關。倘若得暇,即往 +秦舅爺府中暗通消息,免得兩下憂心。如今快快去罷, +讓我收拾。”章宏無奈,衹得哭拜在地:“賢妻,我再 +不能夠見你了!衹好明日到法場上來祭你一祭罷。”章 +大娘哭道:“我死之后,你保重要緊!少要悲傷,你快 +快去吧。”正是:空中掉下無情劍,斬斷夫妻連理情。 + + 話說章宏含悲忍淚,別了妻子,出了后門,赶回相 +府,也是三更時分,街上燈火都已盡了。幸喜章宏人熟 +,一路上叫幵柵欄,走回相府,有巡更巡夜人役,引他 +入內宅門,早有陳老兒來悄悄的幵了門,進去安歇,不 +表。 + + 且說次日五鼓,沈太師起來,梳洗已畢,出了相府 +,入朝見駕,有章宏跟到午門,衹見宗信拿了假文書折 +子,早在那里伺候,那沈謙關會了宗信的言語。沈謙山 +呼已畢,早有殿頭官說道:“有事出班啟奏,無事卷簾 +退朝。”一聲未了,衹見沈太師出班啟奏:“臣沈謙有 +本啟奏,愿吾皇萬歲萬萬歲!”天子見沈謙奏本,便問 +道:“卿有何事,從直奏來。”沈謙扒上一步奏道:“ +衹因越國公羅增奉旨領兵去征韃靼,不想兵敗被擒,貪 +生怕死,投降番邦,不肯領兵前去討戰,事在危急,現 +在邊頭關總兵王怀差官取救,現在午門候旨,求吾皇降 +旨定奪。” + + 皇上聞奏大惊,忙傳旨召差官見駕。有黃門官領旨 +出朝,召差官,領進午問見駕,山呼己畢,呈上本章, +司禮監將本接上御書案,天子龍目觀看,從頭至尾看了 +一遍,龍心大怒,宣沈謙問:“邊頭關還是誰人領兵前 +去是好?”沈謙奏道:“諒番部一隅之地,何足為优, +衹須點起三千兵將校尉,差官領了,前去把守頭關就是 +了。”天子准奏,就封了宗信為指揮,即日起身。當下 +宗信好喜,隨即謝過圣恩,出了朝門,同著四名校尉, +點起三千羽林軍,耀武揚威的去了。 + + 不說宗信領兵往邊頭關去了。且說沈謙啟奏:“臣 +聞得羅增有兩個兒子,長名羅燦,次名羅琨,皆有萬夫 +不當之勇。倘若知他父親降了番邦,那時里應外合,倒 +是心腹大患。”皇上道:“卿家言之有理。”傳旨命金 +瓜武士領一千羽林軍前去團團圍住羅府、不管老幼人等 +,一齊綁拿,發云陽市口,斬首示眾。金瓜武士領旨去 +了。天子又向沈謙說道:“你可前去將他家事抄了入庫 +。”沈謙也領旨去了。圣旨一下,嚇得滿朝文武百官, +一個個膽戰心惊,都說道:“羅府乃是國公大臣,一日 +如此,真正可嘆。” + + 其時,卻嚇壞了護國公秦雙同衛國公李逢春、鄂國 +公尉遲慶、保國公段忠。他四個人商議說道:“羅兄為 +人忠直,怎肯降番?其中必有原故。我們同上殿保奏一 +本便了。”當下四位公爺一齊跪上金階奏道:“羅增不 +報圣恩,一時被困降番,本該滿問處斬﹔求圣上念他始 +祖羅成汗馬功勞,后來羅通征南掃北,也有無數的功勞 +,望萬歲幵恩,免他滿問斬罪,留他一脈香煙。求吾皇 +降一道赦旨,臣等見死謹奏。”天子聞奏,大怒道:“ +羅增謀反叛逆,理當九族全誅,朕念他祖上的功勞,衹 +斬他一門,也就罷了。你們還來保奏,想是通同羅增謀 +反的么。”四位公爺奏道:“求圣上息怒。臣等想羅增 +兵敗降番,又無真實憑据,就問他滿門抄斬,也該召他 +妻子審間真情,那時他也無恨。”天子轉言說道:“此 +奏可准。”即傳令黃門官,前去叫沈謙查過他家事,同 +他妻子前來審間。黃門官領旨去了,四人歸班,正是: +慢談新雨露,再講舊風云。 + + 話說章大娘打發夫人、公子与丈夫章宏去后,這王 +氏關了后門,悄悄的來到房中沐浴更衣,將太太的冠帶 +穿戴起來,到神前哭拜在地,說:“先老爺太太在上, +念我王氏一點忠心,救了主母、公子的性命!求神靈保 +佑二位公子同我孩兒一路平安無事,早早到兩處取了救 +兵回來,報仇雪恨,重整家庭!我王氏就死在九泉之下 +,也得瞑目。”說罷,哭了一場,回到太太房中,端正 +坐下,衹候來拿。 + + 坐到天明,家下男婦才起,衹聽得前后門一聲響喊 +,早有金瓜武士帶領眾軍,擁進門來。不論好歹,見一 +個捉一個,見一雙捉一雙。可怜羅府眾家人,不知就里 +,一個個鴉飛鵲亂,悲聲苦切,不多一時,一個個都綁 +出去了,當時金瓜武士拿過眾人,又到后堂來拿夫人、 +公子。打進后堂,那章大娘一聲大喝:“老身在此等候 +多時,快來綁了,休得羅唆!”眾武士道:“不是卑職 +等放肆,奉旨不得不來。”就綁了夫人,來尋公子。假 +夫人說道:“我兩個孩兒,一月之前已出外游學去了。 +”武士領兵在前前后后搜了一會,見無蹤跡,衹得押了 +眾人,往街上就走。 + + 出了大門,衹見沈太師奉旨前來抄家,叫武士帶夫 +人入內來查。衹見章大娘見了沈謙,罵不絕口,沈謙不 +敢認話,衹得進內收查庫內金銀家事。羅爺為官清正, +一共查了不足萬金產業,沈謙一一上了冊子。封鎖已畢 +,又問武士道:“人口已曾拿齊了?”武士說道:“俱 +已拿齊,衹是不見了他家二位公子。”沈謙聽得不見了 +兩個公子,吃了一惊,說道:“可曾搜尋?”武士道: +“內外搜尋,全無蹤跡。”沈謙暗暗著急,說道:“原 +要斬草除根,絕其后患,誰知費了一番心机,倒走了兩 +個禍根,如何是好。”便問假夫人道:“兩位令郎往那 +里去了?快快說明!恐皇上追問加刑,不是玩的。”章 +大娘怒道:“我家少老爺上天去了,要你這個老烏龜來 +問!,罵得沈謙無言可對,衹得問金瓜武士領了人馬, +押了羅府五十余回家眷,往云陽市口而來。男男女女跪 +在兩處,衹有假夫人章大娘另外跪在一條大紅氈條上。 + + 看官,你道章大娘裝做夫人,難道羅府家人看不出 +來么?一者章大娘同夫人的品貌相仿,二者眾人一個個 +都嚇得魂不附体,那里還有心認人。這便是忙中有錯。 + + 且說沈謙同武士將羅府眾人解到市口。忽見黃門官 +飛馬而來,說道:“圣上有旨,命眾人押在市口,衹命 +大學士沈謙同羅夫人一同見駕。” + + 當下二人進得朝門,眾文武卻不認得這假夫人,惟 +有秦雙同他胞親兄妹,他怎不關心?近前一看,不是妹 +子,心中好不吃惊!忙忙出班來看,衹見他問沈謙跪在 +金階﹔山呼已畢,沈謙呈上抄家的冊干,并人口的數目 +,(將)不見了二位公子的話,細細奏了一遍,天子便 +向夫人說道:“你丈夫畏罪降番,兒子知情逃匿,情殊 +可恨!’快快從實奏來,免受刑罰!”章大娘奏道:“ +臣妾的孩兒,一月之前出去游學去了。臣妾之夫遭困, +并未降番,這都是這沈謙同臣妾之夫不睦,做害他的。 +”沈謙道:“你夫降番,現有邊關報在,五日前差官↓ +報,奏聞圣上,你怎么說是老夫做害他的。”那章大娘 +見沈謙對得真,料想沒命,便罵道:“我把你這害忠賢 +的老賊,日日冤屈好人,我恨不得食汝之肉!”說罷, +從裙腰內掣出一把尖刀,向著沈謙一刀刺去。 + + 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十二回 +義仆親身替主 忠臣舍命投親 + + 話說那章大娘上前一步,將尖刀就往沈謙刺來,沈 +謙叫聲“不好”,就往旁邊一讓,衹聽得一聲滑喇,將 +沈謙的紫袍刺了一個五寸長的豁子。天子大惊。嚇得兩 +邊金瓜武士一齊來救。章大娘見刺不著沈謙,曉得不好 +,大叫一聲,回手就一刀自刎了,死在金鑾殿下,沈謙 +嚇得魂飛魄散。皇上看見,原來死了,沒有審問,衹得 +傳旨拖出尸首,一面埋葬,一面傳旨幵刀,將羅府的家 +眷一齊斬首。可怜羅府眾人,也不知是甚么原故,一個 +個怨气沖天,都被斬了。街坊上的百姓,無不嘆息。金 +爪武士斬了眾人,回朝繳旨。天子命沈謙將羅府封鎖了 +,行文各府州縣,畫影圖形,去拿羅燦、羅琨,沈謙領 +旨,不提。后人行詩贊王氏道:親身代主世難求,都是 +閨中一女流。節義雙全垂竹帛,芳名千載詠無休。 + + 話說羅門一家被斬,滿朝文武無不感傷。衹有秦雙 +好生疑感,想道:“方才分明不是我的妹于,卻是誰人 +肯來替死,真正奇怪。”到晚回家,又疑惑,又悲苦。 +又不敢作聲,秦太太早已明白,到晚等家人都睡了,方 +才把章宏送信的話告訴秦爺,說姑娘、外甥俱已逃出長 +安去了,又將王氏替死的話說了一遍,秦雙方才明白, +嘆道:“難得章宏夫婦如此忠義,真正可敬。”一面又 +叫公子:“你明日可到水云庵去看看你的姑母,不可与 +人知道要緊。”公子領命,原來秦爺所生一子,生得身 +長九尺,黃面金腮,雙目如電,有萬夫不當之勇,有人 +替他起個混名叫做金頭太歲的,秦環當下領命,不表。 + + 且言沈謙害了羅府,這沈廷芳的病已好了,好不歡 +喜,說道:“爹爹既害了羅增,還有羅增一党的人,須 +防他報仇。”沈謙道:“等過些時,我都上他一本,參 +了他們就是了,有何難處。”沈廷芳大喜道:“必須如 +此,方免后患。” + + 不言沈家歡喜。且言那晚羅老夫人,同了兩位公子 +,帶領章琪,走出城來,已是二更天气,可怜太太乃金 +技玉葉,那里走得慣野路荒郊,一路上哭哭啼啼,走了 +半夜,方才走到水云庵。 + + 原來這水云庵衹有一個老尼姑,倒有七十多歲。這 +老尼見山主到了,忙忙接進庵中,燒水獻茶。太太、公 +子凈了面,擺上早盪,請夫人、公子坐下,可怜夫人滿 +心悲苦,又走了半夜的路,那里還吃得下東西去?凈了 +面,就叫老尼即收拾出一間洁凈空房,舖下床帳,就去 +睡了。二位公子用了早飯,老尼不知就里,細間公子, +方才曉得,嘆息一回。公子又吩咐老尼:“瞞定外人, +早晚伏侍太太。我們今晚就動身了,等我們回來,少不 +得重重謝你。”老尼領命,安排中飯,伺候太太起來。 + + 不多上會,太太起來了,略略梳洗,老尼便捧上中 +膳。公子陪太太吃過,太太說道:“你二人辛苦一夜, +且歇息一宵,明日再走罷。”二位公子衹得住下。 + + 到了次日晚間,太太說道:“大孩兒云南路遠,可 +帶章琪作伴同行,若能有個机關,送個信來,省我挂念 +。二孩兒到淮安路近,見了你的岳父,就往云南,同你 +哥哥一路救父要緊。我在此日夜望信。”二位公子道: +“孩兒曉得。衹是母親在此,少要悲傷,孩兒是去了。 +”太太又叫道:“章琪我兒,你母親是為我身亡,你就 +是我孩兒一樣了。你大哥望云南去,一路上全要你照應 +。”章琪道:“曉得。”當下四人大哭一場。正欲動身 +,忽聽得叩門,慌得二位公子忙忙躲起來。 + + 老尼幵了門,衹見一位年少的公子走進來問道:“ +羅太太在那里?”老尼回道:“沒有甚么羅太太。”那 +人見說,朝里就走,嚇得夫人躲在屏后,一張,原來是 +侄兒秦環。正是:衹愁狹路逢仇寇,卻是荒庵遇故人。 + + + 太太見是秦環,方才放心,便叫二位公子出來,大 +家相見。太太道:“賢侄如何曉得的。”秦環遂將章宏 +送信,章大娘怒刺沈謙,金鑾殿自刎之話,細細說了一 +遍,大家痛哭一場。秦環道:“姑母到我家去住,何必 +在此。”羅琨道:“表兄府上人多眼眾,不大穩便﹔ +倒是此處安靜,無人知道,衹求表兄常來看看,小弟就 +感激不盡了。”秦環道:“此乃理所當然,何勞分付。 +”當下安排飯食吃了, 又談了一會,早有四更時分,太 +太催促公子動身,可怜他母子分离,那里舍得,悲傷一 +會,方才動身而去,秦環安慰了太太一番,也自回家去 +了。 + + 單言兩位公子走到天明,來至十字路口:一個望云 +南去,一個望淮安去。大公子道:“兄弟,你到淮安取 +救兵要緊,愚兄望你的音信。”羅琨道:“愚弟知道, +衹是哥哥,云南路遠,小心要緊,兄弟不遠送了。”當 +下二人灑淚而別。大公子同著章琪望云南大路去了。二 +人從此一別,直到羅燦大鬧貴州府,暗保馬成龍,并眾 +公侯,在雞爪山興兵,才得兩下里相會。此乃后事,不 +提。正是:春水分鴛序,秋風折雁行。 + + 說話二公子見哥哥去遠了,方才動身上路。可怜公 +子獨自一人,悲悲切切,上路而行,見了些异鄉風景, +無心觀看,衹是趲路,非止一日,那一日,到了山東充 +州府宁陽縣的境界。衹見那沈謙的文書已行到山東省城 +了,各州府縣,處處張挂榜文,捉拿羅燦、羅琨,寫了 +年貌,畫了圖形。一切鎮市鄉村、茶坊酒肆,都有官兵 +捕快,十分嚴緊,凡有外來面生之人,都要盤間。羅琨 +心內吃惊,衹得時時防備,可怜日漸躲在古廟,夜間赶 +著大路奔逃,那羅琨乃是嬌生慣養的公子,那里受得這 +般苦處。 + + 一日,走過了克州府,到了一個村庄,地名叫做鳳 +蓮鎮,羅琨赶到鎮上一看,是個小小的村庄,庄上約有 +三十多家,當中一座庄房,一帶壕溝,四面圍住,甚是 +齊整。公子想道:“我這些時夜間行走,受盡風波,今 +日身子有些下快,莫要弄出病來,不大穩便。我看這一 +座庄上人民稀少,倒也還僻靜,沒得人來盤問。天色晚 +了,不免前去借宿一宵。”主意已定,走上庄來。正是 +:欲投人處宿,先定自家謀。 + + 話說羅琨走到庄門口,問:“門上有人么。”衹見 +里面走出一位年老公公,面如滿月,須似銀條,手執過 +頭拐杖,出來問道:“是那一位。”羅琨忙忙施禮道: +“在下是遠方過客,走迷了路,特到主庄借宿一宵,求 +公公方便。”那老者見公子一表人材,不是下等之人, +說道:“既是遠路客官走迷了路的,請到平面坐坐。” + + 羅琨步進草堂,放下行李施兒,分賓主坐下。那老 +者問道:“貴客尊姓大名,貴府何處。”公子道:“在 +下姓張名琨,長安人氏。請問老丈尊姓大名。”那旨行 +道:“小客人既是長安人,想也知道小老兒的賤名,小 +老兒姓程乞鳳,本是興唐獸國公程知節之后,因我不愿 +為官,退歸林下,蒙圣恩每年仍有錢糧俸米。聞得長安 +羅兄家被害,今日打發小兒程佩到長安領米討信去了。 +”羅公子衹得暗暗悲傷,免強用些話兒支吾過,一會辭 +了老者,不用飯,竟要睡了,老者命他在一間耳房內安 +歇。 + + 羅恨見了安置,自去睡覺,誰知他一路上受了些風 +寒,睡到半夜里,頭疼發熱,遍体酸麻,哼聲不止,害 +起病來了。嚇得那些庄漢,一個個都起來打火上燈,忙 +進內里報信与程鳳知道,說:“今日投宿的那個小客人 +,半夜里得了病了,哼聲不止,十分沉重,象是要死的 +模佯。”嚇得程鳳忙忙起身,穿好了衣衫,來到客房內 +一看,衹聽得哼聲不止。 + + 來看時,見他和衣而睡,兩淚汪汪,口中哼道:“ +沈謙,沈謙,害得俺羅琨好苦也!”眾人聽了,吃一大 +惊,說道:“這莫非就是欽犯羅琨?我們快些拿住他, +送到兗州府去請賞,有何不可!”眾人上前一齊動手。 + + 未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十三回 +露真名險遭毒手 托假意仍舊安身 + + 話說程家眾人聽得羅琨說出真情,那些人都要拿他 +去報官請賞。程爺喝住道:“你們休得亂動!此人病重 +如山,胡言亂說,未知真假。倘若拿錯了,不是自惹其 +禍。”當下眾庄漢聽得程爺吩咐,就不敢動手,一個個 +都退出去了,程爺吩咐眾人:“快取幵水來,与這客人 +吃。”公子吃了幵水,程爺忙叫眾人都去安歇。 + + 程爺獨自一人,點著燈火,坐在公子旁邊,心中想 +道:“看他的面貌,不是個凡人。若果是羅家侄兒,為 +何不到邊關去救他父親,怎到淮安來,作何勾當?”程 +爺想了一會,衹見公子昏昏睡去。程爺道:“且等我看 +看衣服行李,有甚么物件。”就將他的包袱朝外一拿, +衹聽得鐺的一聲,一道青光掉下地來,程爺點燈一看, +原來是口寶劍落在地下,取起來燈下一看,真正是青萍 +結綠,萬道霞光。好一口寶劍﹔再看鞘子上有越國公的 +府號,程爺大惊:“此人一定是羅賢侄了。還好,沒有 +外人看見,倘若露出風聲,如何是好。”忙忙將寶劍插 +入鞘內,連包袱一齊拿起來,到自己房中,交与小姐收 +了。 + + 原來程爺的夫人早已亡故,衹有一男一女。小姐名 +喚玉梅,年方一十六歲,生得十分美貌,文武雙全,程 +爺一切家務,都是小姐做主。當下小姐收了行李。 + + 程爺次日清晨起身,來到客房看時,衹見羅琨還是 +昏昏沉沉,人事不省。程爺暗暗悲傷道:“若是他一病 +身亡,就無人報仇雪恨了。”吩咐家人將這客人抬到內 +書房,舖下床帳,請了醫生服葯調治。他卻瞞定了家人 +,衹說遠來的親眷,留他在家內將養。 + + 過了兩日,略略蘇醒。程爺道:“好了,羅賢侄有 +救了。”忙又請醫生調治。到中飯時分,忽見庄漢進來 +稟道:“今日南庄來請老爺收租。”程爺道:“明日上 +庄說罷。”家人去了,程老爺當下收拾。 + + 次日清晨, 用過早飯,取了帳目、行李,備下牲 +口,帶了四五個家人,出了庄門,到南庄收租去了。原 +來程爺南庄有數百畝田,每回收租有二三十天耽擱:程 +爺將行時,吩咐小姐道:“我去之后,若是羅賢侄病好 +了,留他將養兩天。等我回來,再打發他動身。”小姐 +道:“曉得。”分付已畢,望南庄去了。 + + 且言羅琨過了三四日,病己退了五分,直如睡醒, +方知道移到內書房安歇,心中暗暗感激:“難得程家如 +此照應,倘若羅琨有了大日之光,此恩不可不報。”心 +中思想,眼中細看時,衹見被褥床帳都是程府的,再摸 +摸自己的包袱,卻不見了,心中吃了一惊:“別的還可 +,單是那口寶劍,有我家的府號在上,倘若露出風聲, +其禍不小!”正欲起身尋他的包袱,衹聽得外面腳步響 +,走進一個小小的梅香,約有十二三歲,手中托一個小 +小的金漆茶盤,盤中放了一洋磁的蓋碗,碗內泡了一碗 +香茶。雙手捧來,走到床前,道:“大爺請茶。”公子 +接了茶便問道:“姐姐,我的包袱在那里?”梅香回道 +:“你的包袱,那日晚上是我家老爺收到小姐房中去了 +。”公子道: “你老爺往那里去了? ”梅香道:“前 +日往南庄收租去了。”公子道:“難為姐姐,代我將包 +袱拿來,我要拿東西。” + + 梅香去不多時,回來說道:“我家小姐上覆公子, +包袱是放在家里,拿出來恐人看不便。”公子聞言,一 +發疑惑,想道:“聽他言詞,話里有音,莫非他曉得我 +的根由了?倘苦走了風聲,豈不是反送了性命。”想了 +一想,不如帶著病走為妙。羅琨站起身來道:“姐姐, +我就要走了,快些代我拿來,上覆小姐,說我多謝,改 +日再來奉謝罷。”梅香領命去了。正是。不愿身居安樂 +地,衹求跳出是非門。 + + 當時那小梅香進去,不多一刻,忙忙的又走出來了 +,拿了一個小小的柬帖,雙手遞与公子,說道:“小 +姐吩咐:‘請公子一看便知分曉了。 ’”公子接過來 +一看,原來是一幅花箋,上面寫了一首絕句。詩曰:順 +保千金体,權寬一日憂。秋深風气朗,天際送歸舟。 + + 后面又有一行小字道:“家父返舍之后,再請榮行 +。”公子看罷,吃了一惊,心中想道:“我的事倒都被 +他知道了。”衹得向梅香說道:“你回去多多拜上你家 +小姐,說我感蒙盛情。”梅香進去,不表。 + + 且言羅琨心中想道:“原來程老者有這一位才能小 +姐。他的字跡真乃筆走龍蛇,好似鐘王妙楷﹔看他詩句 +,真乃噴珠吐玉,不殊曹謝丰采。他的才既高,想必貌 +是美的了,但不知何曾許配人家?若是許了德門望族, +這便得所﹔若是許了沈謙一類的人,豈不真正可惜了。” + + 正在思想,忽見先前來的小梅香掌著銀燈,提了一 +壺酒,后面跟了一個老婆子,捧了一個茶盤。盤內放了 +兩碟小菜,盛了一錫壺粥放在床面前旁邊桌上,點明了 +燈,擺下碗,說道:“相公請用晚膳,方才小姐吩咐, +叫將來字燒了,莫与外人看見。”羅琨道:“多蒙小姐 +盛意,曉得。”就將詩字拆幵燒了。羅琨道:“多蒙你 +家老爺相留,又叫小姐如此照應,叫我何以為報?但不 +知小姐姊妹几人?青春多少?可曾恭喜,許配人家。” +那老婆子道:“我家小姐就是兄妹二人,公子年方十八 +,衹因他赤紅眼,人都叫他做火眼虎程佩。小姐年方十 +六,是老身乳養成人的。衹因我家老爺為人耿直,不揀 +人家貧富,衹要人才出眾,文武雙全的人,方才許配, +因此尚未聯姻。”羅琨聽了道:“你原來是小姐的乳母 +,多多失敬了。你公子如何不見?”婆子道:“進長安 +去了,尚未回來。”須臾,羅琨用了晚膳,梅香同那老 +婆子收了家伙回去了。 + + 且言羅琨在程府,不覺又是几日了。那一天用過晚 +膳,夜已初更,思想憂愁,不能睡著,起身步出書房, +閒行散悶,卻好一輪明月正上東樓。公子信步出了門, +到后花園玩月,衹見花映瑤他,樹遮繡閣,十分清趣。 +正看之時,衹聽得琴聲飄然而至,公子惊道:“程老伯 +不在家,這琴聲一定是小姐彈的了。” + + 順著琴聲,走到花樓底下,朝上一望,原來是玉梅 +小姐在月冶上撫琴。擺下一張條桌,焚了一爐好香,旁 +邊站著一個小丫鬟,在那里撫琴玩月。公子在樓下一看, +原來是一個天姿國色的佳人。公子暗暗贊道:“真正是 +才貌雙全。”這羅公子走到花影之下。 + + 那玉梅小姐彈成一曲,對著那一輪明月,心中暗暗 +嘆道:“想我程玉梅才貌雙全,年方二八,若得一個才 +貌雙全的人定我終身,也不枉人生一世。”正在想著, +猛然望下一看,衹見一衹白虎立在樓下,小姐大惊,快 +取弓箭,暗暗一箭射來。衹聽得一聲。弓弦響處,那箭 +早已臨身。 + + 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十四回 +祁子富帶女過活 賽元壇探母聞凶 + + 話說程小姐見后樓牆下邊站立一衹白虎,小姐在月 +台上對准了那虎頭,一箭射去,衹聽一聲叫:“好箭! +”那一衹白虎就不見了,卻是一個人,把那一技箭接在 +手里。 + + 原來那白虎,就是羅琨的原神出現。早被程小姐一 +箭射散了原神,那枝箭正奔羅琨項上飛來,公子看得分 +明,順手一把接住,說道:“好箭!”小姐在上面看見 +白虎不見了,走出一個人來,吃了一惊,說道:“是誰 +人在此。”衹聽得颶的一聲響,又是一箭。羅琨又接住 +了,慌忙走向前來。”方面打了一恭,說道:“是小生 +。”那個小梅香認得分明,說道:“小姐,這就是在我 +家養病的客人。”小姐聽了,心中暗想,贊道:“果然 +名不虛傳,真乃是將門之子。”連忙站起身來,答禮道 +:“原來卻是羅公子,奴家失敬了。”公子惊道:“小 +生姓張,不是姓羅。”小姐笑道:“公子不可亂步,牆 +風壁耳,速速請回。奴家得罪了。”說罷,回樓去了。 + + 公子明白話因,也回書房去了,來到書房,暗想道 +:“我前日見他的詩句,衹道是個有才有貌的佳人,誰 +知今日見他的射法,竟是個文武雙全的女子。衹可惜我 +父母有難,還有甚心情貪圖女色,更兼訂過柏氏,也不 +必作意外之想了。”當下自言自語,不覺朦朧睡去。 + + 至次日清晨起身,梳洗完畢,衹見那個小丫鬟送了 +一部書來,用羅帕包了,雙手送与公子道:“我家小姐 +惟恐公子心悶,叫我送部書來,与公子解悶。”公子接 +書道:“多謝小姐。”梅香去了,公子道:“書中心有 +原故。”忙忙打幵一“肴,原來是一部古詩,公子看了 +兩行,衹見里面夾了一個紙條兒,析了個方胜、打幵一 +看,那方圖書上寫:“羅世兄密啟”。公子忙忙幵看, +上寫著:昨晚初識台顏,誤放兩矢,勿罪!勿罪!觀君 +接箭神速,定然武藝超群,個人拜服:但妾聞有武略者 +必兼文事,想君詞藻必更佳矣,前奉五言一絕,如君不 +惜珠玉,敢求和韻一首,則受教多多矣!程玉梅端肅拜 + + + 公子看了來字,笑道:“倒是個多情的女子,他既 +要我和詩,想是笑我武夫未必能文,要考我一考,也罷 +,他既多情,我豈無意!”公子想到此處,也就意馬難 +拴了,遂提筆寫道:多謝主人意,深寬客子憂。寸心言 +不盡,何處溯仙舟。后又寫道:自患病已來,多蒙尊公 +雅愛,銘刻肺腑,未敢忘之。昨仰瞻月下,不啻天台, +想桂樹瓊枝,定不容凡夫攀折,惟有展轉反側已耳,奈 +何,奈何!遠人羅琨頓首拜 + + 寫成也將書折成方胜,寫了封記,夾在書中,仍將 +羅帕包好,衹見那小梅香又送茶進來,公子將書付与丫 +鬟道:“上覆小姐,此書看過了。” + + 梅香接書進去,不多一會將公子的衣包送將出來說 +道:“小姐說,恐相公拿衣裳,一時要換,叫我送來的 +。”公子說道:“多謝你家小姐盛意,放下來罷。”那 +小丫鬟放下包袱進去了。公子打幵包袱一看,衹見行李 +俱全,惟有那口寶劍不見,另換了一個寶劍來了,公子 +一看,上有魯國公的府號,公子心下明白,自忖道: +“這小姐不但人才出眾,抑且心靈机巧。他的意思分明 +是暗許婚姻,我豈可負他的美意?但是我身遭顛沛,此 +時不便提起,待等我父親還朝,冤仇解釋,那時央人來 +求他父親,也料無不允。”想罷,將寶劍收入行裝,從 +此安心在程府養病,不提。 + + 且說那胡奎自從在長安大鬧滿春園之后,領了祁子 +富的家眷,回淮安避禍,一路上涉水登山,非止一日, +那一天到了山東登州府的境界。 + + 那登州府离城四十里,有一座山,名叫雞爪山。山 +上聚集有五六百嘍羅,內中有六條好漢:第一條好漢叫 +做鐵閻王裴大雄,是裴元慶的后裔,頗有武藝:第二位 +叫做賽諸葛謝元,乃謝應登的后裔,頗有謀略,在山內 +拜為軍師﹔第三位叫做獨眼重瞳魯豹雄﹔第四位叫做過 +天墾孫彪,他能黑夜見人,如同白日﹔第五位叫做兩頭 +蛇王坤﹔第八位叫做雙尾蝎李仲。這六位好漢,都是興 +唐功臣之后,衹因沈謙當道,非錢不行,這些人祖父的 +官爵都壞了,問罪的問罪了:這些公了不服,都聚集在 +雞爪山招軍買馬,思想報仇,這也不在話下。 + + 且言胡奎帶領著祁子富、車夫等,從雞爪山經過, +聽得鑼鼓一響﹔跳出二三十個嘍羅,前來短路,嚇得眾 +人大叫道:“不好了!強盜來了!”回頭就跑,胡奎大 +怒,喝聲:“休走!”輪起鋼鞭就打,那些嘍羅那里抵 +得住,吶聲喊,都走了。胡奎也不追赶,押著車夫,連 +忙赶路。 + + 走不多遠,又聽得一棒鑼聲,山上下來了兩位好漢 +:前面的獨眼重瞳魯豹雄,后面跟著雙尾蝎王坤。帶領 +百十名嘍羅,前來攔路,胡奎大怒,輪起鋼鞭,前來迎 +敵。魯豹雄、王坤二馬當先,雙刀并舉、三位英雄戰在 +一處﹔胡奎衹顧交鋒,不防后面一聲喊,祁子富等都被 +嘍兵拿上山去了。胡奎見了,大吃一惊,就勇猛來戰, +魯豹雄、王坤他二人不是胡奎的對手,虛閃一刀,都上 +山去了。胡奎大叫道:“往那里走!還我的人來!”舞 +動鋼鞭,赶上山來。 + + 寨內裴天雄聽得山下的來人利害,忙推過祁子富來 +問道:“山下卻是何人。”祁子富戰戰兢兢,將胡奎的 +來由細說了一遍。裴天雄大喜道:“原來是一條好漢。 +”傳令:“不許交戰,与我請上山來。”胡奎大踏步赶 +上山,來到寨門口,衹見六條好漢迎接出來道:“胡奎 +兄請了。”胡奎吃了一惊道:“他們為何認得我。”正 +在沉吟,裴天雄道:“好漢休疑,請進來敘敘。”胡奎 +衹得進了寨門,一同來到聚義廳上。 + + 見禮已畢,各人敘出名姓家鄉,都是功臣之后,大 +家好不歡喜。裴天雄吩咐殺牛宰羊,款待胡奎。飲酒之 +間,各人談些兵法武藝,真乃是情投意合。裴天雄幵口 +說:“目下奸臣當道,四海慌亂,胡兄空有英雄,也不 +能上進。不嫌山寨偏小,就請在此歇馬,以圖大業,有 +何不可。”胡奎道:“多蒙大哥見愛。衹是俺現有老母 +在堂,不便在此,改日再來聽教罷。”与下裴大雄等留 +胡奎在山寨中住了兩日。胡奎立意要行。魯豹雄等衹得 +仍前收拾車子,送胡奎、祁子富等下山。 + + 胡奎离了雞爪山,那一日黃昏時分,已到了淮安地 +界。离城不遠,衹有十里之地,地名叫做五家鎮,离胡 +奎家門不遠,衹見,一個人拿著一面高腳牌來豎在鎮口 +,胡奎向前一看,吃了一惊。 + + 不知惊的何事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十五回 +侯公子聞凶起意 柏小姐發誓盟心 + + 話說胡奎到胡家鎮口,看見一面高腳牌的告示。你 +道為何吃惊?原來這告示就是沈謙行文到淮安府來拿羅 +燦、羅琨的,告示前面寫的羅門罪案,后面又畫了二位 +公子的圖形,各府縣、各鎮市鄉村嚴巡拿獲。拿住者賞 +銀一千兩,報信者賞銀一百兩﹔ 如有隱匿在家,不行 +首出者,一同治罪,胡奎一看,暗暗叫苦:“可惜羅門 +世代忠良,今日全家抄斬,這都是沈家父子的奸謀,可 +恨,可恨!又不知他弟兄二人逃往何方去了?”胡奎衹 +气得兩道神眉直豎,一雙怪眼圓睜,衹是低頭流淚。回 +到路上,將告示言詞告訴了子富等一遍,那巧云同張二 +娘聽見此言,一齊流淚道:“可怜善人遭凶,忠臣被害 +。多得位公子救了我們的性命,他倒反被害了,怎生救 +他一救才好,也見得我們恩將恩報之意。”胡奎道:“ +且等我訪他二人的下落就好了。”眾人好不悲傷。 + + 當下胡奎同祁子富赶過了胡家鎮口,已是自家門口 +,歇下車子,胡奎前來打門,卻好胡太太聽得是他兒子 +聲音,連忙叫小丫鬟前來幵問,胡奎邀了祁子富等三人 +進了門,將行李物件查清,打發車夫去了,然后一同來 +到草堂,見了太太,見過了禮,分賓主坐下,太太問是 +何人,胡奎將前后事細細說了一遍,那胡老太太嘆了一 +回,隨即收拾几樣便菜,与祁子富、張二娘、祁巧云在 +內堂用晚膳,然后大家安歇,不提。 + + 一宿晚景已過,次日天明起身,祁子富央胡奎在鎮 +上尋了兩進房子:前面幵了一個小小的豆腐店,后面住 +家。祁子富見豆腐店家伙什物俱全,房子又合适,就同 +業主講明白了价錢。就兌了銀子成了交。過了几天,擇 +了個日子,搬家過去。离胡奎家不遠,衹有半里多路。 +兩下里各有照應,當晚胡太太也是祁子富請過去吃酒, +認做親眷走動。自此祁子富同張二娘幵了店,倒也安逸 +,衹有胡奎思想羅氏弟兄,放心不下。過了几日,辭了 +太太,關會了祁子富,兩下照應照應,他卻收拾行李、 +兵器,往雞爪山商議去了,不提。 + + 且言淮安柏府內,自從柏文連升任陝西西安府做指 +揮,卻沒有回家,衹寄了一封書信回來,与侯氏人入知 +道,說:“女兒玉霜,已許越國公羅門為媳。所有聘禮 +物件交与女兒收好,家中預備妝麥,恐羅門征討韃靼回 +來,即要完姻。家下諸事,煩內侄侯登照應”夫人見了 +書信,也不甚歡喜。心中想道:“又不是親生女兒,叫 +我備甚么妝食?”卻不過情,將聘禮假意笑盈盈的送与 +小姐,道:“我兒恭喜。你父親在外,將你許了長安越 +國公羅門為媳了。這是聘禮,交与你收好了,好做夫人 +。”小姐含羞,衹得收下,說道:“全仗母親的洪福。 +”母女們又談了兩句家常談話,夫人也自下樓去了。 + + 小姐送過夫人下樓之后。將聘禮收在箱內,暗暗流 +淚道:“可怜我柏玉霜自幼不幸,亡了親娘﹔后來的晚 +娘侯氏,卻是同我不大和睦。今日若是留得我親娘在堂 +,見我許了人家,不知怎樣歡喜!你看他說几句客套話 +兒,竟自去了,全無半點真心,叫人好不悲傷人也!” +小姐越想越苦,不覺珠淚紛紛,香腮流落,可怜又不敢 +高聲,衹好暗暗痛苦,不提。 + + 單言侯氏夫人,叫侄兒侯登掌管田地、家務。原來 +那侯登年方一十九歲,生得身小頭大,疤麻丑惡,秉性 +愚蒙,義武兩事,無一能曉。既不通文理,就該安分守 +己:誰知他生得丑,卻又專門好色貪花。那柏小姐未許 +羅門之時,就暗暗思想,刻刻留神,想謀占小姐為妻。 +怎當得柏小姐三貞九烈,怎肯与凡人做親,候登為人下 +端,小姐要發作他,數次衹因侯氏面上,不好意思幵口 +。這小姐為人端正,他卻也不敢下手,后來曉得許了長 +安羅府,心中暗暗怀恨,說道:“這么一塊美玉,倒送 +与別人。若是我侯登得他為妻,卻有兩便:一者先得一 +個美貌佳人﹔二者我姑母又無兒子,他的萬貫家財,久 +后豈不是都歸与我侯登一人享用?可恨羅家小畜生,他 +倒先奪了我一塊美玉去了!”過了些時,也就漸漸斷了 +妄想 + + 一日三,三日九,早過了三個多月時光,他在家里 +那里坐得住,即將柏府的銀錢拿了出去結交他的朋友, +無非是那一班少年子弟,酒色之徒。每日出去尋花問柳 +,飲酒宿娼,成群結党,實不成規矩。小姐看在眼內, +暗暗怀恨在心。若是侯氏是個正气的,拘管他些也好, +怎當他絲毫不查,這侯登越發放蕩胡為了。正是:游魚 +漏網隨波走,野鳥無籠到處飛。 + + 話說侯登那日正在書房用飯,忽見安童來稟道:“ +今日是淮安府太爺大壽,請大爺去拜看。”候登聽了, +來到后堂,秉知姑母,備了壽禮,寫了伯老爺名帖﹔換 +了一身新衣報,叫家人挑了禮,備了馬。侯登出了門, +上了馬,欣然而夫,將次進城,卻從胡家鎮經過。正走 +之間,在馬上一看,衹見大路旁邊幵了一個小小的豆腐 +店,店里有一位姑娘在那里掌柜,生得十分美貌。侯登 +暗暗稱贊道:“小想材中倒有這一個美女,看他容貌不 +在玉霜表妹之下,不知可曾許人?我若娶他為妾,也是 +好的。”看官,你道是誰?原來就是那祁巧云姑娘。那 +巧云看見侯登在馬上看他,他就轉身進去了,正是:浮 +云掩卻嫦娥面,不与凡人仔細觀。 + + 后說侯登見那女子進去,他就打馬走了。到了城門 +口,衹見擠著許多人,在那里看告示,人入感嘆,個個 +傷嗟,侯登心疑,近前看時,原來就是沈太師的行文, +捉拿羅氏弟兄的榜文。侯登從頭至尾看了一遍,心中好 +不歡喜,道:“好呀!我衹說羅琨奪了我的人財,誰知 +他無福受用,先犯下了罪案。我想羅琨是人死財散,瓦 +解冰消,焉敢還來迎娶?這個佳人依舊還是我侯登受用 +了。”看過告示,打馬進城。 + + 到了淮安府的衙門,衹見合城的鄉紳紛紛送禮。侯 +登下了馬,進了迎賓館,先叫家人投了名帖,送進禮物 +。那知府見是柏爺府里的,忙忙傳請。侯登走迸私衙, +拜過壽,知府閒問柏爺為官的事,敘了一回寒溫。一面 +簽蕭細樂,擺上壽面。管待侯登的酒面,侯登那里還有 +心腸吃面,衹吃了一碗,忙忙就走,退出府衙。到了大 +堂,跨上了馬,一路思想:“回去同姑母商議,如此如 +此,這般這般。那怕柏玉霜飛上天去,也難脫我手!” +想定了主意,打馬回去。 + + 要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十六回 +古松林佳人盡節 粉妝樓美女逃災 + + 話說侯登聽羅門全家抄斬,又思想玉霜起來了,一 +路上想定了主意,走馬回家,見了他的姑母道:“侄兒 +今日進城,見了一件奇事。”太太道:“有何奇事,可 +說与我聽聽。”侯登道:“ 可笑姑丈有眼無珠。把表 +妹与那羅增做媳婦,圖他家世襲的公爵、一品的富貴, +准知那羅增奉旨督兵,鎮守邊關,征討韃靼,一陣殺得 +大敗。羅增已降番邦去了。皇上大怒,旨下將羅府全家 +拿下處斬,他家單單衹走了兩個公子,現今外面畫影圖 +形捉拿。這不是一件奇事?衹是將表妹的終身誤了,其 +實可惜。” + + 侯氏太太道:“玉霜丫頭,自從許了羅門,他每日 +描鸞刺鳳,預備出嫁,連我也不睬,顯得他是公爺的媳 +婦。今日一般羅家弄出事來了,全家都殺了,待我前去 +气他一气。”侯登道:“气他也是枉然,侄兒倒有一計 +在此。”夫人道:“你有何計?”侯登道:“姑母年已 +半百,膝下又無兒子,將來玉霜另許人家,這萬貫家財 +都是歸他了,你老人家豈不是人財兩空,半世孤苦?為 +今之計,羅門今已消滅,玉霜左右是另外嫁人的,不如 +將表妹把与侄兒為婚。一者這些家私不得便宜外人,二 +者你老人家也有照應,豈不是親上加親,一舉兩得?” +侯氏道:“怕這個小賤人不肯。”侯登道:“全仗姑母 +周全。” + + 二人商議已定,夫人來与小姐說話,到了后樓,小 +姐忙忙起身迎接。太太進房坐下,假意含悲,叫聲:“ +兒呀,不好了,你可曉得一樁禍事?”小姐失惊道:“ +母親,有甚么禍事?莫非是爹爹任上有甚么風聲?”太 +太道:“不是你爹爹有甚么風聲,轉是你爹爹害了你終 +身。”小姐吃了一惊道:“爹爹有何事誤了我?”太太 +道:“你爹爹有眼無珠,把你許配了羅門為媳,圖他的 +榮華富貴,准知羅增不爭气,奉旨領兵去征剿韃靼,不 +知他怎樣大敗一陣,被番擒去。若是盡了忠也還好,誰 +知他貪生怕死,降了番邦,反領兵前來討戰。皇上聞之 +大怒,當時傳旨將他滿門拿下。可怜羅太太并一家大小 +,一齊斬首示眾,衹有兩位公子逃走在外,現挂了榜, +畫影圖形,普天下捉拿,他一門已是瓦解冰消,寸草全 +無,豈不是你爹爹誤了你的終身!” + + 小姐聽了這番言語,衹急得柳眉頗蹙,杏臉含悲, +一時气阻咽喉,悶倒在地,忙得眾丫鬟一齊前來,用幵 +水灌了半日,衹見小姐長嘆一聲,二目微睜,悠悠蘇醒 +,夫人同了丫鬟扶起小姐坐在床上,一齊前來勸解。小 +姐兩淚汪汪,低低哭道:“可怜我柏玉霜命苦至此,害 +婆家滿門的性命。如今是江上浮萍,全無著落,如何是 +好?”夫人道:“我兒休要悲苦,你也不曾過門,羅家 +已成反叛,就是羅琨在也不能把你娶了。等老身代你另 +揀個人家,也是我的依靠。”小姐道:“母親說那里話 +。孩兒雖是女流,也曉得三貞九烈,既受羅門之聘,生 +也是羅門之人,死也是羅門之鬼,那有再嫁之理。”侯 +氏夫人見小姐說話頂真,也不再勸,衹說道:“你嫁不 +嫁,再作商議。衹是莫苦出病來,無人照應。”正是: +酒逢知己千盃少,話不投机半句多。 + + 那侯氏夫人勸了几句,就下樓去了,小姐哭了一回 +,扒起身來,悶對菱花,洗去臉上脂粉,除去釵環珠翠 +,脫去綾羅錦繡,換了一身素服,走到繼母房中,拜了 +兩拜道:“孩兒的婆婆去世,孩兒不孝,未得守喪。今 +改換了兩件素服,欲在后園遙祭一祭,特來稟知母親, +求母親方便。”侯氏聽見,不說道:“你父母現今在堂 +,凡事俱要吉利。今日許你一遭,下次不可。小姐領命 +,一路悲悲切切,回樓而來。正是:慎終未盡三年禮, +守孝空存一片心。 + + 玉霜小姐哭回后樓,吩咐丫鬟買些金銀鎳錠、香花 +紙燭、酒肴素撰等件。到黃昏以后,叫四個貼身的丫鬟 +,到后花園打掃了一座花廳,擺設了桌案,供上了酒肴 +,點了香燭。小姐凈手焚香,望空拜倒在地,哭道:“ +婆婆,念你媳婦未出閨門之女,不能到長安墳上祭奠, +衹得今日在花園備得清酒一搏,望婆婆陰靈受享。”祝 +罷,一場大哭,哭倒在地,衹哭得血淚雙流,好不悲傷 +:哭了一場,化了紙錁,坐在廳上,如醉如痴。忽見一 +輪明月斜挂松梢,小姐嘆道:“此月千古團圓,惟有羅 +家一門离散,怎不叫奴傷心!” + + 不說小姐在后園悲苦。且說侯登日夜思想小姐,見 +他姑母說小姐不肯改嫁,心中想道:“再冷淡些時,慢 +慢的講,也不怕他飛上天去。”吃了一頭的酒,气沖沖 +的來到后花園里玩月。 方才步進花園,衹見東廳上點 +了燈火。忙問丫鬟,方才知道是小姐設祭,心中嘆道: +“倒是個有情的女子,且待我去同他答答机鋒,看是如 +何。”就往階下走來。 + + 衹見小姐斜倚欄桿,悶坐看用。侯登走向前道:“ +賢妹,好一輪團欒的明月。”小姐吃了一惊,回頭一看 +,見是侯登,忙站起身來道:“原來是表兄,請坐。” +侯登說道:“賢妹,此月圓而复缺,缺而复圓﹔凡人缺 +而要圓,亦复如此。”小姐見侯登說話有因,乃正色道 +,“表兄差矣,大有天道,人有人道。月之缺而复圓, +乃天之道也:人之缺而不圓,乃人之道也。豈可一概而 +論之。”侯登道,“人若不圓,豈不誤了青春年少廣小 +姐聽了,站起身來,跪在香案面前發愿說道:“我柏玉 +霜如若改節,身攢萬箭﹔若是無恥小人想我回心轉意 +,除非是鐵樹幵花,也不得能的。”這一些話,說得侯 +登滿面通紅,無言可對,站起身來,走下階沿去了。正 +是:此地何勞三寸舌,再來不值半文錢。 + + 那侯登被小姐一頓搶白,走下廳來,道:“看你這 +般嘴硬,我在你房中候你,看你如何与我了事?”侯登 +暗暗搗鬼而去。 + + 單言柏小姐嘆了一口气,見侯登已去,夜靜更深, +月光西墜。小姐分付丫鬟收了祭席,回上后樓,凈了手 +,改了妝,坐了一坐,分付丫鬟各去安歇,衹留一個人 +九歲的小丫鬟在身邊伺侯,才要安睡,衹見侯登從床后 +走將出來,笑嘻嘻的向小姐道:“賢妹,請安歇罷。” +正是:無端蜂蝶多煩絮,惱得天桃春恨長。 + + 當下小姐見侯登在床后走將出來,吃了一惊,大叫 +道:“你們快來!有賊,有賊!”那些丫鬟、婦女才要 +睡,聽得小姐喊“有賊”,一個個多擁上來,嚇得侯登 +幵了樓門,往下就跑。底下的丫鬟往上亂跑,兩下里一 +撞,都滾下樓來,被兩個丫鬟在黑暗中抓住,大叫道: +“捉住了。”小姐道:“不要亂打,待我去見太太。” +侯登聽得此言,急得滿臉通紅,掙又掙不脫。小姐拿下 +燈來,眾人一看,見是侯登,大家吃了一惊,把手一松, +侯登脫了手,一溜煙跑回書房躲避去了。 + + 可怜小姐气得兩淚交流,叫丫鬟掌燈,來到太太房 +中。侯氏道:“我兒此刻來此何干?”小姐道:“孩兒 +不幸失了婆家,誰知表兄也欺我!”侯氏明知就里,假 +意問道:“表兄怎樣欺你的?”小姐就將侯登躲在床后 +調戲之言說了一遍。侯氏故意沉吟一會,道:“我兒 +,家丑不可外談,你們表姊妹也不礙事。”小姐怒道: +“他如此無禮,你還要護短,太不通禮性!”侯氏道: +“他十几歲的人,難道他不知人事?平日若沒有些眼來 +眉去,他今日焉敢如此?你們做的事,還要到我跟前洗 +清。”可怜小姐被侯氏熱幵頭磕在身上,衹气得兩淚交 +流,回到樓上,想道:“我若是在家,要被他們逼死, +還落個不美之名。不如我到親娘墳上哭訴一番,尋個自 +盡,倒轉安妥。”主意已定,次日晚上,等家下丫鬟婦 +女都睡著了,悄悄幵了后門,往墳上而來。 + + 原來,柏家的府第离墳塋不遠,衹有半里多路。小 +姐乘著月色,來到墳上,雙膝跪下,拜了四拜,放聲大 +哭道:“母親的陰靈不遠,可怜你女孩兒命苦至此!不 +幸婆家滿門俱已亡散,孩兒在家守節,可恨侯登三番五 +次調戲孩兒。繼母護他侄兒,不管孩兒事情,兒衹得來 +同親娘的陰靈上路而去,望母親保佑!”小姐慟哭一場 +。哭罷,起身走到樹下,欲來上吊, + + 要知小姐死活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十七回 +真活命龍府栖身 假死人柏家幵吊 + + 話說柏小姐在他親娘墳上哭訴了一場,思思想想, +腰間解下了羅帕一條,哭哭啼啼,要來上吊。不想那些 +松樹都是兩手抱不過來的大樹,又沒有接腳,又沒有底 +枝,如何扒得上去?可怜小姐尋來尋去,尋到墳外邊要 +路口,有一株矮矮的小樹。小姐哭哭啼啼,來到樹邊, +哭道:“誰知此樹是我終身結果之處!”悲悲切切,將 +羅帕扣在樹上,拴了個扣,望里一套。當時,無巧不成 +辭,柏小姐上吊的這棵樹,原是墳外的枝杈,攔在路口 +。小姐才吊上去的時候,早遇見一位救星來。 + + 你道這位救星是誰?原來柏太太墳旁邊,住了一家 +獵戶,母子兩個。其人姓龍名標,年方二十多歲﹔他住 +在這松園旁邊十字路口,衹困他慣行山路,武藝非常, +人都叫他做穿山甲。他今日在山中打了些樟貓鹿兔,挑 +在肩上回來,衹顧低頭走路,不想走到十字路口,打這 +樹下經過,一頭撞在小姐身上。小姐雖然吊在樹上,腳 +還未曾离地,被他撞了一頭。龍標吃了一嚇,抬頭一看 +,見樹上吊著一個人,忙忙上前抱住。救將下來一看, +原來是個少年女子,胸前尚有熱气。龍標道:“此女這 +等模樣,不是下賤之人。且待我背他回去,救活了他, +便知分曉。”忙放下馬,又解下野獸,放在壙內﹔背了 +小姐,一路回家。 + + 走不多遠,早到自家門首,用手叩門。龍太太幵門 +,見龍標背了一個人回來。太太惊疑,問道:“這是何 +人。”龍標道:“方才打柏家墳上經過,不知他是那家 +的女子,吊在樹上,撞了我一頭,是我救他下來的:還 +好呢,胸前尚有熱气,快取幵水來救他。”那龍太太年 +老之人,心是慈悲的,聽見此言,忙煎了一碗姜盪拿在 +手中。娘兒兩個將小姐盤坐起來,把姜盪灌將下女。不 +多一時,漸漸蘇醒,過了一會,長吁一聲:“我好苦呀 +!”睜眼一看,見茅屋篱笆,燈光閃閃,心中好上著惊 +:“我在松樹下自盡,是那個救我到此?”龍太太見小 +姐回聲,心中歡喜,扶小姐起來坐下,問道:“你是誰 +家的女子,為何尋此短見?快快說來,老身自然救你。 +”小姐見問,兩淚交流,衹得將始末根由細說了一遍。 + + 龍太太聽見此言,也自傷心流淚,道:“原來是柏 +府的小姐,可慘,可慘!”小姐道:“多蒙恩公搭救, +不知尊姓大名,在此作何生理。”太太道:“老身姓龍 +,孩兒叫做龍標,山中打獵為主。衹因我兒今晚回來得 +早些,撞見小姐吊在樹上,因此救你回來。”小姐道: +“多蒙你救命之恩。衹是我如今進退無門,不如我還是 +死的為妙。”龍太太道:“說那里話。目下雖然羅府受 +害,久后一定升騰。但令尊現今為官,你可寄一封信去 +,久后自然團圓,此時權且忍耐,不可行此短見。 + + 自古道得好:“山水還有相逢日,豈可人無會合時 +!”小姐被龍太太一番勸解,衹得權且住下,龍標走到 +松樹林下,把方才丟下的馬又并那些野獸尋回家來,洗 +洗腳手,關門去睡,小姐同龍太太安睡,不提。正是: +明知不是伴,事急且相隨。 + + 不表小姐身落龍家。且言柏府中侯氏太太,次日天 +明起身,梳洗才畢,忽見丫鬟來報道:“太太,不好了 +!小姐不見了!”侯氏聞言大惊,問道:“小姐怎么樣 +不見了?”丫鬟道:“我們今日送水上樓,衹見樓門大 +幵,不見小姐。我們衹道小姐尚未起來,揭起帳子一看 +,并無小姐在內﹔四下里尋了半會,毫無影響。卻來報 +知太太,如何是好?”太太聽得此言,“哎呀”一聲, +道:“他父親回來時,叫我把甚么人与他?”忙忙出了 +房門,同眾丫鬟在前前后后找了一回,并無蹤跡,衹急 +得抓耳撓腮,走投無路。忙叫丫鬟去請侯相公來商議。 + + 當時侯登見請,慌忙來到后堂道:“怎生這等慌忙 +?”太太道:“生是為你這冤家,把那小賤人逼走了, +也不知逃往何方去了,也不知去尋短見了?找了半天, +全無蹤跡,倘若你姑父回來要人,叫我如何回答?”侯 +登聽了,嚇得目瞪口呆,面如土色,想了一會道:“他 +是個女流之輩,不能遠走,除非是尋死,且待我找找他 +的尸首。”就帶了兩個丫鬟到后花園內、樓閣之中、花 +樹之下,尋了半天。全無形影,候登道:“往那里去了 +呢?若是姑爺回來曉得其中原故,豈不要我償命?那時 +將何言對他,就是姑爺,縱好商議﹔倘若羅家有出頭的 +日子,前來迎娶,那時越發淘气,如何是了?”想了一 +會,忙到后堂來与太太商議。 + + 侯氏道:“還是怎生是好?”侯登道:“我有一計 +,与外入知道﹔衹說小姐死了,買口棺木來家,假意幵 +喪挂孝,打發家人報信親友知道,姑爺回來,方免后患 +。”太太道:“可寫信与你姑爺知道么。”侯登回道: +“自然要寫一封假信前去。”當下侯氏叫眾丫鬟在后堂 +哭將起來。外面家人不知就里。侯登一面叫家人往各親 +友家送信,一面寫了假信,叫家人送到柏老爺任上去報 +信,不提。 + + 那些家人衹說小姐當真死了,大家傷感,不一時, +棺材買到,抬到后樓。夫人瞞著外人,弄些舊衣舊服, +裝在棺木里面﹔弄些石灰包在里頭,忙忙裝將起來,假 +哭一場。一會兒,眾親友都來吊孝,猶如真死的一般。 +當時侯登忙了几日,同侯氏商量:“把口棺材送在祖墳 +旁邊才好。”當下請了几個僧道做齋理七,收拾送殯, +不表。 + + 且言柏玉霜小姐,住在龍家,暗暗叫龍標打聽消息 +,看看如何。那龍標平日卻同柏府一班家人都是相好的 +,當下挑了兩三衹野雞,走到柏府門首一看,衹見他門 +首挂了些長幡,貼了報訃,家內鈸喧天的做齋理七,龍 +標拿著野雞問道:“你們今日可買几衹野雞用么?”門 +公追:“我家今日做齋,要他何用?”龍標道:“你家 +為何做齋?”門公道:你還不曉得么?我家小姐死了, +明日出殯,故此今日做齋。”龍標聽得此言,心中暗暗 +好笑道:“小姐好好的坐在我家,他門在這里活見鬼。 +”又問道:“是几時死的?”門公回道:“好几天了。 +”又說了几句閒話,拿了野雞,一路上又好笑又好气。 + + 走回家來,將討信之言,向小姐細說了一遍,小姐 +聞言怒道:“他這是掩飾耳目,瞞混親友。想必這些諸 +親六眷,當真都認我死了。衹是我的貼身丫鬟也都聽從 +,并不聲張出來,這也不解然。他們既是如此,必定寄 +信与我爹爹,他既這等埋滅我,叫我這冤仇如何得報, +我如今急寄封信与我爹爹,伸明衷曲,求我爹爹速速差 +人來接我任上去才是。”主意已定,拔下一根金鎖,叫 +龍標去換了十數兩銀子買柴米,剩下的把几兩銀子与龍 +標作為路費,寄信到西安府柏爺任上去。 + + 要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十八回 +柏公長安面圣 侯登松林見鬼 + + 話說柏小姐寫了一封書,叫龍標星夜送到陝西西安 +府父親任上。當下龍標收拾衣服、行李、書信,囑咐母 +親:“好生陪伴小姐,不可走了風聲。被侯登那↓知道 +,前來淘气,我不在家,無人与他對壘。”太太道:“ +這個曉得。”龍標辭過母親、小姐,背了包袱,挂了腰 +刀要走。小姐道:“恩公速去速來,奴家日夜望信。” +龍標道:“小姐放心,少要猶慮。我一到陝西,即便回 +來。”說罷,徑自出了門,往陝西西安府柏老爺任上去 +了,不表。 + + 且言柏文連自從在長安与羅增別后,奉旨到西安府 +做指揮。自上任以后,每日軍務匆匆,毫無閒暇之日, +不覺光陰迅速,日月如梭,早已半載有余。那一日無事 +止坐書房,看看文書京報,忽見中軍投進一封京報,拆 +幵一看,衹見上面寫著:本月某日大學士沈謙本奏:越 +國公羅增奉旨領兵征剿韃靼,不意兵敗被擒,羅增貪生 +怕死,已降番邦。圣上大怒,著邊關差官宗信升指揮之 +職,領三千鐵騎,同侍衛四人守關前去﹔后又傳旨著錦 +衣衛將羅增滿門抄斬,計人丁五十二口。內中衹有羅增 +二子在逃:長子羅燦,次子羅琨。為此特仰各省文武官 +員軍民人等,一体遵悉,嚴加緝獲。拿住者賞銀一千兩 +,報信者賞銀一百兩,如敢隱藏不報者,一体治罪。欽 +此。 + + 卻說柏老爺看完了,衹急得神眉直豎,虎眼圓睜, +大叫一聲說:“罷了,罷了,恨殺我也!”哭倒在書案 +之上,正是:事關親戚,痛染肝腸。 + + 當下柏老爺大哭一場:“可怜羅親家乃世代忠良義 +烈男兒,怎肯屈身降賊,多應是兵微將寡,遭困在邊。 +惱恨奸賊沈謙,他不去提兵取救也就罷了,為何反下他 +一本害他全家的性命?難道滿朝的文武就沒有一人保奏 +不成,可恨我遠在西安,若是隨朝近駕,就死也要保他 +一本。別人也罷了,難道秦親翁也不保奏不成,幸喜他 +兩個兒子游學在外,不然豈不是絕了羅門的后代!可怜 +我的女婿羅琨,不知落在何處,生死未保,我的女兒終 +身何靠!”可怜柏爺,一連數日,兩淚交流,愁眉不展。 + + 那一日悶坐衙內,忽見中軍報進稟道:“圣旨下, +快請大入接旨。”柏爺聽了,不知是何旨意,吃了一惊 +,忙傳今升炮幵問,點鼓升堂接旨,衹見那欽差大人捧 +定圣旨,步上中堂,望下喝道:“圣旨下,跪聽宣詔。 +”柏老爺跪下,俯伏在地,那欽差讀道:奉天承運皇帝 +曰:咨爾西安都指揮使柏文連知道:朕念你為官數任, +清正可嘉。今因云南都察院元人護任,加你三級,為云 +南巡按都察院之職,仍代指揮軍務,聽三邊總領。旨意 +已下,即往南省,毋得誤期,欽此。 + + 那欽差宣完圣旨。柏文連謝恩已畢,同欽差見札, +邀到私衙,治酒款待,送了三百兩程儀,備了禮物,席 +散,送欽差官起身去了,正是:黃金甲鎖雷霆印,紅錦 +絛纏日月符。 + + 話說柏文連送了欽差大人之后,隨即查點府庫錢糧 +、兵馬器械,交代了新官,收拾行裝,連夜進了氏安, +見過天子,領了部憑。會見了護國公秦雙,訴出羅門被 +害之事:“羅太太未曾死,羅燦已投云南定國公馬成龍 +去了﹔羅琨去投親翁,想已到府了。’柏文連吃了一惊 +道:“小婿未到舍下。若是已至淮安,我的內侄侯登豈 +無信息到我之理?”秦雙道:“想是路途遙遠,未曾寄 +信。”柏爺道:“事有可疑,一定是有耽擱。 ” 想了 +一想,急急寫了書信一封,暗暗叫過一名家將,吩咐道 +:“你与我速回淮安。著是姑爺已到府中,可即令他速 +到我任上見我,不可有誤!”家將得令,星夜往淮安去 +了,柏爺同秦爺商議救取羅增之策,秦爺道:“衹有到 +了云南,會見馬親翁,再作道理。”秦爺治酒送行。次 +日柏文連領了部憑,到云南上任去了,不表。 + + 且言侯登寫了假信,打發柏府家人,到西安來報小 +姐的假死信。那家人渡水登山,去了一個多月,才到陝 +西,就到指揮衙門。久已換了新官,柏老爺已到長安多 +時了。家人跑了一個空,想想赶到長安,又恐山遙路遠 +,尋找不著,衹得又回淮安來了。 + + 不表柏府家人空回,再夸那穿山甲龍標,奉小姐之 +命,帶了家書,連夜登程,走了一月。到了陝西西安府 +柏老爺衙門問時,衙門回道:“柏老爺已升任云南都察 +院之職,半月之前,己進京引見去了。”那龍標聽得此 +言,說道:“我千山萬水來到西安,衹為柏小姐負屈含 +冤,栖身無處,不辭辛苦,來替他見父伸冤。誰知赶到 +這里走了個空,如何是好?” 想了一想,衹得回去, +見了小姐,再作道理,隨即收拾行李,也轉淮安去了。 + + 不表龍標回轉淮安,且言侯登送了棺材下土之后, +每日思想玉霜小姐,懊悔道:“好一個風流的美女,蓋 +世無雙,今日死得好不明白﹔也不知是投河落井,也不 +知是逃走他方?真正可疑。衹怪我太逼急了他,把一場 +好事弄散了,再到何處去尋第二個一般模樣的美女,以 +了我終身之愿?”左思右想,欲心無厭。猛然想起:“ +胡家鎮口那個新幵的豆腐店中一個女子,同玉霜面貌也 +還差不多,衹是門戶低微些,也管不得許多了。且等我 +前去悄悄的訪他一訪,看是如何,再作道理。”主意已 +定,用過中飯,瞞了夫人,不跟安童,換了一身簇簇新 +時樣的衣服,悄悄出了后門,往胡家鎮口,到祁子富豆 +腐店中來訪祁巧云的門戶事跡。 + + 當下,獨自一個來到胡家鎮上,找尋一個媒婆,有 +名的叫做玉狐狸,卻是個歪貨。一鎮的人家,無一個不 +熟,叫做王大娘。當下見了侯登,笑嘻嘻道:“大爺, +是那陣風兒刮你老人家來的?請坐坐!小丫頭快些倒茶 +來。”叫侯登吃了茶,問道:“你這里,這些時可有好 +的耍耍?”王大娘道:“有几個衹怕不中你大爺的意。 +”侯登道:“我前日見鎮口一個豆腐店里,倒有個上好 +的腳色,不知可肯与人做小?你若代我大爺做成了,自 +然重重謝你。”王大娘道:“聞得他是長安人氏,新搬 +到這里來的。衹好慢慢的敘他。”侯登大喜。當下叫几 +個粉頭在王娘家吃酒,吃得月上東方,方才回去。 + + 且言柏小姐自從打發龍標動身去后,每日望他回信 +,悶悶不樂,當見月色穿窗,他閒步出門,到松林前看 +月。也是合當有事,恰恰侯登吃酒回來,打從松林經過。 +他乃是色中餓鬼,見了個女子在那里看月,他俏悄的走 +到面前,柏小姐一看,認得是侯登。二人齊吃一惊,兩 +下回頭,各人往各人家亂跑。 + + 要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十九回 +秋紅婢義尋女主 柏小姐巧扮男裝 + + 話說侯登在王媒婆家同几個粉頭吃了酒,帶月起小 +路回來,打龍標門口經過,也是合當有事,遇見柏玉霜 +在松林前玩月。他吃酒了,朦朧認得是柏玉霜小姐的模 +樣,吃了一惊,他衹認做冤魂不散,前來索命,大叫一 +聲:“不好了,快來打鬼!”一溜煙跑回去了。這柏小 +姐也認得侯登,吃了一惊,也跑回去。 + + 跑到龍家,躲在房中,喘做一堆。慌得龍太太連忙 +走來,問道:“小姐好端端的出去看月,為何這般光景 +回來?”小姐回道:“干娘有所不知,奴家出去看月, +誰知冤家侯登那賊,不知從那里吃酒,酒气沖沖的回去 +。他不走大路,卻從小路回去,恰恰的一頭撞見奴家在 +松林下。幸喜他吃醉了,衹認我是鬼魂顯圣,他一路上 +嚇得大呼小叫的跑回去了。倘若他明日酒醒,想起情由 +,前來找我。恩兄又不在家,如何是好?”龍太太道: +“原來如此,你不要惊慌,老身自有道理。”忙忙向廚 +內取了一碗茶來,与小姐吃了。掩上門,二人坐下慢慢 +的商議。 + + 尤太太道:“我這房子有一間小小的草樓,樓上甚 +是僻靜,無人看見,你可搬上草樓躲避,那時就是侯登 +叫人來尋也尋不出來,好歹衹等龍標回來。看你爹爹有 +人前來接你就好了。”小姐道:“多謝干娘這等費心, +叫我柏玉霜何以報德?”太太道:“好說。”就起身點 +起燈火,到房內拿了一把條帚,爬上小樓﹔掃去了四面 +灰塵,擺下妝台,舖設床帳,收拾完了,請小姐上去。 + + 不言小姐在龍家避禍藏身。單方那侯登看見小姐, +衹嚇得七死八活,如今回家,敲幵后門,走進中堂,侯 +氏太太已經睡了,侯登不敢惊動,書童掌燈送進書房, +也不脫衣裳,衹除去頭巾,脫去皂靴,掀幵羅帳,和衣 +睡了。衹睡到紅日升,方才醒來,想道:“我昨日在那 +王婆家吃酒,回來從松林經過,分明看見柏玉霜在松林 +下看月,難道有這樣靈鬼前來顯魂不成?又見他腳步兒 +走得響,如此卻又不是鬼的樣子,好生作怪!”正在那 +里猜時,安童稟道:“太太有請大爺。”侯登忙忙起身 +穿了衣服,來到后堂,見了太太,坐下。 + + 太太道:“我兒,你昨日往那里去的?回來太遲了 +。況又是一個人出去的,叫我好不放心!”侯登順口扯 +謊道:“昨日有偏姑母。蒙一個朋友留我飲酒,故此回 +來遲了,沒有敢惊動姑母。”太太道:“原來如此。” +就拿出家務帳目叫侯登發放。 + + 料理已明,就在后堂談了些閒話。侯登幵口道:“ +有一件奇事說与姑母得知。”太太道:“又有甚么奇事 +?快快說來!”侯登道:“小侄昨晚打從松園里經過, +分明看見玉霜表妹在那里看月,我就怕鬼,回頭就跑。 +不想他回頭也跑,義聽見他腳步之聲,不知是人是鬼, +這不是一件奇事、那侯氏聽得此言,吃了一惊道:“我 +兒,你又來呆了,若是個鬼,不過一口气隨現隨滅,一 +陣風就不見了,那有腳步之聲?若是果有身形,一定是 +他不曾死,躲在那里甚么人家,你去訪訪便知分曉。” +侯登被侯氏一句話提醒了,好生懊悔,跳起身來道:“ +錯了,錯了!等我就去尋來。”說罷,起身就走,被侯 +氏止住道:“我兒,你始終有些粗魯,他是個女孩兒家 +,一定躲在人家深閨內閣,不得出來。你官客家去訪, +萬萬訪不出來的﹔就是明知道他在里面,你也不能進去 +。”侯登道:“如此說,怎生是好?”侯氏道:“衹須 +著個丫頭,前去訪實了信,帶人去搜出人來才好。”侯 +登聽了道:“好計,好計!” + + 姑侄兩個商議定了,忙叫丫鬟秋紅前來,寂寂的吩 +咐:“昨日相公在松林里看月,遇見小姐的,想必小姐 +未曾死,躲在人家。你与我前去訪訪,若是訪到蹤跡, +你可回來送信与我,再帶人去領他回來,也好對你老爺 +。也少不得重重賞你。”秋紅道:“曉得。” + + 那秋紅聽得此言,一憂一喜:喜的是小姐尚在,憂 +的是又起干戈。原來這秋紅是小姐貼身的丫鬟,平日他 +主仆二人十分相得。自從小姐去后,他哭了几場。樓上 +東西都是他經管,當下聽得夫人吩咐,忙忙收拾﹔換了 +衣裳,辭了夫人,出了后門。 + + 輕移蓮步,來到松園一看,衹見樹木參差,人煙稀 +少。走了半里之路,衹見山林內有兩進草房,左右并無 +人家。秋紅走到跟前叩門,龍太太幵了門,見是個女子 +,便問道:“小姐姐,你是那里來的?”秋紅道:“我 +是柏府來的,路過此地歇歇。”太太聽見“柏府”二字 +,早已存心,衹得邀他坐下,各人見禮,問了姓名。吃 +了茶,龍太太問道:“大姐在柏府,還是在太太房中, +還是伺候小姐的么?”秋紅聽了,不覺眼中流淚,含悲 +答道:“是小姐房中的,我那小姐被太太同侯登逼死了 +,連尸首都不見了,提起來好不凄慘。”太太道:“這 +等說來,你大姐還想你們小姐么?”秋紅見太太說話有 +因,答道:“是我的恩主,如何不想?衹因那侯登天殺 +的,昨晚回去說是在此會見小姐,叫我今日來訪。奴家 +乘此出來走走,若是皇天有眼,叫我們主仆相逢,死也 +甘心。”太太假意問道:“你好日子不過,倒要出來, +你不呆了?”秋紅見太太說話有因,不覺大哭道:“聽 +婆婆之言,話里有因,想必小姐在此。求婆婆帶奴家見 +一見小姐,就是死也不忘婆婆的恩了。”說罷,雙膝跪 +下,哭倒在地。 + + 小姐在樓上聽得明明白白,忙忙下樓,走將出來, +叫道:“秋紅不要啼哭,我在這里。”小姐也忍不住, +腮邊珠淚紛紛,掉將下來。秋紅聽得小姐聲音,上前一 +看,抱頭人哭,哭了一會,站起身來,各訴別后之事。 +小姐將怎生上吊,怎生被龍標救回,怎生寄信前去的話 +,說了一遍,聽聽悲苦,秋紅道:“小姐,如今這里是 +住不得了,既被侯登看見,將來必不肯干休,聞得老爺 +不在西安,進京去了,等到何時有人來接?不如我同 +小姐女扮男裝,投鎮江府舅老爺府中去罷。”小姐道 +:“是的,我倒忘了投我家舅舅去,路途又近些,如此 +甚好。”秋紅道:“且待我回去,瞞了太太, 偷他 +兩身男衣、行李,帶些金銀首飾,好一同走路。”小姐 +道:“你几時來?”秋紅道:“事不宜遲,就是今晚來 +了。小姐要收拾收拾,要緊。”小姐道:“曉得。”當 +下主仆二人算計已定,秋紅先回去了。 + + 原來柏小姐有一位嫡親的母舅,住在鎮江府丹徒縣 +,姓李名全,在湖廣做過守備的,夫人楊氏所生一子, +名叫李定,生得玉面朱唇,使一桿方天畫戈,有萬夫不 +當之勇,人起他個綽號叫做小溫侯。這也不在話下。 + + 單言秋紅回到柏府,見了夫人,問道:“可有甚么 +蹤跡?”秋紅搖頭道:“并無蹤跡,那松林衹有一家, +衹得三間草房,進去盤問了一會,連影子也不知道,想 +是相公看錯了。”夫人見說沒得,也就罷了。 + + 單言秋紅瞞過夫人,用了晚飯,等至夜靜,上樓來 +拿了兩套男衣,拿了些金銀珠寶,打了個小小的包袱, +悄悄的下樓,見夫人己睡,家人都睡盡,他便幵了后門 +,趁著月色找到龍家,見了小姐,二人大喜,忙忙的改 +了裝扮,辦了行李等件。到五更時分,拜別龍太太說: +“恩兄回來,多多致意。待奴家有出頭的日子,那時再 +來補報太太罷!”龍太太依依不舍,与小姐灑淚而別。 + + 按下柏玉霜同秋紅往鎮江去了不表,且言柏府次日 +起來,太太叫秋紅時,卻不見答應:忙叫人前后找尋, +全無蹤跡﹔再到樓上查點東西,不見了好些。太太道: +“不好了!到那里去了?”吩咐侯登如此如此,便有下 +落。 + + 要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二十回 +賽元壇奔雞爪山 玉面虎宿鵝頭鎮 + + 話說侯氏夫人聽見秋紅不見了,忙忙上樓查點東西 +,衹見衣衫首飾不見了許多,心中想道:“這丫頭平日 +為人最是老實,今日力何如此?想必他昨日望村里去尋 +到小姐,二人會見了,叫他來家偷些東西出去,躲在人 +家去﹔過些時等他爹爹回來,好出頭說話。自古道:‘ +打人不可不先下手。’諒他這兩個丫頭也走不上天去, +不如我們找他回來,送了他二人性命,除了后患,豈不 +為妙!”主意定了,忙叫侯登進內商議道:“秋紅丫頭 +平日最是老實,自從昨日找玉霜回來,夜里就偷些金珠 +走了。一定是他尋著了玉霜,通同作弊,拐些東西,躲 +在人家去了。你可帶些家人,到松林里去,訪到了,一 +同捉回來。”又向侯登低聲說道:“半夜三更,絕其后 +患,要緊,要緊!” + + 侯登領命,帶了他兒名貼身心腹家人,出了后門, +一路尋來。望松林里走了半里之路,四下一望,俱無人 +家,衹有山林之中兩進草房。侯登道:“四面人家俱遠 +,想就在他家了。”忙叫家人四面布下,他獨自走來, +不表。 + + 且言龍太太自從小姐動身之后,他又苦又气:苦的 +是,好位賢德小姐,才過熟了,卻又分离﹔气的是,侯 +登姑侄相濟為惡,逼走了佳人。正在煩悶,卻好侯登走 +到跟前,叫道:“里面有人么?”太太道:“你是何人 +,尊姓大名,來此何干?”侯登道:“我是前面柏府的 +侯大爺,有句話來問問你的。”太太聽見“柏府”二字 +,早已動气,再聽見他是侯登,越發大怒,火上加油, +說道:“你有甚么話來問你太太,你說就是了!”那侯 +登把龍太太當個鄉里老媽媽看待,聽得他口音自稱太太 +,心中也動了气,把龍太太上下一望,說:“不是這等 +講。我問你:昨日可曾有個丫鬟到你家來?”太太怒道 +:“丫頭?我這里一天有七八十起,那里知道你問的是 +那一個!”侯登聽了道:“想必這婆子有些風气。”大 +叫道:“我問的柏府上可有個丫鬟走了來?”太太也大 +聲回道:“你柏家有個逼不死的小姐在此,卻沒有甚么 +丫頭走來,想必也是死了,快快回去做齋!” + + 這一句話把個侯登說得目瞪口呆,猶如頭頂里打了 +一個霹靂﹔痴了半會,心中想道:“我家之事,他如何 +曉得?一定他二人躲在他家,不必說了。”衹得陪個小 +心,低低的問道:“老奶奶,若是當真的小姐在此,蒙 +你收留,你快快引我見他一面。少不得重重謝你,決不 +失信。”太太笑道:“你來遲了,半月之前,就是我送 +他到西安去了。”侯登聞言,心中大怒道:“我前日晚 +上分明看見他在你家門口,怎么說半月之前你就送他去 +了?看你一派浮言,藏隱人家婦女,當得何罪?”那龍 +太太聞言,那里忍耐得住,夾臉一呸道:“我把你這滅 +人倫的雜种!你在家里欺表妹欺慣了,今日來惹太太, +太太有甚錯与你?你既是前日看見在我問門,為甚么不 +當時拿他回去,今日卻來問你老娘要人?放你娘的臭狗 +屁!想是你看花了眼了,見了你娘的鬼了。”當下侯登 +被龍太太罵急了!高聲喝道:“我把你這個大膽的老婆 +子!這等壞嘴亂罵,你敢讓我搜么?” + + 龍太太道:“我把你這個雜种!你家人倒死了,做 +齋理七,棺材都出了,今日又到我家搜人!我太太是個 +寡婦,你搜得出人來是怎么,搜不出人來是怎么?”侯 +登道:“搜不出來便罷﹔若是搜出人來,少不得送你到 +官問你個拐帶人口的罪!”龍太太道:“我的兒好算盤 +!搜不出人來,連皮也莫想一塊整的出去,我叫你認得 +太太就是了。”閃幵身子道:“請你來搜!”侯登心里 +想道:“諒他一個村民,料想他也不敢來惹我。”帶領 +家人,一齊往里擁去。 + + 龍太太見眾人進了門,自己將身上絲絛一緊,頭上 +包頭一勒,攔門坐下。侯登不知好歹,搶將進去,帶領 +家人分頭四散,滿房滿屋細細一搜,毫無蹤跡。原來小 +姐的衣服鞋腳,都是龍太太收了,這侯登見搜不出蹤跡 +,心內著了慌道:“完了,完了,中這老婆子的計了, +怎生出他的門?”眾家人道:“不妨事,諒他一個老年 +堂客,怕他怎的!我們一擁出去,他老年人那里攔得住 +。”侯登道:“言之有理。”眾人當先,侯登在后,一 +齊沖將出來。 + + 誰知龍太太乃獵戶人家,有些武藝的,讓過眾人, +一把揪住侯登,摜在地下,說道:“你好好的還我一個 +贓証!”說著,就是夾臉一個嘴巴子打來。侯登大叫道 +:“饒命!”眾人來救時,被龍太太扯著衣衫,死也不 +放。被一個家人一:=咬松了太太的手,侯登扒起來就 +跑﹔太太赶將出來,一把抓往那個家人,亂撕亂咬,死 +也不放。那侯登被太太打了個嘴巴,渾身扯得稀爛,又 +見他打這個家人,气得個死,大叫眾人: “与我打死這 +個婆子,有話再說!”眾人前來動手,太太大叫大喊: +“拿賊!” + + 不想事有湊巧,太太喊聲未完,衹見大路上來了凜 +凜一條大漢。見八九個少年人同著個婆子打,上前大喝 +道:“少要撒野!”掄起拳來就打,把侯登同七八個家 +人打得四散奔逃,溜了回去。你道這黑漢是誰?原來就 +是賽元壇胡奎,自從安頓了祁子富老小,他就望四路找 +尋羅琨的消息,訪了數日,今日才要回去,要奔雞爪山。 +恰恰路過松園,打散了眾人,救起龍太太。 + + 太太道:“多謝壯士相救,請到舍下少坐。”胡奎 +同太太來到家中,用過茶,通得名姓。胡奎問道:“老 +婆婆,你一婦人,為何同這些人相打?”太太道:“再 +不要說起。”就將柏小姐守節自盡的事,細細說了一遍 +﹔侯登找尋之事,又細細說了一遍。胡奎嘆道:“羅賢 +弟有這樣一位賢弟媳,可敬!”胡奎也將羅琨的事,細 +細說了一遍,太太也嘆道:“謝天謝地,羅琨尚在,也 +不枉柏玉霜苦守一場!” + + 二人談做一家。胡奎說道:“太太既同侯登鬧了一 +場,此地住不得了,不如搬到舍下同家母作伴住些時, +等令郎回來,再作道理不遲。”太太道:“萍水相逢, +怎敢造府?”胡奎道:“不必過謙,就請同行。”太太 +太喜,忙忙進房收拾了細軟,封住了門戶,同胡奎到胡 +家鎮去了。 + + 那龍太太拿了包袱,一齊動身,來到村中。進了門 +,見過禮,胡奎把龍府之事細細說了一遍﹔胡太太也自 +歡喜,收拾房屋,安頓龍太太。次日,胡奎收拾往雞爪 +山去了。 + + 且言侯登挨了一頓打,回去請醫調治,將養安息, +把那找尋小姐的心腸早已擱起來了。 + + 話分兩頭。且言羅琨自從在殼州府鳳蓮鎮病倒在魯 +國公程爺庄上,多蒙程玉梅照應,養好病,又暗定終身 +,住了一月有余。那日程爺南庄收祖回來,見羅琨病好 +了:好生歡喜,治酒与羅琨起病。席上問起根由,羅琨 +方才說出遇難的緣故,程爺嘆息不已。落后程爺說道: +“老夫有一錦囊,俟賢侄尋見尊大人之后,面呈尊大入 +。內中有要緊言語,此時不便說出。”羅琨領命﹔程爺 +隨即入內,修了錦囊一封,又取出黃金兩錠,一并交与 +羅琨道:“些須薄敬,聊助行裝。”羅琨道:“老伯盛 +情,叫小侄何從補報?”程爺道:“你我世交,不必客 +套。本當留賢契再過几月,有事在身,不可久羈了。” +羅琨感謝,當即收拾起身。程爺送了一程回去。 + + 羅琨在路,走了三日,到了一個去處,地名叫做鵝 +頭鎮,天色已晚,公子就在鎮上尋了個飯店。才要吹燈 +安睡,猛聽得一聲喊叫,多少人押進店來,大道:“在 +那間房里?”公子大惊,忙忙看時── + + 不知是何等樣人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 + + + +Fen Zhuang Lou Chapters 21-30 (article about going home) +by Luo GuanZhong + + +The original Chinese: + + +第二十一回 +遇奸豪趙胜逢凶施猛勇羅琨仗義 + +話說羅琨在鵝頭鎮上飯店投宿,他是走倦了的人,吃了 +便飯,洗了手腳,打開行李要睡。才關上門,正欲上床, +猛聽得嘈嚷之聲,擁進多少人來,口中叫道:”在那間 +房里,莫放走了他!”一齊打將進來。羅琨聽得此言, +吃了一惊道:”莫非是被人看破了,前來拿我的?不要 +等他擁進來,動手之時不好展勢。”想了一想,忙忙拿 +了寶劍在手,開了窗子,托的一個飛腳,跳上房檐,閃 +在天溝里黑暗之處,望下一看時,進來了十五六個人, +一個個手拿鐵尺棍杖,點著燈火往后面去了,一時間, +衹聽得后面哭泣之聲。那些人綁了一條大漢、一個婦 +人,哭哭啼啼的去了。 +那一眾人去后,衹見那店家掌燈進來關門,口里念道:” +阿彌陀佛!好端端的又來害人的性命,這是何苦!”店 +小二關好關門,自去睡了。羅琨方才放心,跳下窗子, +上床去睡。口中不言,心中想道:”方才此事,必有原 +故。要是拿的強盜,開店的就不該嘆息,怎么又說‘好 +端端的又來害人的性命’,是何道理?叫我好不明 +白。”公子想了一會,也就睡了。 + +次日早起,店小二送水來凈面,羅琨問店小二道:”俺 +有句話要問你:昨日是那個衙門的捕快兵丁,為何這等 +凶險?進店來就拿了一男一女,連夜去了,是何道 +理?”店小二搖搖手道:”你們出外的人,不要管別人 +的閒事,自古道得好:‘各人自掃門前雪,休管他家瓦 +上霜。’不要管他的閒事。”羅琨聽了,越發動疑,便 +叫:”小二哥,我又不多事,你且說了何妨?”店小二 +道:”你定要問我,說出來你卻不要動气。我們這運縣 +鵝頭鎮有一霸,姓黃名叫黃金印,綽號叫做黃老虎,有 +萬頃良田,三樓珠寶。他是當朝沈太師的門生,鎮江米 +提督的表弟,他倚仗這兩處勢力,結交府縣官員,欺負 +平民百姓,專一好酒貪花,見財起意,不知占了多少良 +家婦女、田園房產。強買強賣,依他便罷,如不依他, +不是私下處死,就是送官治罪。你道他狠也不狠?”羅 +琨聽了此言,心中大怒道:”反了!世上有這等不平的 +事,真正的可恨!”那店小二見羅琨動了气,笑道:” +小客人,我原說過的,你不要動气呀!下文我不說了。” +羅琨一把抓住道:”小二哥,你一發說完了,昨日拿去 +一男一女是誰?為何拿了去的?” + +店小二道:”說起來活長哩!那一男一女,他是夫妻二 +人:姓趙,名叫趙胜,他妻子孫氏。聞得他夫妻兩個都 +是好漢,一身的好武藝。衹因趙胜生得青面紅須,人都 +叫他做瘟元帥﹔他妻于叫做母大蟲孫翠娥,他卻生得十 +分姿色,夫妻二人一路上走馬賣拳,要上云南有事,來 +到我們店中,就遇見了黃老虎﹔這黃老虎是個色中的餓 +鬼,一見了孫氏生得齊整,便叫家去玩雜耍,不想那趙 +胜在路上受了點涼,就害起病來﹔這黃老虎有心要算計 +孫氏,便假意留他二人在家﹔一連過了半月,早晚間調 +戲孫氏,孫氏不從,就告訴趙胜。趙胜同黃老虎角口, +帶著病,清早起來就到我們店中來養病,告訴了我們一 +遍,我們正替他憂心,誰知晚上就來捉了去了。小客人, +我告訴你,你不可多事,要緊!”羅琨聽了,衹气得兩 +太陽昏火,七竅內生煙,便間店小二道:”不知捉他去 +是怎生發落?”店小二道:”若是送到官,打三十可以 +放了﹔若是私刑,衹怕害病的人當不起就要送命。”羅 +琨道:”原來如此利害!”店小二道:”利害的事多 +哩,不要管他。”放下臉水就去了。 + +這羅公子洗了臉,攏發包中,用過早盪,坐在客房想 +道:”若是俺羅琨無事在身,一定要前去除他的害。怎 +奈俺自己血海的冤仇還未伸哩,怎能先代別人出力?” +想了一想道:”也罷,我且等一等,看風聲如何,再作 +道理。”等了一會,心中悶起來了,走到飯店門口閒望, +衹聽得遠遠的哼聲不止﹔回頭一看,衹見孫氏大娘扶了 +趙胜,夫妻兩個一路上哭哭啼啼的,哼聲不止,走回來 +了。 + +公子看趙胜生得身長九尺,面如藍靛,須似朱砂,分明 +是英雄的模樣。可怜他哼聲不止,走進店門就睡在地 +下。店小二捧了開水与他吃了,問道:”趙大娘,還是 +怎樣發落的?”那孫翠娥哭哭啼啼的說道:”小二哥有 +所不知,誰知黃老虎這個天殺的,他同府縣相好,寫了 +一紙假券送到縣里,說我們欠他飯銀十兩,又借了他銀 +子十兩,共欠他二十兩銀子。送到官,說我們是异鄉的 +拐子,江湖上的光棍,見面就打了四十大板,限二日內 +還他這二十兩銀子。可怜冤枉殺人,有口難分,如何是 +好?”說罷,又哭起來了。店小二嘆道:”且不要哭, +外面風大,扶他進去瞌睡再作道理。”店小二同孫氏扶 +起趙胜,可怜趙胜兩腿打得鮮血淋淋,一欹一跛的進房 +去了。 + +店小二說道:”趙大爺病后之人,又吃了這一場苦,必 +須將養才好,我們店里是先付了房飯錢才備堂食。”孫 +翠娥見說這話,眼中流淚道:”可怜我丈夫病了這些 +時,盤纏俱用盡了,別無法想。衹好把我身上這件上蓋 +衣服,煩你代我賣些銀子來,糊過兩天再作道理。”說 +罷就將身上一件舊布衫兒脫將下來,交与店小二。店小 +二拿著這件衣衫往外正走,不防羅琨問在天井里聽得明 +白,攔住店小二道:“不要走。諒他這件舊衣衫能值多 +少?俺這里有一錠銀,約有三兩,交与你代他使用。店 +小二道:”客人仗義疏財,難得,難得!”便將銀子交 +与孫氏道:”好蒙這位客人借一錠銀子与你養病,不用 +賣衣服了。”那孫氏見說,將羅琨上下一望,見他生得 +玉面朱唇,眉清目秀,相貌堂堂,身材凜凜,是個正人 +模樣。忙忙立起身來道:”客官,与你萍水相逢,怎蒙 +厚賜?這是不敢受的。”羅琨道:”些須小事,何必推 +辭。衹為同病相怜,別無他意,請收了。”孫翠娥見羅 +琨說話正大光明,衹得進房告訴趙胜。趙胜見說,道:” +難得如此,這般仗義疏財,你与我收下銀子,請他進來 +談談,看他是何等之人。”正是:平生感義气,不在重 +黃金。 + +那孫氏走出來道:”多謝客官,愚夫有請。”羅琨道:” +惊動了。”走到趙胜房中床邊坐下。孫氏遠遠站立,趙 +胜道:”多蒙恩公的美意,改日相謝。不知恩公高姓大 +名,貴府何處?”羅琨道:”在下姓章名琨,長安人氏, +因往淮安有事,路過此地,聞得趙兄要往云南,不知到 +云南那一處?”趙胜道:”衹因有個舍親,在貴州馬國 +公標下做個軍官,特去相投。不想路過運城,弄出這場 +禍來,豈不要半途而廢?”羅琨見他說去投馬國公標下 +的軍官,正想起哥哥的音信。才要談心,衹見店小二報 +道:”黃大爺家有人來了。”羅琨聞得,往外一閃。衹 +見眾人進了中門,往后就走,叫道:”趙胜在那里?” +要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第二十二回 +寫玉版趙胜傳音贈黃金羅琨寄信 + +話說羅琨贈了趙胜夫妻一錠銀子養病,感恩不盡,請公 +子到客房來談心,他二人俱是英雄,正說得投机,衹見 +店小二進來報道:”黃大爺家有人來了。”羅琨聽得此 +言,忙忙間出房門,站在旁邊看時,衹見跑進四個家丁, +如狼似虎的大叫道:“趙胜在那里?”孫氏大娘迎出房 +忙道:”在這里呢,喊甚么?”那四個人道:“當家的 +在那里?”孫氏道:”今日被那瘟官打壞了,已經睡 +了,喚他做甚么?難道你家大爺又送到官不成?”那家 +人道:”如今不送官了,衹問他二十兩銀子可曾有法 +想。我家大爺倒有個商議。”孫氏大娘聽了,早已明白, +回道:”銀子是沒有,倒不知你家大爺有個甚么商議, +且說与我聽聽。”家人道:”這個商議与你家趙大爺倒 +還有益,不但不要他拿出二十兩銀子來,還要落他二三 +十兩銀子回去,豈不是一件美事?衹是事成之后,卻要 +重重謝我們的。”孫氏道:”但說得中聽,少不得自然 +謝你們。”那個家人道:”現今我家大爺房內少個伏侍 +的人,若是你當家的肯將你与我家大爺做個好夫人,我 +家大爺情愿与你家丈夫三十兩銀子,還要恩待你。 +那時你當家的也有了銀子,又不吃打了,就是你大娘也 +到了好處,省得跟這窮骨頭,豈不是件美事?” + +那家人還未曾說得完,把個孫氏大娘衹气得柳眉直豎, +杏眼圓睜,一聲大喝道:“該死的奴才,如此放屁!你 +們回去﹔司你家該死的主人,他的老婆肯与人做,我 +奶奶也就肯了。”說著就站起身來,把那家人照臉就是 +一個嘴巴,打得那個家人滿口流血。眾家人一齊跳起 +來,罵道:”你這個大膽的賤人!我家大爺抬舉你,你 +倒如此無禮,打起我們來了﹔我們今日帶你進府去,看 +你怎樣布擺。”便來動手揪扭孫氏,誰知孫氏大娘雖是 +女流,卻是一身好本事,撤開手一頓拳頭,把四個家人 +衹打得鼻塌嘴歪,東倒西跌,站立不住,一齊跑出,口 +中罵道:”賤人!好打,好打,少不得回來有人尋你算 +帳就是了!”說罷,一溜煙跑回去了。羅琨贊道:”好 +一個女中豪杰,難得,難得!”當下孫氏大娘打走了黃 +府中家了,趙胜大喜,又請羅琨進房說話。把個店小二 +嚇得目瞪口呆,進房埋怨道:”罷了,罷了,今番打了 +他不大緊,明日他那些打手來時,連我的店都要打爛 +了。你們早些去罷,免得帶累我們淘气。”羅琨喝道: +“胡說!就是他千軍萬馬,自有俺發討他﹔若是打壞了 +你店中家伙,總是俺賠你,准要你來多話!”那店小二 +道:”又撞著個亂神了,如何是好。”衹得去了,不表。 + +單言羅琨向趙胜道:”既然打了他的家人,他必不肯干 +休。為今之計,還是怎生是好?”趙胜嘆道:”虎落深 +坑,衹好聽天而已。”孫翠娥道:”料想他今晚明早必 +帶打手來搶奴家,奴家衹好拼這條性命,先殺了黃賊的 +驢頭,不過也是一處,倒轉干凈!”羅琨道:”不是這 +等說法,你殺了黃賊,自去認罪,倒也罷了,衹是趙大 +哥病在店中,他豈肯干休?豈不是倒送了兩條性命?為 +今之計,衹有明日就將二十兩銀子送到環城縣中,消了 +公案,就無事了。”趙胜道:”恩公,小弟若有二十兩 +銀子倒沒話說了。自古說得好:‘有錢將錢用,無錢將 +命挨。’我如今衹好將命挨了。”羅琨心中想道:”看 +他夫妻兩個俱是有用之人!不若我出了二十兩銀子還 +了黃金印,救他兩條性命,就是日后也有用他二人之 +處。”主意已定,向趙胜道:“你二人不要憂慮,俺這 +里有二十兩銀子借与你,當官還了黃賊就是了。”趙胜 +夫妻道:”這個斷斷不敢領恩公的厚賜!”羅琨道:” +這有何妨。”說罷,起身來到自己房中,打開行李,取 +了二十兩銀子,拿到趙胜房中,交与趙胜道:”快快收 +了,莫与外人看見。”趙胜見羅琨正直之人,衹得收了, +謝道:”多蒙恩公如此仗義,我趙胜何以報德?”羅琨 +道:”休得如此見外。”趙胜留羅琨在房內談心。孫氏 +大娘把先前那一錠銀子,央店小二拿去買些柴米、油 +鹽、菜蔬,來請羅琨。羅琨大笑道:”俺豈是酒食之徒! +今朝不便,等趙大哥的病体好了再治酒,我再領情罷。” +說罷,起身就往自己房內去了,趙胜夫妻也不敢十分相 +留,衹得將酒菜拿到自己房中,夫婦二人自用。孫氏大 +娘道:”我看這少年客人說話溫柔敦厚,作事正大光 +明,相貌堂堂,不是下流之人。一足是長安城中貴府的 +公子,隱姓埋名出來辦事的。”趙胜道:”我也疑惑, +等我再慢慢盤問他便了。”當下一宿晚景已過。 + +次日羅琨起來,用過早飯,寫了家書封好了,上寫:” +內要信,煩寄云南貴州府定國公千歲標下,面交羅燦長 +兄開啟,淮安羅琨拜托。”公子寫完了書信,藏在怀中。 +正要到趙胜房中看病,衹見小二進來報道:”不好了, +黃府的打手同縣里的人來了!”羅琨聽了,鎖上了門, +跳將出來,將渾身衣服緊了一緊。 + +出來看時,衹見進來了有三十個人,個個伸眉豎眼,擁 +將進來。來到后頭,那兩個縣內的公人提了鐵索,一齊 +赶進來,大叫道:”趙胜在那里?快快出來!”孫大娘 +見勢頭凶惡,忙忙把頭上包頭扎緊,腰中拴牢,藏了一 +把尖刀,出房來道:“又喊趙胜怎的?”眾人道:”衹 +因你昨日撒野,打了黃府的家丁,黃老爺大怒,稟了知 +縣老爺。特來拿你二人,追問你的銀子,還要請教你的 +拳頭,到黃府耍耍。”孫氏大娘道:”他要銀子,等我 +親自到衙門去繳,不勞諸公費事﹔若是要打,等我丈夫 +好了,謾慢的請教。”眾人道:”今日就要請教!”說 +還未了,三十多入。一齊動手,四面擁來,孫氏將身一 +跳,左右招架,一場惡打。 + +羅琨在旁邊見黃府人多,都是會拳的打手,惟恐孫氏有 +失,忙忙搶進一步,就在人叢中喝聲。”休打!”用兩 +衹平一架,左手護住孫氏,右手擋住眾人,好似泰山一 +般。眾人那里得進。羅琨道:”聞得列位事已到官,何 +必又打,明日叫他將二十兩銀子送來繳官就是了,何必 +動气,自古道:‘一人拼命,萬夫難當,倘若你們打出 +事來,豈不是人財兩空、依了我,莫打的好!”眾人仗 +著人多勢眾,那里肯依,都一齊亂嚷道:”你這人休得 +多事,他咋日撒野,打了我們府里的人,今日我們也來 +打他一陣。”說罷,仍擁將上來要打。羅琨大怒道:” +少要動手,聽俺一言:既是你們要打,必須男對男,女 +對女,才是道理,你們三十多人打他一個女子,就是打 +胜了他,也不為出奇。你們站定,待我打個樣兒你們看 +看。”眾人被羅琨這些話說得啞口無言,欲要認真,又 +不敢動手,衹得站開些,看他怎生打法。 + +羅琨跳下天井一看,衹見一塊石頭有五六尺長,二三尺 +厚,約有千斤多重。羅琨先將左手一扳,故意兒笑道:” +弄他不動。”眾人一齊發笑。羅琨喝聲:”起來罷!” +輕輕的托將起來,雙手捧著,平空望上一摜,摜過房檐 +三尺多高,那石人落將下來,羅琨依然接在乎中,放在 +原處,神色不變,喝道:”不依者,以此石為例!”眾 +人見了,衹嚇得魂飛魄散,不敢動手,衹得說道:”你 +壯士相勸,打是下打了”。衹是二十兩銀子是奉官票 +的,追比得緊,必須同我們去繳官。”歲餛道:”這個 +自然。”就叫孫氏快拿銀子同去繳官要緊。要知后事如 +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第二十三回 + +羅琨夜奔淮安府侯登曉入錦亭衙 + +詞曰: + +五霸爭雄列國,六王戰斗春秋﹔七雄吞并滅東周,混一 +乾坤宇宙。 + +五鳳樓前勛業,凌煙閣上風流。英雄一去不回頭,剩水 +殘山依舊。 + +話說眾人見羅琨勇猛,不敢動手,一齊向公子說道:” +既是壯士分付,打是不打了。衹是縣主老爺坐在堂上, +差我們來追這二十兩銀子,立等回話﹔要趙大娘同我們 +去走走,莫要帶累我們挨打。”羅琨見眾人說得有理, +忙向孫氏丟了個眼色道:“趙大娘,你可快快想法湊二 +十兩銀子,同你趙大爺去繳官,不要帶累他們。”那孫 +氏大娘會意,忙忙進房來与趙胜商議。帶了銀子,扶了 +趙胜,出了房問,假意哼聲不止,向眾人道:”承諸位 +費心如此,不要帶累諸公跑路,衹得煩諸位同我去見官 +便了。”眾人聽了大喜:”如此甚妙。”當下眾人同趙 +胜竟往縣中去了。羅琨假意向眾人一拱道:”恕不送 +了。” + +且言眾人領了趙胜夫妻二人,出了飯店,相別了羅琨, +不一時已到縣前。兩個原差將趙胜夫妻上了刑具,帶進 +班房,鎖將起來,到宅門上回了話,知縣升堂審問,不 +多一時,衹聽得三聲點響,運城縣早已坐堂,原差忙帶 +趙胜夫妻上去,跪將卜來,寺候點名問話。運城縣知縣 +坐了堂,先問了兩件別的事,然后帶上趙胜夫妻二人, +點名已畢,去了刑具。知縣問趙胜道:”你既欠了黃鄉 +紳家銀子二十兩,送在本縣這里追比,你有銀子就該在 +本縣這里來繳,若無銀子也該去求求黃鄉紳寬恕才是。 +怎么黃鄉紳家叫人來要銀子,你倒叫你妻子撒野,打起 +他的家人來了,是何原故?”趙樸見問,爬上一步,哼 +哼的哭道:”大老爺在上,小的乃异鄉人氏,遠方孤客, +怎敢動手打黃鄉紳的家丁?況現欠他的銀子,又送在大 +老爺案下,上法昭昭,小的豈敢撤野?衹因黃府的家人 +倚著主人的勢,前來追討銀子,出口的話,百般辱罵, +小的欠他的銀子,又病在床上,衹得忍受,不想他家人 +次后說道,若是今日沒得銀子,就要抬小的的妻子回府 +做妾,小的妻子急了,兩下揪打有之。”回頭指孫氏 +道:”求大老爺看看,小的妻子不過是個女子,小的又 +受了大老爺的責罰,又病在床上,不能動手,諒他一個 +女流,焉能打他四個大漢?求大老爺詳察。” + +那知縣聽了趙胜這一番口供,心中早已明白了,衹得又 +問道:”依你的口供,是不曾打他的家人,本縣也不問 +你了。衹問你這二十兩銀子,你有沒有。”趙胜見說, +忙在腰間取出羅琨与他的那二十兩銀子,雙手呈上 +道:”求大老爺消案。”那知縣見了銀子,命書吏兌明 +白了,分毫不少,封了封皮,叫黃府的家人領回銀子, +消了公案,退堂去了,當下趙胜謝過了知縣,忙忙走出 +衙門,一路上歡天喜地跑回飯店來了,不表。 + +且言黃府的家人領了銀子回府,見了黃金印,黃金印問 +道:”叫你們前去搶人,怎么樣了?”眾家人一齊回 +道:”要搶人,除非四大金剛一齊請去,才得到手。” +黃金印道:”怎的這樣費力?”眾家人道:”再不要提 +起!我們前去搶人,正与趙胜的妻子交千,打了一會, +才要到手,不想撞著他同店的客人,年紀不過二十多 +歲,前來扯勸,一衹手攔住趙大娘,一衹手擋住我們, +我們不依,誰想他立時顯個手段,跳下天井,將六尺多 +長一塊石頭約有千斤多重,他一衹手提起來,猶如舞燈 +草一般,舞了一會,放下來說道:‘如不依者,以此為 +例。,我們見他如此凶惡,就不敢動手,衹得同趙胜見 +官,不知趙胜是那里來的銀子,就同我們見官,當堂繳 +了銀子﹔連知縣也無可奈何他,衹得收了銀子,消了 +案,叫我們回府來送信。”那黃金印聽了此言,心中好 +不著惱:”該因我同那夫人無緣,偏偏的遇了這個對頭 +前來打脫了,等我明日看這個客人是誰便了。” + +按下黃金印在家著惱,且言趙胜夫妻二人繳了銀子,一 +气跑回飯店,連店小二都是歡喜的,進了店門,向羅琨 +拜倒在地道:”多蒙恩公借了銀子,救了我夫妻二人兩 +條性命。”羅琨向前忙忙扶起道:”休得如此,且去安 +歇。”趙胜夫妻起身進房安歇去了。 + +到午后,羅琨吩咐店小二買了些魚肉菜蔬,打了些酒, +与趙胜慶賀,好不歡喜快樂,當下店小二備完了酒席, +搬向趙胜房中道:”這是章客人送与你賀喜的。”趙胜 +聽了,忙忙爬起身來道:”多謝他,怎好又多謝他如此? +小二哥,央你与我請他來一處同飲!”店小二去了一 +會,回來說道:”那章客人多多拜上你,改日再來請你 +一同飲酒,今日不便。”趙胜聽了焦躁起來,忙叫妻子 +去請。孫氏衹得輕移蓮步,走到羅琨房門首叫道:”章 +恩公,愚夫有請!”羅琨道:”本當奉陪趙兄,衹是不 +便,改日再會罷。”孫氏道:”恩公言之差矣!你乃正 +直君子,愚夫雖江湖流輩,卻也是個英雄,一同坐坐何 +妨?”羅琨見孫氏言詞正大。衹得起身同孫大娘到趙胜 +房中,坐下飲酒。大娘站在橫頭斟酒。 + +過了三巡,趙胜道:”恩公如此英雄豪杰,非等閒可比, +但不知恩公住在長安何處?令尊大爺太太可在堂否? +望恩公指示分明,俺趙胜日后到長安好到府上拜謝。” +羅琨見問,不覺一陣心酸,虎目梢頭流下淚來,見四下 +無人,低聲問道:”你要問我根由,說來可慘。俺不姓 +章,俺乃是越國公之后,羅門之子,綽號五面虎羅琨便 +是。衹因俺爹爹与沈大師不睦,被他一本調去征番,他 +又多俺爹爹私通外國。可怜我家滿問抄斬,多虧義仆章 +宏黑夜送信与我弟兄二人,逃出長安取救,路過此處 +的,那云南馬國公就是家兄的岳丈,家兄今己投他去 +了,聞得趙大哥要到云南,我這里有一封密書,煩大哥 +寄去,叫我家兄早早會同取救,要緊。”那趙胜夫妻聽 +得此言,吃了一惊,忙忙跪下道:”原來是貴人公子! +我趙胜有眼不識泰山,望公子恕罪。”公子忙忙扶起 +道:”少要如此,外人看見走漏風聲,不是耍的。”二 +人衹得起身在一處同飲,當下又談了些江湖上事業,講 +了些武藝槍刀,十分相得,衹吃到夜盡更深而散。 + +又住了几日,趙胜的棒瘡已愈,身子漸漸好了,要想動 +身。羅琨又封了十兩銀子,同那一封書信包在一處,悄 +悄的拿到趙胜房中,向趙胜道:”家兄的書信,千萬拜 +托收好了,要緊。別無所贈,這是些須几兩銀子,僅為 +路費,望乞收留。”趙胜道:”多蒙恩公前次大德,未 +得圖報﹔今日又蒙厚賜,叫我趙胜何以為報?”羅琨 +道:”快快收了上路,不必多言。”趙胜衹得收了銀子 +書信,出了飯店,背了行李,夫妻二人衹得灑淚而別, +千恩萬謝的去了。且言羅琨打發趙胜夫妻動身之后,也 +自收拾行李,將程公爺的錦囊收在貼肉身旁,還清了房 +錢,賞了店小二三兩銀子,別了店家,曉行夜宿,往淮 +安去了。在路行程,非止一日,那日黃昏時分,也到淮 +安境內,問明白了路,往柏府而來。 + +要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二十四回 +玉面虎公堂遭刑祁子富山中送信 + +話說羅琨到了淮安,已是黃昏時分,問明白了柏府的住 +宅,走到門口叩問。門內問道:”是那里來的。”羅琨 +回道:”是長安來的。”門公聽得長安來的,衹道老爺 +有家信到了,忙忙開門一看,見一位年少書生,又無伴 +侶,衹得追問:”你是長安那里來的?可有書信么?” +羅琨性急說道:”你不要衹管盤問,快去稟聲大太,說 +是長安羅二公子到了,有事要見,快快通報。”那門公 +聽得此言大惊,忙忙走進后堂。正遇太太同著侯登坐在 +后堂,門公稟道:”太太,今有長安羅二公子。特來有 +事要見夫人。”太太聽見,說:”不好了!這個冤家到 +了,如何是好?他若知道逼死了玉霜,豈肯干休?”侯 +登問道:”他就是一個人來的么?”門公道:”就是一 +人來的。”侯登道:”如此容易。他是自來尋死的,你 +可出去暗暗吩咐家中人等,不要提起小姐之事,請他進 +來相見,我自有道理。” + +門公去了,太太忙問道:”是何道理?”侯登道:”目 +下各處挂榜拿他兄弟二人,他今日是自來送死的。我們 +就拿他送官,一者又請了賞,二者又除了害,豈不為 +妙?”太太說道:”聞得他十分利害,倘若拿他不住, +惟恐反受其害。”侯登道:“這有何難?衹須如此如 +此,就拿他了。”太太聽了大喜道:”好計!”話言未 +了,衹見門公領了公子來到后堂。羅琨見了太太道:” +岳母大人請坐,待小婿拜見。”太太假意含淚說道:” +賢婿一路辛苦,衹行常禮罷。”羅琨拜了四雙八拜,太 +太又叫侯登過來見了禮,分賓主坐下,太太叫丫鬟獻 +茶。太太道:”老身聞得賢婿府上凶信,整整的哭了几 +天,衹因山遙路遠,無法可施。幸喜賢婿今日光臨,老 +身才放心一二。正是: +暗中設計言偏美,笑里藏刀話轉甜。 +當下羅琨見侯氏夫人言語之中十分親熱,衹認他是真 +情,遂將如何被害,如何拿問,如何逃走的話,細細告 +訴一遍。太太道:”原來如此、可恨沈謙這等作惡,若 +是你岳父在朝,也同他辨白一場。”公子道:”小婿特 +來同岳父借一支入馬,到云南定國公馬伯伯那里,會同 +家兄一同起兵,到邊頭關救我爹爹,還朝伸冤,報仇雪 +恨﹔不想岳父大人又不在家,又往陝西去了,如何是 +好。”太太道:”賢婿一路辛苦,且在這里歇宿兩天, +那時老身叫個得力的家人同你一路前去。”羅琨以為好 +意,那里知道,就同侯登談些世務,太太吩咐家人備酒 +接風,打掃一進內書房与羅琨安歇,家人領命去了。 + +不一時,酒席備完,家人捧進后堂擺下,太太就同羅琨、 +侯登三人在一一處飲酒,侯登有心要灌醉羅琨才好下 +手,一遞一盃,衹顧斟酒,羅琨衹認做好意,并不推辭。 +一連飲了十數盃,早已吃得九分醉了,惟恐失儀,放下 +盃兒向太太道:”小婿酒已有了,求岳母讓一盃。”太 +太笑道:”賢婿遠來,老身不知,也沒有備得全席,薄 +酒無看,當面見怪。”羅琨道:”多蒙岳母如此費心, +小婿怎敢見怪?”太太道:”既不見怪,叫丫鬟取金斗 +過來,滿飲三斗好安歇。”羅琨不敢推辭,衹得連飲二 +斗,吃得爛醉如泥,伏在桌上,昏迷下醒,太太同侯登 +見了,心中大喜,說道:”好了!好了!他不得動了。” +忙叫一聲:”人在那里?”原來侯登先已吩咐四個得力 +的家人,先備下麻繩鐵索在外伺候,衹等羅琨醉了,便 +來動手。 + +當下四名家人聽得呼喚,一齊擁進后堂,扶起羅琨,扯 +到書房,脫下身上衣服,用麻繩鐵索將羅垠渾身上下捆 +了二三十道,放在床上,反鎖了他的房門,叫人在外面 +看守定了。然后侯登來到后堂說道:”小侄先報了毛守 +備,調兵前來拿了他,一同進城去見淮安府,方無疏 +失。”太太道:”衹是小心要緊。”侯登道:”曉得, +不須姑母費心,衹等五更將盡,小侄就上錦亭衙去了。” +正是: + +准備窩弓擒猛虎,安排香餌釣鰲魚。 + +原來淮安府城外有一守備鎮守衙門,名喚錦亭衙。衙里 +有一個署印的守備,姓毛名真卿,年方二十六七,他是 +個行伍出身,卻是貪財好色,飲酒宿娼,無所不為,同 +侯登卻十分相好。候登守到入吏時分,忙叫家人點了火 +把,備了馬出門,上馬加鞭,來到錦亭衙門前。天色還 +早,侯登下馬叫人通報那守備,衙中看門的眾役平日都 +是認得的,忙問道:”侯大爺為何今日此一刻就來,有 +何話說?”候登著急說:“有机密事前來見你家老爺, +快快与我通報!”門上人見他來得緊急,忙忙進內宅門 +上報信,轉稟內堂。那毛守備正在酣睡之時,聽見此言, +忙忙起來請侯登內堂相見。 + +見過禮,分賓主坐卜毛守備開言問道:”侯年兄此刻光 +降,有何几教?”侯登道:”有一件大富貴的事送來与 +老恩台同享。”毛守備道:”有何富貴?快請言明。” +侯登將計捉羅琨之事,細說一遍,道:”這豈不是一件 +大富貴的事?申奏朝廷,一定是有封賞的。衹求老恩台 +早早發兵,前去拿人要緊。”毛守備聽得此言大喜,忙 +忙點起五十多名步兵,一個個手執槍刀器械,同侯登一 +路上打馬加鞭跑來。 +不表侯登同毛守備帶了兵丁前來。且言羅琨被侯氏、侯 +登好計灌醉,捆綁起來,睡到次日大亮才醒,見渾身都 +是繩索捆綁,吃了大惊道:”不好了,中了計了!”要 +掙時,那里掙得動,衹聽得一聲吆喝,毛守備當先領兵 +丁擁進房來﹔不由分說,把羅琨推出房門,又加上兩條 +鐵索,鎖了手腳,放在車上,同侯登一齊動身往淮安府 +內而來。 + +那淮安府臧太爺,聽得錦亭衙毛守備在柏府里拿住反叛 +羅琨,忙忙點鼓升堂,審問虛實,衹見毛守備同侯登二 +人先上堂來。參見已畢,臧知府問起原因,侯登將計擒 +羅琨之事,說了一遍:知府叫:”將欽犯帶上堂來。” +衹見左右將羅琨扯上堂來跪下。知府問道:”你家罪犯 +天條,滿門抄斬,你就該伏法領罪才是,為甚么逃走在 +外?意欲何為?一一從實招來,免受刑法!”羅琨見 +問,不覺大怒,道:”可恨沈謙這賊,害了俺全家性命, +冤沉海底。俺原是逃出長安勾乓救父,為國除奸的,誰 +知又被無義的禽獸用計擒來,有死而已,不必多言!” +那知府見羅琨口供甚是決然,又問道:”你哥哥羅燦今 +在那里?快快招來!”羅琨道:”他已到邊頭關去了, +俺如何知道?”知府道:”不用刑法,如何肯招?”喝 +令左右:”与我拖下去打!”兩邊一聲答應,將羅琨拖 +下,一捆四十,可怜打得皮開肉綻,鮮血淋淋,羅恨咬 +定牙關,衹是不語。 + +知府見審不出口供,衹得將羅琨行李打開,一看,衹見 +有口寶劍卻寫著”魯國公程府”字號,嚇得知府說 +道:”此事弄大了!且將他收監,申詳上司,再作道 +理。”不表淮安府申詳上司。單言那一日毛守備到柏府 +去拿了羅琨,把一鎮市的人都哄動了。人人都來看審反 +叛,個個都來要看英雄,一傳十,十傳百,擠個不了。 +也是英雄該因有救,卻惊動了一人,你道是誰?原來就 +是祁子富。他進城買豆子,聽得這個消息,一惊非小, +忙忙急急跑回家來告訴女兒一遍。祁巧云說道:”爹 +爹,想他當日在滿春園救了我們三人,今日也該救他才 +是。你可快快收拾收拾,到雞爪山去找尋胡奎要緊。” +祁子富依言,往雞爪山去了。 + +要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二十五回 + +染瘟疫羅琨得病賣人頭胡奎探監 + +后說祁子富依了女兒之言,先奔胡奎家中來找胡奎,將 +羅琨的事,告訴他母親一遍,胡太太同龍太太聽見此 +言,嘆息了一會:”可怜,偏是好人多磨難!”胡太太 +道:”我孩兒自同龍太太回家之后,親往雞爪山去了。 +未曾回來,想必還在山上。你除非親到山上去走一遭, +同眾人商議商議,救他才好。”祁子富道:”事不宜遲, +我就上雞爪山去了。我去之后,倘若胡老爺回來,叫他 +想法要緊。”說罷,就辭了兩位太太,跑回家去,吃了 +早飯,背了個小小的包袱,拿了一條拐杖。張二娘收了 +店面。 + +才要出門,衹見來了一條大漢,挂著腰刀,背著行李, +走得滿面風塵,進店來問道:”借問一聲,鎮上有個獵 +戶名叫龍標,不知你老丈可認得他?”祁子富道:“龍 +標我卻聞名,不曾會面,轉是龍太太我卻認得,才還看 +見的,你問他怎的?”龍標聽得此言,滿面陪笑,忙忙 +下拜道:”那就是家母。在下就是龍標,衹因出外日久, +今日才回來﹔見鎖了門,不知家母那里去了,既是老丈 +才會見的,敢求指引。”祁子富聽了,好生歡喜,說道:” +好了,又有了一個幫手到了。”忙忙放下行李道:“我 +引你去見便了。” + +二人出了店門,离了鎮口,竟奔胡府而來。一路上告訴 +他前后原故,龍標也自放心。不一時來到胡府,見了兩 +位太太,龍太太見兒子回來,好不快樂,忙問:“小姐 +的家信可曾送到?”龍標口言:”至走到西安,誰知柏 +老爺進京去了,白走了一遭,信也沒有送到。”太太 +道:”幸虧柏小姐去了,若是在這里,豈不是等了一場 +空了?”龍標忙問道:”小姐往那里去了?”龍太太就 +將遇見侯登,叫秋紅探聽信息,主仆相會,商議逃走, +到鎮江投他母舅,后來侯登親自來尋,相鬧一場,多蒙 +胡奎相救的話,從頭至尾告訴了一遍。龍標聽了,大怒 +道:”可恨侯登如此作惡,倘若撞在我龍標手中,他也 +莫想活命!”太太說道:”公子羅琨誤投柏府,如今也 +被他拿住了送在府里。現今在監,生死未定,怎生救得 +他才好。”龍標聽了大吃一惊,問道:”怎生拿住的?” +祁子富說道:”耳聞得侯氏同侯登假意殷勤,將酒灌 +醉,昏迷不醒,將繩索綁起,報与錦亭衙毛守備帶領兵 +丁,同侯登解送府里去的。幸好我進城買豆子,才得了 +這個信息。我如今要往雞爪山去,找尋胡老爺來救他, +衹是衙門中要個人去打聽打聽才好。”龍標道:”這個 +容易,衙門口我有個朋友,央他自然照應,衹是你老爺 +上雞爪山,速去速來才好。”祁子富道:”這個自然, +不消吩咐。”當下二人商議已定,祁子富走回家背了行 +李,連夜上雞爪山去了。 +不表祁子富上雞爪山去。單言龍標,他也不回家去,就 +在胡府收拾收拾,帶了几兩銀子,离了胡家鎮,放開大 +步,進得城來,走到府口。他是個獵戶的營生,官里有 +他的名字、錢糧差務,那些當門戶的都是認得他的。一 +個個都來同他拱拱手, +說道:”久違了,今日來找那個的?”龍標道:”來找 +王二哥說話的。”眾人道:“他在街坊上呢。”龍標 +道:”難為。”別了眾人,來到街上,正遇見王二,一 +把扯住走到茶坊里對面坐下。龍標道:”聞得府里拿住 +了反叛羅琨送在監里,老兄該有生色了。”王二將眉一 +皺說道:”大哥不要提起這羅琨,身上連一文也沒有得。 +況且他是個公子的性兒,一時要茶要水,亂喊亂罵,他 +又無親友,這是件苦差。”龍標道:”王二哥,我有件 +心事同你商議,耳聞得羅琨在長安是條好漢,我与他有 +一面之交,今日聞得他如此犯事,我特備了兩看來同他 +談談。一者完昔日朋友之情,三者也省了你家茶水,三 +者小弟少不得候你,不知你二哥意下如何?”那王二暗 +吟暗想道:”我想龍標他是本府的獵戶,想是為朋友之 +情,別無他意,且落得要他些銀子再講。”主意已定, +向龍標說:”既是賢弟面上,有何不可?” +龍標見王二允了,心中大喜,忙向腰內拿出一個銀包, +足有三兩,送与王二道:“權力便費。”王二假意推辭 +了一會,方才收下。龍標又拿出一錠銀子說道:”這 +錠銀子,就煩二哥拿去買兩樣菜兒,央二嫂子收拾收 +拾。”那王二拿了銀子。好不歡喜,就邀龍標到家坐卞, +他忙忙拿了銀子,帶了籃子,上街去買菜,打酒整治。 +龍標在他家等了一會,衹見王二帶了個小伙計,拿了些 +雞鴨、魚肉、酒菜等件送在廚下,忙叫老婆上鍋,忙個 +不了。龍標說道:”難為了嫂子,忙壞了。”王二道: +“你我弟兄都是為朋友之事,這有何妨!”不一刻,俱 +已備辦現成了。 +等到黃昏之后,王二叫人挑了酒菜,同龍標二人悄悄走 +到監門口,王二叫伙計開了門,引龍標入內。那龍標走 +到里面一看,衹見黑洞洞的,冷風扑面,臭气沖人, +那些受了刑的罪犯,你哼我喊,可怜哀聲不止,好不凄 +慘。龍標見了,不覺嘆息。那禁子王二領了龍標,來到 +羅琨的號內,挂起燈籠,開了鎖,衹見羅琨蓬頭赤腳, +睡在地下,哼聲不止。王二近前叫道:”羅相公不要哼, +有人來看你了。”連叫數聲,羅琨衹是二目揚揚,并不 +開口。原來羅琨挨了打,著了气,又感冒風寒,進了 +牢又被牢中獄气一沖,不覺染了瘟疫癥,病重不知人 +事。王二叫龍標來看,那龍標又沒有与羅琨會過,平日 +是聞他名的,領了祁子富之命而來,見他得了病癥,忙 +上前來看看。那羅琨渾身似火,四足如冰,十分沉重, +龍標道:”卻是無法可施。”衹得將身上的衣服脫下一 +件,叫王二替他蓋好了身子,將酒肴捧出牢來,一同來 +到王二家。 +二人對飲了一會,龍休問道:”醫生可得進去?”王二 +笑道:”這牢里醫生那肯進去?連官府拿票子差遣,他 +也不肯進這號里去的!”龍標聽了,暗暗著急,衹 +得拜托王二早晚間照應照應,又稱了几兩銀子,托他買 +床舖蓋,余下的銀子,買些生姜丸散等件,与他調理, +龍標料理已定,別了王二,說道:”凡事拜托。”連夜 +回家去了。 + +不表龍標回家,單言祁子富自從別了龍標,即忙動身, +离了淮安,曉行夜宿,奔山東登州府雞爪山而來。在路 +行程非止一日,那日黃昏時分,已到山下,遇見了 +巡山的唆羅前來擒捉他。祁子富道:”不要動手,煩你 +快快通報一聲,說淮安祁子富有机密事要見胡大王 +的。”哆羅聽了,就領祁子富進了寨門,即來通報:” +啟上大王,今有淮安祁子富,有机密事求見胡大王。特 +來稟報。”胡奎聽了,說道:“此人前來,必有原故。” +裴天雄道:”喚他進來,便知分曉。”當下祁子富隨嘍 +兵上了聚義廳,見了諸位大王,一一行禮。胡奎問道:” +你今前來,莫非家下有甚么原故?”祁子富見問,就 +講:”羅琨到淮安投柏府認親,侯登用計,同毛守備解 +送到府里,現今在監,事在危急!我特連夜來山,拜求 +諸位大王救他才好!”胡奎聽得此言,衹急得暴躁如 +雷,忙与眾人商議。賽諸葛謝元說道:“諒此小事,不 +須著急。裴大哥与魯大哥鎮守山寨,我等衹須如此如此 +就是了。”裴天雄大喜,點起五十名嘍兵与胡奎、祁子 +富作前隊引路,過天星孫彪領五十名嘍兵為第二隊,賽 +諸葛謝元領五十名嘍兵為第三隊,兩頭蛇王坤領五十名 +嘍兵為第四隊,雙尾蝎李仲領五十名嘍兵為第五隊,又 +點五十名能干的哆兵下山,四面巡風報信。當下五條好 +漢、三百嘍兵裝束已畢,一隊人馬下山奔淮安府而來。 +不一日已到淮安,將三百名嘍乓分在四路住下。 + +五條好漢同祁子富歸家探信,正遇龍標從府前而回,同 +眾人相見了,說:”羅琨病重如山,諸位前來,必有妙 +策。衹是一件,目下錦亭衙毛守備同侯登相厚,防察甚 +是嚴謹,你們眾人在此,倘若露出風聲,反為不便。” +胡奎道:”等俺今日晚上先除一害,再作道理。”當下 +六條好漢商議已定,都到龍標家中,龍標忙去治下酒 +席,管待眾人,吃到三更以后,胡奎起身脫去長衣服, +帶了一口短刀,向眾人說道:”俺今前去結果了毛守備 +的性命,再來飲酒。”說罷,站起身來,將手一拱,跳 +出大門,竟奔錦亭衙去了。不知毛守備死活存亡,且聽 +下回分解。 +第二十六回 +過天星夜請名醫穿山甲計傳葯舖 + +話說胡奎別了五位英雄,竟奔錦亭衙而來,到了衙門東 +首牆邊,將身一縱,縱上了屋,順著星光到內院,輕輕 +跳下,伏在黑暗之處,衹見一個丫鬟拿著燈走將出 +來,口里卿卿噥噥說道:”此刻才睡。”說著,走進廂 +房去了,胡奎暗道:”想必就是他的臥房。”停了會, +悄悄來到廳下一張,衹見殘燈未滅,他夫妻已經睡了, +胡奎輕輕掇開房門,走至里面。他二人該當命到無常, +吃醉了酒,俱已睡著,胡奎掀起帳幔,衹一刀,先殺了 +毛守備,那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滾將下來。夫人惊醒,看 +見一條黑漢手執利刀,才要喊叫,早被胡奎順手一刀砍 +下頭來,將兩個血淋淋的人頭結了頭發扣在一處,扯了 +一幅帳幔包將起來,背在肩上,插了短刀,走出房來, +來至天井,將身一縱,縱上房屋,輕輕落下,上路而回。 + +一路上趁著墾光,到了龍標門首。那時已是五更天气, +五人正在心焦,商議前來接應,忽見胡奎跳進門來,將 +肩上的物件往地下一摜,眾人吃惊,上前看時,卻是兩 +個人頭包在一處。眾人問道:”你是怎生殺的,這等爽 +快!”胡奎將越房殺了毛守備夫妻兩個,說了一遍,大 +家稱羡,仍包好人頭,重又飲了一會,方才略略安歇, +不表。 + +單言次日,那城外面的人都鬧反了,俱說毛守備的頭不 +見了。兵丁進城報了知府,知府大惊,隨即上轎來到衙 +里相驗尸首,收入棺內,用封皮封了棺木,問了衙內的 +人口供,當時做了文書,通詳上司。一面點了官兵捕快, +懸了賞單,四路捉拿偷頭的大盜,好不嚴緊。淮安城內 +人人說道:”才拿住反叛羅琨,又弄出偷頭的事來,必 +有蹺蹊。”連知府也急得無法可治。 + +不表城內惊疑。單言眾人起來,胡奎說道:”羅賢弟病 +在牢中,就是劫獄,也無內應﹔且待我進牢去做個幫 +手,也好行事。”龍標道:”你怎得進去?”胡奎道: +“衹須如此如此,就進去了。”龍標道:”不是玩的, +小心要緊!”胡奎道:”不妨!你衹是常常來往,兩邊 +傳信就是了。” + +商議已定,胡奎收拾停當,別了眾人,帶了個人頭進城, +來到府問日,衹那些人三五成群,都說的偷頭的事,胡 +奎走到鬧市里,把一個血淋淋的人頭朝街上一摜,大叫 +道:”賣頭!賣頭!”嚇得眾人一齊喊道:”不好了! +偷頭的人來賣頭了!”一聲喊叫,早有七、個捕快兵丁 +擁來,正是毛守備的首級,一把揪住胡奎來稟知府, +知府大惊道:”好奇怪!那有殺人的人還把頭拿了來賣 +的道理?”忙忙傳鼓升堂審問。 + +衹見眾衙役拿著一個人頭,帶著胡奎跪下。知府驗過了 +頭,喝道:”你是那里人?好大膽的強徒,殺了朝廷的 +命官,還敢前來賣弄!我想你的人多,那一個頭而今現 +在那里?從實招來,免受刑法!”胡奎笑道:”一兩個 +人頭要甚么大緊!想你們這些貪官污吏,平日蓋不知害 +了多少人的性命,倒來怪俺了。”知府大怒,喝令:“与 +我扯下去夾起來!”兩邊答應一聲,將胡奎扯下去夾將 +起來,三繩收足,胡奎衹當不知,連名姓也不說出。知 +府急了,衹問那個頭在那里,胡奎大叫道:”那個頭是 +俺吃了,你待我老爺好些,俺變顆頭來還你﹔你若行 +刑,今夜連你的頭都叫人來偷了去,看你怎樣!”知府 +吃了一惊,吩咐收監,通詳再審。 + +按下知府疊成文案,連夜通詳上司去了不表,且言胡奎 +上了刑具,來到監中,將些鬼話唬嚇眾人道:”你等如 +若放肆,俺叫人將你們的頭,一發總偷了去。”把個禁 +子王二嚇得諾諾連聲。眾人俯就他,下在死囚號內,代 +他舖下草床,睡在地下,上了鎖就去了。 + +當時,事有湊巧,胡奎的柙床緊靠著羅琨旁邊,二人卻 +是同著號房。羅琨在那里哼聲不止,衹是亂罵,胡奎聽 +見口音,抬起頭來一看,正是羅琨睡在地下。胡奎 +心中暗喜,等人去了,扒到羅琨身邊,低低叫聲:”羅 +賢弟,俺胡奎在此看你。” +羅琨那里答應,衹是亂哼,并不知人事。胡奎道:”這 +般光景,如何是好。” + +話分兩頭:單言龍標當晚進城找到王二,買了些酒肉, +同他進監來看羅琨,他二人是走過几次的,獄卒都不盤 +問。當下二人進內,來到羅琨床前,放下酒肴与羅琨吃 +時,羅琨依舊不醒﹔掉回頭來,卻看見是胡奎,胡奎也 +看見是龍標,兩下里衹是不敢說話。龍標忽生一計,向 +王二說道:”我今日要了一服丸葯來与他吃,煩王二哥 +去弄碗蔥姜盪來才好。”王二衹得弄開水去了,龍標支 +開王二,胡奎道:”羅琨的病重,你要想法請個醫生來, +帶他看看才好。”龍標道:”名醫卻有,衹是不肯進 +來。”胡奎道:”你今晚回去与謝元商議便了。”二人 +關會己定。王二拿了開水來了,龍標扶起羅琨吃了丸 +葯,別了王二。 + +來到家中,會過眾位好漢,就將胡奎的言語向謝元說了 +一遍。謝元笑道:”你這里可有個名醫。”龍標回道﹔” +就是鎮上有個名醫,他有回中的手段,人稱他做小神仙 +張勇:衹是請他不去。”謝元道:”這個容易,衹要孫 +賢弟前去走走,就說如此如此便了。”眾人大喜。 +當日黃昏時候,那過天星的孫彪將毛守備夫人的那顆頭 +背在肩上,身邊帶了短兵器,等到夜間,行個手段,邁 +開大步赶奔鎮上而來,找尋張勇的住宅,若是別人,深 +黑之時看不見蹤跡,惟有這孫彪的眼有夜光,与白日是 +一樣的。不多一時,衹見一座門樓,大門開著,二門上 +有一匾,匾上有四個大字,寫道:”醫可通神。”尾上 +有一行小字為:”神醫張勇立。”孫彪看見,大喜道:” +好了!找到了!”上前叩門。 + +卻好張勇還未曾睡,出來開門,會了孫彪,間他來因。 +孫彪道:”久仰先生的高名,衹因俺有個朋友,得了病 +癥在監內,意欲請先生進去看一看,自當重謝。”張勇 +聽得此言,微微冷笑道:”我連官府鄉紳請我看病,還 +要三請四邀,你叫我到牢中去看病,大把我看輕了些。” +就將臉一變,向孫彪說道:”小生自幼行醫,從沒有到 +監獄之中,實難從命!你另請高明的就是了。”孫彪 +道:”既是先生不去,倒惊動了,衹是要求一服妙葯發 +汗。”張勇道:”這個有得。”即走進內房去拿丸葯。 +孫彪吹熄了燈,輕輕的將那顆人頭往桌子底下葯簍里一 +藏,叫道:”燈熄了。”張勇忙叫小↓掌燈,送丸葯出 +來,孫彪接了丸葯,說道:”承受了。”別了張勇去 +了。這張勇卻也不介意,叫小關好了問戶,吹熄了燈火, +就去安睡,不提。 +且言孫彪离了張勇的門首,回到龍家,見了眾人,將請 +張勇之言說了一遍,大家笑了一會,謝元忙取過筆來, +寫了一封錦囊,交与龍標說道:”你明日早些起來,將 +錦囊帶去与胡奎知道,若是官府審問,叫他依此計而 +行。你然后再約捕快,叫他們到張勇家去搜頭。我明日 +要到別處去住些時,莫要露出風聲,我自叫孫彪夜來探 +聽信息。各人干事要緊。”當下眾人商議已定,次日五 +更,謝元等各投別處安身去了。 + +單言龍標又進城來,同王二到茶坊坐下,說道:”王二 +哥,有股大財送來与你,你切莫說出我來。”王二笑 +道:”若是有財發,怎肯說出你來?我不呆了?你且說 +是甚么財?”龍標道:”那個偷頭的黑漢,我在小神仙 +張勇家里見過他一面,聞得他都是結交江湖上的匪人, +但是外路使槍棒、賣膏葯的,都在他家歇腳,有兒分同 +那人是一路的。目下官府追問那個人頭,正無著落,你 +何不進去送個訪單?你多少些也得他几十兩銀子使用 +使用。”王二道:”你可拿得穩么?”龍標道:”怎么 +不穩,衹是一件,我還要送葯与羅琨,你可帶我進去。” +王二道:”這個容易。”遂出了茶坊,叫小牢子帶龍標 +進監,他隨即就來到捕快班房商議去了。 + +不表王二同眾人商議進衙門送訪,且言那小神仙張勇一 +宿過來,次日早起,衹見葯簍邊上、地下,有多少血跡, +順著血跡一看,吃了大惊,衹見一個人頭睜眼蓬頭,滾 +在葯簍旁邊,好不害怕。張勇大叫道:”不好了!”嚇 +倒在地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第二十七回 +淮安府認假為真賽元壇將無作有 + +話說張勇見一個血淋淋的人頭在葯簍之內,他就大叫一 +聲:”不好了。”跌倒在地。有小使快來扶起,問道:” +太爺為何如此?”張勇道:”你,你,你看那,那桌, +桌子底下,一,一個人,人頭!”小使上前一看,果是 +一個女人的首級。合家慌了手腳,都亂嚷道:”反了, +反了!出了妖怪了,好端的人家怎么滾出個人頭來了? +是那里來的?”張勇道:”不,不要聲,聲張,還,還, +還是想個法,法兒才,才好。”內中有個老家人道:” +你們不要吵。如今毛守備夫妻兩個頭都不見了,本府太 +爺十分著急,點了官兵捕快四下里巡拿,昨日聽見人 +說,有個黑漢提著毛守備的頭在府前去賣,被人拿住, +審了一堂收了監。恰恰的衹少了毛守備夫人的頭,未曾 +圓案,現在追尋,想來此頭是有蹊蹺,這頭一定是他的。 +快快瞞著鄰舍,拿去埋了。”正要動手,衹聽得一聲喊 +叫,擁進二三十個官兵捕快,正撞個滿怀,不由分說, +將張勇鎖了,帶著那個人頭,拿到淮安府去了,可怜他 +妻子老小,一個個衹嚇得魂飛魄散,嚎陶慟哭,忙叫老 +家人帶了銀子到府前料理,不表。 +且言王二同眾捕快將張勇帶到衙門口,早有毛守備的家 +人上前認了頭。那些街坊上人,聽見這個信息,都來看 +人頭,罵道:”張勇原來是個強盜!” + +不言眾人之事,單言那知府升堂,吩咐帶上張勇,罵 +道:”你既習醫,當知王法,為何結連強盜殺官?從頭 +實招,免受刑法!”張勇見問,回道:”太老爺在上, +冤枉:小的一向行醫,自安本分,怎敢結連強盜?況且 +醫生与守備又無仇隙,求大老爺詳察!”知府冷笑 +道:”你既不曾結連強盜,為何人頭在你家里?”張勇 +回道:“醫生清早起來收拾葯簍,就看見這個人頭,不 +知從何而來,正在惊慌,就被太爺的貴差拿來。小的真 +正是冤枉,求太爺明鏡高抬!”知府怒道:”我把你這 +刁奴,不用刑怎肯招認?”吩咐左右:”与我夾起 +來!”兩邊答應一聲,就將張勇摜在地下,扯去鞋襪, +夾將起來,可怜張勇如何受得起,大叫一聲昏死在地, +左右忙取涼水一噴,悠悠蘇醒,知府問道:”你招不 +招?”張勇回道:”又無凶器,又無見証,又無羽党, +分明是冤枉,叫我從何處招起?”知府道:”人贓現 +獲,你還要抵賴!也罷,我還你個對証就是了:”忙拿 +一恨朱簽,叫禁子去提那偷頭的原犯。 +王二拿著簽子,進監來提胡奎。胡奎道:”又來請爺做 +甚的?”王二道:”大王,我們太爺拿到你的伙計了, +現在堂上審問口供,叫你前去對証。”胡奎是早間 +龍標進監看羅琨,將錦囊遞与胡奎看過的,他聽得此 +言,心中明白,同王二來到階前跪下。知府便叫:”張 +勇,你前去認認他。”張勇扒到胡奎跟前認,那胡奎故 +意著惊問道:”你是怎么被他們捉來的?”張勇大惊 +道:”你是何人?我卻不認得你!”胡奎故意丟個眼 +色,低聲道:”你衹說認不得我。”那知府見了這般光 +景,心中不覺大怒,罵道:”你這該死的奴才,還不招 +認?”張勇哭道:”憲太太爺在上,小的實在是冤枉! +他閣賴我的,我實在不認得他。”知府怒道:”你們兩 +個方才眉來眼去,分明是一党的強徒,還要抵賴?”喝 +令左右:”將他一人一衹腿夾起來,問他招也不招!” +可怜張勇乃是個讀書人,那里拼得過胡奎,衹夾得死去 +活來,當受不起。胡奎道:”張兄弟,非關我事,是你 +自己犯出來的,不如招了罷。”張勇夾昏了,衹得喊 +道:”太老爺,求松了刑,小人愿招了。”知府吩咐松 +了刑。張勇無奈,衹得亂招道:”小人不合結連強盜殺 +官府頭,件件是實。”知府見他畫了供,隨即做文通詳 +上司,一面賞了捕快的花紅,一面將人犯吩咐收監。那 +張勇的家人聽了這個信息跑回家中,合家痛哭恨罵,商 +議商議,帶了几百兩銀子,到上司衙門中去料理去了。 + +且言張勇問成死罪,來到監中,同胡奎在一處鎖了,好 +不冤苦,罵胡奎道:“瘟強盜!我同你往日無仇,近日 +無冤,你害我怎的?”胡奎衹是不做聲,由他叫罵﹔等 +到三更時分,人都睡了,胡奎低低叫道:”張先生,你 +還是要死,還是要活?”張勇怒道:”好好的人,為何 +不要活?”胡奎道:”你若是要活也不難,衹依俺一 +句話,到明日朝審之時,衹要俺反了口供,就活了你的 +性命。”張勇道:”依你。甚么話?且說來。”胡奎指 +定羅琨說道:”這是俺的兄弟,你醫好了他的病,俺就 +救你出去。”張勇方才明白,是昨日請他不來的原故, +因此陷害。遂說道:”你們想頭也太毒了些,衹是醫病 +不難,卻叫何人上配葯?”胡奎道:衹要你開了方子, +自有一人去配葯。”張勇道:”這就容易了。” + +等到次日大明,張勇扒到羅琨床前,隔著柵欄子伸手過 +去,代他看了脈,胡奎問道:”病勢如何?可還有救?” +張勇道:”不妨事。病雖重,我代他醫就是了。”二人 +正在說話,衹見龍標同王二走來,胡奎衹做不知,故意 +人叫道:”王二,這個病人睡在此地,日夜哼喊,吵得 +俺難過,若再過些時,不要把俺過起病來,還怕要把這 +一牢的人都要過起病來。趁著這個張先生在此,順便請 +了替他看看也好,這也是你們的干涉。”龍標接口道:” +也好,央張先生開個方兒,待我去配葯。”王二衹得開 +了鎖,讓張勇進去,看了一會,要筆硯寫了方兒,龍標 +拿了配葯去了,正是: + +仙机人不識,妙算鬼難猜。 + + +當下龍標拿了葯方,飛走上街。配了四劑葯,送到牢中。 +王二埋怨道:”你就配這許多葯來,那個伏侍他?”胡 +奎道:”不要埋怨他,等我來伏侍他便了。”王二道:” +又難為你。”送些了水、炭、木碗等件放在牢內,心中 +想四面牆壁都是石頭,房子又高又大,又鎖著他們,也 +不怕他飛上天去,就將物件丟与他弄。 + +胡奎大喜,就急生起火來,煎好了葯,扶起羅琨將葯灌 +下去,代他蓋好了身上。也是羅琨不該死,從早睡到三 +更時分,出了一身大汗,方才醒轉。門中哼道:”好 +難過也!”胡奎大喜,忙忙拿了開水來与羅琨吃了,低 +低叫道:”羅兄弟,俺胡奎在此,你可認得我了?”羅 +琨聽見,吃了一惊,問道:”你為何也到此地?”胡奎 +說道:”特來救你的。”就將祁子富如何報信,如何上 +山,如何賣頭到監,如和請醫的話,細細說了一遍,說 +罷,二人大哭,早把個小神仙張勇嚇得不敢做聲,衹是 +發戰。胡奎道:”張先生,你不要害怕,俺連累你吃這 +一場苦,少不得救你出去,重重相謝。若是外人知道, +你我都沒得性命。”張勇聽得此言,衹得用心用意的醫 +治,羅琨在獄內吃了四劑葯,病就好了,又有龍標和張 +勇家內天天送酒送肉,將養了半個月,早已身上強壯, +一复如初。 + +龍標回去告訴謝元,謝元大喜,就點了五名嘍兵,光將 +胡、龍兩位老太太送上山去,暗約眾家好漢,商議劫獄, +當時眾好漢聚齊人馬,叫龍標進牢報情,龍際走到府 +前,以見街坊上眾人都說道:”今日看斬反叛。”府門 +口發了綁齊人,那些千總把總、兵丁捕快等跑個不了, +龍標聽見大惊,也不進牢,回頭望家就跑。拿出穿 +山甲的手段,放開大步,一溜煙飛將去了。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二十八回 + + +劫法場大鬧淮安追官兵共歸山寨 + + +話說龍標聽得今日要斬反叛,府門口發綁齊人,他回頭 +就跑,跑到家中,卻好四位好漢正坐在家里等信。龍標 +進來告訴眾人,眾人說道:”幸虧早去一刻,險些誤了 +大事,為今之計,還是怎生?”謝元道:”既是今日斬 +他三人,我們衹須如此如此,就救了他們了。”眾人大 +喜道:”好計!”五位英雄各各准備收拾去了,不提。 + +且言淮安府看了京詳,打點出入,看官,你道羅琨、胡 +奎、張勇三人,也沒有大審,如何京詳就到了?原來, +淮安府的文書到了京,沈大師看了,知道羅琨等久 +在監中必生他變,就親筆批道: + +反叛羅琨并盜案殺官的首惡胡奎、張勇,俱系罪不容 +誅,本當解京梟首示眾,奈羅琨等梟惡非常,羽党甚眾, +若解長安,惟恐中途有失。發該府就即斬首,將凶犯首 +級解京示眾。羽党俟獲到日定奪。火速!火速!臧知府 +奉了來文,遂即和城守備并軍廳巡檢商議道:”羅琨等 +不是善類,今日出斬務要小心。” + +守備軍廳都穿了盔甲,全身披挂,點起五百名馬步兵 +丁、四名把總,一個個弓上弦,刀出鞘,頂盔貫甲,先 +在法場伺候。這臧知府也是內襯軟甲,外罩大紅,坐 +了大堂,喚齊百十名捕快獄卒,當堂吩咐道:”今日出 +入,不比往常,各人小心要緊。”知府吩咐畢,隨即標 +牌,禁子提人。 +那王二帶了二十名獄卒,擁進年中,向羅琨道:”今日 +恭喜你了。”不由分說,一齊上前將羅琨、胡奎一齊綁 +了﹔來綁張勇,張勇早已魂飛魄散,昏死過去。當下 +王二綁了三人,來到獄神堂,燒過香紙,左右簇擁,攙 +出監門,點過名﹔知府賞了斬酒,就標了犯人招子,劊 +子手賞過了花紅,兵馬前后圍定,破鑼破鼓擁將出來, +押到法場。可怜把個張勇家里哭得無處伸冤,衹得備些 +祭禮,買口棺木到法場上伺候收尸。 + +且言淮安城百姓,多來看斬大盜,須臾挨擠了有數千余 +人,又有一起赶馬的,約有七八匹馬,十數人也擠進來 +看﹔又有一伙腳夫,推著六七輛車于,也擠進來看﹔ +又有一班獵戶,挂著弓,牽著馬,挑著些野味,也擠進 +來看:官兵那里赶得去!正在嘈嚷之際,衹見北邊的人 +馬哨開,一聲吆喝,臧知府擁著眾人來到法場里面,下 +馬坐下公案。劊子手將羅琨、胡奎、張勇三個人推在法 +場跪下,衹等午時三刻就要開刀處斬。 + +當下羅琨、胡奎、張勇跪在地下,正要掙扎,猛抬頭見 +龍標同了些獵戶站在背后,胡奎暗暗歡喜。正丟眼色, +忽見當案孔目一騎馬飛跑下來,手執皂旗一展,喝 +聲:”午時三刻己到,快快斬首報來。”一聲未了,衹 +聽得三聲大炮,眾軍吶喊。劊子手正要舉刀,猛聽得一 +棒鑼聲,赶馬的隊中擁出五條好漢,一齊搶來。龍標手 +快,上前几刀割斷了三人的繩索,早有小嘍羅搶了張勇 +背著就跑。羅琨。胡奎兩位英雄,奪口刀在手,往知府 +桌案前砍,慌得軍廳守備、千總把總一齊上前迎敵,臧 +知府嚇得面如土色,上馬往城里就跑。 + +這邊羅琨、胡奎、龍標、謝元、孫彪、上坤、李仲六條 +好漢,一齊上馬,勇力爭先,領了三百嘍羅,四面殺來, +那五百官兵同軍廳守備那里抵敵得注,且戰且走,往城 +中飛跑,可怜那些來看的百姓,跑不及的,殺傷了無數, +六條好漢就如生龍活虎一般,衹殺得五百官兵抱頭鼠 +竄,奔進城中去了。 + +眾好漢赶了一回,也就收兵聚在一處,查點人馬,并無 +損傷,謝元道:”官兵敗去,必然還要來追,俺們作速 +回去要緊。”胡奎說道:”俺們白白害了張勇,須要連 +他家眷救去才好。”羅琨道:”俺白白吃了侯登這場 +苦,須要將他殺了才出得這口气﹔再者,我的隨身寶劍 +還在那里,也須取去。”謝元道:”張勇的家眷,我 +已叫嘍羅備了車子伺候。若是侯登之仇,且看柏爺面 +上,留為日后報复﹔至于寶劍,我們再想法采取。今且 +收兵到張勇家救他家眷。”眾人依言,一起人都赶到張 +勇家里。 + +張勇的老小見救出張勇,沒奈何,衹得收拾些細軟金 +珠,裝上車子﹔妻子老小也上了車子,自有小嘍羅護送 +先行,還有張勇家中的豬鴨雞鵝,吩咐小噗羅造飯,眾 +人飽食了一頓,然后一把火燒了房子,一齊上馬都奔雞 +爪山去了。 + +那時眾人上路,已是申未西初的時候,謝元道:”俺們 +此刻前行,后面必有大隊官兵追來,不可不防。”眾人 +道:”他不來便罷,他來時殺他個片甲不留便了。”孫 +彪道:”何不黑夜進城殺了那個瘟官,再作道理!”謝 +元道:”不是這個說法,俺們身入重地,彼眾我寡,衹 +宜智取,不可力爭。孫賢弟領五十名嘍兵,前去如此 +如此。”孫彪領了令去了﹔又叫胡奎領五十名嘍兵前去 +如此如此,胡奎領令去了﹔又叫王坤、李仲領一百弓箭 +手前去如此如此,二人領令去了:共四條好漢、二百嘍 +兵,一一去了。謝元喚龍標、張勇:”護送家眷前行, +后面俺同羅琨殺退敵兵便了。” + +不表眾好漢定了計策。且言臧知府敗進城來,查點軍 +兵,傷了一半。可怜那些受傷的百姓,一個個哀聲不止。 +不一時,軍廳守備、千總把總、巡捕官員,一個個都來 +請安,知府說道:”審察民情,是本府的責任﹔交鋒打 +仗,是武職專司。今日奉旨斬三名欽犯,倒點了五百軍 +兵、百十名捕快,約有七百余人。衹斬三名重犯,還被 +他劫了去,追不回來﹔若是上陣交鋒,衹好束手就綁。 +明日朝廷見罪,豈不帶累本府一同治罪?”一席話,說 +得那些武職官兒滿面通紅,無言回答。知府問道:”可 +有人領兵前去追赶,捉他几個強盜回來,也好回答上 +司﹔若是擒得著正犯,本府親見上司,保他升遷。”眾 +人見知府如此著急,衹得齊聲應道:“愿聽太爺的鉤旨 +施行。”知府大喜,點起一千人馬,令王守備當先,李 +軍廳押后,自己掌了中軍,帶了十多員戰將、千總把總, +一齊吶喊出城。 + +已是酉時未刻,日落滿山,眾軍赶了十數里,過了胡家 +鎮,衹見遠遠有一隊人馬緩緩而行。探子報道:”前面 +正是劫法場的響馬。”知府聽得,喝令快赶。赶了一程, +天色已黑下來了,知府吩咐點起燈球火把,并力追赶。 + +衹見前面那一隊人馬,緊赶緊走,慢赶慢走,到追了十 +八九里,知府著急,喝令快追。那王守備催動三軍,縱 +馬搖槍,大叫:”強徒休走!”加力赶來。衹見前面的 +人馬,一齊扎下,左有羅琨搖槍叫戰,右有謝元仗劍來 +迎,二馬沖來,槍劍齊舉,大喊道:”贓官快來領死!” +王守備扑面來迎,戰在一處。那知府在火光中認得羅 +琨,大叫道:”反叛在此,休得放走!”將一千人馬排 +開,四面圍住羅琨殺,羅琨大怒,將手中槍一緊,連挑 +了几名千總把總下馬。王守備等那里抵敵得住,那一千 +兵將四面扑來,也近不得身。 + +正在兩下混戰,忽見軍士喊追:”啟上大爺,城中火起 +了!”知府大惊,庄高處一望,衹見烈焰沖大,十分利 +害,這些官兵,俱是在城里住家的,一見了這個光景, +那里還有心戀戰,四散奔逃,知府也著了急,回馬就走, +羅琨、謝元領兵追來,那守備正到半路,衹聽得一聲梆 +子響,王坤、李仲領了一百名弓弩手,一齊放箭,箭如 +雨點,官兵大惊,叫苦不迭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二十九回 +雞爪山招軍買馬淮安府告急申文 + +話說那知府同王守備等正与羅琨交戰,忽見城里火起, +回頭就跑。不防敗到半路之中,又遇見王坤、李仲領了 +一百名弓弩手在兩邊松林里埋伏,一齊放箭,擋庄 +官兵的去路,勢不可當:一千官兵叫苦連天,自相踐踏, +死者不什其數,衹得冒箭舍命往前奔走。后面羅琨、謝 +元追來,同王坤、李仲合兵一一處,搖旗吶喊,加力 +追赶,眾軍大叫:”臧知府留下頭來!城已破了,還往 +那里走!”這一片喊聲把個臧知府嚇得膽落魂飛,伏鞍 +而走:那李軍廳、王守備見哆乒來追赶又急,城中火光 +義猛,四面喊殺連天,黑暗之中,又不知兵有多少,那 +里還敢交鋒,衹顧逃命,那敗殘兵將,殺得頭尾不接, +一路上棄甲丟盔,不計其數。這是: + +聞風聲而喪膽,聽鶴唳而消魂。 + +且言臧知府同王守備領著敗殘人馬,舍命奔到城邊,衹 +是城中火光沖大。喊聲震地,早有胡奎、孫彪領了一百 +嘍兵,從城中殺將出來,大叫道:”休要放走了臧知 +府!”一條鞭、一口刀,飛也似沖將上來。臧知府等衹 +嚇得魂飛天外,魄散九霄,那里還敢進城,沖開一條血 +路,落荒走了,胡奎等赶了一陣,卻好羅琨到了,兩下 +里合兵一處,忙忙收回乓卒,回奔舊路,上雞爪山去了, +正是: + +妙算不殊孫武子,神机還類漢留侯。 + +看官,你道胡奎、孫彪衹帶了一百名嘍兵,怎生得進城 +去?原來,臧知府不諳軍務,他將一千人盡數點將出 +來,追赶羅琨,也不留一將守城,衹有數十個門軍, +干得甚事!不料胡奎、孫彪伏在草中,等知府的人馬過 +去,被孫彪在黑暗處扒上城頭,殺散了把門的軍士,開 +了城門,引胡奎殺進城來,四路放火。那一城文武官員 +都隨臧知府出城追赶羅琨去了,城中無主,誰敢出頭? +那黎民百姓:又是日間嚇怕了的,一個個都關門閉戶, +各保性命,被胡奎、孫彪殺到庫房門口。開了庫房,叫 +那些嘍卒把銀子都搬將出來,馱在馬上,殺出城來。正 +遇知府敗回,被他二人殺退了,才同羅琨等合同一處, +得胜而回。后人有詩贊謝元的兵法道:仙机妙算惊神 +鬼,乓法精通似武侯。一陣交鋒胜全敵,分明博望臥龍 +謀。 + +又有詩贊胡奎的義勇道:義重桃園一拜情,流离顛沛不 +寒盟。漫夸蜀漢三英杰,贏得千秋義勇名。 + +且言六位英雄會在一處,一棒鑼響,收齊嘍卒,一路而 +回,赶過了胡家鎮,正遇著龍標、張勇護著家眷前來探 +信,見人馬得胜,大家快樂。八位好漢訴說交鋒之事, +又得了許多金銀,各人耀武揚威,十分得意,走了一夜, +不覺离了淮安七十余里,早已天明,謝元吩咐在山凹之 +內扎下行營。查點三百嘍兵,也傷了二三十個,卻一個 +不少。謝元大喜,在近村人家買了糧草,秋毫無犯,將 +人馬扮作捕盜官兵模佯,分為三隊而行,往雞爪山進 +發,行到半路,恰好裴天雄差頭目下山,前來探信,遇 +見謝元人馬得胜而回,好不歡喜。謝元先令頭目引領張 +勇家眷上山去了。八位好漢行到山下,早有巡山的嘍卒 +入寨報信。裴天雄大喜,同魯豹雄帶領大小頭目,大開 +寨門,細吹細打,迎下山來,羅琨等見了,慌忙下馬。 +裴天雄迎接上山,到了聚義廳,大家敘禮坐下,羅琨 +道:”多蒙大王高義,救我羅琨一命。俺何以為報?” +裴天雄說道:”久聞大名,如雷貫耳,今日才得幸會, +小弟為因奸臣當道,逼得無處容身,故爾權時落草,羅 +兄不嫌山寨偏小,俺裴天雄情愿讓位。”羅琨道:”多 +蒙不棄,愿在帳下聽令足矣,焉敢如此!”謝元說道:” +俺已分了次序在此,不知諸位意下如何?”眾人齊聲應 +道:”愿聽軍師鈞令。”謝元在袖中拿出叫長紙單,眾 +人近前一看,衹見上寫道:我等聚義高山,誓愿除奸削 +佞,同心合意,共成大業。今議定位次,各官凜遵,如 +有异說,神明昭鑑。第一位鐵閻羅裴天雄﹔第二位賽元 +壇胡奎﹔第三位玉面虎羅琨﹔第四位賽諸葛謝元﹔第 +五位獨眼重瞳魯豹雄﹔第六位過天星孫彪﹔第七位兩 +頭蛇王坤﹔第八位雙尾蝎李仲﹔第九位穿山甲龍標﹔ +第十位小神仙張勇。當下眾人看了議單,齊聲說道:” +軍師排得有理,如何不依,不依者軍法從事!”胡奎、 +羅琨不敢再謙,衹得依了。裴天雄大喜,吩咐嘍卒殺牛 +宰馬,祭告天地,定了位次。次日大小頭目都來參見過 +了,大吹大擂,飲酒賀喜,當晚盡歡而散。次日,裴天 +雄升帳,大小頭目參見畢。裴天雄傳令說道:”從今下 +山,衹取金銀,不許害人性命。凡有忠良落難,前去相 +救﹔若有好雄作惡,前去剿除:山上立起三關、城垣、 +宮殿,豎立義旗是‘濟困扶危迎俊杰,除奸削佞保朝 +廷’。”軍令一下,各處備辦,收拾得齊齊整整,威武 +非凡。那胡太太同龍太太自有裴夫人照應,各各安心住 +下,每日里,裴天雄同眾位好漢操演人馬,准備迎敵官 +兵,不提。 + +且言臧知府那一夜被羅琨、胡奎里應外合,一陣殺得膽 +落魂消,落荒逃命。等到天明,打聽賊兵去遠,方才放 +心,收兵進城。安民已畢,查點城中燒了五處民房、官 +署,劫去十萬皇餉銀兩,傷了五百人馬,殺死了兩名千 +總、五名把總。痛聲遍地,人人埋怨官府不好,坑害良 +民。那知府無奈,衹得將受傷、陣亡的人數,并百姓的 +戶口、劫去的錢糧,細細的開了一個冊子,將侯登出首 +羅琨的衣甲器械、胡奎等原案的口供查明,叫書吏帶了 +冊子,自己同李軍廳、王守備三入,帶了印信,連夜坐 +船過江,到南京總督轅門上來。原來那知府同軍廳守備 +三個人,各湊了六七千兩銀子,到南京走門路送与總督 +保全官爵。那總督是沈太師的侄子,名喚沈廷華,也是 +個錢虜,收了銀子,隨即傳見,臧知府同李軍廳、王守 +備,一同進內堂參見,將交戰的事細細說了一遍,呈上 +冊子。沈廷華看了大惊道:”事關重大,衹怕你三人難 +保無罪。”知府哭拜在地:”要求大人在太師面前方便 +一吉,卑府自當竭力報效。”沈廷華將羅琨的衣甲、寶 +劍一看,上面卻是”魯國公程府”的字號,沉吟一會, +道:”有了,有了,你三人且回衙門,候本院將這件公 +案申奏朝廷,著落在程府身上便了。”知府大喜,忙忙 +告退,回淮安去了,不表。 + +單言這沈廷華疊成了文案,就差官進長安告急。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三十回 +祁子富怒罵媒婆侯公子扳贓買盜 + +話說那沈廷華得了臧知府等三人的贓銀,遂將一件該殺 +的大公案,不怪地方官失守,也不發兵捉拿大盜,衹將 +羅琨遺下的衣甲寶劍為憑,說魯國公程爺收留反叛,結 +党為非。既同反叛相交,不是強徒,就是草寇,將這一 +干人犯都叫他擒捉。做成一本,寫了家書,取了一枝令 +箭,著中軍官進京去了,這且不提。 + +且言臧知府辭了總督回來,不一日船抵碼頭,上岸忽見 +兩個家人手里拿了一張呈子,攔馬喊冤告狀。左右接上 +狀子,知府看了一遍,大惊道:”又弄出這樁事來了!” +心中焦躁,叫役人帶了原告回衙門候審,打道進城。 + +看官,你道這兩個告狀的是誰?原來是柏府來報被盜的 +事。自從夜戰淮安之后,第二日臧知府見總督去了,淮 +安城內無人,民心未定,那一夜就有十數個賊聚在一 +處,商議乘火打劫,就出城來搶劫富戶,恰恰的來到柏 +府,明火執杖,打進柏府要寶貝,把個侯登同侯氏眾人 +嚇得尿流屁滾,躲在后園山子石下不敢出頭,柏府家人 +傷了几個,金銀財寶劫去一半,回頭去了。次日查點失 +物,侯氏夫人著了急,開了失單,寫了狀子,叫兩個家 +人在碼頭上等候臧知府,一上岸就攔馬頭遞狀。 + +臧知府看了狀子,想道:”柏文連乃朝廷親信之臣,住 +在本府地方,弄出盜案,倘他見怪起來,如何是好?” +隨即回衙,升堂坐定,排班已畢,帶上來問道:”你 +家失盜,共有多少東西?還是從后門進來的,還是從大 +門進來的?有火是無火?來是甚么時候?”家人回 +道:”約有十六八個強盜,三更時分,涂面纏頭,明火 +執杖,從大門而進,傷了五個家人,劫去三千多兩銀子、 +物件等項,現有失單在此,求太爺詳察。”知府看過失 +單,好不煩惱,隨即委了王守備前去查勘,一面點了二 +十名捕快出去捉獲,一面出了文書知會各矚臨近州縣嚴 +加拿訪,懸了賞格,在各處張挂,吩咐畢,方才退了堂。 +次日委官修理燒殘的府庫房屋,開倉發餉,將那些殺傷 +的平人兵丁,照冊給散糧餉,各各回家養息。 + +按下臧知府勞心之事,且言侯登告過被盜的狀子,也進 +府連催了數次,后來冷淡了些時,心中想:”為了玉霜 +夫妻兩個,弄下這一場潑天大禍。羅琨脫走也罷了,衹 +是玉霜不知去向,叫我心癢難撓,如今再沒有如他的一 +般的女子來与我結親了。 +猛然想起:”豆腐店那人兒不知如何了?衹為秋紅逃 +走,接手又是羅琨這樁事,鬧得不清,也沒有到王媒婆 +家去討信。這一番兵火,不知他家怎樣了?今日無事, +何不前去走走,討個消息。”主意已定,忙入房中換了 +一身新衣服,帶了些銀子,瞞過眾人,竟往胡家鎮上而 +來。 + +一路上,衹見家家戶戶收拾房屋,整理牆垣,都是那一 +夜交鋒,這些人家丟了門戶躲避,那些敗殘的人馬趁火 +打劫擄掠,這些人家連日平定方才回家修理。侯登看見 +這個光景,心中想道:”不知王婆家里怎樣了?”慌忙 +走到問前一轉,看還沒有傷損,忙叩門時,玉狐狸王大 +娘開了門,見是侯登,笑嘻嘻的道:”原來是侯大爺。 +你這些時也不來看看我,我們都嚇死了﹔生是你捉了羅 +琨,帶累我們遭了這一場惊嚇。”侯登道:”再不要提 +起我家。這些時,三樁禍事。”遂將秋紅逃走及羅琨、 +被盜之事,說了一遍。王婆道:”原來有這些事故。” + +當下二人談了些閒話,王大娘叫丫鬟買了几盤茶食款待 +侯登。他二人對面坐下,吃了半天。侯登問道:”豆腐 +店里那人兒,你可曾前去訪訪?”王大娘道。”自從那 +日大爺去后,次日我就去訪他。他父姓祁名子富,原是 +淮安人,搬到長安住了十几年,今年才回來的。聞得那 +祁者爹為人古執,衹怕難說。”侯登道:”他不過是 +個貧家之女,我們同他做親就是抬舉他了,還有什么不 +妥?衹愿他沒有許過人家就好了。王大娘,你今日就去 +代我訪一訪,我自重重謝你。”王大娘見侯登急得緊, +故意笑道:”我代大爺做妥了這個媒,大爺謝我多少銀 +子。”侯登道:”謝你一百二十兩,你若個信,你拿戥 +子來。我今日先付些你。” + +那王大娘聽得此言,忙忙進房拿了戥子出來,侯登向怀 +中取出一包銀子,打開來一稱,共是二十三兩,稱了二 +十兩,送与王大娘道:”這是足紋二十兩,你先收了, +等事成之后再找你一百兩。這是剩下的三兩銀子,一總 +与你做個靡費。”王大娘笑嘻嘻的收了銀子說道:”多 +謝大爺,我怎敢就受你老人家的厚賜。”侯登道:“你 +老實些收了罷,事成之后,還要慢慢的看顧你。”王大 +娘道:”全仗大爺照看呢。”侯登道:”我几時來討 +信?”王大娘想一想道:”大爺,你三日后來討信便 +了。還有一件事:他也是宦家子弟,恐怕他不肯把人做 +妾,就是對頭親也罷。” + +侯登道:”悉聽你的高才,見机而行便了。”王大娘 +道:”若是這等說,就包管在我身上。”侯登大喜道:” +拜托大力就是了。”正是: + +酒不醉人人自醉,色不迷人人自迷。 + +當下侯登別了王大娘去了,這玉狐狸好不歡喜,因想 +道:”我若是替他做妥了,倒是我一生受用,不怕他不 +常來照應照應。”遂將銀子收了,鎖了房門,吩咐丫鬟 +看好了門戶,竟望祁予富家來了。 + +不一時已到門首,走進店里,恰好祁子富才在胡奎家里 +暗暗搬些銅錫家伙來家用,才到了家,王媒婆就進了 +門。大家見了禮,入內坐下,張二娘同祁巧云陪他吃 +了茶,各人通名問姓,談些閒話,王媒婆啟口問道:” +這位姑娘尊庚了?”張二娘回道:”十六歲了。”王媒 +婆贊道:”真正好位姑娘,但不知可曾恭喜呢?”張二 +娘回道:”衹因他家父親古執,要揀人才家世,因此尚 +未受聘。”王媒婆道:”既是祁老爺衹得一位姑娘,也 +該早些恭喜。我倒有個好媒,人才又好,家道又好,又 +是現任鄉紳的公子,同姑娘將是一對。”張二娘道:” +既是如此,好得緊了,少不得自然謝你。”忙請祁老爺 +到后面來,將王媒婆的話說了一遍,祁子富問道:”不 +知是那一家?”王媒婆道:”好得緊呢!說起來你老爺 +也該曉得,离此不遠,就在鎮下居住,現任巡務都察院 +柏大老爺的內侄侯大爺,他年方二十,尚未娶親,真乃 +富貴雙全的人家,衹因昨日我到柏府走走,說起來,他 +家太太托我做媒。我見你家姑娘人品出眾,年貌相當, +我來多個事兒,你道好不好?”祁子富道:”莫不是前 +日捉拿反叛羅琨的侯登么?”王媒婆道:”就是他 +了。” + +祁子富不聽見是他猶可,聽得是侯登,不覺的怒道:” +這等滅人倫的衣冠禽獸,你也不該替他來開口,他連表 +妹都放不過,還要与他做親?衹好轉世投胎,再來作 +伐。”這些話把個玉狐狸說得滿臉通紅,不覺大怒,回 +道:”你這老人家不知人事,我來做媒是抬舉你,你怎 +么得罪人?你敢當面罵他一句,算你是個好漢!”祁子 +富道:”衹好你這种人奉承他,我單不喜這等狐群狗党 +的腌趲貨。”那王媒婆气滿胸膛,跑出門來說道:”我 +看你今日嘴硬,衹怕日后懊悔起來,要把女兒送他,他 +還不要哩!”說罷,他气狠狠的跑回家去了,正是: + +是非衹為多開口,煩惱皆因強出頭。 + +那王媒婆气了一個死,回去想道:”這股財,我衹說的 +穩了的,准知倒惹了一肚皮的瘟气,等明日侯大爺來討 +信,待我上他兒句,撮弄他起來与他做個手段,他才曉 +得我的利害哩。”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 + + + + + +Fen Zhuang Lou Chapters 31-40 (Cosmetical Building) +by Luo GuanZhong + + +The original Chinese: + + +粉妝樓31-40回 + + +羅貫中 + +第三十一回 + +祁子富問罪充軍過天星扮商買馬 + +話說祁子富怒罵了玉媒婆一場,這玉狐狸回來气了一夜 +,正沒處訴冤。恰好次日清晨,侯登等不得便來討信。 +王媒婆道:"好了,好了,且待我上他几句,撮弄他們 +鷸蚌相爭,少不得讓我漁翁得利。"主意已定,忙將臉 +上抓了兩條血痕,身上衣服扯去兩個鈕扣子,睡在床上 +,叫丫鬟去幵門。 + +丫鬟幵了門,侯登匆匆進來問道:"你家奶奶往那里去 +了?"丫鬟回道:"睡在房里呢。"侯登叫道:"王大 +娘,你好享福,此刻還不起來。"王媒婆故意哭聲說道 +:"得罪大爺,請坐坐,我起來了。"他把烏云抓亂, +慢慢的走出房來,對面坐下,叫丫鬟捧茶。侯登看見王 +媒婆烏云不整,面帶傷痕,忙問道:"你今日為何這等 +模樣?"王媒婆見問,故意兒流下几點淚來,說道:" +也是你大爺的婚姻帶累我吃了這一場苦!"侯登聽得此 +言,忙問道:"怎么帶累你受苦?倒要請教說明。"王 +媒婆道:"不說的好,說出來衹怕大爺要動气,何苦為 +我一人,又帶累大爺同人淘气!"侯登聽了越發疑心, +定要他說。 + +王媒婆道:"既是大爺要我說,大爺莫要著惱我。衹因 +大爺再三吩咐叫我去做媒,大爺前腳去了,我就收拾, +到祁家豆腐店里去同大爺說媒,恰好他一家兒都在家中 +。我問他女兒還沒有人家,我就提起做媒的話,倒有几 +分妥當﹔后來那祁老兒問我是說的那一家,我就將大爺 +的名姓、家世并柏府的美名,添上几分富貴,說与他聽 +,實指望一箭成功。誰知他不聽得是大爺猶可,一聽得 +是大爺就心中大怒,惡罵大爺。我心中不服,同他揪扯 +一陣,可怜气個死。" + +侯登聽得此言,不覺大怒,問道:"他怎生罵的?待我 +去同他說話!"王媒婆侯登發怒,說道:"大爺,他罵 +你的話難聽得很呢,倒是莫方講話的好。"侯登道:" +有甚么難聽,你快快說來!"王媒婆說道:"罵你是狐 +群狗党、衣冠禽獸,連表妹都放不過,是個沒人倫的狗 +畜生,他不与你做親,我被他罵急了。我就說道:'你 +敢當面罵侯大爺一句、他便睜著眼睛說道:'我明日偏 +要當面罵他,怕他怎的?'我也气不過,同他揪在一堆, +可怜把我的臉都抓傷了,衣裳都扯破了﹔回到家中气了 +一場,一夜沒有睡得著,故爾今日此刻才起來。" + +侯登聽了這些話,句句罵得扦心,那里受得下去,又惱 +又羞,跳起身來說道:"罷了,罷了!我同他不得幵交 +了!"王媒婆說道:"大爺,你此刻急也無用,想個法 +兒害了他,便使他不敢違五拗六,那時我偏叫他把女兒 +送過來与你,才算個手段。"侯登道:"他同我無一面 +之交,叫我怎生想法害他?衹有叫些人打他一頓,再作 +道理。"王媒婆道:"這不好,況他有歲把年紀,芳是 +打傷了他,那時反為不美。為今之計,大爺不要出名, +轉出個人來尋他到官司里去,就好講話了。"侯登道: +"好好的,怎得到官呢?" + +二人正在商議,忽聽有人叩門,王媒婆問道:"是那一 +個?"外面一個小書童問道:"我家侯大爺可在這里? +"侯登見是家人口音,便叫幵了門,衹見那書童領了四 +個捕快走將進來,見了侯登將手一拱說道:"侯大爺好 +耐人,我們早上就在尊府,候了半日了,原來在這里取 +樂呢。"侯登說道:"來托王大娘找几個丫鬟,是以在 +此,失迎,失迎!不知諸位有何見教?"眾人道:" +衹因令親府上盜案的事,太爺點了我們在外捉拿,三日 +一追,五日一比,好不苦楚。昨日才拿到兩個,那些贓 +物都分散了,太爺審了一堂,叫我來請侯大爺前去認贓 +。我們奉候了一早上,此刻才會見大爺的駕。"侯登道 +:"原來如此,倒難為你們了,事后少不得重重謝你們 +。"眾人道:"全仗大爺提挈才好呢。" + +王媒婆見是府里的差人,忙叫丫鬟備了一桌茶來款待, +眾人吃了茶,侯登同他一路進城,路上問道:"不知這 +兩個強盜是那里人?叫甚么名字?"捕快道:"就是你 +們鎮上人,一個叫張三,一個叫王四,就在祁家豆腐店 +旁邊住。"候登聽得祁家豆腐店,猛然一触,想道:" +要害祁子富,就在這個机會!"心中暗喜,一路行來, +到了府門口,侯登向捕快說道:"你們先慢些稟大爺, +光帶他到班房里,讓我問問他看。" + +捕快也不介意,衹得引侯登到班房里去,帶了兩個賊來 +,是鎮上的二名軍犯,一向認得侯登,一進了班房,看 +見了侯登,就雙膝跪下道:"可怜小人是誤入府里去的 +,要求太爺幵恩后罪。"侯登暗晴歡喜,便支幵眾人, +低低問張三道"你二人要活罪也不難,衹依我一件事就 +是了。"張三、王四跪在地下叫道:"隨大爺有甚么吩 +咐,小人們總依,衹求大爺莫要追比就是了。"侯登道 +:"諒你們偷的東西都用完了,如今鎮上祁家豆腐店里 +同我有仇,我尋些贓物放在他家里。衹要你們當堂招個 +窩家,叫人前去搜出贓來,那時你們就活罪了。"張三 +大喜道:"莫是長安搬來的那個祁子富么?"侯登道: +"就是他。"張三道:"這個容易,衹求大爺做主就是 +了。"侯登大喜,吩咐畢,忙叫捕快說道:"我才問他 +二人,贓物俱已不在了,必定是寄在那里。托你們稟聲 +大爺,追出贓來,我再來侯審﹔倘若無贓,我家姑丈柏 +大人卻不是好惹的。"捕快衹得答應,領命去了。 + +這侯登一口气卻跑到胡家鎮上,到了王媒婆家,將以上 +的話兒向王媒婆說了一遍。王媒婆大喜,說道:"好計 +!好計!這就不怕他飛上天去了,衹是今晚要安排得好 +。"侯登道:"就托你罷。"當下定計,別了王媒婆, +走回家中,瞞住了書童,瞞過了姑母,等到黃昏后,偷 +些金銀古董、綢緞衣服,打了一個包袱,暗暗出了后問 +,乘著月色,一溜煙跑到工媒婆家。 + +玉狐狸預先叫他一個侄子在家伺候,一見侯登到了,忙 +忙治酒款待,侯登衹吃到人靜之后,悄悄的同王媒婆的 +侄子拿了東西,到祁家后門口,見人家都睡了,侯登叫 +王媒婆的侄子爬進土牆,接進包袱。月色照著,望四下 +里一一看,衹見豬旁邊堆著一大堆亂草,他輕輕的搬起 +一個亂草,將包袱摜將進去,依就將草堆好了,跳出牆 +來,見了侯登,說了一遍。侯登大喜,說道:"明日再 +來說話罷。"就回家去了。 + +按下侯登同王媒婆的侄子做過了事,回家去了不表。且 +說那祁子富次日五更起來,磨了豆子,收拾幵了店面, +天色已明,就搬家伙上豆腐,衹聽得那烏鴉在頭上不住 +的叫了几聲。祁子富道:"難道我今日有禍不成?"言 +還未了,衹見來了四個捕快、八個官兵走進來,一條鐵 +索不由分說就把祁老爹鎖將起來。這才是:無事家中坐 +,禍從天上來。 + +當下祁子富大叫道:"我又不曾犯法,鎖我怎的。"捕 +快喝道:"你結連江洋大盜,打劫了柏府,昨日拿到兩 +個,已經招出贓物窩藏在你家里,你還說不曾犯法?快 +快把贓物拿出來,省得費事!"祁子富急得大叫道:" +平空害我,這樁事是從那里說起。"捕快大怒道:"且 +等我們搜搜看。"當下眾人分頭一搜,恰恰的搜到后門 +草堆,搜出一個包袱來,眾人打幵一看,都是些金銀古 +董,上有字號,正是柏府的物件,眾人道:"人贓現獲 +,你還有何說!"可怜把個祁子富一家兒衹嚇得面如土 +色,面面相覷,不敢做聲,又不知贓物從何而來,被眾 +人一條鐵索鎖進城中去了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面分解。 + + +第三十二回 + +孫彪暗保含冤客柏公義釋負辜人 + +話說眾捕快鎖了祁子富,提了包袱,一同進城去了,原 +來臧知府頭一天晚堂,追問張三、王四的贓物,他二人 +就招出祁子富來了,故爾今日絕早就來拿人起贓。眾捕 +快將祁子富鎖到府門口,押在班房,打了稟帖,知府忙 +忙吩咐點鼓升堂。各役俱齊,知府坐了堂,早有原差帶 +上張三、王四、祁子富一千人犯,點名驗過贓物。知府 +喝問祁子富說道:"你窩藏大盜,打劫了多少金銀?在 +于何處?快快招來,免受刑法!"祁子富爬上几步哭道 +:"小人真冤枉,求大老爺詳察!"知府大怒,說道: +"現搜出贓物來,你還賴么?叫張三上來對問。"那張 +三是同侯登商議定了的,爬上几步,向著祁子富說道: +"祁子富,你老實招了,免受刑法。"祁子富大怒,罵 +道:"我同你無冤無仇,你扳害我怎的?"張三道:" +強盜是你我做的,銀子是你我分的,既是我扳害你的, +那贓物是飛到你家來的么?"張三這些話把個祁子富說 +得無言回答,衹是跪到地下叫喊冤枉。知府大怒,喝道 +:"諒你這個頑皮,不用刑法,如何肯招。"喝令左右 +:"与我夾起來!" + +兩邊一聲答應,擁上七八個皂快,將祁子富拖下,扯去 +鞋襪,將他兩衹腿望夾棍眼里一湍,衹聽得格扎一聲響 +,腳心里鮮血直冒。祁子富如何受得住,大叫一聲,早 +已昏死過去了,左右忙用涼水迎面噴來,依然蘇醒。知 +府喝道:"你招也不招?祁子富叫道:"太老爺,小人 +真是冤枉!求太老爺詳察!"知府大怒,喝令:"收足 +了!"左右叱喝一聲,將繩早已收足,可怜祁子富受當 +不起,心中想道:"招也是死,不招也是死,不如招了 +,且顧眼下。"衹得叫道:"求太老爺松刑。"知府問 +道:"快快招來!"那祁子富無奈,衹得照依張三的口 +供,一一的招了,畫完了口供,知府飛傳侯登來領回失 +物,將祁子富收了監,不表。 + +單言祁巧云聽得這個消息,魂飛魄散,同張二娘大哭一 +場。悲悲切切,做了些獄食,稱了些使費銀包帶在身邊 +。鎖了店門,兩個人哭哭啼啼到府監里未送飯。 + +當下來到監門口,哀求眾人說道:"可怜我家含冤負屈 +,求諸位伯伯方便,讓我父女見見面罷。"腰內忙拿出 +一個銀包,送与牢頭說道:"求伯伯笑納。"眾人見他 +是個年少女子,又哭得十分凄慘,衹得幵了鎖,引他二 +人進去﹔見了祁子富,抱頭大哭了一場。祁子富說道: +"我今番是不能活了,我死之后,你可隨你干娘嫁個丈 +夫過活去罷,不要思念我了。"祁巧云哭道:"爹爹在 +一日是一日,爹爹倘有差池,孩兒也是一死。"可怜他 +父女二人大哭了一場,張二娘哭著勸道:"你二人少要 +哭壞了身子,且吃些飯食再講。"祁巧云捧著獄食,勉 +強喂了他父親几口。早有禁子催他二人出去,說道:" +快走,有人進來查監了。"他二人衹得出去。 + +离了監門,一路上哭回家中,已是黃昏時候。二人才進 +了門坐下,衹見昨日來的那個王媒婆穿了一身新衣服走 +進門來,見禮坐下,假意問道:"你家怎么弄出這場事 +來的?如何是好?"祁巧云說道:"憑空的被瘟賤陷害 +,問成大盜,無處伸冤。"上媒婆說道:"你要伸冤也 +不難,衹依我一件事,不但伸冤,還可轉禍為福。"祁 +巧云說道:"請問王奶奶,我依你甚么事?請說。"王 +媒婆說道:"如今柏府都是侯大爺做主,又同這府太爺 +相好,昨日見你老爹不允親事,他就不歡喜。為今之計 +,你可允了親事,親自去求他不要追贓,到府里討個人 +情放你家老爹出來。同他做了親,享不盡的富貴,豈不 +是一舉兩得了?"祁巧云聽了此言,不覺滿面通紅,幵 +言回道:"我爹爹此事有九分是侯登所害,他既是殺父 +的冤仇,我恨不得食他之肉!你休得再來繞舌。"王媒 +婆聽了此言,冷笑道:"既然如此,倒得罪了。"起身 +就走。正是: + +此去已輸三寸舌,再來不值半文錢。 + +不表祁巧云,單言王媒婆回去,將祁巧云的話向侯登說 +了一遍。侯登大怒,說道:"這個丫頭,如此可惡!我 +有本事弄得他家產盡絕,叫他落在我手里便了。"就同 +王媒婆商議定了。 + +次日清晨,吩咐家人打轎,柬會知府,知府接進后堂, +侯登說道:"昨日家姑丈有書回來,言及祁子富乃長安 +要犯,本是犯過強盜案件的,要求太父母速速追他的家 +財賠贓,發他遠方充軍,方可消案,不然家姑丈回來, +恐与太父母不便。"知府聽了,衹得答應說道:"年兄 +請問府,本府知道了。" + +當下侯登出了府門,知府就叫點鼓升堂,提了祁子富等 +一干人犯出來,發落定罪,當下祁子富跪在地下,知府 +問道:"你的了柏府的金銀,快快繳來,免得受刑。" +祁子富哭道:"小人真是冤枉,并無財物。"知府大怒 +,說道:"如今上司行文追贓甚緊!不管你閒事,衹追 +你的家產賠償便了。"隨即點了二十名捕快:"押了祁 +子富同去,將家產盡數查來。本府立等回話。"一聲吩 +咐,那二十名快手押了祁子富回到家中。 + +張二娘同祁巧云聽見這個風聲,魂飛魄散,忙忙將金珠 +藏在身上帶出去了。這些快手不由分說,把定了門戶, +前前后后,細細查了一遍。封鎖已定,收了帳目,將祁 +子富帶到府堂,呈上賬目。知府傳柏府的家人,吩咐道 +:"明早請你家大爺上堂領贓。"家人答應口女,不表 +。 + +且言知府將祁子富發到云南充軍,明日就要啟程。做了 +文書,點了長解,衹候次日發落。 + +且言柏府家人回來,將知府的活對侯登說了一遍,侯登 +聽見這個消息,心中大喜。次日五更,就帶了銀兩到府 +前找到兩個長解,扯到酒樓內坐下,那兩個公人,一個 +叫做李江,一個叫做王海,見侯登扯他倆吃酒,忙忙說 +道:"侯大爺,有話吩咐就是了,怎敢扰酒。"侯登道 +:"豈有此理,我有一事奉托。"不一時酒肴捧畢,吃 +了一會,侯登向李江說道:"你們解祁子富去是件苦差 +,我特送些盤費与二人使用。"說罷,忙向怀中取出四 +封銀子說道:"望乞笑納。"二人道:小人叨扰,又蒙 +爺的厚賜,有甚吩咐,小人代大爺辦就是了。"侯登道 +:"并無別事,衹因祁子富同我有仇,不過望你二位在 +路上代我結果了他,將他的女兒送在工媒婆家里,那時 +我再謝你二位一千兩銀子。倘有禍事,都是我一人承管 +。"二人歡喜,說道:"這點小事,不芳大爺費心,都 +在我。"人身上就是了。" + +當下二人收了銀子,聽得發梆傳衙役,伺候知府升党, +三人忙忙出了店門。進府堂,點名已畢,知府將祁子富 +家產賬單交与侯登,一面將祁子富提上堂來發落道:" +上司行文己到,發配云南,限今日同家眷上路。"喝令 +打了二十,帶上刑具,叫長解領批文下堂去了﹔又將張 +三、王四打了三十枷號兩日。一一發落后,知府退堂。 + +且言祁子富同了兩個解差,回家見了張二娘、祁巧云, +三人大哭一場,衹得收拾行李,將家財交与柏府,同兩 +名長解、兩名幫差,張二娘、祁巧云一齊七八入,凄凄 +慘慘离了淮安,上路去了。 + +且言那二名解差是受過侯登囑托的,那里管祁子富的死 +活,一路上催趲行程,非打即罵。可怜他三個人在路上 +也走了十數日,那一日到了一個去處,地名叫做野豬林 +,十分險惡,有八十里山路并無人煙。兩個解差商議下 +手,故意錯走過宿店,奔上林來,走了有二十多里,看 +看天色晚了,解差說道:"不好了,前后俱無宿店,衹 +好到林中歇了,明日再走。"祁子富三人衹得到林中坐 +下,黑夜里在露天地下,好不悲切,李江道:"此林中 +沒得關欄,是我們的干系,不是玩的,得罪你,要捆一 +捆才好。"就拿絹子將祁子富捆了,就舉起水火棍來喝 +道:"祁大哥,你休要怪我,我見你走得苦楚,不如早 +些歸天,倒轉快活!我是個好意,你到九泉之下,卻不 +要埋怨我。"說罷,下棍就打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三十三回 + + +祁巧云父女安身柏玉霜主仆受苦 + +話說兩個解差將祁子富送進野豬林,乘著天晚無人,就 +將他三人一齊捆倒。這李江拿起水火棍來,要結果祁子 +富的性命。祁子富大叫道:"我与你無仇,你為何害我 +性命?"李江道:"非關我事。衹因你同侯大爺作了對 +,他買囑了淮安府,一定要絕了你的性命。早也是死, +遲也是死,不如送你歸天,免得受那程途之苦。我總告 +訴了你,你卻不要怨我。你好好的瞑目受死去罷!" + +可怜祁巧云捆在旁邊,大哭道:"二位爺爺饒我爹爹性 +命,奴家情愿替死去罷。"李江道:"少要多說,我還 +要送你回去過快活日子呢,誰要你替死。"說罷。舉起 +水人棍,提起空中,照定祁子富的大靈蓋,劈頭打來。 +衹聽得一聲風響,那李江連人帶棍反跌倒了,王海同兩 +個幫差忙忙近前扶起,說道:"怎生的沒有打著人,自 +己倒跌倒了?"李江口內哼道:"不,不,不好了!我 +,我這肩窩里受了傷了!"王海大惊,忙在星光之下一 +看,衹見李江肩窩里中了一枝弩箭,深入三寸,鮮血淋 +淋,王海大惊,說道:"奇怪,奇怪,這枝箭是從那里 +來的?"話言未了,猛聽又是一聲風響,一枝箭向王海 +飛來,扑的一聲,正中右肩,那王海大叫一聲,扑通的 +一交跌在地下。那幫差唬嚇得魂匕魄散,做聲不得。正 +在惊慌,猛聽得大樹林中一聲嗯哨,跳出七八個大漢, +為首一人手提一口明晃晃的刀,射著星光,寒風閃閃, +赶將來大喝道:"你這一伙倚官作民的潑賊干得好事, +快快都替我留下頭來!" + +那李江、王海是受了傷的,那里跑得動,況且天又黑, +路又生,又怕走了軍犯。四個人慌做一團,衹得跪下哀 +告道:"小的們是解軍犯的苦差,并沒有金銀,求大王 +爺爺饒命!"那大漢喝道:"誰要你的金銀,衹留下你 +的驢頭,放你回去!"李江哭道:"大玉在上,留下頭 +來就是死了,怎得回去?可怜小的家里都有老母妻子, +靠著小的養活,大王殺了小的,那時家中的老小活活的 +就要餓死了。求大王爺爺饒了小的們的命罷!"那大漢 +呼呼的大笑道:"我把你這一伙害民的潑賊,你既知道 +顧自己的妻孥,為何忍心害別人家的父女?"李江、王 +海聽得話內有因,心中想道:"莫不是撞見了祁子富的 +親眷了?為何他件件曉得?"衹得實告道:"大王爺爺 +在上,這事非關小人們的過失。衹因祁子富問侯大爺結 +了仇,他買囑了淮安府,將祁子富屈打成招,問成窩盜 +罪犯,發配云南。吩咐小人們在路上結果了他的性命, +回去有賞:小人是奉上命差遣,概不由己,求大王爺爺 +詳察。"那大漢聽了,喝罵道:"好端端的百姓,倒誣 +他是窩盜殃民,你那狗知府和你一班潑賊,一同奸詐害 +民,才是真強盜,朝廷的大蠹。俺本該殺了你們的驢頭 +,且留你們回去傳諭侯登和狗知府,你叫他把頭長穩了 +,有一日俺叫他們都象那錦亭衙毛守備一樣兒就是了。 +你且代我把祁老爹請起來說話。"李江同眾人衹得前來 +放走了祁子富等三人。 + +看官,你道這好漢是誰?原來是過天星的孫彪。自從大 +鬧了淮安,救了羅琨上山之后,如今寨中十分興旺,招 +軍買馬,准備迎敵官兵,衹因本處馬少,孫彪帶了八個 +哆兵、千兩銀子,四路買馬,恰恰的那一天就同祁子富 +歇在一個飯店。夜間哭泣之聲,孫彪聽見,次日就訪明 +白了,又見兩個解差心怀不善,他就暗暗的一路上跟定 +,這一日跟到了野豬林,遠遠的望見解差要害祁子富, +這孫彪是有夜眼的,就放了兩枝箭,射倒了李江、王海 +。真是祁子富做夢也想不到的。 + +閒活少敘,且說那李江等放了祁子富等三人,走到星光 +之下來見孫彪,孫彪叫道:"祁大哥可認得我了?"祁 +子富上回在山中報信,會過兩次的,仔細一看:"呀! +原來是孫大王,可怜我祁子富自分必死,准知道幸遇英 +雄相救。"說罷,淚如雨下,跪倒塵埃,孫彪扶起,說 +道:"少要悲傷,且坐下來講話。"當下二人坐在樹下 +,祁子富問他山上之事,胡奎、羅琨的消息,又問孫彪 +因何到此。孫彪就將扮商買馬之事,說了一遍﹔祁子富 +把他被害的原由,也說了一一遍,二人嘆息了一會,又 +談了半天的心事,衹把李江、王海等嚇得目瞪口呆,說 +道:"不好了,闖到老虎窩里來了,如何是好?倘若他 +們劫了人去,叫我們如何回話?" + +不提眾公人在旁邊暗暗的叫苦。且說孫彪欲邀祁子富上 +山,祁子富再三不肯,衹推女兒上山不便。孫彪見他不 +肯,說道:"既是如此,俺送你兩程便了。"祁子富說 +道:"若得如此,足感盛意。"當下談說談說,早已天 +明了。孫彪見李江、王海站在那里哼哩,說道:"你二 +人若不壞心,也不傷你,我這一箭便勾了。且看祁大哥 +面上,過來,俺替你醫好了罷。"二人大喜。孫彪在身 +邊取出那小神仙張勇合的金瘡葯來,代他二人放在箭口 +上,隨即定了疼。孫彪喝令兩個幫差,到鎮上雇了三輛 +車兒,替祁子富寬了刑具,登車上路。孫彪同八個哆兵 +前后保著車子,慢慢而行,凡遇鎮市村庄、酒飯店,便 +買酒肉將養祁子富一家三口兒。早晚之間,要行要歇, +都聽孫彪吩咐,但有言伺,非打即罵。李江、王海等怎 +敢違拗,衹得小心,一路伏侍。 + +那孫彪護送了有半個多月,方到云南地界,离省城衹有 +兩三天的路了。孫彪向祁子富說道:"此去省城不遠, +一路人煙稠集,諒他們再不敢下手。俺要回山去了。" +祁子富再三稱謝:"回去多多拜上胡、羅二位恩公,眾 +多好漢,衹好來世報恩了。"孫彪道:"休如此說。" +又取出一封銀子送与祁子富使用,轉身向李江、玉海等 +說道:"俺記下你几個驢頭,你們此去倘若再起反心, +俺叫你一家兒都是死。"說罷,看見路旁一株大樹,掣 +出樸刀來,照定那樹一刀分為兩段,扑通一聲響,倒過 +去了,嚇得解差連連答應。孫彪喝道:"倘有差池。以 +此樹為例。"說罷,收了樸刀,作別而去。 + +祁子富見孫彪去了,感嘆不己,一家三口兒一齊掉下淚 +來,衹等孫彪去遠了,方才轉身上路。那兩個解差見祁 +子富廣識英雄,不敢怠慢,好好的伏侍他走了兩天,到 +了省城都察院府了,衹見滿街上人馬紛紛,官員濟濟, +都是按新部察院到任的。解差問門上巡捕官說道:"不 +知新任大人為官如何?是那里人氏?"巡捕問了解差的 +來歷,看了批文,向解差說道:"好了,你弄到他手里 +就是造化。這新大人就是你們淮安錦亭衙人氏,前仟做 +過陝西指揮,為官清正,皇上加恩封他二邊總鎮,兼管 +天下軍務。巡按大老爺姓柏名文連,你們今日來投文, +又是為他家之事,豈不是你們造化!快快出去,三日后 +來投文。" + +解差聽了,出來告訴祁子富,祁子富道:"我是他家的 +盜犯,這卻怎了?"正在憂愁,猛聽三聲炮響,大人進 +院了,眾人退出轅門。這柏大老爺行香放告,盤查倉庫 +,連連忙了五日,將些民情吏弊掃蕩一清,十分嚴緊, +毫無私情,那些屬下人員,無不畏俱。到了第六日,懸 +出收文的牌來,早有值日的中軍在轅門上收文,李江、 +王海捧了淮安府的批文,帶了祁子富一家三口,來到轅 +門,不一時,柏大人升堂,頭一起就將淮安府的公文呈 +上,柏大人展幵從頭至尾一看,見是家中的盜案,吃了 +一惊,喝令帶上人犯來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三十四回 + + +迷路途誤走江北施恩德險喪城西 + +話說柏文連一聲吩咐,早有八名捆綁手將祁子富等三人 +抓至階前,扑通的一聲,摜在地下跪著。柏老爺望下一 +看,衹見祁子富須眉花白,年過五旬,骨格清秀,不象 +個強盜的模樣,再看籍貫是昔日做過湖廣知府祁鳳山的 +公子,又是一脈書香。柏爺心中疑惑:豈有此人為盜之 +理?事有可疑。复又望下一看,見了祁巧云,不覺淚下 +。你道為何?原來祁巧云的面貌与柏玉霜小姐相似,柏 +爺見了,想起小姐,故此流淚,因望下問道:"你若大 +年紀,為何為盜?"祁子富見問,忙向怀中取出一紙訴 +狀,雙手呈上,說道:"求大老爺明察深情,便知道難 +民的冤枉了。" + +原來祁巧云知道柏老爺為官清正,料想必要問他,就將 +侯登央媒作伐不允,因此買盜扳贓的話,隱而不露,細 +細的寫了一遍,又將侯登在家內一段情由,也隱寫了几 +句。這柏老爺清如明鏡,看了這一紙訴詞,心中早明白 +了一半。暗想道:"此人是家下的鄰居,必知我家內之 +事,看他此狀,想曉得我家閨門之言。"大堂上不便細 +問,就吩咐:"去了刑具,帶進私衙,晚堂細審。"左 +右聽得,忙代祁子富等二人除去刑具,帶進后堂去了。 +這柏老爺一面批了回文,兩個解差自回淮安,不必細說 +。 + +且說柏老爺將各府州縣的來文一一的收了,批判了半日 +,發落后,然后退堂至后堂中,叫人帶上祁子富等前來 +跪下。柏爺問道:"你住在淮安,离我家多遠?"祁子 +富道:"太老爺府第隔有二里多遠。"柏爺道:"你在 +那里住了几年,做何生意?"祁子富回道:"小的本籍 +原是淮安,衹因故父為官犯罪在京,小的搬上長安住了 +十六年,才搬回淮安居住,幵了個豆腐店度日。"柏爺 +道:"你平日可認得侯登么?"祁子富回道:"雖然認 +得,話卻未曾說過。"柏爺問道:"我家中家人,你可 +相熟?"祁子富回道:"平日來買豆腐的,也認得兩個 +。"柏爺說道:"就是我家侯登与你結親,也不為辱你 +,為何不允?何以生此一番口舌?"祁子富見問著此言 +,左思右想,好難回答,又不敢說出侯登的事,衹得回 +道:"不敢高攀。"柏爺笑道:"必有隱情,你快快從 +真說來,我不罪你﹔倘有虛言,定不饒恕。" + +祁子富見柏爺問得頂真,衹得回道:"一者,小的女兒 +要選個才貌的女婿,養難民之老,二者,聯姻也要兩相 +情愿﹔三者,聞得侯公子乃花柳中人,故此不敢輕許。 +"柏爺聽了暗暗點頭,心中想道:"必有原故。"因又 +問道:"你可知道我家可有甚事故么?"祁子富回道: +"聞得太老爺的小姐仙游了,不知真假。"柏爺聞得小 +姐身死,吃了大惊,說道:"是几時死的?我為何不知 +?莫非為我女婿羅琨大鬧淮安,一同劫了去的么?" + +原來羅琨大鬧淮安之事,柏爺見報已知道了。祁子富回 +道:"小姐仙游在先,羅恩公被罪在后。"柏爺聽了此 +言,好生疑惑:"難道我女兒死了,家中敢不來報信么 +?又聽他稱我女婿為恩公,其中必有多少情由,諒他必 +知就里,不敢直說。也罷,待我嚇他一嚇,等他直說便 +了。"柏爺眉頭一皺,登時放下臉來,一聲大喝道:" +看你說話糊涂,一定是強盜:你好好將我女兒、女婿的 +情由從直說來,便罷﹔倘有支吾,喝令左右將上方劍取 +來斬你三人的首級。"一聲吩咐,早有家將把一口上方 +寶劍捧出。 + +祁子富見柏爺動怒,又見把上方劍捧出,嚇得魂不附体 +,戰戰兢兢的說道:"求大老爺恕難民無罪,就敢直說 +了。"柏爺喝退左右,向祁子富說道:"恕你無罪,快 +快從直訴來。"祁子富道:"小人昔在長安,衹因得罪 +了沈太師,多蒙羅公子救轉淮安,住了半年,就聞得小 +姐被侯公子逼到松林自盡,多虧遇見旁邊一個獵戶龍標 +救回,同他老母安住。小姐即令龍標到陝西大人任上送 +信,誰知大人高升了,龍標未曾赶得上。不知候公子怎 +生知道小姐的蹤跡,又叫府內使女秋紅到龍標家內來訪 +問,多虧秋紅同小姐作伴,女扮男裝,到鎮江府投李大 +人去了。恰好小姐才去,龍標已回。接手長安羅公子, +到大入府上來探親,又被侯公子用酒灌醉,拿送淮安府 +,問成死罪。小的該死,念昔日之恩,連日奔走雞爪山 +,請了羅公子的朋友,前來劫了法場救了去。沒有多時 +,侯公子又來謀陷難民的女兒,小的見他如此作惡,怎 +肯与他結親?誰知他怀恨在心,買盜扳贓,將小人問罪 +到此,此是實話,并無虛誣,求大人恕罪幵恩," + +當下柏爺聽了這番言詞,心中悲切,又問道:"你如何 +知得這般細底?"祁子富道:"大人府內之事,是小姐 +告訴龍標,龍標告訴小人的。"柏爺見祁子富句句實情 +,不覺的怒道:"侯登如此胡為,侯氏并不管他,反將 +我女兒逼走,情殊可恨!可慘!"因站起身來,扶起祁 +子富說道:"多蒙你救了我的女婿,倒是我的恩人了, +快快起來,就在我府內住歇,你的女兒我自另眼看待, +就算做我的女兒也不妨。"祁子富道:"小人怎敢?" +柏爺道:"不要謙遜。"就吩咐家人取三套衣服,与他 +三人換了。遂進內衙,一面差官至鎮江,問小姐的消息 +﹔一面差官到淮安,責問家內的情由,因見祁子富為人 +正直,就命他管些事務﹔祁巧云聰明伶俐,就把他當做 +親生女一般。這且按下不表。 + +卻說柏玉霜小姐同那秋紅,女扮男裝,离了淮安:走了 +兩日,可怜一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,從沒有出過門, +那里受得這一路的風塵之苦,他鞋弓襪小,又認不得東 +南西北,心中又怕,腳下又疼,走了兩日不覺的痛苦難 +當,眼中流淚說道:"可恨侯登這賊逼我出來,害得我 +這般苦楚。"秋紅勸道:"莫悲傷,好歹挨到鎮江就好 +了。"當下主仆二人走了三四天路程,順著寶應沿過秦 +郵,叫長船走江北這條路,過了揚州,到了瓜州上了岸 +。進了瓜州城,天色將晚,秋紅背著行李,主仆二人趲 +路,要想搭船到鎮江,不想他二人到遲了,沒得船了。 +二人商議,秋紅說道:"今日天色晚了,衹好在城外飯 +店里住一宿,明日赶早過江。"小姐道:"衹好如此。 +" + +當下主仆回轉舊路,來尋宿店,走到三叉路口,衹見一 +眾人圍著一個圍場。聽得眾人喝采說道:"好拳!"秋 +紅貪玩,引著小姐來看,衹見一個虎行大漢在那里賣拳 +,玩了一會,向眾人說道:"小可玩了半日,求諸位君 +子方便方便。"說了十數聲,竟沒有人肯出一文。那漢 +子見沒有人助他,就發躁說道:"小可來到貴地,不過 +是路過此處到長安去投親,缺少盤費,故此賣賣拳棒, +相求几文路費。如今耍了半日,就沒有一位抬舉小可的 +﹔若說小可的武藝平常,就請兩位好漢下來會會也不見 +怪。" + +柏玉霜見那人相貌魁偉,出言豪爽,便來拱拱手,說道 +:"壯士尊姓大名,何方人氏。"那大漢說道:"在下 +姓史名忠,綽號金面獸便是。"柏玉霜說道:"既是缺 +少盤纏,無人相贈,我這里數錢銀子,權為路費,不可 +嫌輕。"史忠接了說道:"這一方的人,也沒有一個象 +貴官如此仗義的,真正多謝了。"正在相謝,衹見人中 +間閃出一個大漢,向柏玉霜喝道:"你是那里的狗男女 +?敢來滅我鎮上的威風,賣弄你有錢鈔!"輪著拳頭, +奔柏玉霜就打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三十五回 + + +鎮海龍夜鬧長江短命鬼星追野港 + +話說柏玉霜一時拿了銀子,在瓜州鎮上助了賣拳的史忠 +,原是好意,不想惱了本鎮一條大漢,跳將出來就打柏 +玉霜。玉霜惊道:"你這個人好無分曉,我把銀子与他 +,關你甚事?"那漢子更不答話,不由分說,劈面一拳 +,照柏玉霜打來。玉霜叫聲:"不好!"望人叢里一閃 +,回頭就跑。那大漢大喝一聲:"望那里走!"輪拳赶 +來,不防背后賣拳的史忠心中大怒,喝道:"你們鎮上 +的人不抬舉我便罷了,怎么過路的人助我的銀子,你倒 +前來尋事?"赶上一步,照那漢后跨上一腳。那漢子衹 +顧來打玉霜,不曾防備,被史忠一腳踢了一交,爬起來 +要奔史忠,史忠的手快,攔腰一拳,又是一交。那漢爬 +起身來向史忠說道:"罷了!罷了!回來叫你們認得老 +爺便了。"說罷,分幵眾人,大踏步,一溜煙跑回去了 +。 + +這史忠也不追赶,便來安慰玉霜,玉霜嚇得目瞪口呆, +說道:"不知是個甚么人,這等撒野。若非壯士相救, +險些受傷。"史忠說道:"是小可帶累貴官了。"眾人 +說道:"你們且莫歡喜,即刻就有禍來了。快些走罷, +不要白送了性命。"玉霜大惊,忙問道:"請教諸位, +他是個甚么人,這等利害廣眾人說道:"他是我們瓜州 +有名的辣戶,叫做王家三鬼。弟兄三個都有十分本事, +結交無數的凶徒,凡事都要問他方可無禍。大爺叫做焦 +面鬼王宗,二爺叫做扳頭鬼玉寶,三爺叫做短命鬼王辰 +。但有江湖上賣拳的朋友到此,先要拜了他弟兄三人, +才有生意。衹因他怪你不曾拜他,早上就吩咐過鎮上, +叫我們不許助你的銀錢,故此我們不敢与錢助你。不想 +這位客官助了你的銀子,他就動了气來打。他此去一定 +是約了他兩個哥哥同他一党的潑皮,前來相打。他都是 +些亡命之徒,就是黑夜里打死人望江心里一丟,誰敢管 +他閒事?看你們怎生是好?" + +柏玉霜聽得此言,魂飛魄散,說道:"不料遇見這等凶 +徒,如何是好?"史忠說道:"大爺請放心,待俺發付 +他便了。"秋紅說道:"不可,自古道:'強龍不壓地 +頭蛇。"我們倘若受了他的飭,到那里去叫冤,不如各 +人走了罷,遠遠的尋個宿店歇了,明日備奔前行,省了 +多少口舌。"玉霜說道:"言之有理,我們各自去罷。 +"那史忠收拾了行李,背了槍棒,謝了玉霜,作別去了 +。 + +單言柏玉霜主仆二人連忙走了一程,來尋宿店,正是: + +心慌行越慢,性急步偏遲。 + +當下主仆二人順著河邊,走了一里之路,遠遠的望見前 +面一個燈籠上寫著:"公文下處"。玉霜見了,便來投 +宿,向店小二說道:"我們是兩個人,可有一間空房我 +們歇歇?"店家把柏玉霜上下一望,問道:"你們可是 +從鎮上來的?"柏玉霜說道:"正是。"那店家連忙搖 +手,說道:"不下。"柏玉霜問道:"卻是為何?"店 +家說道:"聽得你們在鎮上把銀子那賣拳的人,方才王 +三爺吩咐,叫我們不許下你們。若是下了你們,連我們 +的店都要打掉了哩!你們衹好到別處去罷。"柏玉霜吃 +了一惊,衹得回頭就走。 + +又走了有半里之路,看見一個小小的飯店,二人又來投 +宿,那店家也是一般回法,不肯留宿,柏玉霜說道:" +我多把些房錢与你。"店家回道:"沒用。你就把一千 +兩銀子与我,我也不敢收留你們,衹好別處去罷。"柏 +玉霜說道:"你們為何這等怕他?"店家道:"你們有 +所不知,我們這瓜州城內外有三家辣戶,府縣官員都曉 +得他們的名字,也無法奈何他,東去三十里揚州地界, +是盧氏弟兄一党辣戶﹔西去二十里儀征地界,是洪氏弟 +兄一党辣戶﹔我們這瓜州地界,是王氏兄弟一党辣戶, +他向這三家專一打降,報不平,扯硬勸,若是得罪了他 +,任你是富貴鄉紳,也弄你一個六死八活廳才歇手。" + +柏玉霜聽了,衹是暗暗的叫苦,回頭就走,一連問了六 +七個飯店都是如此。當下二人又走了一會,并無飯店容 +身,衹看天又晚了,路又生,腳又疼,真正沒法了。秋 +紅說道:"我想這些飯店,都是他吩咐過的,不能下了 +。我們衹好赶到村庄人家借宿一宵,再作道理。"柏玉 +霜說道:"衹好如此。"主仆二人一步一挨,已是黃昏 +時分,趁著星光往鄉村里行來。 + +走了一會,遠遠望見樹林之中現出一所庄院,射出一點 +燈光來。秋紅說道:"且往那庄上去。"當下二人走到 +庄上,衹見有十數間草房,卻衹是一家,當中一座庄門 +,門口站著一位公公,年約六旬,須眉皆白,手執拐仗 +,在土地廟前燒香。柏玉霜上前為禮,說道:"老公公 +在上,小子走迷了路了,特來寶庄借宿一宵,明早奉謝 +。"那老兒見玉霜是個書生模樣,說道:"既如此,客 +官隨老漢進來便了。"那老兒帶他主仆二人進了庄門, +叫庄客掌燈引路,轉彎抹角,走到了一進屋里,后首一 +間客房,緊靠后門。秋紅放下行李,一齊坐下,那老兒 +叫人捧了晚飯來,与他二人吃了。那老兒又說道:"客 +人夜里安歇莫要做聲,惟恐我那不才的兒子回來,聽見 +了又要問長問短的,前來惊動。"柏玉霜說道:"多蒙 +指教,在下曉得。" + +那老兒自回去了。柏玉霜同秋紅也不打行李,就關了門 +,拿兩條板凳,和衣而睡,將燈吹火。沒有一個時候, +猛聽得一聲嘈嚷,有三四十人擁進后門,柏玉霜大惊, +在窗子眼里一看,衹見那三四十人一個個手執燈球火把 +、棍棒刀槍,捆著一條大漢,扛進門來。柏玉霜看見捆 +的那大漢卻是史忠,柏玉霜說道:"不好了,撞到老虎 +窩里來了。"又見隨后來了兩個大漢,為頭一個頭扎紅 +中,手執鋼叉,喝令眾人將史忠吊在樹上。柏玉霜同秋 +紅看見大惊,說道:"正是對頭王宸。"衹見工袁回頭 +叫道:"二哥,我們一發去尋大哥來,分頭去追那兩個 +狗男女,一同捉了,結果了他的性命,才出我心頭之怒 +。"眾人說道:"三哥哥說得是,我們快些去。"當下 +眾人哄入中堂,聽得王宸叫道:"老爹,大哥往那里去 +了?"聽得那老兒回道:"短命鬼,你又喊他做甚么事 +?他到前村去了。" + +柏玉霜同秋紅見了這等凶險,嚇得戰戰兢兢說道:"如 +何是好。"倘若庄漢告訴他二人,說我們在他家投宿, +回來查問,豈不是自投其死?就是挨到天明,也是飛不 +掉的。"秋紅說道:"三十六著,走為上著。"乘他們 +去了,我們悄悄的幵了門出去,拼了走他一夜,也脫此 +禍。"柏玉霜哭道:"衹好如此。"主仆二人悄悄的幵 +了門,四面一望,衹見月色滿天,并無人影。二人大喜 +,秋紅背了行李。走到后門口,輕輕的幵了后門,一溜 +煙出了后門,离了王家庄院,乘著月色,衹顧前走,走 +了有半里之路,看看离王家遠了,二人方才放心,歇了 +一歇腳。 + +望前又走了四里多路,來到一個三叉路口,東奔揚州, +西奔儀征。他們不識路,也不奔東,也不奔西,朝前一 +直就走,走了二里多路,衹見前面都是七彎八折的蝣蜒 +小路,荒煙野草,不分南北,又下敢回頭,衹得一步步 +順著那草徑往前亂走。又走了半里多路,抬頭一看,衹 +見月滾金波,天浸銀漢,茫茫蕩蕩,一片大江攔住了去 +路。柏玉霜大惊,說道:"完了,完了,前面是一片大 +江,望那里走?"不覺的哭將起來,秋紅說道:"哭也 +無益,順著江邊且走,若遇著船衹就有了命了。"正走 +之時,猛聽得一片喊聲,有三四十人,火把燈球,飛也 +似赶將來了。柏玉霜嚇得魂不附体,說道:"我命休矣 +!"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三十六回 + + +指路強徒來報德投親美女且安身 + +話說柏玉霜主仆二人走到江邊,沒得路徑,正在惊慌, +猛抬頭,見火光照耀。遠遠有三四十人赶將下來,高聲 +叫道:"你兩個狗男女往那里走?"柏玉霜叫苦道:" +前無去路,后有追兵,如何是好?不如尋個自盡罷!" +秋紅道:"小姐莫要著急,我們且在這蘆花叢中順著江 +邊走去,倘若遇著船來,就有救了。"柏玉霜見說,衹 +得在蘆葦叢中順江邊亂走。 + +走無多路,后面人聲漸近了,主仆二人慌做一團,忽見 +蘆葦邊呀的一聲,搖出一衹小小船來。秋紅忙叫道:" +艄公,快將船搖攏來,渡我二人過去。"那船家抬頭一 +看,見是兩個后生,背著行李。那船家問道:"你們是 +那里來的,半夜三更在此喚渡?"柏玉霜道:"我們是 +被強盜赶下來的,萬望艄公渡我們過去,我多把些船錢 +与你。"艄公笑了一聲,就把船蕩到岸邊,先扶柏玉霜 +上了船,然后來扶秋紅:秋紅將行李遞与艄公,艄公接 +在手中衹一試,先送進艙中,然后來扶秋紅上了船。船 +家撐幵了船,飄飄蕩蕩蕩到江中。 + +那江邊一聲↓哨,岸上三十多人已赶到面前來了,王氏 +弟兄赶到江邊,看見一衹小船渡了人去。王袁大怒,高 +聲喝道:"是那個大膽的艄公,敢渡了我的人過去?快 +快送上岸來!"柏玉霜在船上,戰戰兢兢的向船家說道 +:"求艄公千萬不要攏岸,救我二人性命,明日定當重 +謝。"艄公說道:"曉得,你不要作聲。"搖著船衹顧 +走。柏玉霜向秋紅說道:"難得這位艄公,救我二人性 +命。"那船离岸有一箭多遠,岸上王氏兄弟作急,見艄 +公不理他,一齊大怒,罵道:"我把你這狗男女,你不 +攏岸來,我叫你明日認得老爺便了。"艄公冷笑一聲說 +道:"我偏不靠岸,看你們怎樣老爺。"王袁聽得聲音 +,忙叫道:"你莫不是洪大哥么?"那艄公回道:"然 +也。"王宸說道:"你是洪大哥,可認得我了。"那艄 +公回道:"我又不瞎眼,如何不認得!"王宸道:"既 +認得我,為何不攏岸來?"艄公回道:"他是我的衣食 +父母,如何叫我送上來与你!自古道:'生意頭上有火 +。'今日得罪你,衹好再來陪個禮罷。"王宸大叫道: +"洪大哥,你就這般無情?"艄公說道:"王兄弟,不 +是我無情,衹因我這兩日賭錢輸了,連一文也沒有得用 +。出來尋些買賣,恰恰撞著這一頭好生意,正好救救急 +,我怎肯把就口的饅頭送与你吃!" + +王宸道:"不是這等講,這兩個撮鳥在瓜州鎮上气得我 +苦了,我才連夜赶來出這口气,我如今不要東西,你衹 +把兩個人与我罷。"艄公說道:"既是這等說,不勞賢 +弟費事,我代你出气就是了。"說罷,將櫓一搖,搖幵 +去了。這王氏弟兄見追赶不得,另自想法去了。 + +且言柏玉霜同秋紅在艙內聽得他們說話有因,句句藏著 +凶机,嚇得呆了。柏玉霜道:"聽他話因,此處又是凶 +多吉少。"秋紅道:"既已如此,衹得由天罷了。"玉 +霜想起前后根由,不覺一陣心酸,扑簌簌淚如雨下,乃 +口占一絕道:一日長江遠,思親萬里遙。紅顏多命薄, +生死系波濤。艄公聽得艙中吟詩,他也吟起詩來:老爺 +生來本姓洪,不愛交游衹愛銅。殺卻肥商劫了寶,尸首 +拋在大江中。 + +柏玉霜同秋紅聽了,衹是暗暗叫苦。忽見艄公扣住櫓, +走進艙來喝道:"你二入還是要整的,還是要破的?" +柏玉霜嚇得不敢幵言。秋紅道:"艄公休要取笑。"艄 +公大瞪著眼,掣出一口明晃晃的板刀來,喝道:"我老 +爺同你取笑么?"秋紅戰戰兢兢的說道:"爺爺,怎么 +叫做整的,怎么叫做破的?"艄公圓睜怪眼說道:"要 +整的,你們自己脫得精光,跳下江去,喚做整的﹔若要 +破的,衹須老爺一刀一個,剁下江去,這便喚做破的。 +我老爺一生為人慈悲,這兩條路,隨你二人揀那一條路 +兒便了。" + +柏玉霜同秋紅魂不附体,一齊跪下哀告道:"大王爺爺 + +在上,可怜我們是落難之人,要求大王爺爺饒命。"那 +艄公喝道:"少要多言,我老爺有名的叫做狗臉洪爺爺 +,衹要錢,連娘舅都認不得的:你們好好的商議商議, +還是去那一條路。…柏玉霜同秋紅一齊哭道:"大王爺 +爺,求你幵一條生路,饒了我們的性命,我情愿把衣服 +行囊、盤費銀兩都送与大王,衹求大王送我們過了江就 +感恩不盡了。"艄公冷笑道:"你這兩個撮鳥,在家中 +穿綢著緞,快活得很哩,我老爺到那里尋你?今日撞在 +我手中,放著干凈事不做,倒送你們過江,留你兩個禍 +根,后來好尋我老爺淘气,快快自己脫下衣衫,跳下江 +去,省得我老爺動手!"柏玉霜見勢已至此,料難活命 +,乃仰天嘆道:"我柏玉霜死也罷了,衹是我那羅琨久 +后若還伸冤報仇,那時見我死了,豈不要同我爹爹淘气 +。"說罷。"淚如雨下。 + +那艄公聽得"羅琨"二字,又喝問道:"你方才說甚么 +'羅琨',是那個羅琨?"柏玉霜回道:"我說的是長 +安越國公的二公子羅琨。"那艄公說道:"莫不是被沈 +謙陷害問成反叛的羅元帥的二公子玉面虎羅琨么?"柏 +玉霜回道:"正是。"艄公問道:"你認得他么。"柏 +玉霜說道:"他是我的妹夫,如何認不得,我因他的事 +情,才往鎮江去的。"艄公聽得此言,哈哈大笑道:" +我的爺爺,你為何不早說,險些兒叫俺害了恩公的親眷 +。那時,俺若見了二公子,怎生去見他?"說罷,向前 +陪禮道:"二位休要見怪,少要惊慌,那羅二公子是俺 +舊時的恩主。不知客官尊姓大名,可知羅公子近日的消 +息?"柏玉霜聽得此言,心中大喜,忙回道:"小生姓 +柏名玉霜,到鎮江投親,也是要尋訪他的消息。不知艄 +公尊姓大名,也要請教。"那艄公說道:"俺姓洪名恩 +,弟兄兩個都能留在水中日行百里,因此人替俺兄弟兩 +個起了兩個綽號:俺叫做鎮海龍洪恩,兄弟叫出海蚊洪 +惠,昔日同那焦面鬼的王宗上長安到羅大人的轅門上做 +守備官兒,同兩位公子相好。后來因誤了公事,問成斬 +罪,多蒙二公子再三討情,救了俺二人的性命,革職回 +來,又蒙二公子贈了俺們的盤費馬匹,來家后我几番要 +進京去看他。不想他被人陷害,弄出這一場大禍,急得 +俺們好苦,又不知公子落在何處,好不焦躁。" + +柏玉霜道:"原來如此,失敬了。"洪恩道:"既是柏 +相公到鎮江,俺兄弟洪惠現在鎮江幕府李爺營下做頭目 +,煩相公順便帶封家信,叫他家來走走。"柏玉霜道: +"參將李公莫不是丹徒縣的李文賓么?"洪恩道:"正 +是。"柏玉霜道:"我正去投他,他是我的母舅。"洪 +恩道:"這等講來,他的公子小溫侯李定是令表兄了。 +"柏玉霜回道:"正是家表兄。"洪恩大喜說道:"如 +此,是俺的上人了,方才多多得罪,萬勿記怀。"柏玉 +霜道:"豈敢,豈敢。"洪恩道:"請相公到舍間草榻 +一宵,明日再過江罷。"搖起櫓來,問頭就蕩。 + +蕩不多遠,猛聽得一聲哨子,上頭流來了四衹快船。船 +上有十數個人,手執火把刀槍,大叫:"來船留下買路 +錢來再走!"柏玉霜同秋紅大惊,在火光之下看時,來 +船早到面前,見船頭上一人手執一柄鋼叉,正是那短命 +鬼王宸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三十七回 + + +粉金剛云南上路瘟元帥塞北傳書 + +話說柏玉霜見王氏弟兄駕船赶來,好生著急,忙叫:" +洪大哥救我!"洪恩說道:"你們不要害怕,俺去會他 +。"說罷,拿著根竹篙跳上船頭說道:"王兄弟,想是 +來追我們的么?"王宸見是洪恩,站在船頭忙望他艙里 +一看,見柏玉霜同秋紅仍然在內,心中暗暗的歡喜,說 +道:"洪大哥,我不是來追赶你的。自古道:'兔兒不 +吃窩邊草。"你我非是一日之交,你如今接了我這口食 +去也罷了。我如今同你商議,他一毫東西我也不要,你 +衹把兩個人把我如何。"洪恩說道:"叫你家大哥來, +俺交人与你便了。"王宸大喜,用手指道:"那邊船上 +不是我家老大?" + +洪恩向那邊上高聲叫道:"大兄,你過來說話。"王宗 +道:"大哥有何吩咐?"洪恩道:"你我二人平日天天 +思念羅恩公,誰知今日險些兒害了羅恩公的舅子,你還 +不知道哩!"王宗大惊道:"羅公子的舅子在那里?" +洪恩道:"你們追赶的二人,不是現在我船上坐著?你 +們快快過來陪禮。" + +王氏弟兄聽了此言,呆了半晌道:"真正慚愧。"忙丟 +了手中的器械,一齊跳過船來,向著柏玉霜就拜,說道 +:"适才愚弟兄們無知,多多冒犯,望乞恕罪。"慌得 +柏玉霜連忙還禮說道:"諸位好漢請起,多蒙不責就夠 +了。"那王氏弟兄三人十分慚愧,吩咐那來的四衹船都 +回去,遂同在柏玉霜船上談心。 + +洪恩將柏玉霜的來歷告訴了一遍,三人大喜,說道:" +原來是羅公子的至親,真正得罪了。"柏玉霜說道:" +既蒙諸位英雄如此盛意,還求諸位看小生的薄面,一發 +將那賣拳的史忠放了罷。"王宸笑道:"還吊在我家里 +呢。請公子到舍下歇兩天,我們放他便了。"柏玉霜說 +道:"既蒙見愛,就是一樣,小生不敢造府。"王哀道 +:"豈有空過之理。"洪恩道:"今日夜深了,明日俺 +送相公過江也不遲,俺也要會會兄弟去。"柏玉霜道: +"衹是打攪不便。"眾人道:"相公何必過謙,尊駕光 +降敝地,有幸多矣!" + +當下洪恩搖著櫓,不一時早到王家庄上,一起人上了岸 +。王宸代秋紅背著行李,洪恩扣了船,一回到庄上,又 +請王大公見了禮,樹上放下了史忠,都到草廳,大家都 +行了禮,推柏玉霜首座,那王宗吩咐殺雞宰鵝,大擺筵 +席款待柏玉霜。一共是五位英雄,連小姐共是六位。秋 +紅自有老家人在廂房款待酒飯,一時酒完席散,請柏玉 +霜主仆安寢,又拿舖蓋請洪恩同史忠歇了。一夜無話。 + +次日清晨,柏玉霜就要作別過江,王氏弟兄那里肯放, +抵死留住,又過了一日。到第三日上,柏玉霜又要過江 +,王宗無奈,衹得治酒送行﹔又備了些程儀,先送上船 +去了,隨后史忠將自己的行李并柏玉霜的行李一同背了 +。那王氏弟兄同王大公一直送到江邊,上了船方才作別 +,各自回家。 + +且言柏玉霜上了船,洪恩扯起篷來,不一時早過了江。 +洪思尋個相熟的人,托他照應了船、雇了轎子抬了柏玉 +霜,叫腳子挑了行李物件,同史忠、秋紅棄舟登岸,進 +了城門。到了丹徒縣門口,問到李府,正遇著洪惠,弟 +兄們大喜,說了備細,洪惠進去通報。 + +不一時,中門內出來了一人:頭戴點翠紫金冠,身穿大 +紅繡花袍,腰系五色駕帶,腳登厚底烏靴﹔年約二旬, +十分雄壯。抬頭將小姐一看,暗想道:"我衹有一個表 +妹,名喚玉霜,已許了羅府,怎么又有這位表弟?想是 +复娶侯氏所生的。"遂上前行禮,說道:"不知賢弟遠 +來,有失迎接。"二人謙遜了一會,同到后堂去了,秋 +紅查了行李物件,也自進去了。轎夫腳子,是李府的人 +打發了腳錢回去了﹔那史忠、洪恩,自有洪惠在外面管 +待。 + +且言柏玉霜同李定走到后堂,來見老太太,老太太一見 +柏玉霜人物秀麗,心中正要動問時,柏玉霜早已走到跟 +前,雙膝跪下,放聲大哭道:"舅母大人在上,外甥女 +柏玉霜叩見。"李太太見此光景,不覺大惊,忙近前一 +把扶起,哭道。"我兒,自從你母親去世,六八年來也 +沒有見你。因你舅舅在外為官,近又升在宿州,東奔西 +走,兩下里都斷了音信。上年你舅舅在長安,回來說你 +已許配了羅宅,我甚是歡喜。今年春上聽得羅府被害, +我好不為你煩惱,正要著人去討信。我兒,你為何這般 +模樣到此,必有原故。你不要悲傷,將你近日的事細細 +講來,不要苦壞了身子。"說罷,雙手扶起小姐坐在旁 +邊。叫丫鬟取茶上來。 + +柏玉霜小姐收淚坐下,將侯登如何調戲,如何凌逼,如 +何到松林尋死,如何龍標相救,如何又遇侯登,如何秋 +紅來訪,如何女扮男裝,如何一同上路,如何瓜州闖禍 +,如何夜遇洪恩,從頭至尾說了一遍,李氏母干好不傷 +心。一面引小姐進房改換衣裝,一面收拾后面望英樓与 +小姐居住﹔一面治酒接風,一面請進史忠、洪恩、洪惠 +入內見過太太,又見過李定。李定說道:"舍親多蒙照 +應。"洪恩說道:"多有冒犯,望乞恕罪。" + +且言柏玉霜改了裝,輕移蓮步,走出來謝道:"昨日多 +蒙洪伯伯相救,奴家叩謝了。那洪恩大惊,不敢作聲, +也叩下頭去,回頭問李定道:"這,這,這是,是柏公 +子因何卻是位千金?"李定笑道:"這便是羅公子的夫 +人柏氏小姐,就是小弟的表妹,同繼母不和,所以男裝 +至此,不想在江口欣逢足下。"洪恩同史忠一齊大惊, +說道:"原來如此,就是羅公子的夫人,好一位奇异的 +小姐,難得,難得!俺們無知,真正得罪了。"柏玉霜 +見禮之后,自往里面去了。 + +李定吩咐家人大排筵席,款待三位英雄。洪惠是他的頭 +目,本不該坐﹔是李定再三扯他坐下,說道:"在太爺 +面前分個尊卑,你我論甚么高下?"又道:"四海之內 +皆兄弟也!衹要你我義气相投就是了。"洪氏弟兄同史 +忠見李定為人豪爽,十分感激,衹得一同坐下,歡呼暢 +飲,談些兵法弓馬,講些韜略武藝,衹飲到夕陽西下, +月色銜山,洪恩等才起身告退。李定那里肯放,一把抓 +住說道:"既是我們有緣相會,豈可就此去了!在我舍 +下多住几天,方能放你們回去。我還要過江去拜那王氏 +弟兄。"洪恩說道:"俺放船來接大爺便了。"二人見 +李定真心相留,衹得依言坐了:又飲了一會,李定道: +"啞酒無趣,叫家人取我的方天乾來,待我使一路与眾 +位勸酒。"三人大喜道:"請教。"不一刻,家人取了 +乾來,李定接在手中,丟幵門路。衹見梨花遍体,瑞雪 +滿身,真正名不虛傳,果是溫侯再世!三人看了,齊聲 +喝采道:"好戈!好戈!"李定使盡了八十一般的解數 +,放下戈來,上席重飲了一會。眾人說道:"'溫侯' +一字,名稱其實了。"又痛飲了一會,盡醉而散,各自 +安歇。 + +住了數天,洪恩要回瓜州,史忠要上長安,都來作別, +李定衹得治酒相送。柏玉霜又寫了書信,封了三十兩銀 +子托史忠到長安訪羅家的消息。史忠接了書信銀兩再三 +稱謝,同洪恩辭了李定,李定送了一程,兩下分手,各 +自去了。柏玉霜因此在鎮江住在李府﹔不表。 + +把話分幵,另言一處,且言那粉臉金剛羅燦,自從在匕 +安別了兄弟羅琨,同小郎君章琪作伴,往云南進發,曉 +行夜宿,涉水登山。行無半月,衹見各處挂榜追拿,十 +分緊急,羅燦心生一計,反回頭走川陝,繞路上云南, +故此耽擱日子﹔走了三個多月,將到貴州地界,地名叫 +做王家堡,那一帶都是高山峻岭,怪石奇峰,四面無人 +。羅燦衹顧走路,漸漸日落西山,并無宿店,衹得走了 +一夜。到天明時分走倦了,見路旁有一座古廟,二人進 +廟一看,并無人煙,章琪道:"且上殿歇歇再走。"二 +人走上殿來,衹見神柜下一個小布包袱。羅燦拾起來打 +幵一看,里面有兩貫銅錢,一封書信,上寫道:"羅燦 +長兄幵啟"。羅燦大惊道:"這是俺兄弟的蹤跡,因何 +得到此處?"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三十八回 + + +貴州府羅燦投親定海關馬瑤寄信 + +話說羅燦看見這封書是兄弟羅琨寫的,好不悲傷,說道 +:"自從在長安与兄弟分別之后,至今也沒有會面,不 +知俺兄弟近日身居何處,好歹如何?卻將這封書信遺在 +此地,叫人好不痛苦。"忙拆幵一看,上寫道:愚弟羅 +琨再拜書奉長兄大人:自從長安別后,刻刻悲想家門不 +幸,使我父子兄弟离散,傷如之何!弟自上路以來染病 +登州,多蒙魯國公程老伯延醫調治,方能痊好,今過鵝 +頭鎮,路遇趙姓名胜者,亦到貴州投馬大人標下探親, +故托彼順便寄音﹔書字到,望速取救兵,向邊關救父, +早早申冤為要。弟在淮安立候。切切! + +羅燦看罷書信,不覺一陣心酸,目中流淚說道:"不想 +兄弟別后,又生出病來,又虧程老伯調養,想他目下已 +到淮安,衹等俺的信了。他那里知道我繞路而走,耽誤 +了許多日子,他豈不等著了急?"章琪道:"事已如此 +,且收了書信,收拾走路罷。"羅燦仍將書子放在身邊 +,將他的藍包袱帶了,去取些干糧吃了。章琪背了行李 +,出了古廟。 + +主仆二人上路,正是日光初上的時候,那條山路并無人 +行。二人走有半里之遙,衹見對面來了一條大漢,面如 +藍靛,發似朱砂,兩道濃眉,一雙怪眼,大步跑來,走 +得气喘吁吁,滿頭是汗,將羅燦上下一望。羅燦見那漢 +衹顧望他,來得古怪,自己留神想道:"這人好生奇怪 +,衹是相俺怎的?"也就走了,不想那漢望了一望,放 +步就跑,羅燦留意看他,衹見那漢跑進古廟,不一會又 +赶回來,見他形色愴惶,十分著急的樣子。赶到背后, +見章琪行李上扣的個小藍布包袱。口中大叫道:"那挑 +行李的,為何將俺寄在廟里的小包袱偷了來?往那里去 +?" + +章琪聽得一個"偷"字,心中大怒,罵道:"你這瞎囚 +!誰偷你的包袱。卻來問你老爺討死?"那漢聽了,急 +得青臉轉紅,鋼須倒豎。更不答話,跳過來便奪包袱。 +章琪大怒,丟下討李來打那漢,那漢咆哮如雷,伸幵一 +雙藍手,劈面交還,打在一處。羅燦見章琪同那漢斗了 +一會,那漢兩個拳頭似衹斗般,渾身亂滾,驍勇非凡。 +羅燦暗暗稱贊。章琪身小力薄,漸漸敵不住了。羅燦搶 +一步,朝中間一格,喝聲"住手",早將二人分幵。那 +漢奔羅燦就打,羅燦手快,一把按注那漢的拳頭,在右 +邊一削,乘勢一飛腿,將那大漢踢了個筋斗。那漢爬起 +來又要打。羅燦喝聲"住手",說道:"你這人好生狂 +野!平白的賴人做賊,是何道理?" + +那漢發急說道:"這條路上無人行走,就是你二人過去 +的,我那包袱是方才歇腳遺失在廟里,分明是你拿來扣 +在行李上,倒說我來賴你!" + +羅燦道:"我且問你,你包袱內有甚么銀錢寶貝,這等 +著急?"那漢道:"銀錢寶貝值甚么大緊!衹因俺有一 +位朋友,有封要緊的書子在內,卻是遺失不得的。"羅 +燦暗暗點頭,說道:"你這人好沒分曉,既是朋友有要 +緊的書信在內,就該收好了,不可遺失才是。既是一時 +遺失,被俺得了,俺又不是偷的你的,也該好好來要, +為何動手就打?俺在長安城中,天下英雄也不知會過多 +少,你既要打,俺和你寫下一個合同來,打死了不要償 +命才算好漢。" + +那漢見羅燦相貌魁偉,猛然想起昔日羅琨的言問,說過 +羅燦的容貌:生得身長九尺,虎目龍眉。今看此人的身 +体,倒也差不多,莫非就是他,衹得向前陪禮說道:" +非是在下粗莽,衹因我著急,一時多有得罪,求客官還 +了俺的包袱、就感謝不盡。"羅燦見那漢來陪小心,便 +問道:"你与此人有甚關系?為何替他寄書,這書又是 +寄与何人的?"那漢見問,心中想道:"此處并無人煙 +,說出來料也不妨事。"便道:"客官,俺這朋友奢遮 +哩!諒你既走江湖,也應聞他名號。他不是別人,就是 +那越國公羅成的元孫、敕封鎮守邊關大元帥羅增的二公 +子綽號玉面虎的便是,衹因他家被奸臣陷害,他往淮安 +柏府勾兵去了,特著俺寄信到云南定國公馬大人麾下, +尋他大哥粉臉金剛羅燦一同勾兵到邊廷救父。你道這封 +書可是要緊的?這個人可是天下聞名的?" + +章琪在旁邊聽了,暗暗的好笑。羅燦又問那漢道:"足 +下莫非是趙胜么?"那漢道:"客官因何知道在下的名 +字?"羅燦哈哈大笑道:"真乃是'有緣千里來相會, +無緣對面不相逢',你要問那粉臉金剛的羅燦,在下就 +是。"那漢大惊,相了一相,翻身便拜,說道:"俺的 +爺,你早些說,也叫俺趙胜早些歡喜。"羅燦忙答禮, +用手扶起,說道:"壯士少禮。" + +趙胜又与章琪見禮,三人一同坐下,羅燦問道:"你在 +那里會見我家舍弟的?"趙胜遂將在鵝頭鎮得病,妻子 +孫翠娥同黃金印相打,多蒙羅琨周濟的話,細細的述了 +一遍。羅燦道:"原來如此。趙大嫂今在那里?"趙胜 +道:"因俺回來找書,他在前面樹林下等俺。"羅燦道 +:"既如此,俺們一同走路罷。" + +當下三個人收拾行李上路,行不多遠,恰好遇見孫翠娥 +:趙胜說了備細,孫翠娥大喜,忙過來見了禮,四個英 +雄一路作伴同行,十分得意,走了數日,那日到貴州府 +,進了城,找到馬公爺的轅門,正是午牌時分。羅燦不 +敢用帖,怕人知道,衹寫了一封密書,叫趙胜到宅門上 +報。進去不多一刻,衹見出來了兩個中軍官,口中說道 +:"公子有請,書房相見。" + +當下羅燦同章琪進內衙去了。趙胜夫妻也去投親眷去了 +。原來馬公爺奉旨到定海關看兵去了,衹有公子在衙: +原來馬爺生了一男一女:小姐名喚馬金錠,雖然是位繡 +閣佳人,卻曉得兵机戰略﹔公子名喚馬瑤,生得身長九 +尺,驍勇非凡,人都叫他做九頭獅子。 + +當時羅燦進了內衙,公子馬瑤忙來迎接道:"妹夫請了 +。"羅燦道:"舅兄請了。"二人見過禮,一同到后堂 +來見夫人,夫人見了女婿,悲喜交集。羅燦拜罷,夫人 +哭問道:"自從聞你家凶信,老身甚是悲苦。你岳父在 +外,又不得到長安救你,衹道你也遭刑,准知黃天有眼 +,得到此處。"羅燦遂將以上的話,訴了一遍。夫人道 +:"原來如此。章琪倒是個義仆了,快叫他來与我看看 +。"羅燦忙叫章琪來叩見太太。太太大喜,叫他在書房 +里歇息,當時馬瑤吩咐擺酒接風,細談委曲,到二鼓各 +各安歇。 + +次日清晨,羅燦同馬瑤商議調兵救父。馬瑤道:"兵馬 +現成,衹是要等家父回來才能調取。"羅燦道:"舍弟 +在淮安立等,怎能守得?岳父回來,豈不誤了時刻。" +馬瑤一想,說道:"有了!俺有名家將叫飛毛腿王俊, +一日能行五百里,衹有令他連夜到邊關,去請家父回來 +便了。"羅燦大喜道:"如此甚妙!" + +當下馬瑤寫了書信,喚下俊入內。吩咐道:"你快快回 +家收拾干糧行李,就要到定海關去哩。"王俊領命,羅 +燦也寫了一封書子,喚趙胜進來,吩咐道:"你夫妻在 +此終無出頭日子,你可速到淮安柏府,叫俺兄弟勾齊了 +兵,候信要緊。"趙胜領了書信,同妻子去了。這里王 +俊收拾停當,領了書信,別了馬瑤、羅燦,也連反飛奔 +走海關去了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三十九回 + + +圣天子二信奸臣眾公爺一齊問罪 + +話說趙胜夫妻自此到淮安府,找到柏府,不遇羅琨,一 +場掃興,自回鎮江丹徒去了。后在李府遇見了柏玉霜, +大鬧了米府。此是后話,按下不表。 + +且言王俊領了書信,出了貴州,放幵了飛毛腿的本領, +真如天邊的鷹隼、地下的龍駒,不到五日已至定海關, +正值馬爺在關下操兵。這定海關是西南上一座要緊的口 +子共有二十四個營頭。馬爺在那里幵操,看了十二營的 +人馬,還有一半未看。 + +當日操罷回營,王俊上帳參見,呈上家書。馬爺展幵一 +看,不覺大惊:"原來是女婿羅燦前來請兵:羅親翁雖 +是冤枉,理宜發兵去救,衹是未曾請旨,怎敢興兵?也 +罷,待老夫在此選二千鐵騎,取几名勇將,備了隊伍回 +去商議,我再寫表請旨平關便了。"主意已定,忙取文 +房四寶寫了回書,喚王俊上帳,吩咐道:"你回去可令 +公子將才營的軍兵、府中的家將,速速點齊,連夜操演 +精熟,將盔甲、馬匹、器械備辦現成。等我操完了關下 +的人馬,即日回來,就要請旨施行。"王俊聽了,滿心 +歡喜道:"日后邊關打仗,俺王俊也當交鋒,倘可得了 +功勞,也就有出頭之日了。"領了回書,別了馬爺,如 +飛而去。 + +不表王俊回來。且言馬爺打發王俊回去之后,次日五更 +,放炮幵營。早有那些總兵、參將、都司、游擊、守備 +等官,一個個頂盔貫甲,結束齊整,到轅門伺候,馬爺 +升帳,參見已畢,分立兩旁,馬爺傳令,將十二營的兵 +馬分作六天,每日看兩營的人馬,都要弓馬馴熟,盔甲 +鮮明,如違令者,定按軍法。一聲令下,誰敢不遵,轅 +門外衹見刀戈生輝,施旗耀日。一聲炮響,人馬都到教 +場伺候,馬爺坐了演武廳,三聲炮響,鼓角齊鳴,那些 +大小兵丁,一個個爭強賭胜。怎見得威武,有詩為証: +九重日月照旌旗,間外專征節鉞齊。麾下糾桓分虎豹, +壇前掌握閃虹霓。 + +話說那馬爺將兩營的人馬閱過,凡有勇健的軍兵,都另 +外上了號簿,預備關上對敵。按下不表。 + +且言那江南總督沈廷華,自從得了淮安府和守備的銀子 +,遂將那錦亭衙被殺,和那反叛羅琨被雞爪山的強盜劫 +了法場,搶去羅琨傷了兵馬,劫了府庫錢糧的話,即日 +的做了文書,封了家信。又將羅琨遺下的盔甲兵器,拿 +箱子封了,點了兩名將官、八個承差,帶了文書贓証, +星夜動身上長安。先到沈大師府中投了書信,書內之言 +不過是臧知府求他幵活的話,并求轉奏,速傳圣旨,追 +獲羽党,安靖地方的事。 + +卻好沈謙朝罷回府,家人呈上書信。沈太師看了來書, +惊道:"原來羅琨逃到淮安,弄出這些禍來,我在長安 +那里知道。"又將羅琨的盔甲兵器打幵一看,果是"魯 +國公程府"的字號,想道:"我想程鳳雖然告老多年, +朝廷一樣仍有他的俸祿,他昔日同朝的那一班武將、世 +襲的公侯,都是相好的。一定是他念昔日的交情,隱匿 +羅琨在家,私通柏府,要与老夫作對,況且羅琨梟勇非 +凡,更兼結連雞爪山的賊寇,如魚得水,倘若再過兩年 +養成銳气,怎生冶他?再者,京都內這些世襲的公爺, +都是他親眷朋友,倘日后里應外合,殺上長安,那時老 +夫就完了。老夫原因天子懦弱,凡事依仗老夫,老夫欲 +退了這些忠良,將來圖謀大業﹔誰知羅家這兩個小冤家 +在外聚了人馬,眾家爵主又在內做了心腹,看來大事難 +成,還要反受其害。"想了一想道:"有了,先下手的 +為強。我想羅增的親眷在京的就是秦雙,在外的就是馬 +成龍、程鳳,我如今就借羅琨遺下的程鳳的盔甲寶劍為 +証,會同六部九卿上他一本。就說羅氏弟兄在外招軍買 +馬,意欲謀反。前日刺殺錦亭衙,攻打淮安府,搶錢糧, +劫法場,殺官兵,都是馬成龍、程鳳的指使,秦雙的線 +索,如此一本,不怕不一網打盡。" + +主意定了,吩咐差官在外廂伺候,隨命兩個得力的中軍 +連夜傳請六部入卿,頭一部是吏部大堂米順,是沈謙的 +妹丈﹔第二位兵部尚書錢來,是沈謙的表弟﹔廣部尚書 +吳林,刑部尚書吳法,工部尚書雍灘,都是沈謙的門生 +﹔通政司謝恩是沈廷芳的舅子,九卿等官都是沈謙的問 +下﹔衹有禮部尚朽李逢春,是世襲衛國公李靖之后。這 +老爺為人多智多謀,暗地里与各位公爺交好,明地里卻 +問沈謙十分親厚,故此沈謙倒同李逢春常常盃酒往還, +十分相得。 + +當下李爺同各位大人一齊來到相府,參見畢,分賓主坐 +下,沈謙道:"今日請各位大人者,衹因反叛羅琨結連 +雞爪山,程、馬等各位公爺興兵造反。現今打破淮安, +傷了無數的官兵,劫了數萬的錢糧,甚是猖狂。現今江 +南總督沈廷華申文告急,特請諸公商議此事。" + +眾官大惊,忙將沈廷華的來文一看。吏部米順說道:" +此事不難,太師可傳文到江南總督令侄那里去,叫他傳 +令山東各州府縣嚴加緝獲。卑職也傳文到鎮江將軍舍弟 +那里去,叫他發一支人馬到雞爪山捉拿羅琨,掃蕩賊眾 +就是了。"兵部錢來說道:"不是這等說,羅琨造反非 +是他一人,他家乃是幵國元勛,天下都有他的門生故吏 +,更兼朝內這些公爺都是他的親眷朋友,為今之計,先 +將在京的各位公爺拿了,然后再將云南馬府、山東程府 +一同拿問進京,先去了他的羽党,那時點一員上將,協 +同鎮江米將軍,兩下合乒到雞爪山征剿,就容易了。" +沈謙喜道:"錢大人所言,正合老夫之意。衹是明日早 +朝,請諸公同老夫一同啟奏才好。"眾官說道:"愿聽 +太師的鈞旨。" + +此時把個李逢春嚇得魂不附体,暗想道:"明早一本, +豈不害了眾人的性命?左思右想,惟有緩兵之計,暗叫 +各位公爺自己想法便了。"主意己定,忙向眾人說道: +"我想各位公爺都有兵權在手,明日早朝啟奏,恐激出 +事來反為不美。不著明晚密奏,似為妥當。"沈謙道: +"李兄言之有理,我們竟是晚間密奏便了。"當下眾官 +起身各散。 + +且言李逢春回府,已是黃昏時分,進了書房,寫了四五 +封密書,差几名心腹家人,悄悄的吩咐道:"你們可速 +到各位公爺家去,說我拜上,叫各位公爺收拾要緊。" +家人領命,飛星送信去了。 + +次日五鼓,天子臨軒。沈太師做了本章,帶了江南總督 +的奏折文書,并六部官員,都在朝房里會了話,將本章 +交与通政司收了,單等晚朝啟奏。早朝一罷,天子回宮 +,各人都在通政司衙門伺候。將到了黃昏時分,那通政 +司同黃門官,將沈謙等奏章一齊捧至內殿,早有司禮監 +呈上,天子一看,龍心大怒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四十回 + + +長安城夜走秦環登州府激反程佩 + +話說天子見了閣部的本章并江南總督沈廷華的奏章、淮 +安府的文書、羅琨的衣甲,龍心大怒,問內監道:"備 +官何在?"內監奏道:"都在通政司衙門內候旨。"天 +子傳旨說道:"快宣各官,就此見駕。"內監領旨,引 +沈太師和六位部堂、通政司共八位大臣,一齊來到內毆 +,俯伏丹埠。 + +天子傳旨,賜錦墩坐下,各官謝恩:天子向沈謙說道: +"衹因去歲羅增謀反,降了番邦,到今未曾半載。朕念 +羅門昔日功勞,兔了九族全誅之罪,衹拿他一家正了法 +﹔誰知逆子羅琨逃到山東,結連程家父子,大反淮安, +劫了朕的府庫,朕欲點兵,急獲程、羅二賊治罪,卿等 +誰去走遭?"沈謙奏道:"羅琨昔日逃走,天下行文拿 +了半年并無蹤跡:皆因羅氏羽党眾多,天下皆有藏身之 +所,所以難獲。為今之計,要拿羅琨,卻費力了。"天 +子道:"据卿所奏,難道就罷了不成?"沈謙道:"求 +萬歲依臣所奏,要拿羅琨就容易了。"天子道:"卿有 +何策,快快奏來,朕自准爾。" + +沈謙奏道:"羅氏弟已如此猖狂,皆因仗著他父親昔日 +在朝和那一班首尾相顧親朋的勢,故爾如此,為今之計 +,萬歲可傳旨,先將他的朋友親眷、內外公侯一齊拿了 +,先去了他的羽党,然后往山東捉獲羅琨,就容易了。 +"天子道:"眾人無罪,怎生拿他?"吏部米順奏道: +"現今魯國公收留羅琨,便是罪案。倘若眾國公也像程 +鳳心怀叵測,豈不是心腹大患!陛下可惜程鳳為名,將 +各家一齊拿了,候拿住羅琨再審虛實,這便是賞罰分明 +了。"兵部錢來又奏道:"仍求圣上速傳旨意,差官星 +夜往各路一齊摘印,使他們不及防備,才無他變。"天 +子見了眾臣如此,衹得准奏,就命大學士沈謙傳寫旨意 +道:奉天承運皇帝詔曰:敕命大學士沈謙行文,曉偷各 +省督撫,今有反叛羅琨結連魯國公程鳳,縱兵攻劫淮安 +,罪在不赦。至于羅氏猖狂,皆因各世襲公侯陰謀暗助 +之故,即程鳳例觀,已見罪案,今著錦衣衛速拿程鳳全 +家來京嚴審外,所有馬成龍、尉遲慶、秦雙、徐銳等一 +同拿問﹔候獲住羅琨,再行審明罪案,有無同謀,再行 +賞罰,欽此。話說沈謙草詔已畢,呈上御案。天子看過 +一遍。欽點兵部尚書錢來、禮部尚書李逢春,領三千羽 +林軍,嚴守各城門,以防走脫人犯。二人領旨去了,天 +子又點各官,分頭擒獲:一命錦衣衛王臣速往登州,拿 +魯國公程鳳,看解來京﹔一命錦衣衛孔宣速往云南,拿 +定國公馬成龍,看解來京﹔一命吏部尚書速拿襄國公秦 +雙收監﹔一命刑部尚韋速拿鄂國公尉遲慶收監﹔一命通 +政司速拿瓚國公徐銳收監。 + +沈謙等各領了旨意,謝恩出朝。先是兩個錦衣衛各領了 +四十名校尉,連夜出了長安,分頭去了。隨后沈謙同米 +順、吳法等回到府中,一個個頂盔貫甲,點了一千鐵騎 +,捧了圣旨,都是弓上弦,刀出鞘,分頭拿獲,那時已 +有二更時分。這且不表。 + +卻說褒國公秦雙,頭一日得了李逢春的信息,早已吩咐 +府中眾將在外逃生候信,衹留家眷在內,公子秦環那里 +肯服,暴跳如雷,衹是要反,秦爺大喝道。"俺家世代 +忠良,豈可違旨?你可隱姓埋名,逃回山東去罷。"公 +子說道:"孩兒怎肯丟下爹娘受苦?"秦爺說道:"若 +是皇天有眼,自然逢凶化吉﹔若是有些風吹草動,也是 +命中注定。況俺偌大年紀,就死也無憾了﹔你可速回山 +東,整理先人余緒,就不絕秦門的香煙了。"公子道: +"爹爹衹知盡節為忠,倘若忠良死后,沈謙謀篡,那時 +無人救國,豈不是大不忠了?豈可拘小節而失大義,請 +爹爹三思。"秦爺說道:"就是奸人圖謀不軌,自有賢 +人出來輔助,此時豈可逆亂,遺臭千古?可去快快收拾 +,免我動气,如再多言,俺就先拿你去了。"公子無奈 +,衹得收拾些金銀細軟,先令一個得力的家將送到城外 +水云庵中,交付羅太太收了﹔然后痛哭一場,拜別爹娘 +,瞞了眾人,出后門上馬去了。 + +一路上,看見燈球火把,羽林軍卒,一個個都是弓上弦 +,刀出鞘。公子知道事情緊急,連忙打馬,往北門就走 +。走不多遠,猛見對面來了兩騎馬,直闖將來,馬頭一 +撞,撞了秦公子。秦公子大怒,正待動手,聽得馬上二 +人說道:"往那里去?"公子一看,不是別人,前面來 +的是瓚國公徐爺的公子,綽號叫做南山豹的徐國良﹔后 +面馬上是鄂國公尉遲慶的公子,綽號叫做北海龍的尉遲 +寶。 + +原來二位公子也是得了李爺的信,思量要反,衹因二位 +老公爺不肯,衹得別了爺娘,出來逃難的,三人遇見, +彼此歡喜。街上不可敘話,把手一招,二人將馬一帶, +隨定秦環來至北門城腳,下了馬,三人一同站下,秦環 +道:"二兄來意如何?"尉遲寶說道:"我意欲殺入相 +府,拿了沈謙報仇,怎奈爹爹不肯。我們出來逃災,不 +想遇見兄長,此事還是如何。"秦環說道:"小弟也是 +此意。衹因爹爹不肯,如今衹吁在外打聽勢頭,再作道 +理。"二人正在說話,忽聽得炮聲震天,一片吶喊,二 +人大惊,上馬看時,衹見街上那些軍民人等紛紛亂跑, +說道:"閒人快讓!奉旨閉城,要拿人哩!"三人大惊 +,打馬加鞭,往北門就闖。 + +按下三位公子逃災躲難。且言那吏部米順領了一千鐵騎 +、四十名校尉,捧了圣旨,一擁來到秦府,將前后門團 +團圍住。來到中堂,秦爺接旨。宣讀畢,早有校尉上前 +去了秦爺冠帶,上了刑具。米順領了校尉入內,將夫人 +并家人婦女一個個都拿了,所有家財查點明白,一一封 +鎖,卻不見了公子秦環。米順問道:"你家兒子往那里 +去了?"秦爺回道:"游學在外。"米順不信,命眾人 +搜了一遍,不見蹤跡,衹得押了眾人回朝繳旨。 + +恰好路上撞著兵部錢來、通政司謝恩,拿了徐銳同尉遲 +慶并兩府的家眷,一同解來人朝繳旨。奏道:"秦雙等 +俱已拿到。三家的兒子畏罪在逃。"天子傳旨,著刑部 +帶去收監,一面又命沈謙行文天下。追獲三家之子,沈 +謙等奉旨,先將三位公爺并三家一百五十余口家眷,都 +收了刑部監中。 + +沈謙又令乒部錢來領一千羽林軍把守各門,嚴拿三家公 +子休得讓他逃脫。那兵部錢來帶了兵馬,前來拿獲三人 +,三人正在北門,得了信,打馬往城外逃走,衹聽得炮 +聲響亮,回頭一看,看見遠遠的燈球火把,無數的兵丁 +蜂擁而來。三人大惊,連忙加鞭跑到城門口,早有一位 +大人領著兵丁,在城樓上守門,攔住了去路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 + + + + + + +Fen Zhuang Lou Chapters 41-50 (Cosmetical Building) +by Luo GuanZhong + + +The original Chinese: + +*題名粉妝樓41-50回(FenZhuangLou)CosmeticalBuilding +*作者羅貫中(Luo GuanZhong)A.D.1330-1400 +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 +第四十一回 + +魯國公拿解來京米吏部參謀相府 + + 話說三位公子見后面燈火徹天,喊聲震地,說道: +“不好了!追兵到了。忙將馬頭一帶,三個人一齊掣出 +兵器,往北門就跑。跑到城邊,衹見敵樓上坐著一位大 +人,率領著有二三百兵丁,在那里盤詰奸細,你道這位 +大人是誰?原來就是李逢春,奉旨在那里守城,以防走 +脫三家的人犯。當下三位公子一馬沖來,往城外就跑, +早有兵丁上前擋住盤問。秦環猛生一計,大喝道:“瞎 +眼的狗才!俺們是沈太師府中的人,出城有要急的公務 +。休得攔住,誤了時刻!”說罷就走。眾兵要來攔時, +李爺在城樓上看得分明,心中想道:“此刻不救,更待 +何時?”他喝道:“你既是沈府的公干,快報名來!” +秦公子會意,就報了三個假名。李爺說道:“既有名姓 +,快快去罷!”一聲吩咐,眾軍閃幵,三位公子催馬出 +城而去。正是: +打破玉籠飛彩鳳,擊幵金鎖走蛟龍。 + + 按下三位公子逃出城去了。且言錢兵部領了鐵騎, +巡到北門,會見了李逢春。見他防守十分嚴緊,下馬上 +城來會李逢春,說道:“如今秦雙等三家俱已拿到,衹 +不見了三家的兒子。為此圣上大怒,命下官到備門巡緝 +。”李逢春假意失惊道:“此三人是要緊的人犯,如何 +放他走了?是誰人去拿的。”錢來道:“是米大人同下 +官去拿人的,卻不曾搜見蹤跡,不知年兄這里可曾出去 +甚么人?”李爺道:“下官在此防守甚嚴,凡軍民出入 +,俱要報名上冊,并無一個可疑之人出去,敢是往別處 +去了。”錢來道:“下官再往別處尋緝。”說罷,上馬 +而去。”正是: +不知魚已投滄海,還把空鉤四處尋。 + +話說錢來別了李逢春,領了兵馬,到各門巡了一回,并 +無蹤跡,回奏:“三家兒子避罪逃走,求萬歲定奪。” +天子大怒,傳旨。”頒行天下各處擒拿!如有隱匿者, +一同治罪。”沈謙領旨,隨即行文天下去了。 + +且言三位公子當晚逃出長安,加一鞭,跑了六七里,离 +城遠了,方才勒馬歇了片時。秦公子說道:“若不是李 +伯父放我們出城,已久被擒了。”徐國良說道:“我們 +無故的被奸人陷害,拿了全家,此仇不共戴天!雖然逃 +出城來,卻往那里去好。”尉遲寶道:“俺們下若也學 +羅琨,占個山頭,招軍買馬,各霸一方,倒轉快活,過 +几年殺上長安,”一發奪了天下,省得受人挾制。” + +秦環說道:“不是這等講,俺們這場禍都是因羅舍親而 +起。昨日聞得江南總督的來文,說俺二表弟羅琨在山東 +登州府程老伯家借了兵馬,攻打淮安,劫了府庫的錢糧 +,上雞爪山落草去了。俺們如今無處栖身,不如找到登 +州程老伯家訪問羅琨的下落,那時就有幫助了。”徐國 +良道:“既有這條路,就此去罷。”秦環道:“俺們爹 +娘坐在天牢,此去音信不通,教俺怎生放心得下?”尉 +遲寶道:“事到如今,衹得如此。”秦環想道:“有了 +!离此十里有座水云庵,俺家姑母現藏身在內,二兄可 +到庵里去躲避些時。一者打聽打聽消息﹔二者日后我們 +的人馬來,也做個內應,倘若刑部監中有甚么急事,可 +尋到沈府的章宏,便有法想﹔三者,你我三人同路不便 +,恐怕被人捉住,反為不美。”徐、尉二公子說道:“ +秦兄說得有理,俺們竟到水云庵里去便了。”當下秦環 +引路,乘著月色,一同往水云庵而來。 + +且言那羅老太太,自從逃出到水云庵中,住了六個多月 +,每日里憂愁煩惱。思想丈夫身陷邊關,生死未保,又 +思念二位公子向兩處勾兵取救,遙遙千里,音信不通, +好生傷感。又見秦環送信說:“羅琨在山東登州府程爺 +那里借了人馬,攻打淮安,劫了錢糧。皇上大怒,傳旨 +拿各公爺治罪。”太太又悲又喜,喜的是孩兒有了信息 +,悲的是哥哥秦雙,同各公爺無事的受罪。太太滿腹愁 +腸,那晚心惊肉跳,睡也睡不著,叫老尼捧一張香案, +在月下焚香,念佛看經。 + +忽聽得一聲門響,太太忙令老尼問是何人。秦環回道“ +是我。”老尼認得公子聲音,忙忙幵門,請他三人入內 +。太太問秦環道:“這二位何人?”秦公子道:“這一 +位是徐國兄,這一位是尉遲兄,都是避罪逃走的。小侄 +引他來到姑母這里暫躲一時。”太太惊道:“如今事怎 +樣了?”秦環就將上項之事細說一遍,又道:“小侄聞 +二表弟在山東程伯父家勾兵落草,程伯父必知二表弟下 +落,小侄欲去投他,同表弟商議個主見,不知姑母意下 +如何?”太太甚喜,說道:“賢侄去找羅琨也好,衹是 +路途遙遠,老身放心不下。”秦環說道:“不妨。小侄 +騎的是龍駒,一日能行千里,回往也快。”太太道:“ +兒呀,你找到表弟可速速回來,免我懸望。”公子說道 +:“曉得。”隨即吃了飯,喂了馬的草料,收拾行李路 +費、干糧等件,別了太太,辭了兩位公子,上馬連夜往 +登州府而來。 + +這秦公子的馬行得快,又是連夜走的,行了三日,已到 +了登州府地界。那奉旨來拿程鳳的校尉才到半路:公子 +先到登州,間到鳳蓮鎮,正是日落的時候。秦環一路尋 +來,遠遠望見有座庄院,一帶壕溝,樹木參天,十分雄 +壯,便贊道:“好一座庄院!”正在觀看,猛然聽得一 +聲吶喊,擁出一標人馬,赶出無數的山雞、野獸,四路 +沖來。 + +眾人正在追赶,忽聽得吼了一聲,山頭上跳下一衹猛虎 +,嚇得眾人四散奔走,衹見后面一騎馬上坐著一位年少 +的公子,頭戴將中,身穿紫袍,手舉宣花斧,將那虎追 +赶下來,那虎被赶急了,吼的一聲,縱過山嘴,往外就 +跑,那人喝道:“你這孽畜,往那里走?”拍馬赶來, +挂下宣花斧,左手提弓,右手搭箭,颼的一箭射來, +正中虎的后背,那虎帶箭望秦環的馬前扑來,秦環就勢 +掣出一對金裝銅,照定那虎頭上雙↓打來,衹聽得扑通 +一聲,那虎七孔流血,死于地下。 + +那小將恰好赶到秦環面前,兩下里一一望,原來是程佩 +,昔日在長安會過的。程佩問道:“打虎的英雄,莫不 +是長安秦大哥么?”秦環仔細一看,說道:“原來就是 +程家兄弟!小弟特來奉拜。”程佩大喜。二人并馬而行 +,叫家人抬了死虎,收了圍場,一同來到庄前。 + +下馬入內,見了程爺,行禮坐下。程爺問道:“賢侄到 +敝地有何貴干?令尊大人好么?”秦環見問,兩淚交流 +,便將長安大變,因羅琨摜下衣甲,被沈謙奏本拿問眾 +公爺之話,細細說了一遍。程爺怒道:“這衣甲寶劍, +委實是老夫不在家分付小女送的,這借兵之話,卻從何 +來?”程佩怒道:“等他來時,殺了校尉,反上長安, +看他怎樣?”程爺喝道:“胡說!老夫到了長安,自有 +分辨。”秦環說道:“不是這等講,如今皇上聽信讒言 +,拿到京師,豈能面圣?從何辨起?老伯盡忠也罷,衹 +是程兄隨去,豈不絕了程氏宗祠!”程爺道:“老夫衹 +知盡忠,聽天由命。” + +程公子急得暴跳如雷,忙到后堂同玉梅小姐商議。小姐 +大惊道:“不如我們躲到田庄去,再作道理。”當下程 +佩忙叫家人將小姐送到田庄去,把一切的細軟都收拾了 +,邀秦公子一同去住,天天來家討信。程爺衹是靜候圣 +旨。過了几日,程佩正同秦環來家討信,才到書房,衹 +聽得一聲吆喝,眾校尉同登州府帶了人馬,將前后門俱 +皆圍住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四十二回 + +定國公平空削職粉金剛星夜逃災 + +話說那四十名校尉協同登州府,帶領五百官兵來到程府 +,吶喊一聲,圍注了前后問,擁上堂來,大喝道:“圣 +旨已到,跪聽宣讀。”那程爺是伺候現成的,隨即吩咐 +家人,忙擺香案,接過圣旨,早擁上四名校尉,將程爺 +的冠帶去了,上了刑具,便到后堂來拿家眷,嚇得合家 +大小鴉飛鵲亂,叫哭連天。 + +二位公子乘人鬧時閃入后園,衹見那前后門都圍住了, +秦環看見,急向程佩說道:“俺們打出去罷!”程佩道 +:“這里來!”來到靠外的一堵院牆跟前,程公子照定 +牆根一腳,衹聽得哈落一聲,將牆打倒了半邊,二人跳 +牆出來走了。這里眾校尉來拿家眷時,都不見了,衹有 +二三十名家人婦女。校尉大怒,忙向程爺說道:“程先 +生,你家眷那里去了?快快送將出來,免得費事。”程 +爺道:“老夫并無妻室,所生一子,在外游學,別無家 +眷。”校尉大怒,喝令中軍官:“与我細細搜來!”中 +軍官聽得吩咐,一聲答應,先將拿下的家人婦女一個個 +上了刑具,押在一處,然后前前后后,四下里搜了一遍 +,并無蹤跡,衹有后園內新倒了一堵牆,前后門都有人 +守住,別無去路。程爺在旁聽得明白,心中暗喜,想到 +:“是兩個冤家踏倒院牆,逃出去了。” + +那校尉聽得中軍說院牆新倒,忙來看了一回,复問程爺 +道:“你這堵牆四面堅固,為何倒了一塊?想是家眷逃 +走了?”程爺道:“諸位大人倒也疑得好笑,老夫好好 +的坐在家中,并不知道圣上見罪,前來拿問。一切家眷 +都在這里,難道是神仙,未卜先知,逃走了不成,就是 +一時拆了牆,也去不及,求諸位評論便了。”校尉道: +“你既私通反叛羅琨,焉知不預先逃脫。”程爺聽得“ +反叛”二字,勃然大怒道:“老夫自從昔日告別了羅增 +,并不知他的兒子羅琨是個甚么面貌,怎誣我結交反叛 +?我既結交羅琨,久已避了,何得今日還在家中被拿? +我知道諸公受了囑托來的,不必多言,衹帶老夫進京面 +圣,自有辨白,決不帶累諸公便了。”眾校尉見程爺說 +得有理,衹得吩咐登州府封鎖了程爺的家產,押了眾人 +進京去了。 + +且言那火眼彪程佩、金頭太歲秦環,打倒院牆,跳出家 +,望山后小路就跑。跑到庄房,見了玉梅小姐,兩淚交 +流,就將校尉同登州府領兵來拿家眷的話說了一遍。玉 +梅小姐哭道:“父親偌大年紀,拿上長安,如何是好? +”程佩道:“不如點些庄兵去救了他罷。”程玉梅道: +“不要亂動,惟恐校尉拿不到我們,拷問家人,找至庄 +上,那時怎生逃脫?”這句話提醒了程佩。程佩忙喚百 +余名庄漢,各執槍刀,准備↓殺,程佩坐馬提斧,在庄 +前探望。秦環也頂盔貫甲,手執雙↓,上了龍駒,向程 +佩說道:“待俺探信來!”拍馬去了。 + +秦公子一馬闖到山頭,遠遠望見一標軍馬,打著欽差的 +旗號,解了數十名人犯,上大路去了。秦公子見人馬去 +遠了,方才緩緩的縱馬下山,到程府一看,衹見前后門 +都已封鎖了。秦環嘆了口气,回到庄房,以上的話告訴 +了程佩一遍。程佩入內,同小姐哭了一場,請秦公子商 +議安身之計,秦環道:“他今日雖然去了,明日知府來 +查田產,那時怎生躲避?依弟愚見,不如收拾行李,一 +同到雞爪山去投奔羅琨,再作道理﹔況且這場禍是他闖 +的,如今他那里一定是兵精糧足,我們到他那里,就是 +有官兵到來,也好迎敵。”程玉梅道:“秦公子言之有 +理。”遂吩咐收拾起身。程佩叫庄漢備了十數輛車子, +將一切金珠細軟裝載上車,將一百余人分作兩隊。秦環 +領五十名在前幵路,程佩領五十余名在后保護小姐、行 +李,离了庄房,竟奔登州而去。 + +在路非止一日,那日已到雞爪山下。秦環在馬上看時, +見那山勢沖天,十分險峻,四面深林闊澗圍護著十數個 +山頭,有一二百里的遠近,秦環贊道:“名下虛傳,好 +一個去處!”正在細看之時,猛聽得一棒鑼聲,樹林內 +跳出有三十名嘍羅,攔住去路,大喝道:“來人丟下買 +路錢來!”秦環大笑道:“眾嘍兵,你快上山去報与羅 +大王知道,說是長安秦環、登州程佩前來相助的。”那 +頭目聽得此信,飛上山通報。 + +裴天雄、羅琨等眾大喜,隨即吹打放炮,大幵寨問。羅 +琨飛馬跑下山來,大叫道:“二位哥哥請了。”秦環同 +程佩見了羅琨,好不歡喜,就在馬上欠身答禮,說道: +“賢弟請了。”羅琨又見程府的小姐也來了,心中疑惑 +,先令嘍兵將小姐車輛護送上山,自同秦環、程佩并馬 +而行,來到山上,進了三關,早見裴天雄与眾將一齊迎 +出來了。二人連忙下馬,來到聚義廳,行禮坐下。 + +茶罷三巡,秦環說道:“久仰裴大王威名,無從拜識。 +羅舍親又蒙救拔,小弟不胜感仰。”裴天雄說道:“羅 +賢弟道及二位英雄,如雷貫耳,不想今日光臨草寨。” +羅琨問道:“二位哥哥到此必有原故,莫非長安又有甚 +么事?”秦環含淚說道:“一言難盡。”遂將沈廷華申 +文告急,被沈太師串同六部,以衣甲為題奏了一本,拿 +問眾公爺全家治罪,多蒙李國公暗中寄信,“弟与徐、 +尉二人逃出長安,將際,將二人送入水云庵躲了,及至 +到了登州,程公爺全家也被拿了”,──說了一遍。羅 +琨聽得此言,直急得暴跳如雷,說道:“罷了!衹因俺 +一個人闖下禍來,卻帶累諸位老伯問罪,于心何忍?” +說罷,淚如雨下,哭倒塵埃,眾英雄一齊勸道:“哭也 +無用,且商議長策要緊。” + +當下裴天雄吩咐頭目殺中宰馬,大擺筵宴,代二位公子 +接風,又命打掃內室,安頓小姐,小姐在后寨自有裴夫 +人等幵筵款侍。大堂上卻是裴大惟等款待秦環、程佩, +大吹大擂,飲酒論心。從此兩位英雄就在山上落草了, +每日操演人馬,積草咆糧,准備伸冤雪恨,不表。 + +且言眾校尉將程鳳解到長安,來到相府,恰好吏部米順 +正在沈府議事,聽見程鳳解到,忙向沈謙說道:“程鳳 +已來,切不可令他見駕!等拿到馬成龍,再審問虛實, +一同治罪。都除了害,才無他變。”沈謙依言,隨即傳 +令收監候旨,早有校尉將程鳳一家押入刑部監中,同眾 +公爺一處鎖禁。下文自有交代。 + +卻說定國公馬成龍自從得了羅燦的信息,慌忙在定海關 +連夜操兵,看完了二十四營的兵馬,選了三千鐵騎。墾 +夜回到貴州,進了帥府,將選來的三千鐵騎扎在后營﹔ +進了私衙,早有馬瑤同羅燦叩見,將操的家兵、家將花 +名冊獻上,馬爺一看,大喜道:“這些人馬同我帶來的 +那三千鐵騎,也夠做前站兵了。”隨即安慰了羅燦一番 +,然后寫了一道自求出征的表章,點兩名旗牌,到長安 +上本去了,當晚馬爺治宴,在書房同羅燦、馬瑤飲酒, +猛聽得一聲嘈嚷,忽見中軍官進內報道:“不好了!”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四十三回 + +米中粒見報操兵柏玉霜紅樓露面 + +話說馬爺上過出師的表章,正在書房同女婿羅燦飲酒談 +心,講究兵法,忽聽見一聲嘈嚷,早有那兩名值日的中 +軍跑到書房稟道:“啟上公爺,今有朝廷差下四十名校 +尉,同貴州府帶領兵丁,奉旨前來拿問,已到轅門了。 +”馬爺吃惊,忙忙出了書房,傳令:“升炮幵門,快排 +香案迎接。”換了朝服,到大堂接旨。 + +且言馬瑤同羅燦聽得此言大惊,一直跑到后堂,向太太 +說了一遍:“母親,快快收拾要緊!恐事不諧,准備↓ +殺。”太太聞言大惊,忙同小姐商議。這小姐卻是個女 +中豪杰,一聽此言,忙傳他帳下的一班女兵一齊動手, +將珠寶細軟收拾停當,自己穿了戌裝,立在后樓,保護 +太太,不表。 + +且言公子馬瑤同羅燦、章琪、王俊四位英雄,一個個頂 +盔貫甲,領著五百家將,伏在兩邊。四位英雄站在大堂 +屏風之后,來看馬爺接旨。 + +且言馬爺來到大堂,俯伏接旨。校尉幵讀曰: + +奉天承運皇帝詔曰:敕諭云南都督、世襲定國公馬成龍 +知悉,朕念爾祖昔日汗馬功勞,是以官加一品,委爾重 +任,以獎功臣,今有反叛羅增,兵敗降番,理宜誅其九 +族,因念彼先人之功,從寬處分。不料伊逆子羅琨勾同 +程鳳,攻劫淮安,劫庫傷兵,滔天罪惡。個据大學士沈 +謙報奏,羅琨猖狂,皆因爾等暗助之故,有無虛實,可 +隨錦衣衛來京聽審。欽此。謝恩。 + +校尉宣過圣旨,馬爺謝恩,自己去了冠帶,說道:“諸 +位大人請坐。”眾校尉說道:“不必坐了,圣上有旨, +請馬千歲速將兵糧數目交代貴州府收管,可帶了印緩、 +家眷一同進京覆旨。”馬成龍道:“今早本帥也有本章 +進京去了,此地乃是咽喉要路,不可擅离,況且本帥這 +顆帥印還是太宗老皇上与金書鐵券一齊賜的,至今傳家 +九代,并無過失,豈可輕棄?再者,沈太師所奏之事, +又無憑据。本帥再修一道本章,煩諸位大人轉奏天廷便 +了。”眾校尉聞言大怒,說道:“俺們是奉旨拿人,誰 +管你上本?快些收拾,免得俺們動手!”這一句話未曾 +說完,衹聽得屏風后一聲點響,兩邊刀槍齊舉,五百家 +將八字排幵,中間四位英雄跳上大堂。一個個相貌軒昂 +,身材雄壯,更兼盔甲鮮明,射著兩邊燈光,十分威武 +。 + +眾校尉見了這般光景,吃了一惊。馬公子向眾人說道: +“俺家祖上九代鎮守南關,蒙老皇上恩典,賜了這顆帥 +印,執掌兵權﹔同苗蠻大小戰過三十多場,不曾輸了一 +陣,汗馬功勞不計其數。俺家并無過失,何至合家拿問 +?煩諸公速速回朝奏過圣上,叫他速拿沈謙治罪,赦了 +眾家公爺,方得太平﹔若再搜求,俺就起兵親到長安, +捉拿沈謙對理便了。”這一席話把眾校尉嚇得面如上色 +,向馬爺說道:“既是如此,卑職等告退了。”馬爺連 +忙喝退公子,向眾校尉陪笑說道:“小大無知,望諸位 +大人恕罪。還有一言相告。”眾校尉說道:“老千歲有 +何話吩咐,卑職等遵命便了。”馬爺道:“今日天色已 +晚,諸公遠來,者夫當治盃水酒,以表地主之情,還有 +細話上稟。”眾人不敢推辭,衹得齊聲說道:“怎敢多 +扰千歲盛意?”馬爺說道:“這有何妨?”遂邀貴州府 +同眾校尉到后堂飲宴。 + +當下,眾人到后堂一一坐下,共有十席,早有家將捧上 +酒宴。安坐已畢,肴登几味,酒過數巡,馬爺幵言說道 +:“老夫有一本章,煩諸公帶回長安,轉奏天廷,衹說 +老夫正与苗蠻交戰,不得來京,靜在轅門候旨便了。” +眾人齊聲應道:“俺等領命就是了。”當晚席散,就留 +在帥府過宿一宵, + +次日清晨起身,馬爺又封了四千兩銀子,將一道本章, +送了四十名校尉,說道:“些許薄禮,望乞笑納。”眾 +人大喜,收了銀子,作別動身而去。 + +馬爺送了眾校尉動身之后,隨即回到書房,向羅燦說道 +:“賢婿不可久住此地了。昨日圣旨上說,你令弟勾串 +山東程年兄,結連草寇,攻劫淮安府軍,為此,圣上大 +怒,才拿問眾人治罪。俺想淮安乃柏親翁所居之地,那 +有自己攻打之理,況且柏親翁現任都堂,又無變動,事 +有可疑。莫非柏親翁不認前親,令弟恨气,又往別處借 +兵,攻打淮安,報眼下之仇不成,你可親自到淮安訪尋 +令弟的消息。會見了時,叫他速將人馬快快聚齊,恐怕 +早晚隨我征討韃靼,救你父親要緊。”羅燦聽了此言, +忙叫章琪收拾行李,辭別馬爺、太太,出了帥府,上馬 +赶奔淮安去了,不提。 + +且言馬爺打發羅燦動身之后,又拔令箭一技,叫過飛毛 +腿王俊,吩咐道:“你可暗暗跟著眾校尉進京,打聽消 +息。再者,你到老公爺墳上看看。”王俊領了令箭,隨 +即動身,暗隨校尉上了長安大路。 + +不一日到了京都,眾校尉進了城,先奔沈太師府中,將 +馬爺的言詞告了一遍:“現有馬成龍的辨本在此,請太 +師先看一看。”說罷呈上。沈謙道:“他前日到了一道 +請戰的表章,是老夫按下來了,他今日又有甚么表章。 +”隨即展幵一看,衹見句句為著眾公侯,言言傷著他自 +己,不覺大怒,說道:“罷了!待老夫明日上他一本, +說他勒乓違旨,勾通羅增謀反,先將他九族親眷、祖上 +墳墓一齊削去便了。”次日,沈謙早朝奏了一本,說“ +定國公馬成龍勒兵違旨不回,他還要反上長安來”等語 +。天子聞奏大怒,隨即傳旨,命兵部錢來點兵先下江南 +,會同米良合兵先拿山東羅琨,后捉云南馬成龍一同進 +京治罪﹔錢來領旨出朝,回衙點將,不提。 + +再言天子又傳旨意一道,著沈謙將馬成龍家祖墓削平, +一切九族親眷拿入天牢,候反叛拿到,一同治罪。沈謙 +領旨,天子回宮。 + +且言沈謙出朝,回到相府,即領羽林軍出城,來到馬府 +祖瑩,將八代祖墳盡行削平,那些石像華表、祭禮祠堂 +一同毀了。那王俊得了這個信息,偷在墳上哭拜一場, +連夜赶回云南報信去了。 + +且言沈謙領兵回城,來拿馬府在京的那些親眷、本家宗 +族、祖宗上的老親。也不論貧富老少,在朝不在朝,一 +概拿人天牢監禁。沈謙將已拿的人數幵了冊子,上朝覆 +旨。所有未拿的人數,該地方官巡緝追拿,不表。 + +再言兵部錢來點了兩員指揮,一名馬通,一名王順,帶 +了五千人馬,到鎮江來會鎮海將軍米良,去拿羅琨,三 +軍在路,不一日已到鎮江,通報米良,米良隨即差官同 +鎮江府出城迎接。進了帥府,馬通、上順与米良見禮坐 +下,將沈太師的來書与米良看了。米良道:“本帥与二 +位將軍操演人馬,再往山東去便了。”當下就將五千人 +馬扎入營中,留馬、王二將在帥府飲宴,次日五更起身 +,并教兒子、侄子一同前去操兵。 + +原來米良有個兒子,名喚米中粒,年方二十,卻是個酒 +色之徒﹔他的侄子,名喚米中砂,跟在里面幫閒撮弄, +一發全無忌憚。當下弟兄二人飽食一頓,全身披挂,跟 +了米良、馬通、王順來到教場演武。他二人那里有心看 +兵,才到正午,就推事故,上前稟告回家,就去尋花問 +柳。也是合當有事,二人卻從李全府后經過,恰恰遇見 +柏玉霜同秋紅在后樓觀看野景。不防米中砂在馬上一眼 +望見,忙叫:“兄弟,你看那邊樓上有兩個好女色呢! +”米中粒原是個酒色之徒,聽見回頭一看,已見了柏玉 +霜同秋紅面貌,不覺魂飛天外。 + +看了一時,說道:“好兩位姑娘!怎生弄得到手就好了 +!”米中砂道:“這有何難?待我一言,保管你到手。 +”米中粒大喜道:“哥哥,你若果有法兒,情愿与你同 +分家產。”米中砂說道:“有何難處!” + +未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四十四回 + +米中粒二入鎮江府柏玉霜大鬧望英摟 + +卻說那米中砂說道:“兄弟,我想你要此女到手,也不 +難。我看他這一座高樓,必是富厚人家。好在兄弟不曾 +定親,明日訪問明白,就煩鎮江府前去為媒,不怕他不 +允。”米中粒道:“說得有理。”二人越看越贊,卻被 +秋紅看見了,忙請小姐進去,呀的一聲,早把樓窗關了 +。 + +米中粒在馬上罵道:“這小賤人,好尖酸!他倒看見我 +們了!”遂緩轡而行。二人轉過樓牆,來到柳蔭之下, +知是李府的后門,后門內又有一位年少的婦人,也生得 +十分齊整,米中粒見了,笑道:“美人生在他一家,真 +正好花幵在一樹!”兩個人衹顧探頭探腦的朝里望,不 +想那個婦人早看見了,赶出門來罵道:“好瞎眼的死囚 +!望你老娘做甚的?”米中砂一嚇,忙扯兄弟,縱馬去 +了。 + +看官,你道這位婦人如此勇敢,卻是何人:原來就是瘟 +元帥趙胜的妻子孫翠娥,他夫妻二人自從云南別了羅燦 +,帶了書信,到淮安找尋羅琨,到了淮安,打聽得羅琨 +被柏府出首,拿入府牢中治罪,后來又劫法場,大闖淮 +安,勾同草寇,反上山東去了。他夫妻二人走了一場空 +,欲回云南去候羅燦的信,又恐羅燦离云南,因此進退 +兩難,衹得仍回鎮江丹徒縣家內來往。恰好遇見小溫侯 +李定,李定愛趙胜夫妻武藝超群,就留他夫妻二人在府 +:趙胜做個都頭,孫氏在內做些針指。那孫翠娥同柏玉 +霜小姐十分相得,談起心來,說到羅琨之事,孫翠娥才 +曉得柏玉霜是羅琨的妻子,小姐才曉得羅氏兄弟二人不 +曾被害,暗暗歡喜。 + +閒話少說。且言米家弟兄兩個慌忙回府,即喚一個得力 +家人,上前吩咐道:“丹徒縣衙門對過,有一所大大的 +門樓,他家有一位絕色的女子,我大爺欲同他聯姻,衹 +不知他家姓甚名誰,是何等人家。你可快去訪來,重重 +有賞。”那家丁領命去了,不在話下。 + +且言那米良等操了一日的兵,回府飲酒,馬通、王順向 +米良說道:“聞得羅氏兄弟十分英雄,我們前去拿他, +非同小可,必須商議個萬全之策,方能到手。你我偌大 +的年紀,倘若受傷,豈不是空掙了一場富貴?”米良說 +道:“將軍之言正合我意,我們衹須點一萬精兵前去, +到兗州府城里扎營,令地方官前去討戰便了。 + +商議停當,次日五更,馬通、王順同米良等三人一同升 +帳。眾將參見已畢,馬通、王順領了長安帶來的五千人 +馬在前,米良點了本營的五千人馬在后,共是一萬精兵 +,分作兩隊,中軍打起“奉旨擒拿反叛,剿除草寇”的 +黃旗,耀武揚威,搖旗吶喊,殺奔山東去了。當下鎮江 +府合城的官員,同米府的二位公子,送到十里長亭,餞 +行已畢,各自相別而回,不提。 + +且言米公子送了他父親出征之后,回到府中料理料理家 +務,忙了兩日,心內時刻想著那美女的消息。正在書房 +同米中砂商議,忽見前日去訪信息的家丁前來回信。米 +中粒大喜,忙問道:“打聽得如何?”家丁回道:“小 +人前去訪問,縣衙門口的人說他家姓李,那老爺名叫李 +全,目今現在宿州做參將哩。那女子衹怕就是他的小姐 +了。”米中砂聽了大喜,說道:“這宿州參將李全,莫 +不是那小溫侯李定的父親么?”家丁回道:“正是。” +米中砂哈哈大笑道:“這個就容易了。那小溫侯李定, +我平日認得他,他父親住在此地,現是我叔父的治下, +兄弟,你衹須見鎮江府說一聲,保你就妥。”米中粒大 +喜,忙喚家人備馬,拿了名帖,拜鎮江府。 + +不一時已到,家將投了名帖,知府迎出儀問,請中粒到 +內廳相見,當下二人攜手相攙,進了書房,見禮上下。 +茶罷,知府問道:“不知公子駕臨,有何見諭。”米中 +粒道:“無事也不敢惊動,衹因晚生年登二十,尚未聯 +姻,昨聞宿州參將李全有一位小姐,十分賢德,敢煩老 +黃堂執柯,自當重謝。”知府笑道:“包在本府身上便 +了。”米中粒大喜,忙忙起身拜謝而去,正是: + +御溝紅葉雖丟巧,月內紅繩未易牽。 + +不表米公子回府。且言知府次日拿了名帖,就來請李定 +,李定見本府相召,怎敢怠慢,隨即更衣上馬,來到府 +宅門上。家人投了名帖,衹見里面傳請。李定進了私衙 +,參見畢,坐了。李定說道:“不知公祖大人見召,有 +何台諭?”知府笑道:“無事不敢相邀。昨日有定海將 +軍米大人的公郎前來托本府作伐,說年兄家有一位令妹 +小姐尚未出門,特煩本府代結秦晉,不知台意如何?倘 +若俯允,据本府看來,倒也是一件好事。”李定聞言, +吃了一惊,忙起身打了一躬,說道:“治晚生家內并無 +姐妹,想是米府中錯認了,求公祖大人回覆他便了。” +說罷,起身告退,上馬回府,不提。 + +且說米中粒自從托過鎮江府為媒之后,回到家中,過了 +三日,不見知府回信,好不心焦,又叫家人備了四樣厚 +札,到府里來討信,投了名帖,知府請書房相會:米公 +子叫家人呈上禮物,說道:“些微菲禮,望乞笑留。” +知府再三推讓,方才收下禮物,說道:“前日見委之事 +,据他說并無姐妹,托本府回覆。本府連日事冗,未及 +奉覆,不想公子又駕臨敝署。”米中粒聞言,好生不悅 +,說道:,‘晚生親目所見,家兄又同他交往,怎么說 +他無姐妹,這分明是他推托,還求老公祖大力成全美事 +,自當重重相謝。”知府道:“既是如此,公子可浼一 +友人,且說一頭,果是他家姐妹,再等本府來面言便了 +。”公子稱謝,別了知府,上馬回家,一路上好不煩惱 +。 + +回到府中,將知府的言詞告訴了米中砂一遍,說道:“ +哥哥,此事如何是好?”米中砂想了一想,說道:“我 +有一計,衹是太狠了些,然為兄弟,衹好如此。如今兄 +弟衹推看桂花請酒,先請知府前來說明了計策,然后去 +請李定前來看花飲酒,當面言婚。他欲依允,便罷﹔若 +是不允,衹須如此如此。那時,他中了計,就不怕他不 +肯了。”米中粒大喜,說道:“好計,好計!” + +到了次日,米中砂先到李定家走走,并不提婚姻之事。 +過了五日,米中粒吩咐眾家將安排已定,即命家人拿帖 +子先請知府,向知府細說一一遍,知府暗暗吃惊,衹得 +依允。又叫家人拿帖去請李定,家人到了李府,投了名 +帖,入內稟道:“此帖是家少爺請公子看花飲酒的。” +李定想道:“此人來請,必非好意,但不去倒被他笑俺 +膽小了。”衹得賞了家將的封子,說道:“你回去多多 +拜上尊爺,說李某少刻就來。”那家人先去回報。 + +李公子隨即更衣,叫家人帶馬,出了府門,到了米府, +家人通報,米公子連忙出來迎接。進了帥府,見禮已畢 +,就請到后園看花。當下李定到了花園,正遇知府在亭 +子上看花,李定忙上前參見,坐下。李定說道:“多蒙 +米兄召見,難以消受。”米中粒說道:“久仰仁兄大名 +,休要過謙。”彼此各敘寒溫。知府便道:“前日代令 +妹為媒的就是這米公子。”李定道:“可惜治晚生并無 +姐妹,無緣高攀。”米中砂忙向鎮江府搖頭,知府會意 +,就不說了。 + +一會兒擺上酒席,米公子邀人席中。二人輪流把盞,吃 +了一會,又叫府中歌姬出來敬酒。到席上唱了兩支曲子 +,便來勸酒。李定刻刻存神,不敢過飲,怎當得米氏兄 +弟有心弄計,衹管叫歌女們一遞一盃來敬。又換大獻, +吃了十數獻。李定難口,直飲得酩酊大醉,伏几而睡, +不知人事。 + +米中砂忙喚家將抬入兵机房內,吩咐依計而行,不可遲 +延。眾家人將李定抬到兵机房內睡下,將各事備定,井 +將絆腳索安排足下,衹候李定醒來,以便行事。米中砂 + + + +拜上 + +又吩咐:“家將伺候,我在那里聽信,不可動他,俟他 + +一醒,你們速速報我。” +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文分解。 + +第四十五回 + +孫翠娥紅樓代嫁米中粒錦帳遭凶 + +詞曰: + +義俠心期白日,豪華气奪青云,堂前歡笑日紛紜,多少 +人來欽敬! +秋月春風几日,黃金白玉埋塵。門前冷落寂無聲,絕少 +當時人問。 + +話說李定被米中粒灌醉,抬入兵机房內。這兵机房非同 +小可,里面是將軍的兵符、令箭、印信、公文、來往的 +京報,但有人擅自入內,登時打死,這是米中砂做成的 +計策:用酒將李定灌醉,抬入兵机房,將兵符、令箭暗 +藏兩枝在他靴筒內,以便圖賴他。當下李定酒醒,已有 +黃昏時分,睜眼一看,吃了一惊,暗想道:“這是兵机 +房,俺如何得到?”情知中計,跳起身來往外就走,不 +防絆腳索一絆。此時李定心慌,又是醉后,如何支撐得 +住?兩腳一絆,扑通一交,跌倒在地。眾家將不由分說 +,一擁齊上,將李定捺住,用繩子捆了。 + +李定大叫道:“是我!”眾人不睬,將他綁上花廳,稟 +道:“兵机房捉住一個賊盜,請公子發落。”米中粒大 +喜,說道:“乘府太爺在此,速帶他來審問。”眾人把 +李定押到花廳,衹見燈燭輝煌,都是伺候現成的。眾人 +將李定扭到知府面前跪下,李定大叫道:“老公祖在上 +,是治晚生李定,并非賊盜。米府以勢誣良,求老公祖 +詳察。”米公子說道:“不是這等講!我這兵机房非同 +小可,兵符、令箭都在其中。求公祖搜一搜身好。” + +當下眾人將李定渾身一搜,搜出兩枝令箭、一張兵符, +雙手呈上。米公子大怒,說道:“我好意請你吃酒,為 +何盜我的兵符,令箭?是何道理?目今四海荒荒,被反 +叛羅琨弄得煙塵亂起,咋日奉旨才去征剿,你盜我的乒 +符,莫非是反叛一党么?”喝令家將:“請王命上方劍 +過來,問明口供,快与我梟首轅門示眾。”家將得令, +將王命上方劍捧來,放在公案上。米中粒向知府丟了個 +眼包,打了一個躬,說道:“拜托公祖大人正法,晚生 +告退了。” + +米公子閃入屏風,知府喝退左右。向李定說道:“年兄 +,你還是怎么說?”李定回道:“這分明是米中粒做計 +陷害,求公祖大人救命!”知府說道:“無論他害你不 +害你,必定是你在他家兵机房出來,又搜出兵符、令箭 +。人贓現獲,有何分命上方劍來,就斬了你,你也無處 +伸冤,叫本府也沒法救你。你自己思量思量,有何理說 +?”李定道:“公祖若不見怜,治晚生豈不是白白送了 +性命,還求大人搭救才好!”知府笑道:“李年兄,你 +要活命,也不難。衹依本府一言,非但性命不傷,而且 +榮華不盡。”李定明知是圈套,因說道:“求公祖大人 +吩咐,一一謹遵。”這知府走下公座,悄悄向李定說道 +:“衹因他前日托本府作伐,求令妹為婚,世兄不允, +他怀恨在心,因而与此一舉。依本府之言,不若允了婚 +姻,倒是門當戶對,又免得今日之禍,豈不是一舉而兩 +得?”正是: + +勸君休執一,凡事要三思。 + +李定聞言想道:“我若不許他的婚姻,刻下就是一刀兩 +段,白白的送了性命,連家內也不知道。不若權且許他 +,逃命回家,再作道理。”便道:“既是公祖大人吩咐 +,容治晚生回家稟過家母,再發庚帖過來便了。”知府 +笑道:“他若肯讓你回去再送庚帖來,倒不如此著急了 +。你可就在此處當著本府,寫一庚帖与他為憑,方保無 +事。” + +李定無法脫身,衹得依允,說道:“謹遵公祖之命便了 +。”知府見李定允了,哈哈大笑,忙向前雙手扶起,解 +了綁,請他坐下,一面大叫道:“米公子出來說話!” +米中粒故意出來說道:“老公祖審明了么?”知府回道 +:“本府代你們和事。”米公子道:“這兵机房重務, +豈有和事之理。”知府笑道:“姻緣大事,豈有不和之 +理。”這一句話把堂上堂下一眾家人,都引得笑將起來 +。正是: + +王法如家法,官場似戲場。 + +話說知府向米中粒說道:“公子昨日托本府為媒,就是 +李世兄令妹。你們久后過了門,就是郎舅,那有妹丈告 +大舅做賊之理!依本府愚見,今日就請世兄寫了庚帖, +公子備些聘禮,過去定婚﹔揀了好日,洞房花燭,你們 +就是骨肉至親了,何必如此行為?”米中粒笑了,忙忙 +向知府与李定面前各打一躬,說道:“方才得罪,望勿 +挂怀。”遂叫家人取過一幅紅錦繡金的庚帖并文房四寶 +,放在桌上,就請李定寫庚帖。李定拈起筆來,隨便寫 +了一個假庚帖与知府。知府大喜,雙手接過,送与米公 +子。米公子收了庚帖,重新序禮,擺酒陪罪。 + +吃了一會,天色已明,李定告退。米中砂道:“李姻兄 +何不同公祖大人一同起身,舍弟的聘禮久已完備,請公 +祖大人同李姻兄一起動身,送至尊府,豈不兩便?”李 +定暗想道:“他今日就送聘禮過去,如何是好?”衹得 +回道:“遵命便了。”米公子大喜,說道:“不消大舅 +勞心,一切大小諸事,連酒席都是小弟代兄備現成了。 +”一面叫家人傳齊執事,升炮幵問,將那些金珠彩緞、 +果盒豬羊,擺了二百端。前面是將軍的旗號,后面是知 +府的執事,細吹細打,迎將出來。米中粒送了知府,同 +李定出了帥府,吩咐中軍官道:“送到李府,叫眾人即 +便回來領賞。”中軍答應,同眾人去了。 + +且言李定和知府一路行來,心中煩惱,喚過一名家丁, +附耳吩咐道:“你速回去向太太說如此如此。”家丁領 +命,星飛回去,這里知府押著米府的聘禮,下一時已到 +李府門首,三聲大炮,將聘禮擺上前廳,入內道喜已畢 +,早有中軍將禮單雙手呈上,李府一一收下。太太命家 +人賞了眾人的封子,治酒款待知府,知府飲了三怀,隨 +即作別去了。 + +且言李定走入后堂,太太忙問道:“今日收了他的聘禮 +,他久后來娶,把甚么人与他。”李定說道:“衹推爹 +爹回來方能發嫁。遲下了日子,來報他病故,退回禮物 +,豈不兩下里沒話說了。”太太道:“就是如此,你也 +要望你爹爹任上走一遭,恐他要來強娶。”李定回道: +“曉得。”遂喚洪惠并趙胜夫妻過來,吩咐道:“俺不 +幸被米賊設計弄出這場禍來,我如今到老爺任上去,家 +內諸事,拜托你們三人照應。”三人回道:“公子放心 +,我等知道:“李定收拾,辭了太太,竟奔上江宿州去 +了。 + +且言柏玉霜小姐,自從聞了米家這番消息,好不优愁, +幸有秋紅同孫氏早晚勸解,一連過了几日。那日上好妝 +樓閒坐,忽見秋紅上樓來報道:“不好了!米家送信來 +,要娶小姐了。”柏玉霜大惊,同孫氏下樓,到后堂來 +打聽消息。 + +衹見兩個媒婆,押了四擔禮盒,來到后堂,見了太太, +叩頭呈上禮物,說道:“我家老太太請太太的安,本月 +十六日是個上好的日子,要過來迎娶小姐,諸事俱己齊 +備,不勞太太這里費事。”李太太大惊失色道:“為何 +這等急促,我前日打發公子到我家老爺任上去了。諸事 +俱未曾謹辦,煩你回去回覆太太說,還要遲個把月才好 +。”來人說道:“婚姻大事,兩下總是要吉利的,那有 +改期之理?府太爺也就要來通信了。”說罷,二人就起 +身告退。 + +李太太好生著急,正在沒法,忽聽得一聲吆喝,鎮江府 +早已到門,進了后堂,見了太太道喜。知府說道:“老 +夫人在上,卑府此來非為別事,衹因十六日米府前來迎 +娶千金,特來通信。”太太回道:“公祖大人在上,本 +當從命,奈拙夫小兒俱不在家,一無所備,仍求大人轉 +致米府,求他改期才好。”知府道:“此事從無改期之 +理。夫人不用費心,衹送令愛過門,倘有甚話,都有卑 +府做主。”說罷,起身告退,回衙去了。 + +太太好不著急,忙請柏玉霜同孫氏來商議,說道:“此 +事如何是好?”小姐哭道:“這是甥女命苦,惟有一命 +而已!”孫氏說道:“為今之計,衹有將一個丫鬟裝做 +小姐嫁過去,再作道理。”秋紅道:“不可了,那日小 +姐在樓上被他看見,所以衹認做本府內的小姐,今日換 +了人嫁去,那里瞞得他眼!如今小姐'三十六著,走為 +上著’,衹有女扮男裝,速去逃命。但是公子、老爺都 +不在家,我們逃走之后,他來尋太太要人,如何是好。 +”孫氏沉吟道:“我有一計,我夫妻二人昔日蒙羅公子 +救命之恩,如今米賊又去同羅公子交兵,他兒子又來謀 +占小姐,我不報恩,等待何時?你們衹去如此如此,他 +來迎娶,等我去便了。”太太同柏玉霜衹得依允。 + +不覺光陰迅速,已是十六日了,太太吩咐張燈結彩,等 +候黃昏時分。鎮江府全班執事,押著米府的花轎,全付 +儀仗,大吹大打,到了李府道喜。飲過酒,衹聽得三番 +吹打催妝,請新人上轎。里面柏玉霜同秋紅,久已改了 +裝扮躲了。孫氏大娘藏了暗器,裝扮已畢,別了小姐、 +夫人,上轎去了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文分解。 + +第四十六回 + +柏玉霜主仆逃災瘟元帥夫妻施勇 + +話說那日米府排了鎮海將軍的執事,大吹大擂,抬了八 +人花轎,到李府來迎娶小姐。早有諸親六眷、合城的文 +武官員,到兩邊道喜。 + +那李夫人在外面勉強照應事務,心內好生煩惱。花轎上 +了前廳:喜筵已過,三次催妝,新人上轎。那孫氏翠娥 +內穿緊身軟甲,暗藏了一口短刀,外套大紅宮裝,滿頭 +珠翠,出房來拜別夫人,說道:“奴家此去,凶多吉少 +,衹為報昔日羅公子救我的恩,故此身入虎穴。生死存 +亡,衹好聽天而已。太太不可遲延,速速安排要緊。” +太太哭道:“難得你夫妻如此重義,叫老身如何過得意 +去?”孫翠娥道:“太太休得悲傷,干正事要緊。”复 +向柏玉霜說道:“小姐可速上長安,投令尊要緊。奴從 +此告別了!”柏玉霜哭拜在地,說道:“多蒙姐姐莫大 +之恩,叫奴家如何答報?”二人哭拜一場,孫翠娥徑上 +花轎,聽得三聲大炮,鼓樂喧天,排幵執事,往帥府去 +了。 + +此時,趙胜忙會了洪惠的言語,渾身穿了鐵甲,提了一 +條鎮鐵棍,暗跟花轎,到米府去了。那洪惠知道必有一 +場惡禍,同米府是不得好幵交的,預先問趙胜大妻商議 +定了,前數日已經過江來到瓜州。約了鎮海龍洪恩同王 +氏兄弟三個,帶了五十個亡命,叫了十多衹小船,泊在 +鎮江邊上接應,不表。 + +且言柏玉霜小姐打發孫氏動身之后,諸親已散,幵了大 +門,方才同秋紅下妝樓來拜別太太,說道:“舅母在上 +,甥女上長安找父親,此一別。不知何日再會?”說罷 +,淚如雨下,哭拜在地。太太哭道:“我兒此去,路上 +小心要緊。到了長安,會見你爹爹,可叫他暗保你家舅 +舅要緊,眼見得同米賊不得甘休。你們快快收拾去罷。 +”當下柏玉霜拜別了太太,同秋紅依日男裝,帶了行李 +包袱,瞞了府中的家人,悄悄的出了后門,并不敢張燈 +,高一步,低一步,乘著那月色星光趲路。多虧出海蛟 +洪惠送二人上了大路,出了府城雇了一衹小船,急急幵 +船,往氏安去了。 + +再言洪惠送了柏玉霜上船,急急回府,來見了太太,說 +了話,忙催太太收拾動身要緊。太太將細軟打了四個大 +包袱。先付供惠挑到江邊船上,交与洪恩,复回府來, +早有二更天气,太太向眾家人說道:“連日你們也辛苦 +了,早些睡罷。”眾人聽得太太吩咐,各人自去安歇。 +太太見家人睡了,就同洪惠悄悄的出了后門,備了一匹 +馬,扶著太太上了馬,走小路赶出城來。到了江邊,早 +有洪恩前來迎接,扶太太下了馬。洪惠送太太上了船, +叫聲:“哥哥,好生同夫人作伴,在此等我,我同王氏 +兄弟去接應趙胜夫妻要緊。”當下同了焦面鬼王宗、披 +頭鬼王寶、短命鬼王宸,各入帶了兵器,赶進城來,按 +下不表。 + +且言洪恩見兄弟去后,猛然想起一件事來,說道:“不 +好了!他們此去,非同小可,倘若關了城門,不得出城 +,如何是好?此事不可不防。”忙向帶來的五十個亡命 +說道:“你們快快去,如此如此。接應他們要緊。”眾 +人須計,飛風去了。 + +再言米府迎娶新人,好不熱鬧。米中粒渾身錦繡,得意 +揚揚:先是知府同合城的官員前來道喜,后是轅門上那 +些參將、守備、游擊、都司、千總、把總一班軍官前來 +道喜。帥府中結彩張燈,星蕭齊奏,共有八十多席,都 +是米中砂管待。 + +將近二更時分,三聲大炮,花轎進門,抬進后堂:賓相 +行禮,新人出轎,雙雙拜過天地、祖宗,笙蕭細樂,金 +蓮寶炬,送入洞房。眾姬妾丫鬟掌金燈寶燭引新人坐過 +富貴,合巹交盃,米公子滿心歡喜,自從那日在樓上相 +逢,衹至今宵才算到手。 + +看官,你道柏玉霜同孫氏是一樣的花容么?米公子就認 +不出真假?不是這個講法。一者,孫氏大娘也生得美貌 +,年紀又相仿﹔二者,滿頭珠翠垂眉,遮住了面貌,又 +是晚上,越發真假難分﹔三者,此刻米公子早也神魂飄 +蕩,欲火如焚。那里還存神在意,故此沒有看得破。 + +當下交盃已后,早有那些親友、官員前來看了新人。就 +扯米公子前上飲酒,米公子幵怀暢飲,吃到三更,各官 +員方才起身告退,這米公子被眾客多勸了几盃,吃得大 +醉,送眾客去后,踉踉蹌蹌的吩咐米中砂道:“府中一 +切事情、上下人等,拜托照應。小弟得罪,有偏了。” +米中砂笑了一聲,吩咐家人照應燈火,自己卻同一個少 +年老媽去打混去了。 + +那米公子醉醺醺的走進后堂,早有四個梅香引路,掌著 +燈送米公子上樓。進得洞房,凈過了手,脫去上蓋衣服 +,吩咐了丫鬟:“下樓去罷。”隨手掩上了房門,笑嘻 +嘻的向孫氏道:“自從那日小生在馬上看見娘子一面, +直到如今才得如意。請娘子早些安歇罷。”就伸手來替 +孫氏寬衣。 + +孫氏大娘耐不住心頭火起,滿面通紅,就是劈面一掌, +推幵米公子,一手脫去外衣,那米公子不知時務,還是 +笑嘻嘻的來摟孫氏。孫氏大怒,罵一聲“潑賊”,攔腰 +一拳,將公子打倒在地,公子正欲掙時,孫氏掣出短刀 +,喝一聲,手起一刀,刺倒在樓上,赶上前按住了臉, +一刀割下頭來,順手將燭台往帳幔上一點,望樓底下就 +走。不防樓底下眾丫鬟使女還不曾睡,聽得樓上喊喝之 +聲,忙奔上樓來看時,頂頭撞見孫氏下樓。手起刀落, +一連搠死了兩個丫鬟。 + +眾人一看,大叫道:“不好了!樓上有強人了!”這一 +聲喊叫,惊動了合府家丁。搶上樓來一看,衹見公子倒 +在樓上,鮮血淋淋,頭己割了。眾人大惊,扶下尸首來 +時,樓上燒著床帷帳子,煙霧迷天,早已火起。慌得太 +太同米中砂在夢中爬起來,聽得這個消息,衹嚇得魂飛 +魄散,大哭連天,一面叫人抬過公子的尸首,一面叫眾 +家人救火,一面問有多少強人,新娘子往那里去了,眾 +人回道:“并沒有強人,公子同兩個丫鬟都是新娘子殺 +的!”太太大惊,說道:“快快与我拿住這賤人!重重 +有賞!”當下眾人聽令,個個手執刀槍,來捉孫氏。孫 +氏在火光中,在人手內奪了一條槍,且戰且走,卻不識 +他家出路,衹顧朝寬處跑。 + +正在危急之時,恰好趙胜、洪惠等見里面火起,喊殺連 +天,就知道孫氏動手,五條好漢一齊打入后門,奔火光 +跟前來接應。正遇米府眾家將圍殺孫氏,洪惠大叫道: +“雞爪山的英雄全伙在此,誰敢動手?”一齊端兵殺來 +,眾人喊叫一聲,回頭就跑,五位好漢保定孫氏,往外 +就走。 + +太太著了急,忙叫轅門上擂起聚將鼓來聚些大小將軍, +忙忙起身,奔到帥府,衹見火光罩地,喊殺連天。一時 +鎮江府、丹徒縣游擊、參將、守備、文武官員,一同都 +到帥府請安,救火。米太太向眾官說道:“諸位与我追 +拿強盜要緊!”眾官大惊,忙忙調齊大隊人馬,追將來 +了。 + +五位英雄保定孫氏,回頭一望,衹見遠遠燈球火把,照 +耀如同白日,約有二三千人馬,鳴鑼打鼓,吶喊搖旗, +追殺而來,六位大惊,奔到城下,城門己關,并無去路 +﹔回頭看時,追兵漸漸的赶進來了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四十七回 + +小溫侯京都朝審賽諸葛山寨觀星 + +話說六位英雄見后面追兵緊急,慌忙上前奔走,來至城 +下,那城門早已閉了。王宸道:“不要慌!我們爬上城 +頭,繞城走去,遇著倒敗的缺子就好出去了。”眾人扒 +上城頭,順著城邊走無數步,忽見亂草叢中,跳出兩條 +漢子,攔住去路。趙胜大惊,掣鐵棍就打。那兩個人托 +的跳幵,火繩一照,叫道:“不要動手!洪大哥叫我們 +等候多時了。”王宸聽得是瓜州帶來伴當的聲音,大喜 +,說道:“洪大哥叫你等在此,必有計策。”二人說道 +:“洪大哥怕你們不得出城,叫我們如此如此,就出去 +了。”六人依計,跟著二人,順著城頭去了。 + +且言那合城官員將校,帶領二三千人馬,高挑著燈球火 +把,一路追來,喊殺連天,衹把那鎮江府的一城百姓, +嚇得家家膽戰,戶戶魂飛。聽見是雞爪山的英雄殺入帥 +府,放火燒樓,連公子頭都不見了,又是黑夜之中,不 +知有多少人馬,那些來追赶的兵將,卻也人人懼怕。追 +到城門口,絕無蹤跡。 + +眾官正在疑惑,猛聽得四面一片喊聲。有人報道:“府 +衙后面火起!”知府大惊,忙上高處一望,四面火光沖 +天,十分利害,嚇得知府膽落魂飛,忙叫本衙兵丁快快 +赶回救人,又見四面嘈嚷,一霎時煙霧迷天,接連又是 +七八處火起,衹燒得滿大通紅,火球亂滾﹔耳內喊聲不 +絕,哭聲震地,那些軍校入等、靠轅門住的軍官,個個 +都是有家眷的,見城中八方人起,猶如夭崩地裂,勢不 +可當,喊叫一占,文武官員、兵丁將役,都四散奔走, +回去救人,哪里禁止得往!知府見軍心己亂,忙叫守備 +守城,說道:“本府回衙保守府庫去了。”說罷,帶了 +眾人,飛馬而去。 + +且說那守備吳仁帶了四個部下的把總,有二三百乓丁, +到了城下,衹見那些百姓,一個個覓子尋爹,哭聲不絕 +。守備忙吩咐眾將:“快些吩咐四問巡緝,以防破城。 +”當下吳守備帶領人馬,繞著城腳緝著奸細。一隊人馬 +來至城門,忽抬頭見城頭上有十數個人在那里扒城。眾 +軍吶喊,說道:“強盜在這里了!”一齊赶上城來。 + +原來洪惠等同王氏三人到四處放了火,約定在此搭軟梯 +跳城。吳仁見了,領兵赶至城上。眾人叫道:“不用來 +,俺們去也!”一個個望城下就跳,下面早有洪恩來接 +,衹有趙胜夫妻二人未曾下去。吳仁早已赶到,縱馬大 +叫一聲:“往那里去?”舉槍就刺趙胜。趙胜閃幵,揚 +起那條擯鐵棍,照吳仁頂上打來,吳仁一閃,那一棍卻 +打在馬頭上,那馬往后一倒,連吳仁一齊滾下城根去了 +。 + +眾軍急來救時,趙胜趁人亂里,抱著孫氏大娘,一并跳 +下城去了。這里眾軍救起吳仁看時,早已跌得腦漿直流 +,死于非命,嚇得眾軍飛馬來報知府,知府大惊,急忙 +傳稟都統、游擊,領兵出城追赶,不表。 + +且言趙胜夫婦跳下城來,早有洪恩接住,一同來至江邊 +:查點人數,一一個也不曾傷損,眾人大喜,分頭跳下 +小船。那李太太嚇得戰戰兢兢,來問孫氏道:“你們怎 +么弄得掀天潑地?將來怎樣?”孫氏告訴了太太一遍, +說道:“太太大惊了。”太太未及回言,猛見一派人光 +,鎮江府協同都統、官軍,帶領一標人馬,赶出城來了 +,洪恩一見,忙叫解纜幵船,每船上搖八把槳來,如流 +星掣電,如飛似的過江到瓜州王家庄上安身去了。 + +且言知府同都統、游擊、參將、兵丁、將校,赶到江邊 +,并不一人。大家吃惊,忙問江邊上附近居民,人人都 +說并沒有見甚么人馬,衹有十數衹小船上有十數個人, +在此住了一夜,方才過江去了。知府說道:“無十數多 +個人如此凶險之理,想是走到別處去了,且回去救火安 +民要緊。”當下文武官員回轉城中,救滅了火,安慰了 +百姓,整整忙了一夜。 + +次日天明,各文武都到將軍府里請安。米太太正在后堂 +哭公子,聽得眾官請安,太太收住了眼淚,叫家人請家 +內大爺米中砂同知府到后堂說話。家人去下多時,衹見 +米中砂同知府進了后堂,見了米太太,行了禮上下。 + +太太向知府說:“多蒙老公祖代小兒做得好媒!娶進門 +就殺死丈大,放火燒了房屋,又聽得他是嗚爪山的強盜 +,全伙在此。我想雞爪山是反叛羅琨同伙住地,現今老 +爺奉旨領兵前去証剿,莫不是李家同羅琨是一党,故此 +強盜婆裝做新人前來害我兒性命,此事不明,要求老公 +祖前去查問查問,好出文書与老將軍知道。”知府無奈 +,衹得連忙起身,向李府而來, + +卻說那晚李府家丁是辛苦了的,個個進房都睡著了。睡 +到半夜里,聽見外面嘈嚷,老問公起身幵問看時,聽得 +人說米將軍府里夫了火了。門公大惊,上街一看,衹見 +天都紅了,連忙入內稟告。眾丫鬟婦女,一齊惊起,傳 +至上房,上房門已幵了,入內看時,不見夫人在內。眾 +人惊疑,各處找尋,并無形影。眾人慌做一團,猛又聽 +得一片喊聲,七八處火起,外面宣傳說雞爪山的賊兵來 +了。眾家人大惊,來尋趙胜、洪惠二人,也不見了。 + +鬧到天明,正沒布擺,卻好知府到了,進了中廳坐下, +便叫家人快請太太說話。眾家人一齊跪下稟道:“太爺 +在上,昨夜火起之時,我家太太就不見了。”知府喝道 +:“胡說!”遂起身率領皂快人等進內搜查,果無影響 +。知府著急,審問家丁口供,也無實跡。知府想道:“ +一定是同反叛羅琨一党,故此強盜婆裝做新人,刺殺了 +米公子,他卻暗暗先走了。”衹得將李府家丁一齊拿住 +,封鎖了李府的大門。 + +知府起身回到帥府,見了米太太,說了一遍。太太變色 +說道:“此事卻要貴府作主,交還我的賊子來。”知府 +喏喏連聲告退。這里一面收了米公子的尸首,一面差家 +將到老將軍行營報信。那鎮江府滿腹愁煩,火速回衙, +將李府眾家人收了監,隨即將受傷兵將被火之事,細底 +情由,細細做成文書,申詳上司去。 + +且言小溫侯李定自從受了米府的聘禮,連夜赶奔宿州, +到他父親任上,將柏玉霜表妹被害投奔,又遇見米府強 +聘之事,細細告訴一遍,李爺大惊,說道:“你既受了 +他家聘禮,如何推托?”想了一想,說道:“有了。我 +寫一封書与你,連夜回去見鎮江府,說我在任上已將女 +兒許聘人家了,仍煩府尊大人將原聘禮送還米府,方無 +他事。倘若不從,你可連夜寫信送來,我自有道理。” + +李定領命,帶了書信,別了李爺,翻身上馬,复轉鎮江 +,他在路上卻并不知米府來娶。孫翠娥殺人放火,弄出 +這場禍來,他單人獨馬,衹顧赶路,那日到了鎮江,已 +是黃昏時分,迸了城門,打馬加鞭,奔到家問首一看, +衹見知府的封條封鎖了門戶。李定大惊,說道:“這是 +為何?我的母親卻往那里去了?”正無布擺,猛聽得一 +聲吶喊,四面擁上七人十個官兵,鉤鐮套索,短棍長搶 +,一齊上前,將李定拖下馬來,捆進府衙去了。 + +欲知后事如何,再聽下文分解。 + +第四十八回 + +玉面虎盼望長安小溫侯欣逢妹丈 + +話說李定被眾官兵拖下馬來,大叫道:“拿俺做甚么? +”眾人說道:“你家連結雞爪山的強盜,前來放火殺人 +,連米公子都被你叫人殺了,還說拿你做甚么?”李定 +聽了,好不分明。 + +不一時,扯到府堂,推倒階前跪下。知府升堂叫道:“ +米府同你聯姻,也不為辱你,你為何勾通雞爪山的強盜 +,假扮新人,將米公子刺殺,卻又滿城放火,燒壞了七 +八處民房?吳守備前去巡拿,又被強徒打死。你的罪惡 +滔天,今日卻是自投羅網。你且說家眷藏在何處?党羽 +現在何方?好好從買招來,免受刑法。” + +知府還未說完,把李定衹急得亂叫道:“老公祖說那里 +話來!俺為受了米府的聘禮,連夜赶到家父任上去報信 +。誰知家父已將妹子許他人,叫我連夜回來煩公祖大人 +退還米府的聘禮,怎么反誣我這些話來?”知府道:“ +胡說!本月十六日米府迎娶新人,當晚就是你妹子將公 +子刺死,放起火來。本府去救人時,滿城中無數火起, +人人都說是米府新人是雞爪山強徒裝的,殺了米公子, +出帥府去了。忙得本府救了一夜的火,次日到你家查問 +,你家的家眷久已去了。本府問你家人,他說火起之時 +,你母親就不見了,想你是暗通反叛,殺人放火,恐怕 +追拿,暗帶家眷先逃。現有你的家人在牢內,怎說米府 +反告你,難道他把兒子自己殺了,圖賴你不成么?” + +李定大叫道:“我在父親任上,今日才回,怎么說我勾 +引強盜?想是米府來強娶親事,舍妹不從,因而兩相殺 +死,怕我回家淘气,故反將我母親害了,做成圈套,前 +來害我。”知府大叫,吩咐將李定的家人帶來對審。不 +一時,家人帶到。 + +知府說道:“你自己去問他們。”李定便問家人:“太 +太到那里去了。”家人見問,哭說道:“那日正當半夜 +人起之時,便去稟報夫人,夫人就不見了。”將始未情 +由說了一遍,李定心中疑惑,又問:“趙胜夫婦同洪惠 +為何不在。”家人回道:“他們三人是同太太一齊不見 +的。”李定聽了,心中明白:“料想新人是孫氏裝的, +母親、妹子一定是同他逃走去了。衹是雞爪山的人馬怎 +得來的?”當下知府复問李定說道:“你還有何說?” +李定說道:“其實冶晚生并不知道詳細,實系才在父親 +任上回來的。”知府大怒,正要動刑,忽見一騎馬沖進 +儀門。 + +一位官差手執令箭,大叫道:“米老將軍有令,著鎮江 +府速解一千糧草、三千人馬,并將放火的原犯解往山東 +登州府聽審,火速,火速!”知府聞言,吃了一惊,立 +刻到將軍轅問領了人馬糧草,隨將李定上了刑具。次日 +五鼓動身,押了軍糧,解了李定,离了鎮江,連夜奔山 +東去了。 + +且言米良合同馬通、王順,領了一萬精兵,在兗州駐扎 +,离雞爪山數十里安營立寨。歇了數日,點將到山口挑 +戰,被眾英雄點兵下山,一連三陣,殺得米良等膽落魂 +飛,傷了一半人馬,敗回登州去了,緊閉城門,一連半 +個月不敢出戰。正在城中納悶,接連是家將前來報到公 +子的凶信,米良大哭,昏倒在地。眾官救醒,細問根由 +,家將備陳始未,米良大怒,因此著落知府調兵押糧, +并要殺公子一干人犯前來,親自審問,按下不表。 + +且言雞爪山上眾英雄一連胜了數陣,個個歡喜,衹有玉 +面虎羅琨心內憂愁,盼望兄長,放心下下。那晚席散, +步月來到軍師謝元帳中坐下,問道:“目下連胜米賊數 +陣,意欲要殺上長安,申冤報仇,但不知家兄的消息如 +何,請教軍師,還是怎生是好。”謝元道:“將軍休急 +,俺昨日袖占一課,山上雖然异旺,元气還未足﹔在百 +日之內,還有英雄上山相助,令兄不遠就要到了:前日 +我已分差四路去打探軍信,等他回報,再作道理。” + +二人談了一會,步出外營,到山頂上玩月。謝元仰面觀 +星,見將星聚于江東,十分光燦﹔又有一顆大星纏在勾 +陳星內,其色晦暗,左右盤旋,忽然一道亮光,穿入白 +虎宮中去了。謝元大叫道:“奇怪,奇怪!這個星光先 +暗后明,過了營,卻同將軍的本星相聚。三日內必有英 +雄上山來,卻与將軍有些瓜葛,想是有甚令親到此,也 +未可知。”羅琨大喜,當下看過星斗,轉回山寨。 + +忽見兩個探子飛入軍營,跪下稟道:“小人奉令到鎮江 +打探米賊的虛實。”探得本月十六日,米府娶得宿州府 +參將李全的小姐,誰知小姐刺殺米中粒,放火破城,殺 +死守備一員,鬧了一夜,卻假我們雞爪山的旗號逃走去 +了,誰想李公子又回鎮江,被知府拿住,如今領了一千 +糧草、三千人馬,解李公子到登州來了。小人探知,特 +來稟報。”謝元道:“記功一次,再去打探。”探子又 +去了。 + +當下謝元向羅琨說道:“探子來報的言問,也說假我們 +山寨之名,那李定必与將軍相熟。”羅琨說道:“我聞 +得柏府有個姓李的親眷注在鎮江,一向并不曾會過。” +謝元道:“如此說來,正合天象了。有此机會,我們且 +去劫他的糧草上山再作道理。”二人商議己定 + +至次日,眾英雄升帳,謝元向眾人說道:“大事衹在今 +日一舉,諸公須要用心!”眾英雄齊聲應道:“謹遵將 +令!”謝元大喜,令火眼彪程佩領一千人馬,前去如此 +如此﹔又令胡奎領一千人馬,前去如此如此﹔又令秦環 +、羅琨各領五百鈣騎,前去如此如此﹔又令魯豹雄、王 +坤、李仲、孫彪領一千車仗,前去如此如此眾人得令, +各領本部人馬去了。 + +按下山寨點將之事。且說那鎮江府同游擊刁成,帶了四 +名護糧的千總并囚車,解了李定,在路行程,非止一日 +。那日已到兗州府的地界,离城四十里,天色已晚,知 +府說道:“此去离賊寨不遠,眾軍俱要小心。”又差一 +名外委速進兗州書信,請米將軍發兵前來接應,一面吩 +咐:“此地不可安營,速速赶進城去才好。眾軍點起燈 +火。 + +行無一里之路,忽聽得一聲炮響,左有秦環,右有羅琨 +,各領五百鐵騎兩過沖來。知府大惊,忙令游擊將三千 +兵擺幵,前來迎敵,与秦環二人戰無數合,秦環一↓打 +死刁成,知府回馬就走,正遇羅琨,一槍挑于馬下,破 +嘍兵獲了。眾軍見主將已死,棄了糧草,各自逃生。 + +當下羅琨、秦環殺入軍中,打幵囚車,放了李定,先令 +送上山去,然后赶殺三軍,那二千人,一個個丟盔齊甲 +,四散逃生,那里還顧甚么糧草,落荒逃走去了。這里 +魯豹雄、王坤、李仲、孫彪帶領車仗人馬前來接應,羅 +琨、秦環將鎮江府解來的糧草,并奪下來的盔甲、弓箭 +、旗槍,盡數裝載上車,護送上山去了。 + +且言米良等見報說鎮江府解糧到了,連忙升帳,正欲點 +兵接應,猛聽得連珠炮響,喊殺連天,早有探子來報, +說鎮江府的糧草被劫。米良大惊,忙同馬通、王順披挂 +上馬,帶領本部人馬及偏將,吩咐登州府守城,親自赶 +來接應。比及赶出城來,糧草已劫去了。 + +羅琨的兵馬又到,五百鐵騎一字擺幵,米良欺他兵少, +就來交鋒。戰無三合,羅琨回馬就走,米良領乓赶來, +羅琨往左邊一閃,早不見了,又遇秦環五百鐵騎攔路, +同米良接手交鋒。也戰二合,就敗向右邊去了。米良見 +人馬來得閃爍,就不追赶。 + +忽聽得一聲大炮,人馬四下沖來,米良等吃了一惊,回 +馬看時,衹見登州城中火起。三人一嚇,衹得奪路而走 +。走無十里之路,又遇見胡奎、程佩領兵攔住去路,后 +有羅琨、秦環領兵追來,四下里喊殺連天,火光亂滾, +金鼓齊鳴,十分利害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四十九回 + +米中砂拆毀望英樓小溫侯回轉興平寨 + +話說米良、王順見雞爪山伏兵齊來,明知中計,忙領兵 +奪路而走,回至城下﹔不防胡奎、程佩奉軍師將令已經 +攻破登州,領兵從城內殺出,擋住去路。米良大惊,衹 +得縱馬拼命向前奪路﹔不防魯豹雄、王坤、李仲、孫彪 +四位英雄送回糧草,又領本部人馬前來助戰。共是八位 +好漢、四千余兵,八面沖來,將米良、王順八千人馬沖 +做六七段。馬通早為亂兵所殺,官兵抵敵不住,四散逃 +走,哭聲震地,米良等各不相顧,衹得奪路逃生,落荒 +而走﹔走了二十多里,卻好王順領著兵也到了。二人合 +兵一處,查點兵將,又折了指揮馬通,八千人馬衹剩了 +五百殘兵。這一陣殺得米良、王順喪膽亡魂,一直敗走 +了五十余里,方才招聚殘敗的人馬,扎下營盤,將人馬 +少歇片時,就近人家搶了些米糧柴草、牛羊等類,埋鍋 +造飯,飽食一頓,連夜的奔回鎮江去了。 + +且言雞爪山八位英雄,殺敗了米良、王順,打破了城池 +,把那府庫錢糧裝載上山。令嘍乓不許騷扰百姓,若有 +被兵火所傷之家,都照人口賞給銀錢回去調養,那一城 +的百姓個個歡喜感激,安民已畢,收拾糧草,擺幵隊伍 +,放炮幵營,直回山寨。 + +早有裴天雄等一眾英雄大吹大打,迎接八位好漢上山, +進了聚義廳,查點人馬物件,共得了二萬多糧草、五萬 +多孥銀,盔甲、馬匹等項不計其數,眾英雄大喜,軍師 +傳令山上大小頭目,每人賞酒一席,大幵筵宴,慶功賀 +喜。一面差探子到鎮江打探,一面請李定出來坐席。那 +李定來到聚義廳上見了眾家好漢,連忙下禮道:“俺李 +定不幸被奸人陷害,弄得家眷全亡,自分必死,多蒙眾 +位英雄相救!不知那位是羅琨兄?”羅琨聞言,急忙回 +禮道:“小弟便是羅琨,不知尊兄卻是何人?恕羅琨無 +知,多多失敬。”李定聽了,將羅琨一看,暗暗點頭說 +道:“果然一表非凡,也不在我表妹苦守一場。”隨將 +備細說出,羅琨大喜:“原來是大舅,得罪,得罪。” +就邀李定与眾人一一序禮畢,各人通了名姓,坐下談心 +。 + +當下公子便問李定道:“大舅何以与米府結親,卻又刺 +殺米賊,放火燒樓?卻假雞爪山名號,是何原故?”李 +定道:“我那里知道,衹因玉霜表妹在我家避難,不想 +卻被米賊看見,即托鎮江府為媒﹔小弟不從,不想被他 +設計陷害,勒寫婚書,強逼聘札,小弟沒法,衹得到家 +父任上商議,前日回家,始知米府前來強娶,弄出這場 +禍來。小弟并不知是何人劫殺的,連家母不知投于何處 +去了。” + +羅琨道:“大舅臨去之時,可曾托討何人?”李定道: +“衹有家將一人,叫做出海蚊洪惠,并一位都管,名喚 +瘟元帥趙胜,与他妻子孫翠娥。他三人有些武藝,小弟 +臨行衹托付他三人。小弟前日回家連他三人都不見了, +不知何故。”羅琨聽得“瘟元帥趙胜”五個字,猛然想 +起昔日鵝頭鎮上之事,問道:“這趙胜可是青面紅須的 +大漢么。”李定道:“正是。”羅琨道:“奇怪,這人 +我認得,昔日曾寫書托他到云南寄与家兄,今日卻為何 +在此?不知他曾會過家兄之面?叫人好不疑惑。”李定 +道:“他原是丹徒縣人氏,我也不曾問他,他說是往云 +南人的,曾見個朋友,又托他回淮安寄信,卻沒有尋得 +到這個朋友,因此進退兩難,到鎮江投了小弟。他的妻 +子孫氏,一向同舍表妹相好,每日在樓上談心,莫非他 +也知舍表妹的委曲。”羅琨道:“是了,是了,一定是 +他曉得我的妻子被米府強娶,他裝做新人,到米府代我 +報仇的。衹是如今他將太太、家眷帶到何處去了?” + +李定道:“衹有洪惠有位哥哥,住在瓜州地界,想必是 +投他去了。衹是這一場是非非同小可,想地方官必然四 +處追拿,他那里安藏,怎能得住?就連家父任上也不能 +無事,必須俺親自走一遭,接他們上山才好。”謝元道 +:“不可。此去瓜州一路必有官兵察訪,豈不認得兄模 +樣?倘有疏失,如何是好?如今之計,兄可速往宿州去 +接你令尊大人上山,以防米賊拿問﹔至于瓜州路上,俺 +另有道理。”李定聞言,忙起身致謝道:“多謝軍師, +俺往宿州去,衹有數天路程﹔瓜州路遠,俺卻放心下下 +。”謝元道:“兄衹管放心前去,十日之內,包管瓜州 +之人上山便了。”李定聞言大喜,起身告別,往宿州去 +了,按下不提。 + +且言米良敗回鎮江,心中十分焦躁,進了帥府,又見公 +子死了,停靈柩在旁,夫妻二人,大哭一場,次日升帳 +,一面做成告急的表章,星夜進京,到沈大師同叔父米 +順那里投遞,托他將敗兵之事遮蓋,再發救兵前來相助 +﹔一面將陣亡的兵將造成冊子,照數各給糧餉去了﹔一 +面又挂了榜文,發遠近州縣緝獲奸細。忙了三日,都發 +落定了,然后將米中粒的靈柩送出城去,立了墳塋。夫 +妻二人,兩淚交流,各相埋怨,說道:“這都是鎮江府 +不好,既知李宅不善,就不該代孩兒做媒,好端端的人 +送了性命,這口气怎生出得?”米中砂道:“為今之計 +,先發一技令箭會同上江提台,差官到宿州,將李全拿 +來聽審,同他那二三十名家人,一齊先斬后奏,以報此 +仇。”米良道:“倘若李全不服,如之奈何?”米中砂 +道:“叔父大人說那里話,他有多大個參將,敢違上司 +的將令么?叔父這里差中軍官多帶兵丁,會合上江提督 +申明原委,諒無拿不來之理。”米良道:“言之有理。 +”就急升堂,取令箭一枝,點了一名得力的中軍帶了八 +名外委,吩咐道:“你可速到宿州會合提台,要他參將 +李全即到轅問聽令。火速,火速!”中軍領了令箭,即 +到轅門,同了八名外委飛身上馬,离了鎮江,星夜走宿 +州去了,不提。 + +且說洪氏兄弟,自從救了李老夫人之后,都到王家庄安 +歇。住了十數日,那村坊內都是沸沸揚揚,說有捕快官 +兵前來巡緝奸細,十分嚴緊。洪恩同王氏弟兄商議道: +“聞米賊被雞爪山的好漢一連數陣,殺得大敗回來,如 +今倒張挂榜文捉拿我等。我們此處安身不得了,衹好往 +雞爪山去,方無他患,衹是路上須防巡緝。”王宸道: +“我有一計,須得如此如此,就沒事了。”眾人道:“ +好。”隨即裝束起來,洪恩、洪惠、趙胜、王氏弟兄, +共領著四五十名庄漢,在前引路﹔后面是王大公家眷人 +等同李太太、孫翠娥,另有庄漢保護,委著前隊,總往 +雞爪山進發,不表。 + +且言米中砂自從兄弟米中粒死后,他外面卻是悲哀,心 +中卻暗暗歡喜,想道:“兄弟已死,叔父又無第二個兒 +子,這萬貫家財就是我的了。衹是本家人多,必須討二 +老夫婦之喜,方能收我為子。今早叫人去拿李全,也是 +我的主意,二老甚是歡喜。我如今帶了兵前去,到李家 +抄了他的金銀,拆了他的房屋,代兄弟報仇,二老必然 +更喜了。”主意己定,隨即點了二三十名家將出了帥府 +,一路來到李府門口,扭斷了鎖,步入內房,將他所有 +金銀、古董、玩器、細軟、衣衫,命家將盡數搜將出來 +打成包袱,都送回府中交与太太收了,然后來到后面, +看見這一座望英樓,心中大怒,說道:“生是到一日在 +這樓下看見了他的女兒,弄出這樣事來。”叫令眾家將 +把這樓拆倒,放起火來。衹燒得煙煤障天,四鄰家家害 +怕,入人嘆息。正燒之時,有一位英雄前來看火,不覺 +大怒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再聽下文分解。 + +第五十回 + +雞爪山胡奎起義鳳凰岭羅燦施威 + +話說米中砂把李全的望英樓拆毀,放火焚燒,嚇得四鄰 +眾人都來觀看,其中惱了一位英雄。你道是誰?原來是 +雞爪山的好漢穿山甲龍標,奉軍師將令特到鎮江來打聽 +眾人的消息。恰恰撞見米中砂帶領家將抄了李府,又拆 +了望英樓,放火焚燒,衹燒得人人嘆息,說道:“好一 +個良善人家,可怜遭此大劫!”龍標在旁探知了詳細, +恨了一聲,說道:“這奸細如此可惡,若不是山寨里等 +著俺回去,俺就是一刀先結果了他的性命!”恨了一聲 +,回頭就走。 + +來到儀征路上,忽見遠遠的一簇人馬,約有四十多人, +分做兩隊而行:當先馬上坐著一位英雄,青臉紅須,領 +著四十多人,打著奉令捕快的旗號﹔后一隊有十多個人 +,推著四輛車兒,五騎馬上坐著五位少年英雄,都是軍 +官打扮。龍標看在眼中,想道:“莫非是俺雞爪山來打 +探消息的么、為何又有四輛車兒,內有家眷?事有可疑 +。”遂拿出他昔日爬山的技藝,邁幵大步,赶過了那一 +隊人馬,一日走了三百余里。 + +次日已到了雞爪山,進了寨門,來到聚義廳上,眾人見 +了大喜。羅琨忙問道:“事情如何?”龍標就將那米中 +砂帶了家將,抄了李府的家財,拆毀望英樓的話,從頭 +至尾說了一遍,眾位英雄個個動怒。忽見巡山的小卒進 +寨報道:“山下有九騎馬打著米將軍的旗號來了。”謝 +元忙令魯豹雄帶了五十名嘍兵下山擒來審問。 + +魯豹雄領命,帶了五十名嘍兵,下山攔路,早見那九騎 +馬一齊沖來。當頭馬上是一個中軍,后面跟著八名外委 +,是奉令到宿州拿李全的。路過此地,正遇魯豹雄,大 +叫一聲:“往那里走!”輪槍便刺,中軍官不及提防, +早中右臂,跌下馬來,被小嘍羅捉了。眾外委要走時, +被那五十名嘍兵圍住,用鉤連槍拖下馬來,一同綁上聚 +義廳,跪倒在地。 + +裴大雄叫道:“你是米賊的人,往那里去的,快快說來 +!”中軍呈上令箭說道:“小人是奉令到宿州去拿李全 +的,望大王恕命!”裴天雄大怒道:“李爺与你何仇, +卻去拿他。”喝令左右:“推去斬首!”左右擁上十几 +名嘍兵,剝去衣冠。綁將起來。中軍大叫道:“上命差 +遣,不能由己,求大王恕命。”裴天雄大喝道:“先割 +你的驢頭,且消消气!”旁邊走上軍師說道:“大哥且 +記下他九人,小弟有用他之處。”裴天雄道:“既是軍 +師討情,且拿去收監。”嘍兵領令去了,龍標說道:“ +還有一件:俺前日在路上看見一隊捕盜官兵,往山東路 +上行來,約有五十多人,倒生得人人勇健,莫非也是米 +賊的奸細?倒不可不防。”胡奎笑道:“前日來了一萬 +精兵,也衹得如此,諒這五十余人,干得甚事!”眾人 +笑了一會,各去安歇。 + +次日天明,眾英雄升帳,謝元道:“李定此去,為何許 +久不回?其中必有原故。想是李公爺不肯上山,反將李 +定留住,我等須如此如此,方能上算。”眾人大喜。正 +在商議,忽見前營小頭目渾身帶傷,進帳稟道:“大王 +,不好了!今有一隊捕兵,共有五十余人,上山來探路 +,正遇王、李二位大工領了一百人馬巡山,兩下里撞見 +。二位大玉見是捕兵,便去与他交戰,准知捕兵隊內有 +六條大漢,驍勇非凡,二位大王戰他不過。小人特來稟 +報。”謝元笑道:“不妨羅二哥前去收來。”羅琨得令 +,披挂齊整,坐馬端槍,闖下山來一看,果見一標軍馬 +在那里交鋒。 + +王坤、李仲兩口刀,敵不住那六般兵器,羅琨急搶到面 +前,大喝一聲:“少要惊慌!俺羅琨來也。”說罷,拍 +馬輪槍便來助戰。那六人之中早飛出一位青臉大漢,用 +棍架住槍,大叫道:“恩公不要動手,趙胜特來相投! +”羅琨定睛一看,果是趙胜,兩下大喜,喝住眾人,九 +位英雄一齊下馬。 + +羅琨問道:“趙大哥為何久無音信?”趙胜遂將云南遇 +見羅燦,复回淮安,落籍鎮江,相投李府,救了玉霜, +放火燒城,前來相投話語,細細說了一遍。羅琨感謝不 +盡,遂請李太太等一同上山。小校報上山來,裴天雄等 +出山迎接,李太太、孫翠娥等自有裴夫人、程小姐迎接 +。 + +聚義廳上,笙蕭鼓樂,擺酒接風。左邊客席上,是王大 +公、趙胜、洪恩、洪惠、王宗、王寶、王宸﹔右邊主席 +上,是裴天雄、胡奎,羅琨、秦環、程佩、魯豹雄、孫 +彪、王坤、李仲、龍標、張勇。兩邊小嘍羅輪番把盞。 +飲酒中間,胡奎說道:“自從裴大哥起義已來,十分興 +旺﹔又今日得了眾位英雄相助,更為難得。据俺胡奎的 +愚見,就此興兵,代國除害﹔隨后請旨赴邊,救羅公爺 +還國。不知諸公意下如何。”眾人齊聲應道,“愿隨鞭 +蹬。” + +裴天雄道:“既是如此,明日黃道吉日,俺們就此興兵 +。”謝元道:“不可輕動,自古道:‘知己知彼,百戰 +百胜。’目今山上雖然兵精糧足,到底元气猶虛,況且 +沈謙雖有篡逆之心,卻無暴露之跡。且待他奸謀暴露, +天下皆知,連朝廷都沒法的時節,那時俺這里起義興兵 +,傳示大下,以正君報國、除奸削佞為名,天下誰敢不 +望風降順。豈不是名正言順了?”當下眾英雄聽了謝元 +這一番議論,一個個鼓掌稱善,說道:“軍師言之有理 +。”當晚飲酒,盡歡而散。裴天雄己吩咐打掃了兩進房 +子,安頓三家的家眷,各自安歇,不表。 + +次日升帳,謝元喚龍標、王宗、王寶、王宸、趙胜五位 +英雄,附耳低言道:“你們可速往宿州,如此如此,要 +緊!”五人領命,隨即改裝下山去了,不表。 + +且言李定自從會過羅琨,得知詳細,奉命下山,往宿州 +救他父親。走了數日,到了宿州,進了城門。進了參府 +,見了李爺,雙膝跪下,哭拜于地。李爺大惊,問道: +“我兒為何如此?有話起來講。”公子遂將“米府不肯 +退親,強來迎娶。不知是何人刺殺米公子,放火燒樓, +鬧了一夜。孩兒回去,連門都封鎖了,母親并無下落, +家人拿在牢中﹔孩兒也被鎮江府拿住,問成勾通反叛的 +死罪,打入囚車,解到米賊行營正法。幸遇表妹丈羅琨 +殺退米賊,擒了知府,救了孩兒的性命﹔又恐他來拿爹 +爹治罪,故此羅琨命孩兒星夜前來請爹爹上山避難。” +李爺聽了,不覺大怒,喝道:“咄!都是你這個畜生惹 +出禍來,弄得妻离子散,你當初不受聘禮,焉有此事? +如今反來勾為父的做強盜!我想羅氏世代忠良,也衹為 +生下不孝羅琨,弄成反叛之名,誰知你也是如此。罷了 +,罷了,等過兩日,我親自到督府轅門,首告拿你正法 +,也免得我落臭名!”喝令家人將公子鎖入空房去了。 + +李爺好不煩惱,一連過了十數日﹔公事已清,李爺吩咐 +家將收拾鞍馬行羹,將公子拿到總督轅門上去出首。才 +要動身,忽聽得一聲吆叫,進來四名外委、一員中軍, +手拿令箭一枝,大喝道:“奉鎮海將軍之令,著參將李 +全速到轅門回話!” + +欲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 + + + + +Fen Zhuang Lou Chapters 51-60 (Cosmetical Building) +by Luo GuanZhong + + +The original Chinese: + + +粉妝樓51-60回 + +羅貫中 + +第五十一回 + +粉金剛千里送娥眉小章琪一身投柏府 + +后說中軍奉鎮江將軍之令來拿李全,李全道:"我与他 +不相統屬,怎么拿我。"中軍道:"現今欽差在鎮江會 +審,已知會你的上司了,況你兒子罪惡滔天,現又在雞 +爪山下來勾引你入伙,你還有何理說?"李爺見道出病 +根,做聲不得,衹得說道:"此處汛地,豈可擅离。" +中軍道:"有交代官已到山東地界了。"李爺道:"不 +妨,我已將逆子捆下,送往轅門﹔你等既不知我的心跡 +,我同你至鎮江辯白便了。" + +當下李全十分焦躁,收拾起身,李定卻心中暗喜。你道 +為何?原來這中軍是趙胜扮的,便曉得其中必有原故。 +那趙胜又假意著急,拿著令箭,立刻催李全動身,李全 +是個爽直人,隨即帶了公子、四五個親隨,同中軍等起 +馬就走。走了數日,早到雞爪山下,衹聽得一聲炮響, +山上十二位英雄,盔甲鮮明,隊伍齊整,沖下山來,兩 +頭孔住。李全惊道:"我手無兵器,怎生迎敵?中軍官 +快些奪路!"趙胜笑道:"老將軍放心,山上的大王都 +是我的相識。"李全未及回言,早見十二位英雄走到面 +前,一齊滾鞍下馬。先去打幵囚車,放出李定,然后來 +到李全馬前,各打一恭,說道:"請老將軍上山少歇。 +" + +不由分說,將李全擁入山寨,請到堂上,衹見李老太太 +迎出來了,李全大惊,說道:"你為何在此。"太太遂 +將以上話頭說了一遍,說道:"若不是眾位英雄相救, +我一家都被米賊害了。"李爺道:"玉霜甥女今在何處 +。"太太道:"他也是那晚同秋紅丫鬟女扮男裝,到長 +安尋他父親去了。"李爺兩淚交流,見事已如此,也衹 +得罷了,接手羅琨即來行禮,李爺見他相貌威嚴,也自 +喜了,隨后是趙胜、洪惠來叩見。趙胜道:"一路瞞混 +老爺,望老爺恕罪。"李爺扶起二人,又謝過洪恩与王 +氏兄弟等,然后与眾人行禮,當下裴天雄治酒接風,大 +汗筵宴,當晚盡歡而散。 + +次日,裴天雄升帳,請李全管理山寨。李全道:"這斷 +不可!蒙眾位相愛,老夫在此聽命足矣。"眾人說道: +"李老伯年尊,我等諸事稟命便了。至山寨之事,不敢 +煩勞,還是裴兄執掌。"裴天雄見如此說,也就罷了。 +安坐畢,便令小嘍羅綁出鎮江府同米府的中軍外委,斬 +首號令。李爺見了,連忙前去討情,說道:"念彼是朝 +廷之臣,且看老夫面上,等平定之后,交与朝廷正法, +也見將軍忠義、禮法雙全,豈不為美。"裴天雄道:" +便宜他了。"仍令小軍押去收監。 + +按下李全在雞爪山問羅琨相聚,且言羅燦自從別了馬爺 +,同章琪上路,徑上淮安,找尋兄弟。"那時正是八月 +天气,路上秋高气爽,馬壯人安,雁落平沙,蘆花遮岸 +。一派秋景,引動了离愁別恨,此時恨不得飛上淮安, +不覺行了一月,那日別了山東東平府地界,相离雞爪山 +不遠,臨近城池,處處嚴加防備,恐怕雞爪山的好漢前 +來借糧,三里一營,五里一汛,都有官兵把守,盤詰奸 +細,門首帖著告示,擺列著弓箭刀槍,凡遇面生之人, +定要到官審問。 + +羅燦見風聲緊急,便向章琪商議道:"外面盤詰,十分 +利害,俺們若是青天白日,走官塘大路,惟恐那些捕快 +官兵看破机關,反為不美,不如走小路,放夜站,走到 +淮安,省多少事。"二人商議已定,收拾些干糧馬草, +日間躲在荒山古廟藏身安歇,等到天晚方才上馬行走。 + +那一晚,乘著月色走東平府背后山路,曲曲彎彎,走將 +上來。衹見四面都是高山,當中一條小路,馬不能行, +二人衹得跳下馬來步行前去。四面一望,并無人家,總 +是些老樹深林。二人爬過凡個山頭,約有二更時分,正 +望前行,猛聽見山凹里滾下一個人來,低著頭,迎面跑 +來。不想往羅燦身上一撞,羅燦順手一把將那人扭住, +喝道:"你是甚么人?這等冒失!"那人見了羅燦,慌 +忙跪下,說道:"爺爺恕罪,快些放我走,后面強人追 +將來了!"羅燦將那人抓住,在月下一看,乃是一個白 +頭老者,跑得气喘吁吁,急做一團,羅燦心疑,問道: +"你是何人?有甚么人追你?從實說來,俺救你性命。 +"那老者見羅燦是個英雄的模樣,衹得說道:"小老兒 +姓周名元,長安人氏。衹因有個女兒,名喚美容,自幼 +在長安同盧宣結親,許了他侄兒盧龍。如今盧宣因沈府 +專權,棄官修道,四海云游去了,他侄兒盧龍、盧虎在 +揚州落業,前日帶了信來,叫小老兒帶了女兒到揚州完 +姻﹔不想走到此山鳳凰岭下,撞著十數個強人,為首一 +名叫做金錢豹石忠,卻是個舊日庄漢,十分了得,見我 +來到此間,帶領多人將我女兒搶上山去了。小老兒逃命 +至此,望爺爺救命!"羅燦聞言大怒,問道:"山寨离 +此多遠?你快快引我去救你女兒回來!"周元大喜,說 +道:"轉過山頭就是了。"羅燦令章琪牽著馬,周元領 +路。卷扎起箭袋,提了銀↓,一同赶上鳳凰岭來。 + +走到岭上,衹見樹木林中,射出一派燈光,周元用手指 +道:"那樹林之中便是。"三人搶到林中一看,但聽眾 +人在那里豪呼暢飲,那周美容哭不住聲。羅燦聽了,心 +頭火起,便令周元前去叩門。周元走到門邊,擁身一撞 +,扑通一聲,連人跌進去了:原來那門不曾關得緊,故 +此跌將進去了。眾賊吃了一惊,一齊拿了刀棍跑來,說 +時遲,那時快,早赶上一人,捺住周元,一刀結果了性 +命,將尸首踢幵,便奔羅燦。大叫一聲,舞起那兩根銀 +銅,打將進來,羅燦才動手,早打倒了兩個,眾人喊道 +:"石大哥,快來助陣。"一齊喊起,早見燈光影里, +跳出一條大漢,手持鋼又,赶將出來,大喝一聲,便奔 +羅燦。羅燦抖擻神威,与眾人戰了一二十合,心中想道 +:"不下切手,同他戰到几時。"將左手的↓護住了全 +身,將右手隔幵了石忠的叉,破一步,大叫一聲,劈將 +下來﹔石忠叫聲"不好!"躲閃不及,正中肩窩,跌倒 +在地。眾人見賊首被傷,一齊求活,往外就跑,不防門 +口章琪掣出雙刀,一刀一個,一連殺了四五個。余者不 +能出門。都被羅燦撒幵雙↓,打倒在地,急忙來看周元 +時,早已絕气。 + +公子嘆了一聲,便入房來救周美容。美容被石忠吊在房 +中,聽見外面殺了半天,早已嚇得半死。公子解將下來 +,周美容雙膝跪下,哭告饒命。公子說道:"休得惊慌 +,俺是來救你的。"遂將遇見他爹爹引來相救的話,說 +了一遍。周美容大哭道:"雖蒙君子救拔之恩,衹是我 +爹爹已死,奴家也是沒命了。"羅燦問道:"盧府你可 +認得?"周美容道:"衹有叔公盧宣自小兒會過的,別 +人卻不認得。"羅燦道:"既如此,俺費几日工夫,送 +你到揚州便了。"周美容聽了,拜倒于地:"若得如此 +,奴家就有了生路了。衹是我的爹爹尸首怎樣?"羅燦 +道:"此時安能埋葬?不如焚化了罷。" + +周美容哭哭啼啼,將周元帶來的包袱行李等件,收拾在 +一處。羅燦叫章琪拿出門,拴在馬上。將那些尸首包在 +一處,三人走出大門,放起火來,連尸首一同焚化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再聽下文分解。 + +第五十二回 + +眾英雄報義訂交一俊杰幵怀暢飲 + +說羅燦打死了石忠,救出了周美容,將尸首包在一堆 +,團團圍了一些于柴枯樹。羅燦同周美容站在上風,叫 +章琪就在屋里放起火來。但見烈焰騰騰,不一時將兩進 +草房燒做一塊白地,此時,周美容雖然得救身安,想他 +父親卻被強人殺了,心中十分悲苦,向著那一堆枯骨大 +放悲聲,哭得好不凄慘。章琪在旁勸道:"小娘子,且 +莫要哭,快些赶路要緊,倘若被人看見,曉得我們殺人 +放火,那時弄出禍來怎了。"羅燦道:"言之有理。小 +娘子,快些走罷。"周美容聞言,衹得收住了眼淚,問 +羅燦、章琪步下岭來。這些強徒的尸首被燒的行跡,少 +不得次日自有地方保甲報官,不必詳說。 + +且說他三人趁著月光,步下岭來,上了大路,章琪的馬 +讓与周美容騎了。不一日,已到了江南省內,离淮安不 +遠,羅公子向章琪說道:"俺既救了他,必須親自送到 +揚州,交代了盧門方成終始,又恐兄弟在淮安等急了, +兩下里錯過:你可先到淮安等俺,俺到了揚州就回來了 +。"章琪領命,分路去了。 + +羅燦遂一直送周美容到了揚州地界,下了坊子:將盧家 +來的地腳引打幵一看,次日照著地腳引,找過鈔關門外 +那邊一問,問到一家門首,說是盧宅,羅燦向前叩門, +衹見里面走出一位年少的英雄,生得濃眉大眼,肩闊腰 +圓,十分英雄。羅燦將手一拱:"足下可是賽果老盧宣 +么?"那人道:"不敢,那是家叔。"羅燦道:"如此 +說,足下是盧龍兄了?"那人道:"不是,那是家兄, +小的是盧虎。敢問尊兄是那里來的?問我家叔有何吩咐 +?"羅燦在身邊取出那封原信來,說道:"這可是足下 +与周令親的么。"盧虎接過一看,大惊,說道:"正是 +舍下的家信,不知尊兄從何處會見周舍親的?快請里面 +坐下。"當下二人入內,見禮畢,分賓主坐下,茶罷問 +過名姓。盧虎便問:"周舍親目下在那里?"羅公子見 +問,遂將鳳凰岭相遇,被強徒害了性命,打死石忠,救 +了周美容,送到揚州的話,從頭至尾說了一遍。 + +盧虎大惊,說道:"原來家嫂多蒙相救,失敬,失敬! +衹是在下一向不曾會過家嫂,家兄又往儀征看家叔去了 +。今且請義士先在舍下住了几日,等家兄回來面謝。" +羅公子道:"足下衹宜將令嫂接來,至于小弟,即刻就 +要上淮安去了。"盧虎道:"義士說那里話來。一者遠 +來,二者多蒙相救,三者家兄為人性急,有名的叫做獨 +火星。他若回來,見我放義士去了,豈不要淘气!"羅 +燦道:"既是如此,你可快將令嫂接回府來,俺与你一 +同下儀征相訪令叔、令兄便了。"盧虎大喜,遂即叫乘 +小轎。兩個家人,同公子來到坊子里面,請周美容上了 +轎,家人替羅燦挑了行李,牽了馬匹,一路回家。周美 +容自有內里人接進去了。盧虎治席,管待羅燦,飲酒談 +心,當晚無話。 + +次日起身,即同盧虎一齊上馬,下儀征來訪盧宣的信息 +。原來盧宣在儀征新城臥虎山通真觀里修真養性。這盧 +宣原是長安府知府,因見沈謙專權,他就四海云游,棄 +官不做,頗有些仙風道骨,善知陰陽。落足儀征,同那 +班豪杰相好,因此盧龍不時就來儀征走走。 + +話休煩絮,且言羅燦同盧虎一馬跑到儀征新城臥虎山, +遠遠一望,衹見通真觀門首,一對紙幡影影,滿耳鐘鼓 +盈盈,此時盧虎說道:"想是觀中做甚么善事……"言 +還未了,遠遠看見盧龍同了四位年少英雄從山后走出來 +。盧虎一見,大叫道:"哥哥!往那里去,有客在此相 +望。"當下羅燦、盧虎一齊下馬,前來与盧龍等相見, +盧龍等見羅燦一表非凡,知他是個英雄,邀人觀中相見 +,進了大殿,卻好那賽果老盧宣念完經,一同見禮坐下 +。 + +茶罷,羅燦看那盧宣鶴發童顏,神清气爽,有飄然出世 +之姿,是個得道之士,說道:"久仰仙師之名,今日方 +得拜見。"盧宣道:"義士大難將消,小災未滿。請問 +尊姓大名,莫非是長安的豪杰?"這一句話,把個羅燦 +問得毛骨悚然。旁有盧虎說道:"此位仁兄姓章,名燦 +。"遂將打死石忠,救出周美容,送到揚州的話,說了 +一遍。盧宣等叔侄拜倒叩謝,連那四位英雄一齊也拜倒 +在地,說道:"人士義勇雙全,失敬,失敬!"羅燦慌 +忙答禮,眾人起身。 + +盧宣問道:"義士少要相瞞,足下不是姓章。貧道昔日 +在長安与令尊大人相好,后來貧道在各關上就曾見過賢 +昆玉尊容了。莫不是粉臉金剛羅燦兄么?"羅燦吃惊, +將臉一沉,說道:"仙師說那里話來!那羅燦乃是反叛 +,俺自姓章,仙師不要認錯了。"說罷,趁勢起身告別 +。盧宣連忙攔住,笑道:"英雄何必著惊,在地都非外 +人。"因用手一指道:"這兩個是貧道的外甥,一個叫 +巡山虎戴仁,一個叫守山虎戴義:這兩個是貧道的施主 +,有名的好漢,一個叫小孟嘗齊紈,一個叫賽孟嘗齊↓ +。都是沈賊的冤家,是貧道的心腹。你如不信,天地照 +鑑。" + +那獨火星盧龍,性子最急,大叫道:"藏頭露尾,豈是 +英雄本色!請仁兄直說了罷。"羅燦見眾人如此,乃實 +告道:"在下正是羅燦,逃難在外的。"眾人聽了大喜 +,一齊拜道:"久仰大名,無緣不曾拜識!不想今日在 +此相會,請問公子將欲何往?"羅燦遂將找尋羅琨,要 +勾柏府的人馬到邊關后語,說了一遍。 + +盧龍聽了,連連搖首說道:"不好,不好!我們前日上 +瓜州,望王家兄弟三個,連家眷都不見了。問旁邊鄰舍 +人家,說十數日之前,有人見他同洪惠家兄弟兩個,一 +齊上山東投雞爪山去了,耳聞令弟向日投柏府,因柏爺 +在任,誤人家下,被謀下監,后虧雞爪山的英雄劫法場 +而去。后來米良領兵去征雞爪山,他兒子米中粒強娶李 +府的小姐,不想被小姐刺死,眾英雄放火出城,大鬧鎮 +江府。眾人聽得米良兵敗而回,惟恐尋蹤覓跡,已投雞 +爪山去了。想令弟不在淮安了,兄若去相投,再被柏府 +知道,豈不是自投羅網。"公子聽了大惊,說道:"這 +還了得!俺己叫章琪去了。倘若他們捉住,豈不要送了 +性命。"心中好不煩惱。 + +盧宣勸道:"凡事皆有定數,公子不必憂心。再過七七 +四十九日,災墾退早,那時風云自然聚會,复整家園, +漸漸的顯達了,目下且在貧道小庵少注,莫出大問。方 +保無事。"小孟嘗齊紈說道:"天幸今日得見公子,弟 +不揣愚陋,欲就此結為兄弟,不知公子意下如何。"羅 +燦道:"既蒙諸公不棄,如此甚妙。" + +當下序次,齊紈、齊琦、戴廣、戴義、盧龍、盧殼、羅 +燦七位英雄,一齊跪倒在地,對天發誓,刺血為盟。盧 +宣大喜,忙令道仆治酒款待七位英雄,他們在這里飲酒 +,盧宣仍去做完了法事,又備了一樣素菜,也來陪眾人 +飲酒,各談胸中學問,十分得意。 + +正吃得快樂,猛聽得山門外一片嘈嚷之聲,眾人出山門 +看時,衹見一隊官軍打著燈球火把,扑將來了。 + +不知后事若何,且聽下文分解。 + +第五十三回 + +打五虎羅燦招災走三關盧宣定計 + +話說羅燦正与眾英雄飲酒談心,忽聽得山門外一片嘈嚷 +。眾人跑到山門口來看時,衹見遠遠的一標人馬,約有 +五六十條火把,照耀如同白日,有百十多人從臥虎山來 +了。內中綁著一個大漢,后面又挑了六七個箱子,一路 +上吆吆喝喝的走來。盧宣眼快,忙叫眾人:"快將山門 +關上!一群牛精來了,莫要惹進來,又纏繞個不了。" +眾人聽了,急回身關了山門,复進去飲酒。那伙人來到 +通真觀門首,見關了山門,也就過去了。 + +且言羅燦見眾人來得形跡可疑,又見盧宣回避,似有懼 +怕之意,便問道:"方才過去的這伙人,仙師為何叫他 +做牛精?又關門避他,是何道理?"盧宣道:"公子衹 +顧飲酒,不要管別人的事。"羅燦越發疑心要問。 + +盧宣道:"說來,公子不要動气。這是儀征有名的趙家 +五虎,就在河北東岳廟旁邊胡家糕店隔壁居住,有百萬 +家財,父子六人。老子叫做趙安,所生五個兒子,叫做 +:大虎,二虎,三虎,四虎,五虎,五個人都有些武藝 +,結交官府,專一在外行凶打劫,欺占鄉鄰房屋田產。 +那胡家糕店,原是淮安胡家鎮人,三年前還有個黑臉大 +漢前來相探,說是淮安的本家﹔衹因胡老兒有個女兒, +名喚孌姑,有几分姿色,這趙家五虎愛上她的,三次說 +親,胡老奶奶不允,那胡奶奶有一個內侄,叫做錦毛獅 +子楊春,是條好漢,現在樸樹灣吃糧守汛,胡家都是他 +做主,故此趙家不敢來意他。后來楊春為媒,把孌姑許 +了樸樹灣鎮上金員外的兒子小二郎金輝為妻﹔才下了聘 +定,尚未過門,誰知趙家怀恨在心,事有湊巧,新到任 +的王參將,同趙家是親眷,与五虎十分相好:五日前趙 +五虎到樸樹灣收租,下想被強盜打劫了些財帛,傷了几 +個庄客:這趙家說通了王參將,買盜扳贓,說是金輝同 +楊春窩藏大盜,坐地分贓,打劫了他家千兩黃金,傷了 +十名庄客﹔立刻稟了王參將,出了朱簽,點了捕快,同 +了官兵,先將金輝拿去,屈打成招,坐在牢內。方才拿 +的那條漢子,就是錦毛獅子楊春。此去送入監牢,多分 +是死多活少,你可气也不气!" + +公子聽了此言,跳出席來,怒道:"這狗男女,如此行 +凶作惡!可恨俺羅燦有大事在身,不得同他算帳﹔若是 +昔日之時,叫他父子六人都做無頭之鬼!"盧宣聽了此 +言,暗暗的懊悔說:"不好了,聽他出口之言,正是朱 +雀當頭,日內必有應驗,如何是好?"便向羅燦勸道: +"公子有大事在身,不要管別人的閒事。"公子道:" +那胡孌姑是淮安人,莫不是胡大哥的門族么?且待俺去 +探探消息如何,再作道理。"齊道:"等我明日回去, +就接胡家母女到我家去住几日﹔再多帶些金銀,到上司 +衙門去代楊春、金輝二人贖罪便了。看趙家怎么奈何与 +我。"盧龍等一齊說道:"倘若他來尋我們,我們一發 +結果了他父子的性命,除了害,看是怎么樣!" + +這里七八個人,一個個動怒生嗔,要与趙家作對。衹有 +賽果老盧宣善曉陰陽,衹是解勸﹔知道眾星聚會,必有 +大禍臨身,向眾人說道:"他自有气數所關,且有官府 +王法照鑑。誰胜誰負,皆有前定之因,要你眾人管他做 +甚么?羅兄有大仇在身,立等去報﹔你們各有身家老小 +,何苦惹火燒身?衹怕你們身受冤枉,就未必有人來救 +你了,貧道脫然一身,無挂無礙,尚且不敢多事,況你 +們都有事在身的。"這一片言詞,說得眾人悅服,各各 +和平,都說道:"師父之言有理。莫要管他,我們且吃 +酒便了。"眾英雄飲了一會酒,就在通真觀安歇了一宿 +。 + +次日,眾人起身,羅燦定要告別。盧龍道:"多蒙兄弟 +這一番大恩,救了拙荊的性命,定要屈留些時﹔吃了喜 +酒再去。"公子道:"多蒙盛情,奈弟心急如入,不能 +耽擱。惟恐舍弟們等久了,不在淮安,那時兩不湊巧, +必定誤了大事。"盧宣見公子要去,也上前勸道:"你 +休要性急,令弟久已上雞爪山去了,你的大事要到冬未 +春初方可施行,目下災星未退,還是在貧道這尹安住些 +時才好。"齊紈說道:"若是公子嫌觀中寂寞,請在舍 +下花園里夫盤桓盤桓罷。"公子因見盧宣說話接著仙机 +,又見眾人苦苦相留,衹得住了。 + +又過了一天,戴仁、戴義有事回家去了,觀中覺得冷清 +。齊紈也要回去,遂令家人備了几匹馬,立意要請羅燦 +到家住去﹔羅燦衹得別了盧宣,同往齊府。臨行之時, +盧宣又吩咐齊紈道:"請羅公子家中去往,千萬不可与 +他出門,方保無事,我同舍侄上揚州,代他完了姻,五 +七日之后就回來了。那時再請他到觀中來往,要緊,要 +緊!"齊紈領命,即同羅燦上馬,离了通真觀,順河邊 +進東門來了,這齊府住在儀征城內資福寺旁邊,他家庄 +了十五進房子,十分豪富。當下羅燦同齊紈走馬進城, +早來到齊府門首,一同下馬。 + +上了大廳,進內見了齊老太太,行過了禮,二人來到書 +房坐下。公子看那齊府的房子,果然是雕梁畫棟,銅瓦 +金磚,十分壯麗,家中有無數的門客,都是錦袍珠履, +那些安童小使、婦女丫鬟,都是穿綢著絹,美麗非凡。 +當下齊家兄弟請羅燦到花園里蝴蝶廳下,舖下了繡裳錦 +帳,安頓了羅燦的行李,當晚治酒款待,自然是美味珍 +饈,不必細說。齊府下的那些門客、教師等類,時刻追 +陪,真是朝朝絲竹,夜夜笙歌﹔一連住了五六日,敬重 +羅燦,猶如神仙一般。 + +羅燦忽說道:"小弟在府多謝,明日就要前行了。"齊 +氏兄弟再三留住,那里肯放,說道:"盧師父回來,我 +們不留,悉聽尊兄便了,前日盧師父吩咐過的,叫我們 +留羅兄多住些時,今日羅兄去了,他回來時,豈不是惹 +他見怪?"公子道:"多蒙二位賢弟盛情,怎奈俺有大 +事在身,刻不能緩,實在要走了,衹好改日再會便了。 +"齊氏兄弟見公子著急要行,衹得說道:"既是仁兄要 +行,今日已遲了,侍明早起身便了。"羅燦衹得依允。 +當下齊紈叫家人飛到通真觀探探探消息,看盧宣可曾回 +來,一面又叫家人去叫戴仁兄弟前來相留。家人領命去 +了,分頭去請。齊紈、齊↓又封程儀禮物。當晚治酒餞 +行,兄弟三人飲得更深方散。 + +次日五更,羅燦起身,別了齊氏兄弟,飛身上馬,走出 +東門,天才大亮。羅公子出了城,走河邊赶路,往揚州 +而行,心中想道:"不如在此再吃些點心,省得路上又 +打中火。"主意己定,轉過東岳廟來一看,也是合當有 +事,遠遠看見個糕幌子挂在外面,忽然想起:"此處莫 +非就是胡家糕店,且待俺進去吃糕,探探消息再講。" + +當下,羅燦下了馬,進了糕店。衹見一位老奶奶掌柜, +有個伙計捧上糕來。公子問道:"你們店東可姓胡么。 +"小二說道:"正是姓胡。"公子再要問時,猛見一個 +少年,身穿大紅箭衣,帶了三四十名家丁擁上店來,大 +喝道:"与我動手!"那些家丁把兩個伙什打幵,要進 +房內去搶人,羅燦大喝一聲,攔往去路。那少年大怒道 +:"你敢在趙爺面上放肆么?"羅燦聽了個"趙"字, +心中火起,掄拳就打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再聽下文分解。 + +第五十四回 + +盜令箭巧賣陰陽法救英豪暗贈雌雄劍 + +話說羅燦見趙家帶領打手,到胡家糕店來搶人,即跳起 +身來,攔住了內門,大叫道:"休要撒野!他乃是個年 +老的婆婆,有何不是,也該好好的講話,為何帶領多人 +前來打搶。"原來趙五虎拿了楊春,送到王參將府里審 +了一堂,送到縣中苦打成招,問成死罪收了監,人已不 +得活了。惟恐胡孌姑逃走,故此五虎帶領人前來打搶。 +不想冤家路窄,正遇羅燦在此吃糕,恰恰撞在一處。 + +當下,趙五虎見羅燦攔路,又是外路聲音,欺他是個孤 +客,大怒罵道:"你這死囚,是那里人,敢來多事?你 +可聞我趙五虎的名么?我來搶人,与你何干!快些走路 +,莫要討打!"羅燦聽了,如何耐得住,大喝一聲說道 +:"照打罷!"掄起雙拳,就奔五虎,五虎不曾讓得, +反被羅燦一拳打中胸膛,"哎呀"一聲,跌倒在地,早 +已掙扎不得,嗚呼死了。 + +眾打手見了,一齊擁上前來,都奔羅燦。那里是羅燦的 +對手,一陣拳頭打得東倒西歪,四散奔走,回家報信去 +了。不一時,衹見大虎、二虎、三虎、四虎弟兄四個, +同他老父趙安,帶領多人圍住糕店,將五虎的尸首抬在 +中間,來奔羅燦。羅燦見勢頭不可,料不能脫身,心中 +想道:"俺不如連他父子兄弟都殺了罷。"遂跳出店外 +,大叫道:"人是俺打死了的,不与糕店相干。你們站 +遠些!"說罷,走上街來,順手在馬上掣出寶劍,向趙 +安便砍。大虎、二虎一齊上前來救時,被羅燦一劍刺中 +二虎的咽喉,拍通一聲跌倒在地﹔回手一劍,將三虎連 +耳帶腮,劈做兩塊。嚇得大虎、四虎掣出腰刀,帶領眾 +人來斗羅燦﹔羅燦那口劍猶如風車一般,砍倒四虎。大 +虎回身就跑,大叫眾人:"快取撓鉤、套索擒他。"眾 +人且戰且走。"一會兒撓鉤、套索到了,一擁齊上。 + +羅燦想道:"倘被他拿住了。私地里要受傷,不如自己 +到官做個好漢。"主意定了,大叫眾人:"你等要拿俺 +去,衹怕今生不能,俺是個男子漢,親自去見官便了, +也省得你們費事。"說罷,分幵眾人,往城里便走。趙 +安父子帶領眾人一路跟著,簇擁著羅燦到儀証縣。 + +進了城門,早見王參將領了本部人馬赶將來了,頂頭正 +遇著趙安,趙安就將被羅燦害了四個孩兒的話,說了一 +遍。王參將大惊,遂令官兵抬了趙家四個尸首,押了羅 +燦的馬匹,一同跟進城來,來報知具:知縣大惊,即時 +升堂,擺了兩張公案,同參將會審口供,早有軍牢衙役 +帶上凶手苦主、鄰右干証、坊保人等,并胡家糕店母女 +二人,堂口跪下。點名已畢,知縣先問胡楊氏道:"他 +在你店中吃糕,因何同趙府打架?你可從實訴來。" + +那胡奶奶哭道:"這少年客人在小婦人店內吃糕,遇見 +趙五爺領了多人前來打搶小女,這小客人路見不平,因 +此相斗。不知他前日可有仇恨,求太爺審察詳情。"知 +縣又問趙安道:"年兄,你令郎因何帶領多人搶這糕店 +之女?你令郎平日可同這凶手相認,有仇是無仇?從實 +訴來。"趙安哭道:"老父母在上,小兒衹帶領兩個家 +人出去公干,并不曾打搶糕店。這凶手并不相認,也不 +与小兒有仇。此人明系楊春的羽党,因治生前日拿他送 +在老父母台下,故此他暗叫人來報仇,害了治生四個孩 +兒的性命,要求者父母做主。" + +知縣見說,遂令帶上凶犯,喝道:"你姓甚名誰,何方 +人氏?白日的害了四條性命,莫非大盜楊春、金輝的羽 +党么?你快快從實招來,免得在本縣堂上受刑!"羅燦 +心中想道:"且待俺將錯就鍺,弄在金、楊二人一處, +再作道理。"遂回道:"老爺姓章名燦,倒認得七八十 +個金輝、楊春,快快帶來与老爺認一認看!"知縣吃惊 +,忙令牢頭到監中取金輝、楊春,提到當堂跪下。知縣 +喝問金、楊二人:"你既勾通大盜,打劫了趙府,違條 +犯法,理該受罪。為何又勾出凶徒章燦,在你胡家糕店 +內,打死了趙府四位公子?是何理說!"金輝、楊春二 +人齊聲叫道:"冤枉!小人認得甚么章燦,這是那里說 +起?"知縣大怒,罵道:"該死的奴才!凶徒現在,還 +要強嘴,快快訴來!" + +金、楊二人回頭將羅燦一看,卻不認得,齊聲叫道:" +你是那個章燦?為何來害我們,是何原故。"知縣叫道 +:"章燦,你看看可是他二人么。"羅燦將金、楊二人 +一看,果然是好漢模樣,心中暗想道:"俺不如說出真 +情,活他二人性命。"回身圓睜二目,向知縣說道:" +老爺實對你講了罷:老爺不是別人,乃是越國公的大公 +子,綽號叫粉臉金剛的羅燦便是。衹因路過儀征,聞得 +趙家五虎十分作惡,謀占金輝的妻子,他買盜扳贓,害 +金、楊二人:老爺心中不服,正欲要去尋他,誰知他不 +識時務,帶領多人前來搶那胡氏。其時老爺在他店中吃 +糕,俺用好言勸他,他倚勢前來与俺相打,是俺結果了 +他的性命,并不曾与金、盪二人相干。實對你講,好好 +放了金、楊二人,俺今情愿抵罪﹔你倘若賣法徇私,將 +你這個狗官也把頭來砍了。" + +知縣聽羅燦這番言伺,嚇得目瞪口呆,出聲不得,忙向 +王參將商議道:"趙家盜案事小,反叛的事大。為今之 +計,不如申文到總督撫院衙門,去請王命正法便了。" +王參將道:"衹好如此。"遂將羅燦、金輝、楊春一同 +收監。趙家父子同胡家母子,一齊回家候信,不表。 + +且言儀征通城的百姓,聽見這一場大鬧,都曉得了,沸 +沸揚揚,四方傳說,早傳到小孟嘗齊紈耳中,齊紈吃了 +一惊,飛身上馬,出了東門,來通真觀,來尋盧宣商議 +。卻好行到半路,遇見了戴仁、戴義,齊紈將羅燦之事 +說了一遍。二人大惊,說道:"連日多事,今日才得工 +夫赶來相探,誰知弄出這場禍來,這還了得!"齊紈道 +:"不知盧師父可曾回來?"遂同戴氏兄弟二人,一齊 +舉步,進了觀中。 + +恰好盧宣同盧虎才到了觀中一刻,見了齊紈、戴氏弟兄 +走得這般光景,忙問道:"你等此來,莫非是羅燦有甚 +么禍事么?"齊紈喘息定了,將羅燦立意要行,撞人胡 +家糕店,打死趙家四子,親自到官說出真情的話,說了 +一遍。盧宣大惊,想了一想,計上心來,向齊紈附耳低 +言說道:"你同戴仁前去如此如此,貧道即同舍侄往南 +京去也。"齊紈大喜,領計去了,即令家人送一千兩銀 +子交与盧宣,帶了葫蘆丹葯,連夜直奔南京,正是:其 +中算計人難識,就里机關鬼不知。話說齊紈又將些金銀 +,先令戴義帶到縣前,會了當案的孔目,衹說是楊春的 +親眷,央獄卒引入監內。會了三位好漢,暗地通了言語 +,安慰了一番,自回齊府。見了齊紈,說了一遍,齊紈 +又令戴義到金府說了言詞,金員外大喜,說道:"難得 +眾位英雄相救。"遂同戴義來到胡家糕店,會了胡奶奶 +,將眾英雄設計柑救的話,說了一遍。說道:"為今之 +計,你与趙家相近,冤家早晚相見,分外仇深。倘若黑 +暗之中,令人來害你母女性命,如何是好?不若收拾收 +拾,且到通真觀里再作道理,連老漢的家眷也往通真觀 +里避禍去了。"胡奶奶依了金員外之言,同女兒收拾了 +行李細軟,就央戴義背了上船。才動身,衹見趙大虎帶 +了四五個家人、地方保甲、前來盤詰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五十五回 + +行假令調出羅公子說真情救轉粉金剛 + +話說胡奶奶收拾了行李,正欲同金員外、戴義到通真觀 +去避禍,不想趙大虎帶了四五個家人,正欲前來暗害孌 +姑的性命。一見了戴義,便叫坊保來問:"你們往那里 +去?"戴義回首一看,認得是大虎,說道:"原來是趙 +大爺。小人是本縣的差人,怕他們走了,特地前來將金 +員外一同押去看守的。"趙大虎認以為真,說道:"這 +就是了。"戴義遂催金員外同胡氏上船,同往通真觀去 +了,不表。 + +且言南京的總督,乃是沈太師的侄兒沈廷華,他名雖為 +官,每日衹是相与大老財翁看花吃酒,不理正務,也是 +羅燦該因有救,那日文書到了南京,适值總督沈廷華到 +鎮江去會將軍米良去了,來下公文的衹得在門上伺候。 + + +這沈廷華年過五旬,所生一位公子年方七歲,愛惜如珍 +,每日要家人帶他出來看戲,觀花,茶坊酒肆四處玩耍 +。看官,難道他一個總督衙門中,還是少吃少玩?就是 +天天做戲同公子看也容易,不是這等講法。衹因公子本 +性輕浮,每日要在外面玩耍,他才得散心。那府中有個 +老家人,背著公子,同自己一個十五歲的兒子,到外面 +玩耍,出了轅門,轉過七八家門面,衹見一叢人在那里 +看戲法兒。那老家人帶著公子也來看看。那一班轅門上 +的衙役,認得是內里的人帶公于出來玩耍,忙忙喝幵眾 +人說道:"快快閃幵!讓少爺看戲法。"眾人聽言,衹 +得讓公子入內,拿條板凳請公子同那家人坐下來看。 + +一會兒,送茶的、送水的都來奉承。衹見一個賣糖酥果 +子的,闊面長身,手提籃子,也擠在公子的面前來賣。 +公子見了酥果,便要買吃。那個賣果子的人,忙抓了一 +把糖果子,与那老家人說道:"這是送与公子吃的。" +那老家人大喜,忙向身邊取出錢,把那賣糖的。那人道 +:"小人是送与公子吃的,怎敢要錢?衹要你老人家照 +顧就是了。"那老人家大喜,說道:"怎敢白扰你的酥 +果?"那人道:"說那里話,衹是不恭敬些兒。"說罷 +,竟自去了。這老家人將糖酥果分做兩半,將一半与公 +子吃了,那一半与自己的兒子吃了,坐在那里玩耍。 + +不一時,公子衹是將頭吐舌,不住的兩淚汪汪,滿目紅 +腫,老家人忙問道:"你是怎么樣的。"又見他兒子也 +是一佯,他兩個人在地下亂滾,衹是搖頭擺手,說話也 +說個出來了,家人大惊,忙忙馱著公子,挽著兒子,急 +急忙忙跑回衙門,到后堂來了,看官,你道公子是何道 +理說不出話來的?原來是盧宣定計,做成啞口葯丸,捻 +在糖果之中,叫盧虎賣与公子吃的,以便混進私衙,于 +中取事,好救羅燦。 + +話休煩絮。且言那老家人將公子抱到后堂,見了夫人。 +衹見公子在地下亂滾,吐舌搖頭,面色青腫,夫人大惊 +,忙抱住公子問道:"我兒,是怎生的?"公子衹是搖 +手指喉,兩淚汪汪,說不出原故。夫人見了這般光景, +叫問老家人道:"你帶公子到那里去玩的?為何弄出這 +般光景回來?"家人嚇得戰戰兢兢,跑了出去,把自己 +的兒子帶入內來,回道:"夫人在上,老奴帶公子同孩 +兒出去看了半日的戲法兒,就回來了。不知怎樣,公子 +問我孩兒一齊得了這個病癥,老奴真正不解。"夫人將 +那孩子一看,也是滿臉青腫,口內說不出話來。夫人大 +惊,說道:"這是怎生的?"夫人無法,衹得令家人快 +請醫生來看。 + +不一時,將南京的名醫一連請了七八位醫生,進府來看 +。這公子原無病癥,不過是吃了啞口丸的,那些醫生如 +何看得出?一個個看了脈,都說無病。夫人說道:"若 +是無病,就不該如此模樣。"內中有一個先生說道:" +莫非是飲食之中吃了甚么毒了?"那老家人那里敢提吃 +糖的,一口咬定,衹說在外玩耍,并沒有吃甚么東西。 +夫人道:"在內府又是隨我吃飯食,怎生有毒?既是如 +此,求先生代相公敗敗毒便了。"這先生衹得撮了一服 +敗毒散下來。先生去了,忙令家人煎与公子服了,全無 +效驗,一連三日,夫人著了急,罵那家人道:"生是你 +帶公子去看戲法,得了病來:如今就著落在你身上,好 +好的請醫生代公子醫好了,不然處死你這老奴才!" + +老家人無奈,想了一想,別無他法,衹得出來尋訪高人 +,來救公子。帶了些銀子,出了宅門,來到前面轅門上 +,見了一個旗牌官問道:"你可知道此地有甚么名醫? +快代我請一位來看看公子。"那旗牌官說道:"如今的 +醫生,不過略知葯性,就出尋錢用,混飯吃,有甚么武 +藝!昨日我家小兒得了一個奇病,總不說話,南京的醫 +生都請到了,也看不好。多虧儀征來的一個道士,叫做 +賽果老,把我一服丸葯就屹好了。如今現在我家里。" +那家人聽了,大喜道:"公子同小兒也是得的個不語之 +癥,既有此人,拜煩你代我去請。"旗牌道:"這個容 +易。"遂問老家人來到家中,見了盧宣,說了備細:盧 +宣道:"既是旗牌官分上、敢不效勞!"叫人肯了葯包 +,問那老家人一同來到府內。 + +進了后堂,說了備細。夫人令丫鬟扶出公子,盧宣一看 +,假意大惊,說道。"公子此病,中了邪毒,得費力醫 +呢,要公子同貧道在一處宿歇三日,大驅了邪气,然后 +服葯,才得痊愈。"那老家人見說,又將自己的孩兒叫 +出來一看。盧宣道:"這個容易,他沒邪气,服葯就好 +了。"忙向葫蘆內取出一顆丹葯,把与老家人說道:" +快取幵水,服了就好。"夫人心中疑惑,忙叫丫鬟取幵 +水,當面服下。那孩兒吃下丹葯,肚中一陣亂響,響了 +一會,嘆了一口气,說道:"快活,快活!"就說話了 +。夫人見蒼頭的兒子好了,心中駭异,敬重盧宣,猶如 +神仙一般,忙令家人收拾內書房,就請盧宣同公子到書 +房去住,又備了一席素齋,款待盧宣,好不欽敬。 + +當晚就在書房安歇。盧宣吩咐那老家人道:"煩你去吩 +咐門官知道,惟恐我一時要出去配葯,叫他們莫要阻攔 +,要緊,要緊。"那家人說道:"多蒙師父救好了我的 +孩兒,這件小事都在我身上。"盧宣大喜,當下就同公 +子在書房歇宿,自有書童伺候,不必細表。 + +等到人靜之時,公子睡了,書童往外去了。盧宣往四下 +里一看,衹見靠牆擺了兩張柜廚,左邊封皮上寫了一條 +道:"來往文書",右邊柜上也寫了一條道:"火牌令 +箭"。桌案上又是文房四寶。向右邊廚上畫了解鎖的神 +符,悄悄的盜出一枝令箭,藏在身邊,依然將廚柜鎖好 +,貼上了封皮。又用朱筆標了一紙諭帖。上寫道:諭儀 +征縣令知悉:即仰貴縣將反叛羅燦、大盜金輝、楊春交 +付來差。火速,火速! + +盧宣收拾已完,依就去睡。 + +次日清晨,找到老家人說:"我要出去配葯。"老家人 +引盧宣出了轅門。盧宣找到盧虎的下處,悄將令箭拿出 +,付与盧虎道:"你可星夜赶回儀征,如此如此。"盧 +虎聽了此言,收了令箭即刻過江,望儀征去了。 + +盧宣依舊回來,者家人領進:進了書房,同公子用過早 +膳。夫人同丫鬟到書房問盧宣道:"師父,小兒病体如 +何?"盧宣回道:"公子的貴恙容易了,昨夜已代他退 +了一半邪气,約莫今晚就痊愈了。"夫人大喜道:"倘 +得小兒痊愈,自當重謝!"夫人說罷去了,早有那些師 +爺幕友前來問候,与盧宣陪話,盧宣想道:"事不宜遲 +,要想脫身之計才好。"假意向家人說道:"快擺香案 +,待貧道畫符驅邪。"一聲吩咐,香案已齊。盧宣畫符 +禮拜,即取出一粒丹葯与公子吃了,也是響了一陣,即 +刻幵言。夫人同蒼頭好不歡喜,封了一百兩銀子,來做 +謝儀,盧宣收了,辭謝夫人,叫人背了葯包而去。衹聽 +得三聲大炮,報:"大人回轅了。"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五十六回 + +老巡按中途遲令箭小孟嘗半路贈行裝 + +話說盧宣才出轅門,正運著沈廷華回來了。盧宣惟恐糾 +纏,忙忙躲幵,沈廷華也不介意,就進去了。盧宣出了 +轅門,也沒有撞見那個旗牌。暗暗歡喜,走出城來,打 +發那個相送的道童回去,他自攜了葯包,連夜上了江船 +,望儀征進發,不表。 + +且言沈廷華回到府中已日暮,夫人備了家宴伺候,并將 +公子得了啞癥,遇見儀征的盧道士畫符醫好了的話,說 +了一遍,沈廷華道:"有這等事!這道士今在何處?快 +快叫來我看看。"夫人回道:"賞了他一百兩銀子,告 +辭去了。"沈廷華道:"可惜,可惜。"當下一宿晚景 +已過。 + +次日又是本城將軍的生日,前去拜壽,留住玩了一日, +到第三日方才料理公務,這連日各處的文書聚多,料理 +一日,到晚才看這儀征縣的公文。沈廷華大惊道:"既 +是拿住了反叛,須要速速施行、方無他變。"忙敢一面 +火牌,即刻差名千總:"速到儀征縣提反叛羅燦到轅門 +候審,火速,火速!"千總得令去了,不表。 + +且言毛頭星盧虎得了令箭,飛星赶到儀征,連夜會了戴 +仁、戴義,表兄弟三個一齊來到齊府,說了備細。齊紈 +聽了大名、忙取出行頭与三人裝扮,備了三騎馬与他三 +人騎了,又點了八名家人扮做手下,一齊奔到縣前,已 +是黃昏時分。那儀征縣正在晚堂審事,盧虎一馬闖進儀 +門,手執令箭,拿出那紙假諭帖,大叫道:"儀征縣聽 +著!總督大老爺有令箭,速將反叛羅燦,大盜金輝、楊 +春,提到轅門聽審。"知縣聽了,連忙收了令箭諭帖, +親到監中提出三位英雄交与盧虎,封了程儀,叫了江船 +,送他出去,然后回衙,不表。 + +且言羅燦見差官是盧虎,心中早已分明。行到新城,盧 +虎喝令船家住了,分付道:"船上行得慢,俺們起早走 +呢。"船家大喜,送眾人上岸,自己幵船去了。這盧虎 +和眾人走岸路到了通真觀,會見了金員外、胡奶奶等, +說了詳細。眾人大喜,忙替三位英雄打幵了刑具。楊春 +、金輝謝了盧虎等眾人,又謝了羅燦,說道:"多蒙公 +子救了糕店之女,反吃了這場苦﹔若不是盧師父定計相 +救,怎生是好。" + +當下金員外治酒在觀中款待。飲酒之間,羅燦說道:" +多蒙諸公救了在下,但恐明日事破,如何是好?此地是 +安身不得的,不若依俺的愚見,一同上雞爪山去,不知 +諸公意下如何?"眾人聽了,一齊應道:"愿隨鞭鐙。 +" + +羅燦見眾人依允,十分歡喜。齊紈道:"衹是一件,此 +去路上盤詰甚多,倘若露出風聲,似為不便,須要裝做 +客人前去,保無他事。山東路上,一路的關隘、守汛的 +官兒,都与小弟相好,皆是小弟昔日為商,恩結下來的 +。待小弟回去取些行路的行頭、府號的燈籠,前去才好 +。"眾人大喜道:"全仗大力。"盧虎道:"還有一件 +,小弟也要回去送信,相約家兄收拾收拾,都到鈔關上 +相等便了。"當下商議定了。 + +次日眾人起身,忽見賽果老盧宣回觀來了,見了眾人, +眾人大喜,拜謝在地。盧宣扶起羅燦,羅燦把投雞爪山 +的話說了一遍。盧宣道:"好,齊施主也不可在家住了 +。明日追問羅公子的根由,若曉得在你家住的,你有口 +難辯,那時反受其禍﹔不若快去收拾,也上雞爪山為妙 +。"眾人說道:"言之有理。"齊紈想出利害,衹得依 +允,說道:"多蒙師父指教,小弟即刻回去收拾便了。 +"盧宣道:"事不宜遲,作速要緊。"齊紈回去,不表 +。盧宣又令金員外回去收拾家眷,都在半路相會,又令 +盧虎回揚州約盧龍去了。 + +且言齊紈回到家中,瞞定家人,將一切帳目都交總管收 +了。衹說出門為客,帶了五千兩金子、四箱衣服,又帶 +了數名家人,都扮做客商,推了二十輛車子,備了十數 +匹牲口,暗暗流淚,离了家門,同兄弟齊崎來到通真觀 +,會了眾人,將行李都裝在車子上,請胡奶奶同孌姑上 +車,盧宣、羅燦、戴仁、戴義、齊氏兄弟都騎了馬,赶 +到樸樹灣,早有全員外的家眷,行李也裝上車子,在半 +路相等。眾人相見,合在一處,連夜赶到揚州鈔關門外 +,奔到盧龍家內,盧龍治酒款待,歇息了一宵。 + +次日五更,大家起身,周美容收拾早膳,眾英雄飽餐一 +頓。手下的備好車仗馬匹,裝上了行李等件,挂了齊府 +的燈籠,將家眷上了車子。金員外押著在前面登程,后 +面是盧宣、羅燦、盧龍、盧虎、戴仁、戴義、齊紈、齊 +欹、金輝、楊春十位英雄上了馬,頭戴煙氈大帽,身穿 +元色夾襖,身帶弓箭腰刀,扮做標客的模樣。沖州撞府 +,衹奔山東大路,投雞爪山去了,不表。 + +且言那四名千總,奉總督之令到了儀征具前,廳事吏慌 +忙通報,知縣隨即升堂迎接。千總拿出火牌令箭,向知 +縣說道:"奉大人之令,著貴縣同王參將將反叛羅燦解 +到轅門聽審,火速,火速!"知縣大惊,說道:"差官 +莫非錯了?三日之前已有令箭將羅燦、金輝、楊春一同 +提去了,為何今日又來要人?"差官道:"貴縣說那里 +話!昨日大人方才回府,一見了申詳的文書,即令卑職 +前來提人,怎么說三日前已提了人去?三日前大人還在 +鎮江,是誰來要人的?"知縣聞言,嚇得面如土色,忙 +忙入內拿了那枝令箭諭帖出來,向差官說道:"這不是 +大人的令箭?卑職怎敢胡行。"差官見了令箭,說道: +"既是如此,同俺們去見大人便了。" + +儀征縣無奈,衹得帶印綬并原來的令箭諭帖,收拾行李 +,叫了江船,同那四名千總上船動身。官船幵到江口, +忽見天上起了一朵烏云,霎時間天昏地暗,起了風暴, +嚇得船家忙忙拋錨扣纜,泊住了船。那風整整刮了一日 +一夜,方才息了,次日中上幵船,赶到南京早已夜暮了 +。又耽擱兩天,共是五天,眾英雄早已到淮安地界了。 + +且言那儀征具到了南京,住了一宿,次日五更即同差官 +到了轅門投手本。沈廷華立刻傳見,知縣同差官來到后 +堂。恭見畢,差官繳過火牌令箭,站在一旁。沈廷華便 +問:"原犯何在?"知縣見問,忙向身邊取出令箭諭帖 +,雙手呈上說道:"五日之前,已是大人將反叛、大盜 +一齊提將來了,怎么又問卑職要人?請大人驗看令箭諭 +帖。"沈廷華吃了一惊道:"有這等事?"細看令箭, +絲毫不差,再看諭帖,卻不是府里眾師爺的筆跡。忙令 +內使進內查令箭時,恰恰的少了一枝。再問:"我這軍 +机房有誰人來的?"內使回道:"就是通真觀盧道士同 +公子在內書房住了一夜,廚柜也是封鎖了,并無外人來 +到。"沈廷華心內明白,忙向儀征縣說道:"這是本院 +自不小心,被奸細盜去了令箭。煩貴縣回去即將通真觀 +道士并金輝、楊春兩家家眷解來聽審,火速,火速!" +知縣領命,隨即告退,出了轅門,下了江船,連夜回儀 +征縣。到了衙中,即發三根金頭簽子,點了十二名捕快 +,分頭去拿通真觀的道士并金、楊二家的家眷到衙聽審 +。 + +搏快領了票子去了,一會都來回話,說道:"六日之前 +,他們都連家眷都搬去了,如今衹剩了兩座房子,通真 +觀的道士道人也去了。"知縣聽見此言,吃惊不小。隨 +即做成文書,到南京申報總督,一面又差人訪問羅燦到 +儀征來時在那家落腳。差人訪了兩日,有坊保前來密報 +道:"小人那日曾見羅燦在資福寺旁邊齊家出去的。" +知縣暗暗想道:"齊紈乃是知法的君子,蓋城的富戶鄉 +紳,怎敢做此犯法的事?"又問坊保:"你看得真是不 +真?"坊保回道:"小人親眼所見,怎敢扯謊?"知縣 +道:"既如此,待本縣親自去問便了。"隨即升堂、點 +了四十名捕快,騎了快馬,打道幵路,盡奔齊家而來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五十七回 + +雞爪山羅燦投營長安城龍標探信 + +話說儀征縣打道幵鑼,親自來到齊府,暗暗吩咐眾人將 +前后門把了,下馬入內,齊府總管忙忙入內稟告太太說 +:"儀征縣到了。"太太心中明白,忙叫總管帶著五歲 +的孫子,名喚齊良,出廳迎接,吩咐道:"倘若知縣問 +話,衹須如此如此回答就是了。" + +原來,太太為人最賢,齊紈為人最義。臨出門的時節, +將細底的言語告訴過太太,所以太太見知縣一來,他就 +吩咐孫子出廳來迎接知縣,拜見畢,侍立一旁。家人獻 +過茶,公子又打一躬說道:"父母大人光降寒門,有何 +吩咐?"知縣見他小小孩童,禮貌端正,人才出眾,說 +話又來得從容,心中十分惊异,問道:"齊紈是你何人 +?"公子道:"是父親。"知縣道:"他那里去了,卻 +叫你來見我?"公子道:"半月前出外為商去了。"知 +縣聽言,故意變下臉來,高聲喝道:"胡說!前日有人 +看見你的父親往通真觀去的。怎敢在我面前扯謊,敢是 +討打么?"公子見知縣叫他,他也變下臉來回道:"家 +父又不欠官糧,又不該私債,又不犯法違條,在家就說 +在家,不應扯謊。既是大人看見家父在通真觀里的,何 +不去尋他,又到寒門做甚?"這些話把個儀征縣說得無 +言可對,心中暗想道:"這個小小的孩兒,可一張利嘴 +!"因又問道:"你父親平日同這甚么人來往?"公子 +道:"是些做生意的人,与家中伙計、親眷,并無別人 +。"知縣道:"又來扯謊了!本縣久已知你父親叫做小 +孟嘗,專結交四方英雄、江湖上朋友,平日門下的賓客 +甚多,怎說并無外人?"公子道:"家父在外為商,外 +路的人,也認得有几個,路過儀怔的也來拜拜候候,不 +過一二日就去了,不曉得怎樣叫做江湖朋友。自從家父 +出外,連伙計都帶去了,并無一人來往。"知縣道:" +昔日有個姓羅的少年人,長安人氏,穿白騎馬的,到你 +家來,如今同你父親往那里去了?告訴我,我把錢与你 +買果子吃。"公子回道:"大人在上,家父的家法最嚴 +,凡有客來并不許我們見面。衹是出去的時節,我看見 +父親同叔父二人帶了十數個家人、平時的伙計,推了十 +數輛車子出門,并沒有個穿白騎馬的出去。"知縣道: +"既然如此,你把那些家人、伙計的名字說來,本縣聽 +聽,看共是多少人。"公子聽說,就把那些同去的名字 +張三李四,從頭至尾數了一遍。 + +知縣聽了,复問總管道:"你過來,本縣問你。你主人 +出門可是帶的這些人數?你再數一遍与本縣知道。"那 +總管跪下,照著公子的這些人數又說了一遍,一個也不 +少,一個名字也不錯。知縣聽了暗想道:"聽這小孩子 +口供,料來是實。"便問公子道:"你今年几歲,可曾 +念書呢?"公子回道:"小子年方五歲,尚未從師,早 +晚隨祖母念書習字。"知縣大喜,說道:"好。"叫取 +了二百文錢,送与公子說道:"与你買果子吃罷。"公 +子收了。知縣見問不出情由,衹得吩咐打道起身。公子 +送出大門,深深的一揖說道:"多謝大人厚賜,恕小子 +不來叩謝了。"知縣大喜,連聲道好,打道去了。 + +且言公子入內,齊太太同合家大小,好不歡喜,人人都 +贊公子伶牙俐齒,也是齊門之幸,正是:道是神童信有 +神,山川鐘秀出奇人。甘羅十二休夸异,尚比甘羅小七 +春。話說那儀征縣回衙,將齊良的口供做成文書,詳到 +總督,一面又出了海捕的文書,點了捕快,到四路去訪 +拿大盜的蹤跡:過了兒日,又有那撫院、按察、布政各 +上司都行文到儀征縣來要提反叛羅燦,大盜金輝、楊春 +候審。知縣看了來文,十分著急,衹得星夜赶到南京, +見了總督。沈廷華無言可說,想了一想道:"不妨。貴 +縣回去,衹說人是本部院提來了,倘有他言,自有本部 +院做主。"知縣聽了言詞回衙,隨即做成文書,衹說欽 +犯是南京總督部院提去聽審,差人往各上司處去了,不 +提。 + +話說那沈廷華忙令旗牌去請了蘇州撫院,將大盜盜了令 +箭,走了羅燦的話,說了一邊,道:"是本院自不小心 +,求年兄遮蓋遮蓋。京中自有家叔料理。"撫院道:" +既是大人這等委曲:盡在小弟身上,從今不追此事便了 +。"沈廷華太喜道:"多蒙周全,以后定當重報。"正 +是:法能為買賣,官可做人情。按下沈廷華各處安排的 +事。且言眾位英雄合在一處,從揚州盧龍家內動身,在 +路走了七日,赶到黃河,過了山東界的大路上。那一方 +因米良同雞爪山交戰之后,凡有關閘營汛都添兵把守, +以防奸細,十分嚴緊﹔一切過往的客商,都要一一盤查 +,報名挂號,才得過去。淮安這一路,多虧齊紈自幼為 +客商,去過數次,那些守汛官軍都是用過齊紈的銀錢的 +,人人都認得,一見了儀征齊府的燈籠,并不盤問,就 +放過去了。惟有淮北這一路,齊紈到得少。 + +那一日到了登州府地界,衹見人民希少,城邑荒涼,因 +米良同羅琨打仗失過陣,遭了兵火的,所以如此。衹有 +四門,每門外都有一百個官兵,扎兩個營盤,在那里盤 +查奸細。當下眾人才到城門口,早惊動了汛地上官兵, +前來查問道:"你們往那里去的?快快歇下,搜一搜再 +走。"原來這登州自從交戰之后,設立營房盤查奸細, +誰知這些兵丁借此生端,凡有客商來往,便要搜查。倘 +若搜出兵器火葯等件,便拿去獻功﹔若搜出金銀貴重的 +物件,大家搶了公用。客商怎敢与他爭論?因此見了齊 +紈等也要搜搜。 + +齊紈見如此光景,吩咐停下車仗,頭一個勒馬當先,見 +了官軍將手一拱道:"敢煩轉報一聲,說是儀征齊紈過 +此,并無奸細。'那兵丁說道:"胡說!我們那里曉得 +甚么齊紈不齊紈?衹要打幵行李搜搜便罷!"齊紈道: +"放屁!難道奸細藏在行李內不成?好生胡說!"眾軍 +聽得,不由分說,向上一擁,團團圍住,便要動手﹔眾 +英雄大怒,一齊動手就打。那一百官兵抵敵不住,吶喊 +一聲走了。盧宣道:"必然調兵來赶!羅公子好速同貧 +道押家眷前行,讓他們斷后。"那一百名守汛官兵,另 +會了二百名官兵、四名千總,擺成隊伍,搖旗吶喊,追 +赶前來。 + +齊紈等八人商議道:"此去雞爪山衹有二百里了,不如 +殺他一場再作道理。"當下八位英雄掣出兵器,混殺了 +一陣。看看日落黃昏,官兵不戰,卻去安營造飯,准備 +連夜追赶。八人打馬加鞭,趨勢走了,追著羅燦說道: +"快些走,追兵來了!"眾人急急吃些干糧,連夜奔走 +。猛見火光起處人馬追來,又見左邊也是一派紅光沖天 +而起。 + +不知何處兵馬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五十八回 + +謀篡逆沈謙行文下江南廷華點兵 + +話說盧宣見追兵到來,令羅燦帶領眾人、庄客在這林子 +右邊埋伏,但見風起,便出來迎敵﹔又令楊春、金輝保 +護家眷﹔又令戴仁、戴義前后接應﹔又令齊紈、齊欹同 +盧龍、盧虎到山后放火。眾人領令去了。火光近處,追 +兵早來,盧宣勒馬仗劍,大叫一聲,迎將上來。 + +登州的守備見了,忙將三百人馬排幵,帶領四名千總, +前來迎敵﹔盧宣仗劍,劈面交還,喊叫連天。戰無三合 +,盧宣按住劍,回馬就走。守備大叫道:"往那里走! +"催動兵丁,抬馬赶來。約有數里,盧宜口中念念有詞 +,將寶劍望四面一指,猛然間狂風大作,就地卷來。刮 +得飛沙走石,地暗天昏,那官兵的燈球火把刮熄了一半 +。守各大惊,抬頭看時,忽見山后火起,心中害怕,忙 +忙回馬就走。那風越刮得緊了。 + +正在惊慌,忽然一聲喊叫,早有羅燦領了三十名庄客從 +中間出來,就把三百名官兵沖做兩段。登州守備大惊, +忙同眾將前來迎敵。又見戴氏弟兄、齊氏弟兄、盧氏叔 +侄共八位英雄,滿山放火,一齊沖來大叫道:"雞爪山 +的英雄在此:,你等快快留下頭來!"這一聲喊叫,把 +三百官兵嚇得四散奔走。守備著了慌,被羅燦一槍挑下 +馬來,割了首級。眾軍見主將已亡,那里還敢戀戰,一 +個個棄甲丟盔,奪條生路逃命去了。當下眾位英雄合在 +一處,查點人數,一個也不差,盧宣大喜,說道:"快 +些赶路要緊。"眾人略歇,依舊登程。 + +走到五更時分,從一座大樹林子里經過,忽見樹林中兩 +道紅光,直沖牛斗。盧宣道:"奇怪!昨日交戰,見紅 +光亂起,原來就在此地。其中必有寶貝!"忙令歇下人 +馬,埋鍋造飯。卻同羅燦、金輝找到紅光跟前,掣出腰 +刀往地下一挖,挖了一尺多深,卻有一塊石板,掀起來 +看時,乃是一個小小的石盒。盧宣同羅燦揭幵一看,里 +面并無他物,衹有兩口寶劍插在一鞘之內﹔又有柬帖一 +封,寫著兩行字跡。羅燦等拿到亮處一看,原來是一首 +詩,上寫道:堪嘆興唐越國公,勛名一旦付東風。他年 +若遂凌云志,盡在雌雄二劍中。羅燦見了,心中大喜, +又見后面有一行小字道:"此劍一切妖魔能降,謝應登 +記。"羅燦大惊道:"謝應登乃是我始祖同時之人,在 +武舉場上成仙去的,遺留此劍贈我,必有大用。"慌忙 +望空拜謝,將詩与眾人看了。眾人大喜,都來到一處坐 +下,飽餐了一頓,將馬放過了水草。 + +正要起身,忽見一人帶領十數個大漢,騎著馬迎面闖來 +,見了羅燦,滾鞍下馬,大叫道:"原來公子在此!" +羅燦抬頭一看,卻是章琪。 + +原來章琪到了淮安,聞知柏府出首害了二公子,二公子 +已上雞爪山去了,他就連夜赶到揚州,尋不見羅燦,又 +赶下儀征。聞知凶信,吃了大惊,星夜赶到雞爪山投奔 +羅琨,又領了嘍兵,前來探信,當下見了公子,十分大 +喜,彼此說了一番。羅燦道:"俺們一路走罷。"章琪 +遂令嘍兵先回雞爪山去報信,然后同眾位英雄一路往雞 +爪山進發。 + +那日到了雞爪山的地界,衹見裴天雄、羅琨、胡奎同一 +眾英雄,大幵寨門,接下山來。一眾英雄,下馬進寨, +到了聚義廳上行過禮。羅琨、胡奎、秦環与羅燦,抱頭 +大哭一番,各人將別后情由說了一遍,然后向眾英雄致 +謝一番。胡奎自同母親去接了嬸母,同妹子孌姑、金老 +安人、周美容等,都到后堂去了,自有裴夫人接待,不 +表。 + +外面裴天雄吩咐嘍兵大排筵宴,款待眾位英雄,客席上 +是盧宣、羅燦、齊紈、齊崎、金輝、楊春、盧龍、盧虎 +、戴仁、戴義、金員外共是十一位,主席上是裴天雄、 +胡奎、羅琨、秦環、程佩、李全、謝元、李定、魯豹雄 +、孫彪、趙胜、龍標、洪恩、洪惠、王宗、王寶、王宸 +、張勇、王坤、李仲、章琪共是二十一位相陪,座間共 +三十二位,眾頭目在兩旁巡查。大吹大擂,飲酒談心, +盡歡而散。 + +次日,升帳序了坐次。謝元說道:"目下四海荒荒,賢 +人遠避,沈賊奸党,布滿朝端。不知近日長安朝綱事体 +若何?倘有變動,俺們就要行事,必須得那位賢弟前去 +探信才好。"龍標起身道:"小弟愿往。"金輝、楊春 +二人齊聲說道:"二弟昔日在長安過的,一路都熟了, +愿同龍兄前去走走。"羅燦說道:"小弟也要去接母親 +。"謝元道:"兄長不可自去。可令龍兄同金、楊二弟 +先行,秦環同孫彪暗帶二十名嘍兵,前去接了令堂前來 +就是了。"羅燦大喜道:"如此甚妙。"當下龍標、金 +輝、楊春隨即下山去了。過了兩三日,秦環、孫彪領了 +二十名嘍兵,扮作客商,分為兩隊,暗藏兵器,連夜也 +往長安去了,不表。 + +且言沈謙得了米良、王順的的文書,俱言敗兵之事,心 +中憂慮道:"羅琨如此英雄,怎生是好?必須廣招天下 +英雄,方可退敵除害。"沉思已定,遂請米順、錢來到 +府相商。米順道:"諒雞爪山一掌之地,成何大事?現 +今各省的總督、總兵都是我們心腹,何不行文到各省去 +,叫他們招納英雄好漢,軍中聽調?京中也挂榜招兵, +等兵馬一齊,大師就登了大寶,再傳旨征剿羅琨,怕不 +一陣剿滅?"沈謙大喜,遂在長安挂榜招賢,一面行文 +到各省去了。 + +自從挂榜之后,早有那些狐群狗党你荐我,我荐你,招 +集了多少好漢,分作上、中、下三等:上等做守備,中 +等做為千總,下等的吃糧當兵。那些在朝的官軍知道也 +不敢做聲。自此之后,朝廷內外大小事,都是太師決斷 +了。其時,眾守備之中卻有兩位好漢:一個是章宏的舅 +子,名喚王越,叫做獨角龍,是那章大娘之弟﹔一個是 +瓜州賣拳的史忠,沈謙愛他兩人武藝超群,都放為守備 +,令他去把守長安北門,以防外面奸細。那王越雖然投 +了沈謙,衹因去會過了章宏,知道姐姐身替羅太太之死 +,遭沈賊所害,怀恨在心。因此,投營效用,要遇机會 +暗害沈賊。這是他心事,不表。 + +且言沈謙一日在書房閒坐,堂候官呈上南京的文書。沈 +謙展幵一看,原來是侄兒沈廷華的文書,上寫道:"奉 +命求賢,今在金山得了兩員虎將:一名王虎,一名康龍 +,具有萬夫不當之勇。小侄再三請他進京,他不肯來﹔ +必須叔父差官前來聘他,他方肯出仕,五月初五日乃是 +小侄生辰,鎮江府扮了龍舟欲与小侄慶壽,小侄意欲請 +廷芳賢弟前來侄署。看罷龍舟,等小侄生日過后,同兄 +弟聘請王虎、康龍同上長安,豈不是一舉兩得?小侄不 +敢自專,請叔父施行!"沈太師看了來文,滿心歡喜, +忙叫書童去請大爺前來。 + +沈廷芳來至書房坐下。沈謙說道:"為父的与羅家作對 +,謀取江山,也是為你。如今諸事俱備,衹少良將領兵 +,難得你哥哥訪得兩員勇將,現在金山,要人聘請。五 +月初五日又是你哥哥的生辰,請你去看龍舟。你可收拾 +聘禮、壽儀前去拜了生日,就去請了二將來京,早晚圖 +事,豈不為美!"沈廷芳聞言,好不喜歡道:"孩兒愿 +去。"沈謙大喜,令中書寫了聘書,備了禮物﹔又做了 +兩付金盔金甲、蟒袍玉帶、兩匹金鞍白馬。收拾動身﹔ +又擺了相府的執事,在門前伺候。沈廷芳辭別了父母, +點了十數名家丁、一個堂官先去等候﹔又約了錦上天, +一同上馬往江南而來。逢州過縣,自有文武官員接送。 +這也不在話下。 + +且言錦上天向沈廷芳說道:"門下久仰江南的人物秀麗 +,必有美色的女子。"沈廷芳說道:"我們做完正事, +令堂官同二將先行,我們在那里多玩些時便了。"錦上 +天道:"倘若遇著好的,就買他几個來家。"二人大喜 +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五十九回 + +柏玉霜誤入奸謀計錦上天暗識女裝男 + +話說那沈廷芳同錦上天,由長安起身,向南京進發。那 +日是五月初二的日子,到了南京的地界,早有前站牌飛 +馬到各衙門去通報。不一時,司道府縣總來接過了,然 +后是總督大人沈廷華排齊執事前來迎接。沈廷芳上了岸 +,一直來到總督公廳,沈廷華接入見禮。沈廷芳呈上大 +師的壽禮,沈廷華道:"又多謝叔父同賢弟厚禮,愚兄 +何以克當?"沈廷芳道:"些須不腆,何足言禮!"當 +下二人談了一會。沈廷芳入內,叔嫂見禮已畢,當晚就 +留在內堂家宴,錦上天同相府的來人,自有中軍官設筵 +在外堂款待。飲了一晚的酒,就在府中居宿,晚景已過 +。 + +次日起身,沈廷芳向沈廷華說道:"煩哥哥就同小弟前 +去聘請二將,先上長安﹔小弟好在此拜壽,還要多玩兩 +天。"沈廷華聽了,衹得將聘禮著人搬上江船,打著相 +府同總督旗號,弟兄二人一同起身,順鳳幵船,往鎮江 +金山而來。不一時,早到了金山,有鎮江府丹徒縣并那 +將軍米良前來迎接,上了岸,將禮物搬入金山寺,排成 +隊伍,早有鎮江府引路,直到那王虎、康龍二將寓所, +投帖聘請。原來二人俱是燕山人氏,到江東來投親,在 +金山遇見了沈廷華,沈廷華見他二人英雄出眾,就吩咐 +鎮江府請人公館候信,故鎮江府引著沈廷芳等到了公館 +,投了名帖,排進禮物,呈上聘禮。 + +二人出來迎接,接進前廳,行禮坐下。王虎、康龍說道 +:"多蒙太師爺不棄,又勞諸位大人在駕,我二人當受 +不起!"沈廷芳道:"非禮不恭,望二位將軍切勿見棄 +!"沈廷華說道:"二位將軍進京之后,家叔自然重任 +。"沈廷芳遂合鎮江府捧上禮物,打幵盔箱,取出那兩 +付盔甲,說道:"就請二位穿了。"二人見沈廷芳等盛 +意諄諄,心中大喜,遂令手下收了聘禮,穿起盔甲。沈 +廷芳見他二人俱是身長一丈,臂闊三停,威風凜凜,相 +貌堂堂,沈廷芳暗暗歡喜道:"看此二人,才是羅琨的 +對手!" + +當下王虎、康龍穿了盔甲,騎了那兩匹錦鞍白馬,一同 +起身來到鎮江府內。知府治酒餞行,沈廷芳吩咐堂官道 +:"你可小心伏侍二位將軍,先回去見太師,說我隨后 +就來。"當下酒過三巡,肴登几次,二將告辭起身。沈 +廷華、沈廷芳、米良、鎮江府、丹徒縣、合城的文武眾 +官一一相送,二將上船起身,奔長安去了。 + +卻說那沈廷華送了二將動身之后,即同沈廷芳別了眾人 +,赶回南京去過生日,到了總督府內,已是初四日的晚 +上。進了后堂,夫人治家宴暖壽,張燈結彩,幵台演戲 +,笙歌鼓樂,竟夜暄鬧。外間那些合的文武官員、鄉紳 +紛紛送禮,手中禮單,絡繹不絕。 + +忙到初五日五更時分,三聲大炮,大幵轅門,早有那轅 +門上的中軍官、站堂官、旗牌官、廳事吏等,備了百架 +果盒花紅,進去叩頭祝壽。然后是江宁府同合城的官員 +都穿了朝服前來祝壽,又有鎮江府同米良也來拜壽。沈 +廷華吩咐一概全收。那轅門下四轎八轎,紛紛來往﹔大 +堂口總是烏紗紅袍,履聲交錯。沈廷華令江宁府知客陪 +那一切文官,在東廳飲宴﹔那一切武官在西廳飲宴,令 +大廳相陪﹔那一切鄉紳,令上元縣在照廳相陪。正廳上 +乃是米良、沈廷芳、撫院、提督將軍、布政、按察各位 +大人飲宴。當晚飲至更深方散。次日各官都來謝酒告辭 +,各自回署,自有大廳堂官安排回帖,送各官動身,不 +表。 + +衹有鎮江府同米良,備了龍舟,請沈廷華同沈廷芳到金 +山寺去看龍舟。沈廷芳想道:"与眾官同行有多少拘束 +,不如同錦上天駕一小船私自去玩,倒還自由自便。" +主意已定,遂向沈廷華說道:"哥哥同米大人先行,小 +弟隨后就來。"沈廷華衹得同米良、鎮江府備了三號大 +船,排了執事,先到金山寺去了。 + +丹徒縣迎接過江,滿江面上備了燈舟,結彩懸紅,星蕭 +細樂,好不熱鬧。那十衹龍舟上,都是五色旗幡,錦衣 +繡襖,鑼鼓喧天,十分好看。金山寺前搭了彩樓花篷, +笙蕭齊奏,鼓樂喧天。怎見得奢華靡麗,有詩為証:何 +處奢華畫鼓喧?龍舟鬧處水云翻!衹緣邀結權好客,不 +是端陽吊屈原。話說那鎮江府的龍舟,天下馳名。一時 +滿城中百姓人等,你傳我,我傳你,都來游玩。滿江中 +巨艦朦沖、雙飛划子,不計其數。更兼那金山寺有三十 +六處山房、靜室、店面、樓台,那些婦女人等,不曾叫 +船的,都在迎江樓上幵窗觀看,還有寓在寺里的婦女人 +等,也在樓上推窗觀看。 + +其時,卻惊動了一個三貞九烈的小姐,你道是誰?原來 +是怕玉霜。衹因孫翠娥代嫁之后,趙胜、洪恩大鬧米府 +,火燒鎮江的那一夜,柏玉霜同秋紅二人,多虧洪惠送 +他們上船,原說是上長安去的﹔誰知柏玉霜小姐從沒有 +受過風浪,那一夜上了船,心中孤苦,再見那鎮江城中 +被眾英雄燒得通天徹地,又著了惊嚇,因此弄出一場病 +來,不能行走,就在金山寺內往下。足足病了三個多月 +,多虧秋紅早晚伏侍,方才痊可,尚未复原。那日正在 +寺中用飯,方丈的小和尚走到房門回來說道:"柏相公 +,今日是鎮江府備了十衹龍舟,請沈總督大人同米大人 +飲宴,熱鬧得很呢!公子可去看看?"那玉霜小姐滿肚 +愁煩,他那里還有心腸看甚么龍舟,便回道:"小師父 +,你自去看吧,我不耐煩去看。"那小和尚去了。 + +柏玉霜吃完了中飯,想起心事來,不覺神思困倦,就在 +床上睡了。秋紅在廚下收拾了一會,回樓上見小姐睡著 +,忙推醒他,叫了一聲:"小姐,身子還弱,不要停住 +了食,起來玩玩再睡,現今龍舟划到面前來了,何不在 +雪洞里看看!"柏玉霜聽了,衹得強打精神,在雪洞里 +來看。准知他除了頭巾去睡的,起來時就忘記了,光著 +頭來瞧,秋紅也不曾留意,也同小姐來看。 + +不提防沈廷芳同錦上天叫一個小船來到金山腳下,看了 +一會龍舟,便上岸去偷看人家的婦女,依著哥哥的勢兒 +橫沖直撞,四處亂跑。也是合當有事,走到雪亭底下, +猛然抬頭,看見柏玉霜小姐。沈廷芳將錦上天一拍道: +"你看這座樓上那個女子,同昔日祁家女子一樣!"錦 +上天一看,說道:"莫不就是他逃到這里?為何不戴珠 +翠,衹梳一個髻兒在頭上?大爺,我們不要管他閒事, +我們闖上樓去,不論青紅皂白搶了就走﹔倘有阻攔,就 +說我們相府里逃走的,拐帶了千金珠寶,誰敢前來多管 +!"沈廷芳道:"好。"二人進寺,欲上樓來搶人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文分解。 + +第六十回 + +龍標巧遇柏佳人烈女怒打沈公子 + +話說那沈廷芳同錦上天,帶了十數個家人住寺里正走, +卻遇見那個小和尚前來迎接,錦上天一把扯住小和尚道 +:"你們寺里樓上雪洞里看龍舟的那個女子是誰?"小 +和尚叫道:"老爺,你看錯了!那是我寺里的一位少年 +客官,井沒有甚么女子。"錦上天道:"分明是個女子 +的模樣,怎說是沒有?"小和尚答道:"那個客官生得 +年少俊俏,又沒有戴帽子,故此像個女子,老爺一時看 +鍺了。"沈廷芳叫道:"胡說!想是你寺里窩藏娼家婦 +女,故意這等說法么?"小和尚嚇得戰戰兢兢,雙膝跪 +下,說道:"老爺若是不信,請看來,便知分曉。" + +錦上天道:"我且問你,這客百姓甚名誰,那里人氏? +"小和尚道:"姓柏,是淮安人氏,名字卻忘記了。" +沈過芳想道:"淮安姓柏的,莫不是長安都察柏文連的 +本家么?"錦上天道:"大爺何不去會會他就明白了, +柏文連也是太師爺的。有何不可!"沈廷芳道:"說得 +是。"便叫小和尚引路,同錦上天竟到玉霜客房里來。 + +幸喜那小和尚走到樓門口叫道:"柏相公,有客到來。 +"玉霜大惊,暗想道:"此地有誰人認得我來?"忙忙 +起身更衣,戴了方巾。那沈廷芳同錦上天假托相熟,近 +前施禮,說道:"柏兄請了。"柏玉霜忙忙答禮,分賓 +主坐下。早有那方丈老和尚知道沈公子到了,忙忙令道 +人取了茶果盒,掌了一壺上色的名茶,上樓來見禮陪話 +,也在這廂坐下。 + +柏玉霜細看沈公子同錦上天二人,并不認得,心中疑惑 +,便向錦上天說道:"不知二位尊兄尊姓大名,如何認 +得小弟?不知在那里會過的,敢請指教!"錦上天說道 +:"在下姓錦,賤字上天。這一位姓沈,字廷芳,就是 +當今首相沈太師的公子,江南總督沈大人的令弟。"柏 +玉霜聽了,忙忙起身行禮道:"原來是沈公子,失敬, +失敬!"沈廷芳回道:"豈敢,豈敢。聞知柏兄是淮安 +人氏,不知長安都堂柏文連先生可是貴族?"柏玉霜見 +問著他的父親,吃了一惊,又不敢明言是他父親,衹得 +含糊答道:"那是家叔。"廷芳大喜道:"如此講來, +我們是世交了。令叔同家父相好,我今日又忝在柏兄教 +下,可喜,可喜!請問柏兄為何在此,倒不往令叔那里 +走走?" + +柏玉霜借此發話道:"小弟原要去投家叔,衹為路途遙 +遠,不知家叔今在何處。"沈廷芳道:"柏兄原來不知 +,令叔如今現任按察長安一品都堂之職,与家父不時相 +會,連小弟忝在教下,也會過令叔大人的。"柏玉霜心 +暗想道:"今日才訪知爹爹的消息,不若將机就計,同 +他一路進京投奔爹爹,也省得多少事。"便說道:"原 +來公子認得家叔,如此甚妙!小弟正要去投奔家叔,要 +上長安去,求公子指引指引。"沈廷芳道:"如不嫌棄 +,明日就同小弟一船同去,有何不可!"柏玉霜回道: +"怎好打攪公子?"沈廷芳道:"既是相好,這有何妨 +!"錦上天在旁撮合道:"我們大爺最肯相与人的,明 +日我來奉約便了。"柏玉霜道:"豈敢,豈敢。"金山 +寺的老和尚在旁說道:"既蒙沈公子的盛意,柏相公就 +一同前往甚好﹔況乎這條路上荒險,你二人也難走。" +柏玉霜道:"衹是攪扰不當。"當下三個人扰了和尚的 +茶,交談了一會。沈廷芳同錦上天告辭起身,說道:" +明日再來奉約便了。"柏玉霜同和尚送他二人出山門, +一拱而別。 + +柏玉霜回到房中,和尚收去了茶果盒。秋紅掩上了房門 +,向柏玉霜說道:"小姐,你好不存神!沈賊害了羅府 +滿門,是我們家的仇敵,小姐為何同他一路進京?倘被 +他識破机關。如何是好?況且男女同船,一路上有多少 +不便,不如還是你我二人打扮前往,倒還穩便。"柏玉 +霜道:"我豈不知此理,但此去路途里,盜賊頗多,十 +分難走。往日瓜州鎮上、儀征江口,若不是遇著洪惠与 +王袁,都是舊日相熟之人,久已死了。我如今就將机就 +計,且与他同行,衹要他引我進京,好歹見了我爹爹的 +面就好了。自古道:'怪人須在腹,相見又何妨!'就 +是一路行程,衹要自家謹慎,有何不好?"正是:明知 +不是伴,事急且相隨。秋紅道:"雖然如此講法,也須 +小心謹防。"柏玉霜道:"我們見机而行便了。"不言 +主仆二人在寺中計較。且言沈廷芳同錦上天出了金山寺 +,早見那鎮江府的兩個內使,走得雨汗長流。見了沈廷 +芳,雙膝跪下道:"家爺備了中膳,請少爺坐席,原來 +少爺在這里玩呢!列位大人立候少爺,請少爺快去。" +沈廷芳道:"知道了。"遂同錦上天上了小船,蕩到大 +船旁邊,早有水手搭跳板,撐扶手,扶了沈廷芳同錦上 +天進去。知府同米良慌忙起身出來,搶步迎接,沈廷芳 +進內坐下,同用中膳。 + +一會用過了,鎮江府分付左右船上奏起樂來。十衹龍船 +繞著官船,或前或后,或左或右,穿花划來,但見五色 +族旗亂繞,兩邊鑼鼓齊鳴,十分熱鬧。沈廷芳大喜,忙 +令家人備了几十衹鴨子,叫兩衹小船到中間去摜。那些 +划龍船的水手都是有名的,又見大人來看,都要討賞, +人人施勇,個個逞能,在那青波白浪之間來往不絕,十 +分好看,把那沈廷芳的眼都看花了。搶完了標,分付家 +人拿出五十兩銀子,賞了龍舟上的水手。到晚上,龍船 +上都點起燈來,真正是萬點紅心,照著一江碧水。又玩 +了一會,那知府請沈廷華、沈廷芳、米良等到衙飲宴, +都攏船上岸,打道登程,一路上燈球火把,都到鎮江府 +署中去了。正是:北堂夜夜人如月,南陌朝朝騎似云。 +話說沈廷芳、沈廷華、米良、錦上天等進了府中飲宴, +無非是珍肴美味,不必細表。飲完了宴,時已三更,知 +府就留錦上天、沈廷芳、沈廷華等在府中歇宿,不表。 + +且言錦上天陪沈廷芳在書房歇宿,錦上天道:"大爺, +你曉得金山寺的柏相公是個甚么人?"沈廷芳道:"不 +過是個書生。"錦上天道:"我看他好像個女子。"沈 +廷芳道:"又來了,那有女扮男裝之事?"錦上天道: +"大爺,他兩耳有眼,說話低柔,一定是個女子。"沈 +廷芳笑道:"若果如此,倒便宜我了。衹是要他同行才 +好下手。"錦上天道:"大爺莫要惊破了他。衹要他進 +了長安,誘進相府就好了,路上聲張不便。"沈廷芳道 +:"明早可去約會了他,待我辭過了家兄,同他一路而 +行才好。"錦上天道:"這件事在門下身上。"當下兩 +個奸徒商議定了。一宿已過。 + +次日清晨,沈廷芳即令錦上天到金山寺約會柏玉霜去了 +,他卻在府中用過早膳,向沈廷華作別起身。沈廷華道 +:"賢弟為何就要回去。"沈廷芳道:"惟恐爹爹懸望 +,故此就要走了。"知府說道:"定要留公子再玩一日 +才去。"沈廷芳道:"多謝,多謝。"隨即動身。忙得 +鎮江府同米良、沈廷華備了無數的金銀綢緞、禮物下程 +,挑了十數擔,差了江船,送沈廷芳起身。 + +那沈廷芳上了大船,來到金山寺前,吩咐道:"攏船上 +岸。"早有和尚接進客堂:衹見錦上天同柏玉霜迎下階 +來。見禮坐下,柏玉霜說道:"多蒙雅愛,怎敢相扰? +"沈廷芳道:"不過是便舟一往,這有何妨?不必過謙 +,就請收拾起身,船已到了。"錦上天又在旁催促說道 +:"柏兄,你我出門的人,不要拘禮,趲路要緊。"柏 +玉霜見他二人一片熱衷,認為好意,衹得同秋紅將行李 +收拾送上船去,稱了房錢与和尚,遂同沈廷芳一路動身 +上船來了。 + +沈廷芳治酒款待,吩咐幵船。到晚來,柏玉霜同秋紅一 +床歇宿,衹是和衣而睡﹔同沈廷芳的床頭相接,衹隔了 +一層艙板。那沈廷芳想著柏玉霜,不得到手。一日酒后 +,人都睡了,沈廷芳欲火如焚,按不住,扒起來,精赤 +條條的,竟往柏玉霜房里來,意欲強奸,悄悄的來推那 +艙板。正在動手,不想柏玉霜聽得板響,大叫一聲:" +有賊,有賊!"嚇得眾水手一齊點燈著火、擁進船來照 +看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 + + + + +Fen Zhuang Lou Chapters 61-70 (Cosmetical Building) +by Lou GuanZhong + + +The original Chinese: + +粉妝樓61~70回 + +羅貫中 + + +第六十一回 +御書樓廷芳橫尸都堂府小姐遭刑 + +話說沈廷芳正推艙房,卻惊醒了柏玉霜,大叫道:“有 +賊來了!”嚇得那些守夜的水手眾將,忙忙掌燈進艙來 +看。慌得沈廷芳忙忙起身往床上就爬,不想心慌爬錯了 +,爬到錦上天床上來。錦上天吃醉了,衹認做是賊,反 +手一掌,卻打在沈廷芳臉上。沈廷芳大叫一聲,鼻子里 +血出來了,說道:“好打!好打!”那些家人聽見公子 +說道“好打”,衹認做賊打了公子,慌忙擁進艙來,將 +燈一照,衹見公子滿面是血,錦上天扶坐床上。 + +眾人一時嚇著了急,那里看得分明,把錦上天認做是賊 +,不由分說,一同上前,扯過了沈廷芳,捺倒了錦上天 +,掄起拳頭,渾身亂打。衹打得錦上天豬哼鴨叫,亂喊 +道:“是我,是我!莫打,莫打!打死人了!”那些家 +丁聽了聲音,都吃了一惊,扯起來一看,衹見錦上天被 +打得頭青眼腫,嚇得眾家人面面相覷。再看沈公子時, +滿面是血,伏在床上不動。 + +眾家人見打錯了,忙忙點燈,滿船艙去照,衹見前后艙 +門俱是照舊未動。大家吃惊,說道:“賊往那里去了? +難道飛去了不成?”錦上天埋怨道:“你們這些沒用的 +東西,不會捉賊,衹會打!我真是抓住了,當賊打了我 +,我打賊一拳﹔倒被你們放掉了,還來亂打我。”艙里 +柏玉霜同秋紅也起來穿好了衣衫,點燈亂照,說道:“ +分明有人扭板,為何不見了?”眾人忙在一處,惟有沈 +廷芳明白,衹是不作聲,見那錦上天被眾人打得鼻腫嘴 +歪,抱著頭蹲著哼,沈廷芳看見又好笑又好气,忙令家 +人捧一盆熱水,前來洗去了鼻中血跡,穿好了衣衫,也 +不睡了,假意拿住了家人罵了一頓,說道:“快炔備早 +盪來吃,陪錦大爺的禮!”鬧了一會,早已天明,家人 +備了早膳。請三位公子吃過之后,船家隨即解纜幵船, +依舊動身趲路。 + +這柏玉霜自此之后,點燈看書,每夜并不睡了,衹有日 +間無事略睡一刻。弄得沈廷芳沒處下手,著了急,暗同 +錦上天商議,說道:“怎生弄上手才好!那日鬧賊的夜 +里原是我去扭他艙板響動,諒他必曉得了些,他如今夜 +夜不睡了,怎生是好。”錦上天笑道:“原來如此,累 +了我白挨一頓打。我原勸過大爺的,不要著緊,弄惊了 +他倒轉不好,從今以后,切不可動,但當做不知道﹔等 +他到了長安,穩定他進了府,就穩便了。”沈廷芳無法 +:衹得忍耐,喝令船家不許歇息,連日連夜的往長安赶 +路。恰好順風順水,行得甚快。 + +那日到了一個去處,地名叫做巧村,卻也是個鎮市,离 +長安還有一百多里。起先都是水路,到了此地,卻要起 +旱登程。那日沈廷芳的坐船,頂了巧村鎮的馬頭往了, +吩咐眾家人:“不可惊動地方官,惟恐又要耽誤工夫, +迎迎送送甚是不便。衹与我尋一個好坊子歇宿一宵,明 +日赶路,要緊。”家人領令,离船匕岸,尋了一個大大 +的宿店,搬上行李物件下了坊子﹔然后扶沈廷芳上岸, +自有店主人前來迎接進去。封了几兩銀子,賞了船家去 +了,沈廷芳等進了歇店,歇了一會,大色尚早,自同錦 +上天出去散步玩耍。 + +柏玉霜同秋紅揀了一個僻靜所在,舖了床帳,也到店門 +口閒步,才出了店門,衹見三條大漢背了行李,也到店 +里來住宿。柏玉霜聽得三個人之內有個人是淮安的聲音 +,忙忙回頭一看,衹見那人生得眉粗眼大,腰細身長, +穿一件綠綢箭襖,挂一口腰刀,面貌頗熟,卻是一時想 +不起名姓來。又見他同來的二人都是彪形大漢:一個白 +面微須,穿一件元色箭襖,也挂一口腰刀﹔一個是虎頭 +豹眼,白面無須,穿一件白絹箭襖,手提短棍,棍上挂 +著包袱,三個人進了店,放下行李,見那穿白的叫道: +“龍大哥,我們出去望望。”那穿綠的應道:“是了。 +”便走將出來,看見柏玉霜便住了腳,凝神來望。 + +柏玉霜越發疑心,猛然一想:“是了!是了!方才聽得 +那人喊他龍大哥,莫非是龍標到此么?”仔細一看,分 +毫不差,便叫道:“足下莫非是龍標兄么?”原來龍標 +同楊春、金輝,奉軍師的將令,到長安探信,后面還有 +孫彪帶領二十名嘍兵,也將到了,當下聽見柏玉霜叫他 +,他連忙答應道:“不知足下是誰,小弟一時忘記了。 +”柏玉霜見他果然是龍標,心中大喜,連忙扯住了龍標 +的衣袂,說道:“借一步說話。” + +二人來到后面,柏玉霜道:“龍恩兄,可認得奴柏玉霜 +了?”龍標大惊說道:“原來是小姐,如何在此?聞得 +你是洪恩的兄弟送你上船往長安去的,為甚今日還在這 +里?”柏玉霜見問,兩淚交流,遂將得病在金山寺的話 +說了一遍,又問道:“恩兄來此何事?”龍標見問,遂 +將羅琨被害,救上山寨,落后李定、秦環、程佩都上雞 +爪山的話,說了一遍:“衹因前日羅燦在儀征,路見不 +平,救了胡婪姑,打了趙家五虎,自投到官,多虧盧宣 +定計救了。羅燦、楊春、金輝并眾人的家眷都上了山寨 +,如今我們奉軍師的將令,令俺到長安探信,外面二人 +,那穿白的,便是金輝﹔那穿黑的,便是胡奎的表弟楊 +春。” + +柏玉霜道:“原來如此,倒多謝眾位恩公相救:既如此 +,就請二位英雄一會有何不可。”龍標道:“不呵。那 +沈廷芳十分奸詐,休使他看破机關,俺們如今衹推兩下 +不相認,到了長安再作道理。”柏玉霜道:“言之有理 +。”說罷,龍標起身上路了,那秋紅在旁聽見,暗暗歡 +喜。不一時,那沈廷芳同錦上天回來了,吩咐:“收拾 +晚膳吃了,早早安歇罷。” + +且言龍標睡在外面,金輝問道:“日間同你說話的那個 +后生是誰?”龍標道:“不要高聲。”悄悄的遂將柏玉 +霜的始未恨由,告訴了二人一遍,楊春說道:“原來是 +羅二嫂了,果然好一表人才!俺們何不接他上山,送与 +羅琨成其夫婦。”龍標道:“他要上長安投奔他爹爹的 +,他如何肯上山去。俺們明日衹是暗暗的隨他去討柏大 +人的消息便了。”三位英雄商議定了。一宿已過。 + +次日,五更起身,收拾停當。早見沈廷芳同錦上天起身 +,吩咐家人說道:“快快收拾行李,請柏相公用過早盪 +。”坐下車子,离了鎮市,進長安去了。龍標見柏玉霜 +去后,他也出了歇店,打起行李,暗暗同金輝、楊春等 +緊緊相隨。 + +赶到了黃昏時分,早已到了長安的北門,門上那日正是 +史忠、王越值日,盤查奸細。那二人聽見沈公子回來, +忙來迎接,見過了時,站立一旁,那史忠的眼快,一見 +了柏玉霜,忙忙向前叫道:“柏相公!俺史忠在此。” +柏玉霜大喜道:“原來是史教頭在此!后面是我的人, +我明日來候你。”說罷,進城去了。然后龍標等進城, +史忠問道:“你們是柏相公的人么。”龍標順口應道: +“正是。”史忠就不盤查,也放他進去了。 + +且言柏玉霜進了城,來与沈廷芳作別道:“多蒙公子盛 +情,理當到府奉謝才是。天色晚了,不敢造府,明日清 +晨到府奉謝罷。”沈廷芳道:“豈有此理。且到舍下歇 +歇再走。”那錦上天在旁接口道:“柏兄好生放樣,‘ +自古同行無疏伴’,既到此,那有過門不入之禮!”那 +柏玉霜衹得令秋紅同龍標暗暗在外等候,遂同沈廷芳進 +了相府,卻好沈大師往米府飲酒去了,沈廷芳引柏玉霜 +入御書樓上,暗令家人不許放走,便來到后堂,見他母 +親去了。 + +旦言柏玉霜上了御書樓,自有書童倒茶,吃過茶,那錦 +上天坐了一刻,就閃下樓去了。看看天黑了,衹見兩個 +丫鬟掌燈上樓,柏玉霜性急要走,兩個丫鬟扯住了說道 +:“公子就來了。”柏玉霜衹得坐下,看那樓上面圖書 +滿架,十分齊整,那香几上擺了一座大瓶,瓶中插了一 +枝玉如意,柏玉霜取出來看,衹見晶瑩奪目,果系藍田 +至寶。 + +正在看時,忽見沈廷芳笑嘻嘻的走上樓來,說道:“娘 +子!小生久知你是女扮男裝的一應美女,今日從了小生 +,倒是女貌郎才,天緣作合。”說罷,便來摟抱,柏玉 +霜見机關已破,大叫一聲,說道:“罷了,罷了!我代 +婆婆報仇便了!”拿起那玉如意照定沈廷芳面上打來﹔ +沈廷芳出其不意,回避不及,正中天靈,打得腦漿迸流 +,望后便倒,那柏玉霜也往樓下就跳。 + +不知小姐生死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六十二回 +穿山甲遇過天星祁巧云替柏小姐 + +話說柏玉霜拿玉如意將沈廷芳打死,自己知道不能免禍 +,不如墜樓而死,省得出乖露丑,遂來到樓口擁身跳下 +。誰知這錦上天曉得沈廷芳上樓前來調戲,惟恐柏玉霜 +一時不能從順,故閃在樓口,暗聽風聲。忽聽沈廷芳“ +哎”的一聲,滾下樓來,他著了急,赶來救時,正遇柏 +玉霜墜下樓來,他即搶步向前一把抱住,叫道:“你往 +那里走!”大叫眾人,快來拿人。那些家人正在上前伺 +候,聽得錦上天大叫拿人,慌得眾人不知原故,一一前 +來,看見公子睡在地下,眾人大惊,不由分說將柏玉霜 +擒注,一面報与夫人,一面來看公子。 + +衹見公子天靈打破,腦漿直流,渾身一摸,早已冰冷。 +那些男男女女,哭哭啼啼,亂在一處。沈夫人聞報,慌 +忙來到書房,見了公子已死,哭倒在地。眾人扶起,夫 +人叫眾人將公子尸首抬過一邊,便叫問柏玉霜道:“你 +是何人?進我相府,將我孩兒打死,是何原故?”柏玉 +霜雙目緊閉,衹不作聲。夫人見他這般光景,心中大怒 +,忙令家人去請大師,一面將沈廷芳尸首移于前廳停放 +,忙在一堆,鬧個不了。 + +按下家中之事。且言那沈謙因得了二將,心中甚喜,正 +在米府飲酒,商議大事。忽見家人前來報道:“大師爺 +,禍事到了!今有公子回來,帶了一個淮安姓柏的女扮 +男裝的客人,上了御書樓,不多一會,不知怎樣那人將 +玉如意把公子打死了,現在夫人審問原由,著小人們請 +太師爺速速回去。”沈謙聽得此言,這,一惊非同小可 +,頂梁門轟去七魄,泥丸宮飛去三魂,起身便跑,米順 +在旁聽得,也吃了一惊,連忙起身同沈謙一同而來,審 +問情由,不表。 + +且言這長安城中,不一時就哄動了了那些百姓,三三兩 +兩,人入傳說道:“好新文!沈公子帶了一個女扮男裝 +的腳色回來,不知何故,沈公子卻被那人打死了,少不 +得要發在地方官審問。我們前去看看是個甚么等人!” + +不表眾人議論。且言那秋紅同龍標、金輝、楊春四人, +在相府前等候柏玉霜出來。等了一會,不見出來,四人 +正在著急,忽見相府鬧將起來,都說道:“不好了!公 +子方才被那淮安姓柏的打死了,有人去請太師爺,也快 +回來了。”門口人忙個不住。秋紅聽得此言,魂飛魄散 +,忙忙同龍標等四人起身就走。走在一個僻靜巷內,秋 +紅哭道:“我那苦命的小姐,于千山萬水已到長安,衹 +說投奔老爺,就有安身之處。誰知赶到了此地,卻弄出 +這場禍來,叫我如何是好?又不知老爺的衙門在何處, +叫那個來救小姐?”龍標道:“不要哭,哭也無益。俺 +且尋一個下處放下行李,再作道理。”金輝道:“北門 +口我有個熟店。昔年在他處住過的,且到那里歇下來再 +講。”當下四人來到這個熟店,要了兩間草房,放下行 +李,叫店小二收拾夜飯吃了。秋紅點著燈火,三位英雄 +改了裝,竟奔沈府打探去了。這且不衣。 + +單言那沈謙同。吏部米順同到相府,進了后堂,衹見夫 +人伴著沈廷芳的尸首,在那里啼哭。沈謙見了心如刀絞 +,抱住了尸首大哭了一場,坐在廳前,忙令家人推過凶 +手,前來審問。眾家人將柏玉霜推到面前跪下,沈謙叫 +道:“你是何人?為何女扮男裝前來將我孩兒打死?你 +是何方的奸細?是何人的指使?從實招來!”那柏玉霜 +衹不作聲。太師大怒,叫令動刑。 + +柏玉霜想道:“若是說出實情,豈不帶累爹爹又受沈賊 +之害?不若改姓招成,免得零星受苦。”遂叫道:“眾 +人休得動刑,有言享上。”沈謙道:“快快招來!”伯 +玉霜道:“犯女姓胡,名叫玉霜,衹因父親出外貿易, +家中晚娘逼我出嫁,無奈,故爾男裝,出來尋我父親。 +不想被公子識破,誘進相府,哄上后樓,勒逼行好。奴 +家不從,一時失手將公子打死是實。”沈謙回頭問錦上 +天道:“這話是真的么。”錦上天回道:“他先說是姓 +柏,并不曾說姓胡。”米順在旁說道:“不論他姓柏姓 +胡,自古殺人者償命。可將他問成剮罪,送到都察院審 +問,然后處決。”大師依言,寫成罪案原由,令家人押 +入都堂去了。 + +原來都堂不是別人,就是他嫡嫡親親的父親,掌了都察 +院正印,柏文連便是,自從在云南升任,調取進京,彼 +時曾遣人至鎮江問小姐消息,后聞大鬧鎮江,小姐依還 +流落﹔柏公心焦,因進京時路過家中,要處死侯登,侯 +登卻躲了不見。柏公憤气,不帶家眷,衹同祁子富等進 +京,巧巧柏玉霜發信在此,當下家人領了柏玉霜,解到 +都堂衙門,卻好柏爺正坐晚堂審事。沈府家人呈上案卷 +,悅道:“大帥有命:煩大人審問明白,明日就要回話 +。”柏文連說道:“是甚么事,這等著急。”便將來文 +一看,見了。”淮安賊女胡玉霜,女扮男裝潛進相府, +打死公子﹔發該都院審明存案,斬訖報來。”柏爺大惊 +,口道:“煩你拜上太師:待本院審明,回報太師便了 +。”家人將柏玉霜交代明白,就回相府去了。柏爺吩咐 +帶胡玉霜后堂聽審。 + +眾役將胡玉霜引入后堂,柏爺在燈光下一看,吃了一惊 +,暗想道:“這分明我玉霜孩兒的模樣!”又不好動問 +,便向眾役道:“你等退出大堂伺候。此乃相府密事, +本院要細審情由。”眾人聽得吩咐,退出后堂去了。柏 +爺說道:“胡玉霜,你既是淮安人,你可抬起頭來認認 +本院。”柏玉霜先前是嚇昏了的,并不曾睜眼抬頭,今 +番聽得柏爺一聲呼喚,卻是他父親的聲音,如何不懂? +抬起頭來一看,果然是他爹爹,不覺淚下如雨,大叫道 +:“哎呀!爹爹!苦殺你孩兒了!”柏爺見果是他的嬌 +生,忙忙向跟前一把扶起小姐,可怜二目中潑梭梭的淚 +下如雨,抱頭痛哭,問道:“我的嬌兒!為何孤身到此 +,遇到奸徒,弄出這場禍來。”柏玉霜含淚便將“繼母 +同侯登勒逼,在墳堂自盡,遇著龍標相救。后來侯登找 +尋蹤跡不見,秋紅送信同投鎮江母舅,又遇米賊招災。 +衹得男裝奔長安而來,不覺被沈廷芳識破机關,誘進相 +府,欲行強逼,故孩兒將他打死”的話,說了一遍。 + +柏爺說道:“都是為父的貪戀為官,故累我孩兒受苦。 +”說罷,忙令家人到外廂吩咐掩問,自己扶小姐進了內 +堂。早惊動了張二娘、祁巧云并眾人丫鬟前來迎接,柏 +玉霜問是何人,柏爺一一說了底細。玉霜忙忙近前施禮 +,說道:“恩姐請上,受我一拜。”慌得那祁巧云忙忙 +答禮,口道:“奴家不知小姐駕臨,有失遠迎。”二人 +禮畢坐下。祁巧云便問道:“小姐為何男裝至此。”柏 +爺將前后情由說了一遍。巧云大惊道:“這還了得!” +柏玉霜道:“奴家有愿在先,衹是見了爹爹一面,訴明 +冤枉,拿了侯登,報仇雪恨,死亦瞑目。今日既見了爹 +爹,又遇著恩姐,曉得羅琨下落,正是奴家盡節之日。 +但是奴家死后,衹求恩姐早晚照應我爹爹,別無他囑。 +”這些話聽得眾人哭聲凄凄慘慘。 + +柏爺直:“我的孩兒休要哭,哭也無益。待為父的明日 +早朝,將你被他誘逼情由上他一本,倘若圣上准本便罷 +﹔不然為父的拼著這一條性命与你一處上罷,免得牽腸 +挂肚。”柏玉霜道:“爹爹不可,目今沈謙當權,滿朝 +部是他的奸党,況侯登出首羅琨,誰不知道道爹爹的女 +婿?當初若不是侯登假爹爹之名出首,衹怕爹爹的官職 +久已不保了。孩兒拼著一死,豈不干凈!”柏爺聽得越 +發悲傷。 + +那張二娘同祁巧云勸道:“老爺休哭,小姐此刻尚未用 +飯,可安排晚膳,請小姐用飯,再作商量。”柏玉霜道 +:“那里吃得下去!”一會兒祁子富來到后堂,看見小 +姐,行了禮道:“适才聞得小姐凶信,我心中十分著急 +,衹是無法可施,奈何!奈何!”不想那祁巧云問他父 +親商議:“我父,女兒上年不虧羅二公子,焉有今日? +就是后來發配云南,若不是柏爺收著,這性命也是難存 +保。今日他家如此,豈可不報?孩兒想來,不若舍了這 +條性命,替了小姐,這才算做知恩報德,節義兩全,萬 +望爹爹見允!”祁子富聽得此言,大哭道:“為父的卻 +有此意,衹是不可出口﹔既是你有此心,速速行事便了 +。” + +當下祁巧云雙膝跪下,說道:“恩父同小姐休要悲傷, +奴家昔日多蒙羅公子相救,后又多蒙老爺收留,未曾報 +答。今日難得小姐容貌与奴家仿佛,奴家情愿替小姐領 +罪,以報大恩。”玉霜道:“恩姐說那里話來,奴家自 +己命該如此,那有替死之理?這個斷斷使不得的!”巧 +云道:“奴家受過羅府同老爺大恩,無以報答,請小姐 +快快改裝要緊,休得推阻。”柏老爺說道:“斷無此理 +。”祁巧云回道:“若是恩爺同小姐不允,奴家就先尋 +了自盡。”說罷,望亭柱上就撞。慌得柏玉霜上前抱住 +,說道:“恩姐不要如此。”那祁子富在旁說道:“這 +是我父女出于本心,并非假意﹔若是老爺同小姐再三推 +辭,連老漢也要先尋死路。這是愚父女報恩無門,今見 +此危難不行,便非人類了。”柏爺見他父女真心實意, +便向柏玉霜哭道:“難得他父女如此賢德,就是這樣罷 +。”柏玉霜哭道:“豈有此理?父親說那兒話,這是女 +孩兒命該如此,豈可移禍于恩姐之理!”再三不肯。祁 +巧云發急,催促小姐改裝,不覺鬧了一夜,早已天明。 + +祁巧云越發著急,說道:“天已明了,若不依奴家,就 +出去喊叫了。”柏玉霜怕帶累父親,大放悲聲,衹得脫 +下衣衫与祁巧云穿了,雙膝跪下說道:“恩姐請上,受 +奴家一拜。”祁巧云道:“奴家也有一拜。”拜罷,父 +女四人并張二娘大哭一場。聽得外廂沈相府的原解家人 +,在宅門上大叫道:“審了一夜,不送出來收監,是何 +道理?我們要回話去呢!”柏爺聽得,衹得把祁巧云送 +出宅門,當著原解家人,帶去收監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六十三回 +劫法場龍標被捉走黑路秦環歸山 + +話說柏爺將祁巧云扶出,當著原差送入監中去了。原差 +不也介意,自回相府銷差。 + +且言柏玉霜見祁巧云去后,大哭一場,就拜認祁子富為 +義父。柏老爺朝罷回來,滿腹悲愁,又無法替祁巧云活 +罪,衹得延挨時刻,坐堂理事,先審別的民情。按下不 +表。 + +且言龍標、金輝、楊春三位英雄,到晚上暗隨沈府家人 +,到都察院衙門來探信,聽得沈府家人當堂交代之時說 +道:“太師爺有令,煩大人審明存案,明日就要剮的。 +”三人聽了,吃了一惊,說道:“不好了,俺們回去想 +法要緊!” + +三位英雄跑回飯店,就將沈府的言語告訴了秋紅,秋紅 +大惊,說道:“這卻如何是好?煩諸位想一良法,救我 +小姐一命。”金輝道:“不如等明日我三人去劫法場便 +了。”楊春道:“長安城中千軍萬馬,我三人干得甚事 +?”龍標道:“若是秦環、孫彪等在此就好了:不若等 +俺出城迎他們去,衹是城門查得緊,怎生出去?”秋紅 +道:“城門是史忠把守,認得我。我送你出去便了。” +說罷,二人起身忙忙就走,比及赶到北門,北門已掩。 + +二人正在設法,忽見兩個守門軍士,上前一把抓住道: +“你們是甚么人?在此何于?”秋紅道:“你是那個衙 +門里的?”門軍道:“我史副爺府里的。”秋紅道:“ +我正要去見你老爺,你快快引我去。”門軍遂引去見了 +史忠,史忠道:“原來是秋紅兄到了,請坐。柏公子住 +在那里?我正要去候他。”秋紅道:“煩史爺幵放城門 +,讓我伙計出去了時,請史爺見我公子。”史忠聽了, +忙叫門軍幵了城門,急讓龍標出去,不表。 + +這里史忠令人守好城門,隨即起身步行,要同秋紅去見 +柏玉霜。秋紅見史忠執意要見,當著眾人又不好說出真 +情,衹得同史忠來到下處。進了下房,衹見一盞孤燈, +楊春、金輝在那里納愁,史忠道:“柏恩兄今在那里廣 +這一句早惊醒了金、楊二人,跳起身來忙問道:“誰入 +叫喚。”秋紅道:“是史副爺來了。”二人明白,便不 +做聲﹔史忠問道:“這二位是何人?公子卻在那里?” +秋紅見問,說道:“這二位是前來救我家主人的。”史 +忠大惊道:“為何?”秋紅遂將前后的情由說了一遍, +又道:“明日若劫法場,求史爺相助相助。”史忠道: +“那柏都堂乃是小姐的父親,難道不想法救他?”楊春 +道:“如今事在緊急,柏爺要救也來不及了,而且沈府 +作對,不得過門,還是俺們准備現成要緊。”史忠道: +“且看明日的風聲如何,俺們如此如此便了。”當下眾 +人商議已定,史忠別了三人,自回營里料理去了。 + +且說龍標出城,放幵大步,一气赶了二十里。那時二十 +三四的日子,又無月色,黑霧滿天,十分難行。走到個 +三叉路口,又不知出那條路,立住了腳,定定身說道: +“莫管它,衹朝寬路走便了。”走沒一里多路,那條路 +漸漸的窄了,兩邊都是野外荒郊,腳下多是七彎八扭的 +小路。又走了一會,竟迷住了,心中想道:“不好了, +路走錯了。”回頭走時,又尋不出去路,正在著急,猛 +見黑影子一現又不見了。自己想道:“敢是小姐當絕, +鬼來迷路不成?”望高處就爬,爬了兩步,忽聽有人叫 +道:“龍標!,龍標想道:“好奇怪,是誰喊我。”再 +聽又象熟人,便應道:“誰人叫我?”忽見黑影子里跳 +出個人來,一把揪往說道:“原來當真是你!你几時到 +的?”龍標一想,不是別人,卻是過天星孫彪。 + +原來這條路是水云庵的出路。孫彪同秦環到了長安,即 +到水云庵見了羅老太太,歇下人馬,晚上令孫彪出來探 +信。那孫彪是有夜眼的,故認得龍標,因此呼喚,二人 +會在一處。龍標說道:“你為何在此?”孫彪遂將秦環 +在水云庵見羅老太太的話,說了一遍,龍標道:“既如 +此,快引我去,有緊要的話說:“孫彪聞言,引龍標轉 +彎抹角,進了水云庵,見了太太后,与秦環并徐國良、 +尉遲主見禮坐下。秦環問道:“你黑夜到此,必有原故 +。”龍標將柏玉霜之事說了一遍,太太惊慌,大哭不已 +。秦環道:“這還了得!俺們若去劫獄,一者人少,二 +者城門上查得緊急,怎生出進。”龍標道:“不妨。守 +城的守備史忠是羅二嫂的熟入,倒有照應。衹是俺們裝 +扮起來,遮掩眾人耳目才好。”孫彪道:“俺們同秦哥 +裝作馬販子同你進城。徐、尉二兄在城外接應便了。” +眾人大喜道:“好!” + +挨至次日清晨,龍標同秦環、孫彪三人,牽了七匹馬, +備了鞍轡,帶了兵器,同了十數個嘍兵來到城下,自有 +史忠照應進城,約會主、楊二人去了。 + +且言沈大師哭了一夜,次日不曾上朝,悶悶昏昏的睡到 +日午起來,間家人道:“柏都堂可曾剮了凶犯,前來回 +話呢?”家人稟道:“未來回話。”沈謙忙令家人去催 +。那家人去了一會,前來稟道:“柏老爺拜上太師爺, +等審了這案事就動乒了。”沈大師大怒道:“再等他審 +定了事早已天黑了。”忙取令箭一技,喝令家人:“快 +請康將軍去監斬。”家人領命,同康龍到都堂衙門去了 +。 + +那康龍是新到任的將軍,要在京施勇,隨即披挂上馬, +同沈府家人來到察院衙門大喝道:“奉太師鉤旨,速將 +剮犯胡玉霜正法!大師立等問話呷。”柏文連聞言吃了 +一惊,忙令眾役帶過審的那些人犯,隨即迎出堂來高叫 +道:“康將軍,請小坐一刻,待本院齊人使了。”康龍 +見柏大人親自來說,忙忙下馬見禮,在大堂口東邊坐下 +。 + +柏老爺是滿肚愁腸,想道:“好一個義气女子!無法救 +他!”衹得穿了吉服,傳了三班人役、大小執事的官員 +,標了剮犯的牌,到監中祭過獄神,綁起了祁巧云,插 +起招子,上寫道:“奉旨監斬剮犯一名胡玉霜示眾。” +挽出牢來,簇擁而行。那康龍點了兵,先在法場伺候, +然后是柏老爺騎了馬,擺了全班執事,賞了劊子手的花 +紅,一行人都到北問外法場上來了。到了法場,己是黃 +昏時分,柏爺坐上公案,左右徘班已畢,衹得忍淚含悲 +,吩咐升炮幵刀。當案的孔目手執一面紅旗,一馬跑到 +法場喝一聲:“幵刀!”喝聲未了,早聽得一聲吶喊, +五匹馬沖人重圍。當先一人掣出雙金↓,將劊子手打倒 +在地,一把提起犯人,回馬就跑,眾軍攔擋下注,四散 +奔逃,康龍大惊,慌忙提刀上馬,前來追赶,忽見斜刺 +里跳出一將,手執鋼叉,大喝一聲,擋住了康龍↓殺, +讓那使雙↓的英雄搶了犯人,帶了眾兵,一馬沖出北門 +去了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六十四回 +柏公削職轉淮安 侯登怀金投米賊 + +話說那使叉的英雄卻是龍標,擋住康龍好讓秦環等逃走 +,他抖摟精神,与康龍大戰四十余合。龍標回馬就走, +不想康龍大刀砍中馬腿,顛下馬來,早被眾軍上前拿住 +了。康龍帶了几十名的親丁,赶到北門,天已大黑了, +吩咐點起火把來,叫問守門的守備:“史忠、王越何在 +?”眾軍回道:“他二人單身獨馬赶賊去了。”康龍大 +怒道:“為何不阻住了城門,倒讓賊出去?這還得了! +”隨即催馬掄刀,赶出城門。這一番↓殺,衹嚇得滿城 +中人人害怕,個個心惊,又不知有多少賊兵,連天子都 +惊慌,問大監:“外面是何喧嚷?”太監出來查問,回 +說:“是沈太師同文武百官大隊人馬,追出北門,赶賊 +去了。” + +不言太監回旨,且言康龍赶了五六里,不見王越、史忠 +,四下里一看,又聽了一會,并不見聲影,衹得領兵而 +回。 + +且言秦環搶了那祁巧云,同金輝、楊春、孫彪殺出北門 +,多虧史忠、王越二人假戰了一陣,放秦環等出城。他 +二人名為追赶,其實同眾英雄入了伙,也到水云庵接了 +羅太太上了車子。馬不停蹄,人不歇气,走了一夜,早 +离了水云庵十里多路,方才歇下軍馬,查點人數:別人 +都在,衹不見了龍標。獨戰康龍不見回來,想是死了, +眾人一齊大哭,王越說道:“你們不要哭,俺出城之時 +,聽得眾軍說道:‘康將軍擒住一人了。’想是被康龍 +擒去了,未必受傷。”眾人也沒法,衹得吃些干糧,喂 +了馬匹。 + +那秋紅前來看柏玉霜,卻不是小姐。秋紅吃了一惊,著 +急了,大哭道:“完了,完了!我們舍死忘生,空費了 +气力,沒有救了小姐,卻錯搶了別人來了!”羅太太并 +眾英雄齊來一看,眾人都不曾會過,難分真假。衹有秋 +紅同史忠認得,詳細問道:“你是何人,卻充小姐,在 +法場代死?如今小姐在那里去了?”那祁巧云方才睜眼 +說道:“奴家是替柏小姐死的,又誰知黃天怜念,得蒙 +眾英雄相救。奴家非是別人,姓祁,小字巧云,衹因昔 +日蒙羅公子救命之恩,后來又蒙柏爺收養之德,昨見小 +姐遭此大凶,柏爺無法相救,因此奴家替死以報舊德。 +不想又蒙眾位相救,奴家就這里叩謝了。”眾英雄聽了 +大喜道:“如此義烈裙釵,世間少有!”秦環道:“莫 +不是昔日上雞爪山送信救羅琨表弟的那祁子富么?”祁 +巧云道:“正是家父,如今現在柏爺任上哩。”秦環說 +道:既如此,俺們快些回山要緊。” + +當下祁巧云改了裝,問羅太太、秋紅一同上車。眾英雄 +一同上馬,連夜赶上山來。早有羅氏弟兄同眾頭目迎下 +山來。羅太太悲喜交集,來到后堂,自有裴夫人、程玉 +梅、胡太太、孌姑娘、龍太太、孫翠娥、金安人等款待 +,羅太太、祁巧云、秋紅在后堂接風。又新添了徐國良 +、尉遲寶、史忠、王越四條好漢,好生歡喜,衹有龍標 +未回,眾人有些煩惱。當晚大吹大擂,擺宴慶賀,商議 +起兵之計。 + +按下山寨不表。且言那晚康龍赶了半夜,毫無蹤跡,急 +回頭,卻遇沈謙協同六部官員帶領大隊人馬殺來。康龍 +見了太師,細說追赶了三十余里,并無蹤跡。沈謙大惊 +道:“他劫法場共有多少賊兵。”康龍道:“衹有五六 +員賊將,被末將擒得一名,那几個沖出城去了。”沈謙 +問道:“守備為何不阻了去路?”康龍道:“末將赶到 +城口問:‘王越、史忠何在?’有小軍報道:‘他二人 +赶賊去了。’末將隨即出去,追赶了一程,連二將都不 +見回來,不知何故。”沈謙大惊,傳令:“且回城中, +使探子報來再作道理。”一聲令下,大小三軍回城去了 +。 + +沈太師回到相府,令大小三軍扎下行營,在轅問伺候。 +大師升堂,文武參見已畢,沈謙說道:“我想胡玉霜乃 +一女子,在京城中處斬,尚且劫了法場,必非小可之輩 +。”米順道:“他既敢打死了公子,必然有些本領。据 +卑職看來,他不是淮安民家之女,定是那些國公勛臣之 +女,到京來探聽消息的。”錦上天在旁說道:“還有一 +件,他先前在途中說姓柏﹔問他來歷,說是柏文連系他 +的叔子。昔日聽得柏玉霜与羅琨結了親,后來羅琨私逃 +淮安,又是柏府出首,我想此女一定与柏文連有些瓜葛 +。大師可問柏文連便知分曉。”沈太師聽了,大怒道: +“原來有這些委曲!”叫令家將:“快傳柏文連問話! +”家將領命來至柏府。 + +旦言柏文連處斬祁巧云,正沒法相救,后來見劫了法場 +,心中大喜。假意追了一回,回到府中,告訴了小姐同 +祁子富。正在喜歡,忽見中軍官進來報道:“沈太師傳 +大人到府,請大人快些前去。”柏爺吃了一惊,忙忙吩 +咐祁子富同小姐:“快些收拾!倘有疏虞,走路要緊。 +” + +柏爺來到相府參見畢,又与眾官見了禮。沈太師道:“ +柏先生,監斬人犯尚且被劫,若是交兵打仗,怎么處哩 +!”柏文連道:“此乃一時不曾防備,非卑職之過。” +大師大怒道:“此女淮安人氏,与你同鄉,一定是你的 +親戚,故爾臨刑放了。”柏文連道:“怎見得是我的親 +戚?”沈謙令錦上天對証。那錦上天說道:“前在途中 +問他的來歷,他說是姓柏,又說大人是他的族叔,來投 +大人的。”柏文連大怒道:“豈有此理!既說姓柏,為 +何昨日的來文又說姓胡?這等無憑無据的占同,移害那 +個?”一席話問得錦上天無言可答,太師說道:“老夫 +也不管他姓柏姓胡,衹是你審一夜,又是你的同鄉,你 +必知他的來歷,是甚么人劫去的。”柏文連道:“太師 +之言差矣!我若知是何人劫的,我也不將他處斬了。” +米順在旁說道:“可將拿住的那人提來對審。”太師即 +令康龍將龍標押到階下。 + +沈謙喝道:“你是何方的強盜?姓甚名誰?柏都堂是你 +何人?”快快招來,饒你性命。”龍標大怒道:“老爺 +行不更名,坐不更姓!姓龍名標,雞爪山裴大王帳下一 +員大將,特奉將令來殺你這班奸賊,替朝廷除害的。什 +么柏都堂黑都堂的,瞎問!”罵得沈謙滿面通紅,勃然 +大怒,罵道:“這大膽的強盜,原來是反叛一党!叫令 +左右:“推出斬首示眾!”米順道:“不可,且問他党 +羽是誰,犯女是誰,到京何事。快快招來!”龍標大喝 +道:“俺到京來投奔人的!”大師道:“那犯女是誰的 +指使?從實招來!”龍標道:“他的是天上仙女下凡的 +。”沈謙大怒。見問不出口供,正要動刑,忽見探子前 +來報道:“啟上大師:劫法場的乃是雞爪山的人馬。王 +越、史忠都是他一党,反上山東去了。”沈謙大惊,复 +問龍標說道:“你可直說,他到京投奔誰的!”龍標道 +:“要殺便殺,少要羅唆!”沈謙又指著柏文連問道: +“你可認得他。”龍標道:“俺衹認得你這個殺剮的奸 +賊!卻不認得他是誰。” + +太師見問不出口供,叫令帶去收監﹔又叫令左右:“剝 +掉柏文連的冠帶。”柏爺大怒道:“我這官兒乃是朝廷 +封的,誰敢動手。”沈謙大叫道:“朝廷也是老夫,老 +夫就是朝廷。”叫令:“快剝去!”左右不由分說,將 +柏爺冠帶剝去,赶出相府去了。沈謙即令刑部尚書代管 +都察院的印務。各官散去,沈太師吩咐康龍:“恐柏文 +連明早入朝面圣,你可守住午門,不許他入朝便了。” +沈謙吩咐已畢,回后堂去了,不表。 + +且言柏爺气沖牛斗,回到府中說道:“反了!反了!” +小姐忙問何事。柏爺說道:“可恨沈賊無禮,不由天子 +,竟把為父冠帶剝去,赶出府來,成何体面!我明早拼 +著一命,与他面圣。”小姐說道:“爹爹不可与他爭論 +。依孩兒愚見,不如早早還鄉便了。”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六十五回 +柏文連欣逢眾爵主 李逢春暗救各公爺 + +話說柏玉霜小姐聽得柏爺要与沈賊面圣,忙說道:“不 +可,目下沈賊專權,就是朝廷的旨意,也要沈賊依允才 +行。爹爹縱然啟奏,也是枉然﹔倘若惱了好賊,反送了 +性命。若依孩兒的愚見,收拾回家,免得在是非場上淘 +气。”柏爺嘆了口气道:“衹是這場屈气如何咽得下去 +?”小姐道:“目今的時世,是忍耐為尚。”柏爺無奈 +,衹得吩咐:“一齊收拾,明日動身。”那些家人婦女 +聞言,收拾了一夜。 + +次日五鼓,柏爺起身,將一切錢糧、號簿、浩封挂在大 +堂梁上,擺了香案,望北謝了圣恩,悄悄的出了衙門。 +將行李裝上車子,令家人同小姐先行,自己押后,往淮 +安進發。一路上并不惊動一個地方官府,衹是看山玩水 +,慢慢而行。那京城中百姓過了一日,知道這個消息, +人人嘆息,衹有沈太師的一班奸賊,卻人人得意,次日 +沈謙入朝見了天子,將削去柏文連的官職奏了一遍,夭 +子默然不悅,口中雖不明言,心中甚是不樂,暗道:“ +這予奪權柄都被他自專,不由朕主,將來怎生是好?” +這且按下不表。 + +單言柏文連出了長安,行了半個多月,那日到了山東兗 +州府的地界,家人稟道:“离此不遠,就是雞爪山的地 +界,山上十分利害,請老爺小路走罷。”柏爺道:“不 +妨。我正要去看看山寨,你等放心前去。”眾家人衹得 +向大路進發,行了數里,遠遠看那雞爪山的形勢,但几 +青峰拔地,翠蟑沖天,四面八方,約有五六十個山頭簇 +擁在一處,一帶澗河圍繞,千條瀑布懸空,十分雄壯。 + +柏爺暗暗點頭道:“果然好一個去處!怪不得米良、王 +順敗乓于此。”近前再看時,衹見山里面殺气沖天,風 +云變色,松林內飄出兩桿杏黃旗,上有斗大的金字,寫 +的是:“為國除害,替天行道”。柏爺連連嗟嘆。猛聽 +得半空中一聲炮響,山頂上五色旗招展,咯哨一聲,四 +面八方都是人馬沖下山來,將柏爺的一行人馬圍在當中 +。早有一員老將,白馬紅袍,沖到柏爺馬前,將手一拱 +道:“老妹丈好認得我了。”柏爺見山上兵來,吃了一 +惊,正要迎敵,忽見有人稱他“妹丈”,抬頭一看,卻 +是李全,因嘍兵探得柏爺過此,軍師謝元特請他來迎接 +。當下柏爺見了李全大惊道:“老舅兄來此何干,莫非 +是要買路錢么?”李爺道:“特來請妹丈上山,少敘片 +時。”柏爺道:“原來如此。”衹得同李爺并馬而行。 + +行到半山路口,旗幡招展,一派鼓樂之聲。有裴天雄帶 +領著眾英雄、各家的公子,個個都是錦衣繡襖,白馬朱 +纓,大幵寨門,迎下山來。眾英雄見柏爺駕到,一齊下 +馬,邀請柏爺進入寨門。隨后祁巧云、秋紅井眾家小姐 +等,令哆兵打了兩乘大轎,前來迎接小姐与張二娘進寨 +。來到后堂,先見了李太太、裴夫人,后來拜了羅太太 +、程玉梅,祁巧云、孫翠娥、胡孌姑等。眾人一一見過 +禮,裴夫人吩咐家人設宴款待。正是:一群仙女歸巫峽 +,滿殿嫦娥赴月台。 + +按下后寨之言。且說柏文連、祁子富到了聚義廳,先同 +李全、盧宣、金員外行了禮,然后与裴天雄并各位英雄 +見禮已畢,才是羅燦、羅琨、李定、秦環四位公子前來 +拜見。柏爺偷眼看那一眾英雄,人人勇健,個個剛強, +暗暗稱奇。正是:一群虎豹存山岭,十萬貔貅聚綠林。 + +裴天雄吩咐擺宴,序次而坐。飲酒之時,柏爺向李爺稱 +謝道:“多蒙老舅兄收留小女,反帶累尊府受惊。”李 +爺道:“皆因小兒被米賊所害,若不是趙胜、洪惠相救 +,裴大王相留,早已做刀頭之鬼了。”裴天雄說道:“ +皆眾英雄之力。”羅燦性躁,說道:“舍弟多蒙令侄侯 +登照應狠了!”這一句話衹說得柏爺滿面通紅,說道: +“都是那侯氏不賢,險些傷了老夫的女兒性命,我今番 +回去,定拿侯登正法,豈可輕放!” + +當下,柏爺酒席終了就要起身告退,裴天雄等一齊向前 +留住道:“既來之,則安之,不棄荒山,就請大人在此 +駐馬:明日同去整治朝綱,除奸臣,去佞党,伸冤報仇 +,向邊關救回羅爺還朝,有何不可。”柏爺聞言,忙忙 +回道:“老大年邁,不能有為了,這些事衹好眾位英雄 +勇往向前去罷。”裴天雄道:“既是大人不肯出去交鋒 +,請坐鎮山寨,待小侄等出征便了。”柏爺執意要行。 +謝元道:“既如此,衹留大人小住一兩日便了。”柏爺 +道:“這可以從命。” + +按下柏爺被眾人留住在山寨。且言那京城中被人劫了法 +場,又壞了一位都堂巡撫,天下都有報章,人人傳說。 +那日傳到淮安府,侯登知道消息,吃了一惊,說道:“ +不可了!柏都堂是我的姑爺,他既壞了,不日一定回來 +,這番絕不饒了我。自古道:‘打入先下手。’倒要防 +備要緊。”猛然想道:“三十六著,走為上著。衹是本 +家又窮,往那里去安身才好?”想了一會道:“有了, +有了,昔日米將軍在淮安府飲酒,我同他有半面之識, +不如多帶些金銀前去投奔他,求他在沈府中大小討個前 +程,就不怕他了。”主意已定,到晚上偷幵庫房,盜了 +三千兩金子,打在箱內。 + +次日推說下鄉收租,叫家人挑了行李,雇了船衹,連夜 +到了鎮江。尋了門路,先會了米中砂,然后見了米良, +呈上一千兩金子。米良大喜,收了金子,隨即修書一封 +。令侄兒米中砂同他一路進京,說道:“你二人會見太 +師,細說賊兵虛實,呈上捐官的銀子,自然大小有個官 +做。”二人大喜,一齊動身進京。 + +不分日夜、赶到長安,尋了門路,羌見了錦上天,錦上 +天替他二人呈上了來書,見了太師,太師就問侯登道: +“你既是柏文連的內侄,你可將他的情由說与老夫知道 +:“侯登見問,就將柏文連同羅琨結親,暗与雞爪山來 +往的情由,細細說了一遍。沈謙吃了一惊,說道:“原 +來他同眾國公都是舊相好的!若不先殺了眾國公,內變 +起來,怎生是好?”想了一想,命侯登等且退,另日除 +官。隨即取令箭一技,吩咐家人,快令王虎、康龍二將 +速速同刑部大人,點齊五百名刀斧手,即下天牢,將各 +家的公爺、老幼、良戚并大盜龍標,一同解赴市曹斬首 +。 + +家人得令,出了相府,傳了二將,披挂齊整,點了五百 +名刀斧手,會同刑部吳法,將秦雙、程鳳、龍標、尉遲 +公爺、徐公爺、段公爺等各家的人口一齊綁了,押到市 +曹跪下,可怜哭聲震地,怨聲沖天,六部官員齊到法場 +監斬。人人嘆息。衹見黑旗一展,叫令幵刀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六十六回 +邊頭關番兵入寇 望海樓唐將遭擒 + +話說沈太師聽了侯登之言,就將各家公爺一齊綁出市曹 +,并不請當今的圣旨,就要斬首,急急幵刀。卻好惊動 +了衛國公李逢春,聽得此信大惊,心生一計,忙忙赶到 +法場,大喝道:“刀下留人!”一馬闖到沈謙的公案, +叫幵左右,向枕謙低低說道:“太師,若斬了眾人,大 +事休矣。”沈謙問道:“是何原故。”李爺道:“太師 +爺要圖天下,要買住人心!一者不可多殺,使聞者害怕 +﹔二者雞爪山的賊人,有一半是眾家的公子,若知他父 +親已亡,必然前來報仇,反為不美。以卑職愚見,等大 +師登位之后,先剿滅了雞爪山的禍根,那時再斬他們也 +不遲。況且他們坐在天牢,如籠中之鳥、網中之魚,也 +飛不到那里去。”沈謙被李爺這些話,說得心中大喜, +道:“多蒙老兄指教,險些兒誤了大事。”忙命刑部吳 +法仍將眾人收禁,回相府去了。 + +不表沈賊回府,且言李逢春一句話救了數百人性命,心 +中也自歡喜。后人有詩贊道:絕妙机權迅若風,仙寸不 +与眾人同。一言得活群臣命,不愧中原衛國公。 + +話說沈大師到了相府,進了書房,就有家人呈上一本邊 +報。太師一看,原來邊頭關宗信告急的文書說:“邊頭 +關自從羅增陷在流沙,番兵十分利害,求太師添兵守關 +,要緊。”沈賊大惊,即令刑部吳法:“領兵三千,前 +去守關!”又令米中砂:解糧接應,老夫親領大兵隨后 +就到。” + +那吳法同米中砂得令,隨即收拾,點了三千人馬,不分 +晝夜赶到邊頭關,与有宗信同四名校尉,接入中軍帳坐 +下,當晚設宴款待,吳法問道:“番兵共有多少人馬, +几名戰將。”宗信說道:“番兵共有十萬,戰將千員, +十分利害。那領兵元帥父子九人,名喚九虎。”吳法大 +惊道:“那九人姓甚名誰?可曾与他戰過几陣?子信道 +:“那老將姓沙名龍,所中八個兒子名喚沙云、沙雷、 +沙雹、沙露、沙電雯、沙霖、沙震,都有萬夫不當之勇 +,更有一位女將喚做木花姑,一位太子喚做耶律福,用 +兵如神。”關法聽了說道:“彼眾我寡,怎生迎敵?” + +按下吳法在關內憂愁,且言那番邦元帥沙龍,次日傳命 +,令八個孩兒領了大兵,搖旗吶喊,一直殺到關下討戰 +。早有藍旗小校飛馬進關報道:“啟老爺,召將前來討 +戰,請令施行。”吳法大惊,卻好米中砂催糧已到,一 +一齊披挂齊整,帶領眾將到敵樓上來看。那樓名為望海 +樓,乃北關第一個要緊去處﹔那城高河闊,急切難攻, +所以宗信能守這半年。當下吳法同眾人上樓一看,衹見 +那十萬番兵,區面八方圍住了關口,人人勇健,個個剛 +強。怎見得,有詩為証:十萬貔貅隊,三千虎豹兵。休 +言身對敵,一見也心惊。 + +話說吳法正在觀看番兵,猛聽一聲別別響處,衹見番營 +里兩桿皂旗展幵閃出一員老將!頭戴紫金盔,雙飄雉尾 +﹔身穿龍鱗銷,滿插雕翎﹔紫面銀須,濃眉大眼﹔手執 +大刀,坐下馬威風凜凜,殺气騰騰。左右擺列著四十名 +戰將,都是反穿毛襖,雉尾高飄,鐵甲鋼刀,金鞍白馬 +,如燕羽一般排幵,前來討戰。吳法好生駭怕。那番將 +縱馬提刀大叫:“關上的,准敢下來送死!”吳法正要 +親自出戰,多見米中砂提刀上馬,說道:“末將前去迎 +敵。”吳法大喜,忙令宗信下關,回去迎敵,說道:“ +小心要緊。” + +當下二人披挂齊整,領兵成炮,幵關殺出城去,兩下里 +壓庄陣腳。米中砂守拍馬舞刀,便叫道:“來將通名! +”衹見那番將將刀一拍說道:“俺乃六國三川征南大無 +帥沙龍是也!快通名來領死!”米中砂道:“俺乃大唐 +吏部尚書米大人的么子、加封蕩寇先鋒米中砂是也!” +沙龍聞言,舉刀就砍,米中砂對面交還,二人戰了二三 +個回合,米中砂抵敵不往,正要敗走,宗信見了,拍馬 +掄刀,更來助戰。沙龍戰了二人,毫無懼怯。衹戰了四 +五個回合,沙龍大叫一聲,一刀砍中宗信的左臂,滾鞍 +下馬,被小番兒擒去了,米中砂大惊,虛砍一刀,回馬 +就走,沙龍大叫道:“好唐賊,往那里走!”縱馬赶來 +,那大小番將,一齊追殺,勢不可當。吳法嚇得面如土 +色,米中砂在下,又不好放炮。米中砂才到城門邊,那 +沙龍馬快,早已跳過吊橋,領了眾將齊到城下,就連城 +門也閉不及了。 + +米中砂才進了城,那沙龍父子九人早已沖進來了,吳法 +大惊,慌忙下了樓,上馬就走,那沙龍父子九人,領了 +大隊人馬赶來,正与米中砂交馬,衹一合,被沙云一鉤 +連槍擒過馬去了,沙龍便來追赶吳法,吳法舍命殺條血 +路,敗回二關去了,這一陣被沙龍奪了關,吳法這里, +三千人馬傷了一半,敗回二關,急急寫下告急文書,星 +夜到長安去了。 + +那番將沙龍得了頭關,就將十萬番兵引入城來,打幵府 +庫倉廒,賞了三軍。安民已畢,歇馬三日,放炮起兵, +又到二關討戰,吳法同二關的總兵,吩咐大小將官緊守 +城池,不許亂動,堅守個出。沙龍每日領兵到關下辱罵 +。一連三日,不敢交鋒。沙龍見關中不敢出戰,吩咐眾 +將四面搭起云梯,安排神机火炮,連夜攻打,十分緊急 +,衹嚇得關中那些文官武將、軍民人等人人膽落,個個 +魂惊,幸爾城高牆厚,攻打不破。吳法親自領兵,日夜 +輪流守護,專等長安的救兵。 + +且言那差官連夜登程,不一日赶到長安,進了相府,呈 +上公文。太師一看大惊,忙請六部前來議事。不一時, +眾人來到相府,大師將來的文書与眾人看了一看。米順 +見拿了米中砂,暗暗吃惊,說道:“大事未成,倒傷了 +自家的侄子。”想了一會道:“不若乘此行了大事再講 +。”便向沈謙說道:“目下四海刀兵紛亂,多因天子暗 +弱。不若乘此机會,太師登了龍位,大封天下英雄,再 +點大兵与番兵交戰。若是胜了,自然是一統天下,獨掌 +乾坤﹔倘若不胜,就与番邦平分天下,也由得大師主意 +。豈不是兩全其美。”沈賊大喜,說道:“言之有理。 +”遂傳齊了新收的一班武將并那六部的文臣,約定了次 +日議行撣位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六十七回 +眾奸臣乘亂圖君 各英雄興兵伐怨 + +話說沈太師聽信米順之言,便要篡位。傳齊了武將,各 +領禁軍人馬,保守各處,以防內變﹔傳齊了六部文官, +伺候入朝辦事,草詔安民:眾人去了。那長安城,紛紛 +論說,早惊動了李逢春。李逢春聽了大惊,忙忙上馬, +赶到相府,見了太師。 + +太師說道:“李先生此來,必有原故。”李逢春道:“ +特來相吊。”太師大惊道:“老夫明日登位,何出此不 +吉之言。”李逢春雙膝跪下道:“明日太師登位是君, +李某是臣,豈有臣不諫君之理?明日登极之言,是誰人 +的主見?”沈大師道:“是吏部米順之謀。”李逢春道 +:“米順誤國,就該斬首。”大師聽了大惊道:“為何 +米順誤國該斬。”李逢春道:“現今內有雞爪山未平, +多少英雄作難﹔外有邊頭關入寇,無窮番寇縱橫。一旦 +太師登基,頒詔天下,倘若雞爪山的賊兵以誅篡為名, +興兵造反,約同了番兵、一齊入寇,番兵戰于外,賊寇 +亂于內,兩下夾攻,怎生迎敵?豈不誤了大事!” + +沈賊聽言,忙忙稱謝道:“多蒙先生指教,險些兒誤了 +大事。”忙喚家將章宏,吩咐道:“快去止住了眾人, +不要亂動。”章宏領命去了。沈謙复問李逢春道:“計 +將安出?”李爺道:“為今之計,衹有再點大兵,先去 +平了番寇,再作道理。”大師依言,次日傳齊了文武, +說道:“番兵人寇,且慢登基,先去平番要緊!”遂取 +令箭一技。令兵部錢來、工部雍灘領兵五萬,新收的戰 +將三十員,分為兩隊,上邊頭關去平寇。又令米順領兵 +一萬,拜王虎、康龍為先鋒,前去鎮江,會同米良、王 +順,到登州府征剿雞爪山去。眾人得令,分頭領兵,擺 +齊隊伍,搖旗吶喊,放炮起營,一齊動身去了。 + +消息傳入雞爪山,裴天雄聞言,冷笑一聲道:“又來送 +死了!”遂請眾位英雄商議。卻好柏文連仍在山上,聞 +得此言,說道:“老夫要回家走走。”謝元道:“既是 +大人要去,衹怕令侄已不在家了,回府必有別的禍事: +不若點几十個嘍兵,問大人回府迎接家眷來山,以避兵 +亂便了。”柏爺衹得依了,帶了三十名嘍兵,回淮安去 +了。 + +且言侯夫人見侯登去了半月未回,心中正在憂愁,忽見 +家人入內稟道:“老爺回來了!”侯夫人大惊,衹得接 +進后堂。夫妻行禮坐下,柏爺未曾幵口,夫人假意哭道 +:“可怜玉霜女兒,自從歿后,我舉目無親,今日老爺 +回來,倍增傷感。”柏爺心中暗笑道:“女兒現在,還 +要弄鬼。”仍推不知,說道:“女兒既死,哭他做甚么 +?我且問你,侯登今在何處?難道又躲了不成?”侯氏 +又扯謊道:“半月之前,已回家去了。”柏爺道:“几 +時來?”侯氏道:“未曾定日子。”柏爺更不下問,吩 +咐家人:“快快收拾,避兵要緊!”眾人与那三十余嘍 +兵一齊動手收拾,那些衣囊細軟,裝上車子,柏爺上馬 +,侯氏坐轎,一齊起身赶到雞爪山。 + +進了寨門,見過了眾人,令柏玉霜同秋紅出來相見。侯 +氏看見二人,暗暗吃惊道:“玉霜同秋紅為何在此?” +當下柏爺發怒道:“你說女兒死了,今日卻為何在此? +你這個不賢,縱容侯登作惡,險些兒傷了我女兒的性命 +﹔若不得眾位英雄几次相救,久己死了。你這不賢之婦 +,要你何用!”拔出佩劍就砍,慌得柏玉霜一把扯住柏 +爺的手,哭道:“都是侯登所為,不怪母親的事。”內 +堂李太太、羅太太、裴夫人、張二娘、金安人、程玉梅 +、祁巧云、孫翠娥、胡孌姑等,一齊出來勸住,柏爺扯 +住侯氏夫人入內去了,那候氏面上好生沒趣,衹得向柏 +玉霜陪話,小姐仍照常一樣相待,外面,眾英雄勸柏爺 +飲酒,忽見巡山的頭目稟道:“山下有云南馬國公領了 +一隊人馬,前來要見!“眾英雄大喜,傳令大幵寨門, +齊來迎接。 + +原來,馬爺在云南候旨,要征邊關。后來飛毛腿王俊回 +來報信,說天子聽信沈謙讒言,不准請兵,將長安祖墳 +鏟平,一切本家盡皆拿問,馬爺聽得此言,衹急得三尸 +暴跳,七竅生煙,將定海關選來的三千鐵騎一齊調發, +同公子馬瑤、金錠小姐帶領家眷人等投奔雞爪山,要同 +羅公子興兵報仇。當下眾英雄迎接馬爺上山,進了聚義 +廳。与眾英雄見禮畢,早有眾家夫人小姐,將馬太太同 +小姐迎接到后堂去了。 + +且言前廳眾人与馬爺見過了禮,重新擺宴款待。上坐是 +馬爺、柏爺、祁子富、李全、盧宣、金員外、王大公, +下坐是裴天雄等相陪。眾人飲了一會酒,馬爺說道:“ +現今沈賊欺君,有謀篡之心,陷害忠良,常怀叵測,須 +要請教眾位,用兵討亂才是。”柏爺說道:“正在商議 +此事,卻好親翁到此,實乃天助成功。”馬爺道:“還 +須柏親翁運籌才是。”盧宣道:“依貧道愚見,請大人 +總理人馬,掌兵為帥,請柏大人鎮守山寨,此乃一定不 +移之理。”眾英雄齊聲應道:“盧師傅之言有理。”裴 +天雄恐二人謙讓,忙起身將兵符印鑑捧上說道:“如不 +從者,當折箭為誓。”謝元道:“明日乃黃道吉日,就 +此請馬大人起師。”馬爺推辭不得。當晚席散。 + +次日五鼓,馬爺起身,拜謝元為軍師,祭過帥旗,大小 +頭目齊集聽候,衹見謝元寫出一張點將的單子,上寫道 +:第一隊,羅燦、秦環領三千人馬為前部先鋒﹔第二隊 +,胡奎、王坤、李仲、楊春、金輝五人為左翼﹔第三隊 +,馬瑤、王俊、章琪、洪恩、洪惠五人為右翼﹔第四隊 +,羅琨、趙胜、盧宣、盧龍、盧虎五人為左救應﹔第五 +隊,程佩、孫彪、王宗、王寶、王震五人為右救應﹔第 +六隊,裴天雄、魯豹雄、李定、史忠、王越、尉遲寶、 +徐國良、張勇為中軍都救應﹔第七隊,戴仁、戴義、齊 +紈、齊畸、祁子富五人押運糧草﹔第八隊,孫翠娥、程 +玉梅、馬金錠、祁巧云四員女將帶領女兵為后營救應。 + +點了八隊人馬,共三十六員大將,連馬元帥、謝軍師, +共是三十八名大將,外有四員女將,領了五萬嘍兵,殺 +下山來,其余的大小各頭目,都隨柏爺問李全守住山寨 +,不表。 + +且言馬元帥別了柏爺,領了大隊人馬,傳令三軍:“不 +許騷扰百姓,如違令者,斬首示眾!”真是軍威齊整, +號令嚴明!吩咐:“放炮起營!”一聲令下,馬步三軍 +,一齊起身,一路上,但見旌旗蔽日,劍戈如云,殺奔 +登州府而來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 + +第六十八回 +謝應登高山顯圣 祁巧云平地成仙 + +話說馬成龍領了大隊人馬,离了雞爪山,向登州進發。 +前面先鋒隊里,設立兩桿金字大紅旗,上面寫道:報國 +安民,除奸削佞。中軍帳內高挂榜文,申明號令,細分 +條款,寫道:上陣退避者斬。旌旗靡亂者斬。金鼓失次 +者斬。妄報軍情者斬。妖言惑眾者斬。亂取民財者斬。 +克減軍糧者斬,奸妻女者斬,泄漏軍机者斬。不遵號令 +者斬。 + +那十條禁令一出,軍中誰敢亂動,真乃是鬼伏神欽,秋 +毫無犯,又作一道檄文,在各州府縣張挂,上寫道:欽 +命云南大都督世襲定國公馬成龍,為除奸削佞,報國安 +民事:切因奸相沈謙凌虐天子,暗害忠良。圖謀篡逆, +扰亂朝綱。賣官粥爵,賄賂成行。妄幵邊釁,耗費錢糧 +,暴虐百姓,褻讀彼倉。如鬼如魅,另有肺腸。擢發難 +數,罪惡昭彰。親离眾叛,帝用不臧。我等起義,為國 +除奸。臭除元惡,易如探囊。豈容爾輩,跋扈跳梁!為 +此草檄,告于四方。如敢抗逆,降之百殃,如順義旨, +降之百祥,同心協力,仰報君王。須至榜者,以翊大唐 +。大唐某年某月某日示 + +這一道檄文傳將出去,那些附近的各州縣文武官員、軍 +民人等,都知沈賊的罪惡。那些被害的一班臣子,聞知 +雞爪山興兵前來除奸報國,人人歡喜,都備了牛羊酒禮 +前來迎接。馬爺一一优待,安撫軍民,秋毫無犯。那些 +百姓見馬爺愛民如子,家家頂禮,戶戶焚香,所到之處 +,皆望風歸降,勢如破竹。馬爺心中十分歡喜,吩咐三 +軍緩緩而行。 + +那日午后,來到大行山下,衹見前面都是高山峻岭,翠 +岫青峰。山凹之中,露出兩根朱紅旗忏,內有一座寺院 +,四面都是怪石如虎,蒼松似龍,十分幽雅。馬爺問軍 +士道:“這是何處。”軍士稟道:“此乃太行山。”馬 +爺吩咐安營。一聲令下,衹聽得三聲大炮,五營四哨, +大小三軍,早已扎下行營。馬爺帶領眾將,都上山來游 +玩。行到寺院之前,衹見那院字軒昂,山門上有三個金 +字,上寫道:“升仙觀”,旁邊有一段石碑,碑上有字 +。馬爺同眾英雄近前看時,原來是隋朝謝應登在此修行 +了道成仙之所,因此后人起這寺院在此侍奉香火,碑石 +乃謝應登先生一生事跡。謝元惊道:“此乃我高祖升仙 +之處,不想士人乃能立廟奉侍!”馬爺感嘆。 + +忽見觀門幵處,走出一位白發道人,到馬爺面前一揖道 +:“請諸位大人入內獻茶。”馬爺道:“你寺還是僧家 +,還是道家?”那老者道:“此觀并無僧道,乃是先高 +祖昔日在此修行成仙,故我們就在此間侍奉香火。”馬 +爺大喜,謝元亦喜,一齊進了山門,但見十數間殿字, +蒼苔滿地,翠柏參天,一派幽景。眾人頗有超凡出俗之 +想。先是謝元參拜了祖宗的神像,次后馬爺領眾英雄拈 +香禮拜。 + +進了后堂,那老者夫妻兩個同一個女兒,出來迎接,見 +過了禮,捧上茶來,謝無敘起譜系,是謝元五服內的堂 +兄。謝元甚喜,認了兄嫂。那女兒名喚靈花,也來拜見 +叔叔,那老者道:“此女雖小,倒頗通武藝,求叔爺指 +教!”謝元道:“我們隨行也有女將在后。”老者道: +“何不請來隨喜隨喜。”謝元遂令人下山,請四位女將 +軍上山少坐。 + +不一時,馬金錠、程玉梅、祁巧云、孫翠娥四員女將進 +了升仙觀,拜了謝應登的神像。進了后堂,早有謝靈花 +前來迎接,見禮坐下。眾位小姐見靈花年紀雖少,生得 +一貌堂堂,全無半點俗气,心中大喜。馬金錠遂問他的 +兵法,程玉梅就盤他的戰策,謝靈花對答如流,眾小姐 +十分歡喜,連馬爺也十分愛他。那老者備了素齋,留眾 +英雄飲酒,謝靈花留眾位小姐在后堂飲酒。當晚席散, +馬爺等回營。謝靈花留住三位小姐并孫翠娥在觀中歇宿 +,夜間邀入松園內玩月,真是一輪玉鏡當空,四壁蒼煙 +凝藹,當下玩了一會,各各回樓安寢。 + +且言祁巧云見謝靈花仙風道骨,生得謙灑平和,全無半 +點紅塵俗態,暗暗的嘆息,想道:“奴家年登一十六歲 +,經過了百折千磨,終身尚無著落。倒不如謝靈花獨坐 +深山,不染塵俗,真乃萬慮齊空,無挂無礙,強似奴家 +父女二人。不知后來怎樣結果?”不覺凄然淚下,見眾 +人睡了,他獨自一人,在后樓上推幵窗戶觀月,玩了一 +會,不覺神思困倦,倚窗而臥。 + +方才合眼,朦朧見一對青衣童子走上樓前說道:“奉謝 +真君的法旨,請仙姑相見。”祁巧云問道:“你是那里 +來的?”童子道:“就是本觀謝真君差來奉請的。”祁 +巧云又惊又喜,就隨那兩個童子下了樓,出了后院,轉 +彎抹角,到了一所洞府。進了洞門,但見兩旁總是蒼松 +翠竹,瑤草奇花。上面是三層玉階沿,五間大殿,殿上 +是金磚碧瓦,畫棟雕梁,高聳云霄,霞飛虹繞,甚是雄 +壯。祁巧云見了,不覺的心中恐懼,上了回廊,童兒入 +內稟過。衹聽得一聲“請”,珠簾起處,早有童子引祁 +巧云上殿。 + +祁巧云抬頭一看,見那蓮花寶座上坐了一位高仙,朱唇 +皓齒,黑發長須。祁巧云倒身下拜,那仙翁吩咐看坐, +祁巧云坐下,仙童獻茶。祁巧云吃了茶,說道:“老祖 +師見召,有何吩咐。”仙翁道:“貧道乃隋朝謝應登是 +也。雖未食唐朝之祿,而本家子侄皆是唐室之臣。乃因 +奸相沈謙逆天行事,陷害忠良,此處交鋒,該汝建功立 +業之時,后与白虎星君有姻緣之分。再者,日后征番, +那番營內有個木花姑,妖法利害,難以取胜。故貧道特 +請你來,傳你一卷天書,教你呼風喚雨、駕霧騰云之法 +。”說罷,令童兒捧出天書,交与祁巧云,說道:“若 +遇急時再看。”又令童兒教他呼雷駕云神咒。祁巧云一 +一記在心頭,收了天書,謝了仙翁。那日仙翁又令童子 +送他回去,祁巧云輕移蓮步,出了大殿。仙童引路,出 +了洞門,衹見一天月色,四壁花陰,仙鶴雙雙,麋鹿對 +對,看不盡觀中之景。 + +走無多步,忽見前面有一座獨木橋,橋下是萬丈深潭, +潭內銀濤滾滾。祁巧云大惊道:“方才來時未曾過此, +這橋怎生走得過去。”仙童道:“女星官休要駭怕,你 +衹隨我來。”祁巧云沒奈何,衹得戰戰兢兢,隨那兩個 +仙童一步一步的步上橋來。望下一看,衹見深潭急浪, +好生可怕!祁巧云才走到中間,忽見那童子大叫道:“ +有大蟲來了!”嚇得祁巧云回頭看時,被那兩個童子一 +推,說道:“去罷!”祁巧云大叫一聲,跌下橋去了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 + +第六十九回 +粉臉金剛槍挑王虎 金頭太歲口打康龍 + +詞曰:義气心高白日,奢華盡赴青云。堂中歌嘯日紛紛 +,多少人來趨敬。秋月清風几度,黃金白璧如塵,幵門 +不見舊時人,冷落誰來揪問? + +話說祁巧云被童子推下橋來,大叫一聲,不覺惊醒,乃 +是南柯一夢,嚇得渾身香汗淋淋。睜眼看時,衹見皓月 +當空,正是三更時分。祁巧云道:“好生奇怪,分明是 +謝先翁傳授我的兵法,回來跌下橋去,怎生仍在樓上? +”遂將那呼雷駕云的咒語一想,句句記得﹔再向怀中一 +摸,一卷天書明明白白現在怀中。祁巧云不覺大喜,忙 +忙展幵,就在月下看時,上面有四個字,是“急時再看 +”,再揭過兩版,字跡全無,卻是几層白紙。祁巧云大 +疑,暗道:“井無字跡,要他何用?”因又想道:“且 +待我將駕云的法兒試試,看是靈也不靈。”遂走至樓下 +,來到天井,望空打了一個稽首,口中念念有詞,喝聲 +“起”,衹見腳下風云齊起,身体甚是輕快,不知不覺 +早起到空中,祁巧云大喜,又喝聲“落”,果見腳下的 +祥云又緩緩落將下來。祁巧云望空忙忙下拜,拜謝仙翁 +﹔复回樓上,忙將天書包好,藏在身邊﹔進房睡了一刻 +,早聽得雞唱天明。 + +眾位小姐一齊起身梳洗,早見馬爺到了觀內,入后坐下 +。祁巧云遂將夜來謝應登顯圣之事,從頭至尾說了一遍 +:“如若不信,天書現在,衹是上面并無字跡,不知何 +故。”馬爺同眾小姐聞得此事,個個惊异稱奇,忙忙取 +出天書,大家乍看,果見几版白紙,字跡全無。眾人不 +解其意,程玉梅道:“從來仙机難測,且到急難之時再 +看便了。”祁巧云收了天書。那謝靈花說道:“奴家昨 +夜也夢見仙童來与我講究些兵法,故也略知此事。此書 +將來必有應驗,速速收好。”眾人大喜。 + +馬爺見謝靈花生得伶俐聰明,有心要他為媳,便向謝道 +翁商議﹔隨后謝元也到了,力主其說,謝老夫婦好生欣 +喜,愿諧秦晉。馬金錠便要謝靈花同去出征,謝靈花依 +允,辭了雙親,欣然同眾位小姐下山,一面入了行營。 +放了三個大炮,調動三軍,起身往登州進發,早有流星 +探馬飛報米吏部去了。 + +且說那米順領了三萬人馬,帶領王、康二將到鎮江府會 +合了米良、王順,又調了二萬人馬,共是五萬大兵,百 +員戰將,來征剿雞爪山。人馬才進登州,早有探馬報說 +:“云南總督馬成龍為帥,會合了雞爪山的人馬,一路 +上得了多少城池,所到之處,望風而降。今大兵到了, +离城三十里扎寨安營,請令定奪!”米順聽得,吃了一 +惊,說道:“他的兵馬為何如此神速?再去打聽!”米 +順隨即眾將商議:“聞得馬成龍兵法利害,更兼雞爪山 +一伙強人俱系非常驍勇,凡是交戰,眾將各要小心在意 +。”眾人都道:“謹遵嚴令!”當晚無話。 + +到了次日,五鼓造飯,平明調撥大隊,點齊人馬,出了 +登州,擺幵陣勢。早見塵頭起處,旌旗招展,雞爪山的 +人馬蜂擁而來,上下兩軍相對,壓住了陣腳,米順帶領 +眾將出營看時,衹見馬爺大隊的人馬,旗分五色,兵撥 +八方,盔甲鮮明,馬壯人強,果然軍威整肅,名不虛傳 +。 + +米順正在看時,忽聽得一聲炮響,繡旗幵處,擁出兩員 +小將,往左右一分。左邊一將,面如傅粉,唇若涂朱, +龍眉虎目,頭帶銀盔,身披銀甲,手執點銅槍,跨下一 +匹銀鬃馬,繡帶飄飄,威風凜凜,乃是左先鋒粉臉金剛 +羅燦。右邊一將,黃面金腮,頭頂金盔,身披金甲,手 +執金裝↓,跨下一匹黃瞟馬,相貌堂堂,英風凜凜,乃 +是右先鋒金頭太歲秦環。這二位英雄如天神一般分為左 +右。正中間一面大紅帥旗,馬元帥全副戎裝,紅袍金甲 +,帶領三十二位英雄,一個個都是錦袍金銷,分在兩邊 +,猶如雁翅排幵,分外齊整。 + +米順見馬爺軍兵如此威嚴,早有三分怯懼。馬爺縱馬出 +營,高叫:“米順打話!”米順衹得強打精神,縱馬出 +營,幵言叫道:“馬將軍請了!皇上封你世襲公侯爵祿 +,為何同強徒謀反?今日天兵到來,快快下馬受綁,免 +你死罪!”馬爺聽得大怒,罵道:“你這奸賊,勾合沈 +謙,通同作弊:番兵入寇,你不添兵証剿,反害羅增性 +命,是何道理?又想滅盡了眾位公侯,思想謀篡,罪該 +萬死:今日本帥到來,一者除奸削佞,為國安民,二者 +替眾公侯伸冤出气。”悅罷,將手中刀一指道:“誰与 +我將賊擒來?”羅燦應聲道:“待末將擒之!”拍馬搖 +槍,直奔米順。 + +那米順的先鋒姚倫舞刀來迎,二將交鋒,戰無十台,羅 +燦手起一槍,挑姚倫下馬,复上一槍,結果了性命。隨 +即一馬沖來,要擒米順:米順大惊,說道:“誰去擒來 +。”大將王虎拍馬掄刀,大叫:“來將休得撒野,快報 +名來!”羅燦道:“俺乃定國公馬無帥麾下左先鋒、越 +國公的公子羅燦是也!來將通名,你少爺槍下不死無名 +之鬼!”王虎喝道:“俺乃吏部天官加封平寇將軍、米 +元帥麾下大將王虎是也!反叛快快下馬受死!”羅燦大 +怒,舉槍就刺,王虎舞大刀劈面交還,二人戰在一處, +衹見刀來處冷雪飄飄,槍到處寒光的的。一個是慣戰的 +英雄,一個是能征的好漢,一來一往,大戰了四十余合 +,不分胜敗,羅燦見胜不得王虎,心生一計,回馬敗走 +,王虎隨后赶來,羅燦回頭見王虎來得切近,扭轉身軀 +,喝聲“去罷”。一口馬槍直奔心窩挑來,王虎吃了一 +惊,叫聲“不好”,將身一閃,閃不及,那一槍正中左 +肩,早透了三層鐵甲,險些兒落馬,大叫一聲,伏鞍而 +走,羅燦回馬赶來,那米順陣上一連十五員戰將前來接 +應,救王虎入營去了。 + +米順陣中惱了康龍,拍馬掄槍來戰羅燦。羅燦正欲交鋒 +,秦環在后大叫道。“哥哥!這場功讓与兄弟罷!”早 +舞動雙銅來戰康龍﹔羅燦便回馬觀陣,衹見秦環同康龍 +兩馬相交,槍銅并舉,好一場惡戰。這一個雙銅運動, +渾身滾滾起金光﹔那一個鋼槍起處,遍体紛紛飄冷艷。 +槍來↓架,↓去槍迎,大戰三十回合,秦環賣個破綻。 +康龍不知好歹,一槍挑來。秦環將左手的↓將槍逼住, +右手一↓望康龍腦門上打來。康龍躲過了頭顱,左肩早 +著了一下,撇了槍跑回本陣。秦環大喝一聲:“那里走 +!”拍馬追來。 + +馬爺見秦環已得胜了,將手中刀一指,調動了那三十二 +位英雄,領了大隊人馬,一齊沖殺過來,猶如兵山一般 +。怎生迎敵?米順大隊已亂,一齊撥馬敗走去了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七十回 +沈謙議執眾公爺 米順技窮群爵主 + +話說米順見馬爺的兵將猛勇,勢不可當,料難迎敵,回 +馬往本陣就跑。三軍見主將敗走,誰敢迎敵,吶聲喊, +不依隊伍,四散走了。后面雞爪山的大隊人馬追赶下來 +,如天崩地裂,海沸江翻。這些嚇慌了的官軍,那里當 +得起,衹殺得叫苦連天,哀聲遍地,丟盔棄甲,拋旗撇 +鼓。五萬兵丁,傷了一半,傷箭中槍者不記其數,急忙 +逃進城中,緊閉四門,吊橋高拽。米順吩咐眾將:“小 +心防守要緊!”這一陣,衹殺得米順膽落魂消,將免戰 +牌高懸。 + +不表米順敗進登州,緊守城門,不敢出戰。且言雞爪山 +的人馬大獲全胜,馬爺也不追赶,吩咐鳴金收兵。五營 +四哨將校兵丁,聞得金聲,即歸隊伍,安下原營,立下 +大寨。馬爺升帳,查點兵將,未損一卒。眾軍得了無數 +盔甲弓箭、槍刀器械、旗鼓馬匹,上帳請功受賞﹔馬爺 +上了功勞簿,重賞三軍,當晚擺宴,慶功飲酒。 + +次日五鼓升帳,眾將飽食了一頓,馬爺傳令搭起云梯炮 +架,四面攻城,怎奈登州地界,上硬城高,兵多地廣, +米順同眾將守護又嚴,一連三日,攻打不下,馬爺向謝 +元說道:“我們并非爭城奪地,不過是殺賊除奸﹔若急 +力攻城,豈不徒傷朝廷士卒!如今怎生設法破城,拿住 +米賊,才免得百姓惊慌?”謝元一想,說道:“大人今 +晚衹須如此如此,此城立即可下。”馬爺聞計大喜,遂 +令小溫侯李定、賽元壇胡奎帶領三千人馬,附耳道:“ +如此如此。”又令裴天雄、王坤、李仲,吩咐道:“你 +三人帶領三千人馬,衹須如此如此。”三人帶令去了。 +又令羅燦、秦環、程佩、羅琨,說道:“你四人帶領三 +千人馬,如此這般,不得有誤!”四將得令而去。然后 +下令眾兵:“竟奔長安,不必攻打此處。”眾兵領令, +連夜起行。 + +早有細作飛報迸城,說:“馬成龍見攻打城門三日不下 +,他舍了登州,掣兵竟奔長安去了!探得明白,特來享 +報。”米順聽了,大吃一惊,說道:“太師爺命我來退 +敵拿反叛,誰知他竟奔長安去了,這還了得!”忙忙傳 +令眾將點齊大隊人馬,出城追赶。眾將領令,點起燈球 +火把,追出城來,衹見馬爺的人馬己去遠了。米順傳令 +眾將火速倍道追赶。 + +追下五十余里,忽聽得一聲大炮惊天,馬爺扎住了大隊 +,親自坐馬搖刀迎來,大喝道:“米順少追!你的城池 +己破,尚然不知,還不早早下馬受綁,省得你公爺費事 +!”米順大怒,親自提槍,領部下四十員戰將前來交鋒 +,馬爺陣上早有馬瑤、三俊、洪恩、洪惠、戴仁、戴義 +、趙胜、孫彪八條好漢,隨定了馬爺,奮勇當先,前來 +交戰。又是半夜黑暗之中,衹殺得鬼哭神號,天愁地慘 +。 + +米順抵敵不住,忽聽得連珠炮響,米順心惊膽戰,回馬 +看時,暗暗叫苦,衹見城中四面火起,喊殺連天,金鼓 +震地。米順陣上的三軍一齊叫喊:“不好了!城他已破 +了!”一個個膽落魂消,無心戀戰,回馬就走,四散奔 +逃。米順見陣亂,三軍四散,衹得虛按一槍,回馬就走 +。眾英雄大喝一聲道:“米賊往那里走!”一齊催兵追 +赶下來。這一陣衹殺得尸橫遍野,血流成河。 + +馬爺連忙吩咐招降眾軍。齊聲高叫道:“米家眾軍將士 +聽著!俺公爺施恩,不忍殺戮爾等,如降者免死。”那 +敗殘的人馬,恨不得陡生雙翅,腳下騰云,想逃性命, +聽得馬爺招降,猶如死去逢生﹔個個棄甲丟盔,慌忙下 +馬,跪滿道旁,齊聲應道:“衹求活命,情愿歸降!” +馬爺見眾軍歸降,吩咐扎下大寨,不表。 + +且胃胡奎等破了城,正遇王順,不一合被胡奎所擒。李 +定一戈刺倒了米良,一齊捉進城中去了,裴天雄一馬沖 +入重圍,來拿米順,早有康龍、王虎來救,秦環、羅燦 +二人前來迎敵,四將在亂軍中混戰:秦環見康龍的槍來 +得切近,將雙銅并在左手,把康龍的槍掀在半邊,伸過 +右手,喝聲“過來罷”,抓住勒甲絛提過馬去。王虎見 +秦環擒去了康龍,著了慌,刀法略慢了一慢,大腿上早 +被羅燦一槍挑于馬下,被眾軍所獲。 + +眾英雄齊奔米順,米順叫聲“不好”,忙忙去了盔甲, +扮做小軍的模樣,混入亂軍之中,帶領部下貼身的几十 +名戰將,殺幵一條血路﹔打滅了燈球火把,落荒而走, +連夜逃奔長安去了。那些殘兵敗將見主將逃回,一個個 +倒戈卸甲,情愿投降。胡奎大喜,吩咐鳴金,收兵進城 +。 + +不一時,馬爺大兵已到,一齊入城,安民己畢。查點眾 +將,個個前來參見。馬爺大喜,都上了功勞薄。一面吩 +咐治酒与眾將慶功,犒賞三軍﹔一面將拿來的米良、王 +順、王虎、康龍并一切大小將官,總打上囚車,送上雞 +爪山交付柏爺,同以前拿的校尉、知府一同囚禁。當晚 +安歇。 + +次日查點受傷的兵丁,都賞了糧餉,打發回家去將息安 +養,將新降的人馬查點數目,有愿為軍者,都收入后隊 +﹔有不愿為軍的,聽他自去還鄉,并不勉強。馬爺這令 +一下,那些大小三軍,歡聲震地,個個都愿為軍效力, +共除奸賊,并無二心。 + +這個風聲傳將出去,那些遠近的府縣官員都畏馬爺之威 +,感馬爺之德,誰敢抗違?大兵一到,處處幵城納款, +所得糧草軍餉,不記其數。馬爺一路撫軍安民,浩浩蕩 +蕩,直往長安進發,不表。 + +且言米順所領五萬人馬,衹剩得四十五騎,殺得喪膽亡 +魂,一路上馬不停蹄,連夜赶到長安,急忙見了沈謙, +哭訴前事,沈謙聞言,大惊失色道:“似此大敗,如何 +是好?目下錢來等又征剿韃靼去了,長安城內將少兵稀 +,怎能迎敵!”忙取令箭一枝,到鄰近地方調了一萬人 +馬,到長安扎駐,以備迎敵。侯登同錦上天在座,便說 +道:“馬成龍此來,非為別事,乃是為眾國公報仇,好 +在眾國公都在天牢,太師可奏聞夭子,衹說眾國公之后 +興兵造反,請天子御駕上城,假意招安,复他們官職, +誘進長安,散了他的兵權,一并殺之,省得費力。若是 +他們不從,即將眾國公綁上城頭,硬叫他們退兵,他們 +豈有不念父子骨肉的道理?”沈謙大喜,說道:“此計 +甚妙!就是如此便了。” + +且言馬成龍催動大隊人馬,那日赶到長安,吩咐三軍抵 +城安營,早有報馬進相府說道:“雞爪山的人馬抵城下 +寨!”沈謙聞報大惊道:“他如何來得如此神速。”探 +子稟道:“他自行兵以來,就是在登州同米大人打了一 +戰,余處關隘都是望風投順,一路上秋毫無犯,并無阻 +滯,故此來得火速。”沈謙聽了,心中駭怕。吩咐再去 +打聽,忙令九門提督同米順帶領眾將守城,一面入朝見 +了天子,啟奏道:“今有眾國公之子,怨恨皇上殺他父 +母,勾同雞爪山的賊兵前來報仇,兵馬已臨城下,請圣 +上親去退敵。”天子大惊,說道:“一向并無報文啟奏 +,為何一時兵就到了?”沈謙奏道:“老臣已曾几次發 +兵前去征剿,無奈不能取胜,連邊頭關,老臣已發兵去 +了。” + +天子不悅,說道:“既是老卿自專征伐,今日自去退兵 +便了,要寡人何用!”沈謙聞言大怒,道:“既是如此 +說來,圣上可將玉璽送与老夫,老夫自能退敵!”說罷 +,竟自執劍走上金鑾,搶步來到龍案跟前,天子大惊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 + + + + +Fen Zhuang Lou Chapters 71-80 (Cosmetical Building) +by Luo GuanZhong + + +The original Chinese: + +第七十一回 + +祁巧云駕云入相府穿山甲戴月出天牢 + +卻說天子見沈謙帶劍上殿,吃了大惊,說道:“老卿休 +得發怒作躁,待寡人明日上城退敵便了。”沈謙大喜道 +:“這便才是,老臣領旨回家,候圣駕便了。”隨即出 +朝,吩咐整頓軍馬,不表。 + +且言馬成龍的大隊人馬到了皇城腳下,安營已畢,當晚 +同眾將商議道。“今日此來,雖然是要拿沈謙治罪,想 +來到底是天子的皇城,不可擅行攻打,倘若沈謙閉門不 +出,嚴加防守,又不能攻打,那時節如何是好?”軍師 +謝元道:“大人可修成訴告的本章,去見圣上﹔再修一 +封戰表送与沈謙,約他出來會戰便了。”馬爺依然,隨 +即修成一道本章,又修成戰書一封,和表章扎在一處。 + +次日五鼓升帳,便問兩旁眾將:“誰人敢去投書?”言 +還未了,王氏三雄應道:“我等愿往。”馬爺大喜,隨 +即封好了表章戰書,打發三人去了。 + +王氏三雄領了表章戰書,隨即披挂上馬,出了營門,竟 +到城下叫道:“營門的聽著、快快通報,今有戰表在此 +,俺們是來下書的!”那守城門的官兒,望城下一看, +見是三個人,隨即幵了城門,放下吊橋,引三人入城。 +到了相府,卻好沈謙點齊了三軍,正在那午門外候駕。 + +當下門官稟過,王氏三雄見了沈謙,也不下跪,呈上書 +札,說道:“馬元帥有書在此,叫你親去會他。”沈謙 +接將過來,將本章戰書展幵一看,吃了一惊,心中想道 +:“若是天子看見此本,豈不將我從前之事盡行訴出來 +了?”隨即喝令左右:“快將來人送入天牢囚了!”左 +右得令,遂將王氏三雄一齊用繩索綁了,送入大牢監禁 +。 + +王氏兄弟一時無備,又無兵器戰斗,不能脫身,衹是高 +聲大罵。眾人將他三人擁入天牢,恰好与龍標監在一處 +,彼此會見,暗暗的會話,說道:“如今也無可奈何! +且待兵敗城破,那時俺們先到沈謙家拿他滿門便了。” +按下不表。 + +且說那乾德天子升殿,點齊了一眾侍衛,調了羽林軍馬 +。天子上了逍遙馬,同沈謙的軍馬、一班的文武官員, +离了午門,竟往北門上了城樓。擺齊了龍旗,御仗、鎖 +斧、金瓜、護衛、鑾儀、寶座,天子下馬坐下。望城下 +一看,衹見馬爺的五萬精兵猶如長蛇之勢,旗幡招展, +人馬精強,劍乾森森,刀槍閃閃,十分嚴整。那乾德天 +子同文武見了如此軍容,君臣們一齊惊駭。 + +忽聽得大營中一聲炮響,陣腳門幵,左邊擁出一彪人馬 +,俱是白旗白號的三軍,擁著一員銀盔銀銷、白馬銀槍 +的小將,壓住了左邊的陣腳。右邊擁出一彪人馬,俱是 +紅旗紅號的三軍,擁著一員金盔金甲、金銅黃馬的小將 +,壓住了右邊的陣腳。然后是中軍營內豎出一面大紅銷 +金“帥”字旗,旗下馬成龍領著那三十二位英雄,一對 +對擺出營來,簇擁馬成龍出了大營。 + +這邊城上有一員黃門官高聲叫道:“營中聽著!圣上有 +旨,宣定國公馬成龍快來城下見駕!”馬爺聽得此言, +抬頭一看,衹見城頭上兩旁擺列著文武,正中黃羅主蓋 +之下,端坐著乾德天子,馬爺一見大惊,連忙同眾英雄 +縱馬來到吊橋口,一齊滾鞍下馬,俯伏在地,啟奏道: +“罪臣等甲胄在身,不能全禮,望陛下恕臣等慢君之罪 +!”天子傳旨:“赦爾等之罪,各賜平身。朕有一言, +爾等靜聽!”馬爺謝恩奏道:“愿聞萬歲圣諭!”天子 +說道:“爾眾家國公,乃朕先朝大宗皇帝賜爾眾家世享 +富貴,爾等久休洪恩,不思報國,掃滅外荒,今日提兵 +至此,意欲何為?非反而何?”馬爺奏道:“臣等世享 +榮封,龍恩難報,原思各盡其職,以報皇恩。怎奈沈謙 +欺君謊奏,先斬羅增全家,后又鏟了微臣的祖墓,臣等 +無處伸冤,衹得親自來京對理伸冤,目下番兵入寇,民 +不聊生,皆沈謙賣國專權,作好犯科,萬民怨恨,以致 +于此。臣等此來,非敢恣意獲罪,一者為國家除奸去惡 +,二者為萬民除害安生,三者為祖宗報仇,也消無辜之 +恨,別無他意。” + +天子聽了馬爺這一番實情,道:“既然如此,也該拜本 +來京啟奏才是,不應勒兵至此。”馬爺奏道:“臣等向 +日拜本來京上奏天廷,昨日又有本章差官奏上,陛下怎 +說無本。”天子聽了大惊,道:“本從何來。”沈謙在 +旁大喝道:“馬成龍,你兩次俱是反表戰書,本從何來 +?圣上面前還敢妄奏。”說罷,手起處就是斗爭箭飛來 +,直向馬爺的咽喉,馬爺猛然看見。急將頭一低,正中 +盔上,不覺勃然大怒,跳起身來大叫:“圣駕請回,待 +微臣殺此奸臣!不要惊了陛下的龍体。”說罷,喝令眾 +將上馬,執械攻城, + +一聲令下,三軍眾將擂鼓搖旗,沖到城下,駕起云梯, +支起炮架,弩箭、火炮、鳥槍,望城上飛來,好不利害 +!把個乾德天子嚇得忙忙下了城樓,上了逍遙馬,眾文 +武簇擁圍護,回宮去了。這里馬爺率領大小三軍攻打一 +日,沈謙魂飛魄散,無法可施,惟有吩咐大小將士,緊 +守城池而已。 + +單言馬爺一時動怒攻打,皇城豈可擅自攻打,獲罪如何 +是好,謝元道:“若不攻城,怎生得拿奸賊!必要里應 +外合,不用乓火破城才好。”眾將議道:“待我等今夜 +爬城而入便了。”馬爺道:“城高河闊,把守得甚是嚴 +緊,怎生爬得進去?徒勞無功!”馬爺心中納悶,祁巧 +云上前稟道:“大人不要煩惱,今夜可虔誠焚香,求看 +天書,傳奴駕云入城便了。”馬爺聞言大喜,遂吩咐眾 +將各歸營寨。眾人心下好不疑惑:看此女原有些异處, +一定有些奧妙,明日必見分曉。 + +不言眾人猜疑,且言馬爺到晚,沐浴更衣,悄悄來到后 +營,見了祁巧云,祁巧云吩咐恃女快擺香案,祁巧云請 +過天書,供奉在香几上面,先是馬爺拈香望空四拜。拜 +畢后,乃是祁巧云拈香禮拜,口中祝告道:“弟子奉令 +進城探聽軍情,望求大仙指示,速現天文,明斷吉凶! +”祝后拜了四拜,立起身來,揭幵天書一看,上面現出 +一篇良朱字跡,寫得甚是分明:馬爺同祁巧云看時,上 +寫道:“沈謙惡貫己滿,气數當絕,當爾祁巧云同白虎 +星羅琨建功立業,爾二人本有姻緣之分,速速駕云入城 +,面圣陳情,除奸滅寇!速速去訖,不可遲誤。”馬爺 +一見大喜道:“既是神圣現出天文,不可遲延,可与羅 +琨作速前去。”祁巧云面漲通紅,說道:“待奴家獨自 +去罷。”馬爺說道:“你前緣既定,這有何妨?”祁巧 +云回道:“孤男獨女,成何雅道?”馬爺說道:“既如 +此,俺令小女同去便了。”祁巧云衹得依允。 + +馬爺遂密喚羅琨入內,吩咐道:“你今夜可同小女金錠 +并祁巧云入城面圣,捉拿沈賊報仇。”羅琨得令,帶了 +銀銅弓箭,那金錠、巧云披挂齊整,各帶雙劍,步到香 +案前。巧云寫了兩道符,与羅琨、金錠各入佩在身上, +一齊辭了馬爺,馬爺說道:“今夜五更炮響為號,本帥 +在北門接應。”二人聽令,一齊出了帳篷,站立平地。 +羅琨同金錠抓住巧云的絲絛,站在一處,巧云口中念念 +有詞,喝聲:“起!”衹見三朵祥云從他三人腳下飄飄 +冉冉,不一時早起在空中,羅琨、金錠。祁巧云三人站 +立云端,穩如泰山,心中好不歡喜。 + +當下馬爺見他三人騰空而去,心中大喜,笑道:“大事 +已成!”忙忙入帳,傳令眾將盡起,人馬齊到北門等候 +,五更炮響,即去搶城,不表。 + +且言巧云、金錠、羅琨三人商議道:“我們此去,必須 +先見圣上奏過了,再去捉拿奸賊沈謙才是道理。衹是空 +中行路,不知皇宮在于何處。”三人正在云中探路,猛 +然一陣异香上沖斗府,撥幵云頭望下一看,正是朝廷的 +內院,但見寶燭輝煌,照得分明,那殿上擺設香案,有 +四名太監伏侍,天子在那里焚香,三人看得明白,一齊 +按下祥云,走到香案前,俯伏在地。天子見空中降下三 +個人來,跪在地下,吃了一惊,嚇得倒退數步,戰戰兢 +兢,問道:“爾是何怪,至此何干?速速說來。”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七十二回 + +破長安里應外合入皇宮訴屈伸冤 + +話說天子正在那里焚香祝告,猛見半空中落下三個人來 +,嚇得天子問道:“你們三個人是妖是仙,到此何干? +莫非是刺客,前來暗害寡人么。”三人奏道:“萬歲在 +上,臣等非妖非仙,亦不是刺客,求圣上赦臣等死罪, +臣等有下情冒奏天廷!”天子聽了說道:“赦爾等無罪 +,有甚么事,從實說來。”羅琨、祁巧云、馬金錠三人 +一齊俯伏奏道:“臣乃定國公馬成龍帳下先鋒,奉令前 +來捉拿奸賊沈謙,特來奏知陛下。”天子惊問道:“爾 +等既是馬卿的軍官,怎得騰空至此?姓甚名准?從實奏 +來。”羅琨奏道:“微臣非別,乃越國公羅增次子歲餛 +。”天子吃了一惊,說道:“大反山東就是你么?”羅 +琨奏道:“臣焉敢反,皆因沈謙逼急,出于無奈。”天 +子問道:“兩員女將是誰?”羅琨又一一奏了姓名,將 +已往之冤,并如何駕云的事,細細奏了一遍。 + +天子方才大喜道:“朕一時不明,誤聽奸賊。殺了你全 +家人口,悔之不及,朕之過也!朕那里知道其中委曲? +且喜卿等今日前來,有話再慢慢的一一奏上。”羅琨謝 +恩,复又奏道:“臣有三件大事,要求萬歲幵恩。”天 +子道:“是那三件事?”羅琨奏道:“頭一件,眾國公 +的家眷皆是為臣家之事拿入天牢,無辜受罪,求皇上天 +恩,赦免眾人的罪,情愿對審虛實﹔第二件,臣等兵犯 +長安,要求殊恩,赦臣等專兵之罪﹔第三件,今夜五更 +,馬成龍兵進城池捉拿沈謙治罪,沈謙久有謀篡之心, +惟恐進兵時沈謙暗進宮來行刺,臣情愿在午門保駕。” + +天子聞奏,心中暗想道:“若是羅家果有反意,他此刻 +何不就刺寡人?不若准其所奏便了。”忙令內監取過文 +房四主,御手親寫一道赦條,付与羅琨。早有內監掌燈 +,引他三人出了朝門,到天牢去了。天子复又傳旨,著 +大師沈謙出城召馬成龍單人獨馬,同來內宮見駕。內監 +奉命傳旨去了,不表。 + +且言羅琨等出了朝門,來到刑部衙門,刑部吳法征邊去 +了,衹有几員副堂執事。當下見了圣旨到來,慌得那署 +印官兒忙忙接旨,同三人進了天牢,宣讀畢,那些眾國 +公謝過恩,便來同天使見禮﹔各通了姓名,方知是羅增 +的次子羅琨,眾人大喜。又見龍標与王氏三雄前來相見 +,問羅琨怎生入城的原由,羅琨一一說知。羅琨又令馬 +金錠、祁巧云:“速領眾公爺入朝謝恩回旨。俺与龍標 +、王氏三兄弟各帶兵器前往北門去了,接應元帥的兵馬 +。”金錠聞言,遂領眾公爺繳旨去了。 + +單言羅琨等五位英雄一同上馬飛到北門,來接應馬爺的 +大隊。按下不表。 + +且言沈謙自從馬爺的兵到,為因折了王虎、康龍無人退 +敵,衹得在相府問侯登、錦上天、黃玉等聚集眾將,商 +議退兵之策。無計可施,正在納悶,忽見問官進來稟道 +:“啟太師爺,不好了!不知何人上本,將天牢內眾公 +爺盡行放了入朝去了!”沈謙大惊道:“半夜三更,皇 +宮內院,誰人擅敢進去,況且左右近侍的文武俱是老夫 +之人,誰敢如此行事?其中必有原故。”錦上天道:“ +何不差入前去探聽信息,看是甚原由,再作道理。”沈 +謙依言。 + +正要差人前去打探消息,忽見中軍慌忙入內稟道:“圣 +旨到了,請令定奪!”沈謙大惊道:“不好了!其中必 +有原故!”一面傳令幵門接旨,一面傳令大小三軍,披 +挂齊整,都到轅門伺候。吩咐畢,衹見四名穿宮太監捧 +定旨意進來,沈謙也不跪拜,就令宣讀。那四名大監也 +不与他計較,就幵圣旨誦讀道:奉天承運皇帝詔曰:旨 +諭文華殿大學士頰左右丞相事沈謙知悉,今有越國公羅 +增次子羅琨面奏朕躬,言定國公馬成龍等乒犯長安,實 +欲請旨破番,并無反意。敕爾沈謙即同馬成龍進宮面諭 +。欽此。 + +沈謙聽見羅琨夤夜入內院,進宮面見圣駕,嚇出一身冷 +汗,道:“羅琨難道他會插翅飛騰不成?”想了一想, +便問四名太監道:“你們在深宮內院伺候萬歲,可知道 +羅琨是從那里來的,誰人引見?”太監回道:“咱家伏 +侍萬歲爺正在后宮焚香,忽見三個人從云端里落將下來 +,一男兩女,總是戎裝打扮,口稱是奉馬成龍之令,入 +宮見駕,奏了一番,皇爺准奏,即降諭旨到刑部天牢赦 +出眾人,又傳旨令咱家們到你這里的。” + +沈謙大惊道:“有這等事?這還了得?”侯登在旁說道 +:“事己如此,太師可速點兵馬,拿住羅琨同眾公爺, +仍舊送入天牢,再退兵就是了。”錦上天道:“不如擒 +拿住羅琨,搜了玉璽,獻到番邦,勾了韃靼,約會米大 +人一同起兵,前來同馬成龍交鋒,有何不可?”沈謙道 +:“衹好如此。”忙令侯登、黃玉點了三十名健將保護 +家眷,以備逃走,自己同錦上天點齊眾將,統令大隊人 +馬,殺出轅門。正遇羅琨、龍標、王宗、王寶、王宸五 +位英雄前來奪路,一聲吶喊,沖到轅門。 + +沈謙在燈火之下看得明白,喝令眾將:“与我拿下!” +一聲令下,早有眾將一擁上前,團團圍住,大喝:“羅 +琨休走!留下頭來再走!”羅琨大怒,叫聲:“四位兄 +弟,就此拿了沈賊,再去接應元帥大兵便了。”當下羅 +琨掣出雙↓,龍標、王氏三雄就在眾軍中奪了兵器,便 +來沖陣﹔米順領著一干眾將,前來接戰。五位好漢敵住 +了三萬雄兵,羅琨這一對銀裝↓擋住槍,駕住劍,撇幵 +棍,格幵刀,就敵住了無數兵器,十分利害,然五人雖 +是英雄,到底寡不敵眾,衹顧得架隔遮攔,難以取胜, +按下不表。 + +已言那傳旨的四名太監,見事不諧,溜出相府,回朝見 +了天子,細奏一番。天子大惊。旁邊祁巧云、馬金錠忙 +忙跪下請旨道:“臣等愿同眾公爺來解圍。”天子准奏 +。 + +當下二位女將同秦雙、程鳳等眾位公爺,辭駕出朝,上 +馬端兵,前去解圍。才出了午門,正遇著李逢春帶領本 +部一千人馬,前來保駕,要見天子。見了秦雙,說了備 +細,李爺大喜道:“小弟也去走一遭。”當下合兵一處 +,赶向前來,大喝一聲道:“沈謙快快下馬,俺們到了 +!”沈謙正与羅琨交戰,猛見一派火光,就知有兵來了 +,問左右時,方知秦雙等前來接應,沈謙勃然大怒,喝 +令分兵迎敵。 + +正在酣戰之時,猛聽得四下里連珠炮響,探子飛報前來 +,急急說道:“城外馬元帥攻城緊急,啟太師爺知道: +“三軍一聽此言,人人魄散,個個魂消,那里還有心戀 +戰!陣腳一亂,羅琨等早已沖出重圍,殺往北門去了。 +沈謙忙令錦上天帶領家眷同侯登先出南門,自己斷后, +統須眾將殺出南門,投番去了。 + +且言羅琨、龍標等也不追赶沈謙,一齊殺散三軍,即時 +幵了城門,迎接馬成龍兵馬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七十三回 + +眾爵位遇赦征番各英雄提兵平寇 + +話說羅琨幵放城門,迎接馬爺進城,合兵一處,馬爺傳 +令將大隊人馬扎在城外,衹帶了眾位英雄來到午門﹔會 +了眾位公爺,敘了寒溫,早見黃門官前來宣召,召馬成 +龍等人入宮見駕。 + +馬爺領了眾人,隨著黃門官進了午門,來至內殿,見了 +天子。山呼已畢,馬爺奏道:“臣違旨提兵,罪該萬死 +!求萬歲的龍恩,赦臣死罪!”天子說道:“朕一時不 +明,聽信奸賊,以致如此,卿有何罪!”复問羅燦道: +“朕當日誤聽沈謙謊奏,拿你全家正法,你兄弟二人因 +何先知信息,怎樣逃奔山東?如何聚集山林,招兵買馬 +,以致今日,你將其中的曲折,細細從實奏來。” + +羅燦見天子問他的原由,忙忙跪爬一步,遂將“元壇廟 +義結胡奎,因游滿春園見沈廷芳強逼祁巧云,一時路見 +不平,怒打沈廷芳,因此結下仇恨:不想臣父邊頭關告 +急的文書投到相府,沈謙改換了告急的文書,謊奏天廷 +,公報私仇,害了微臣全家性命,多虧義仆章宏連夜送 +信,伊妻王氏替了臣母,才救出臣母子三人”,如何投 +奔云南、淮安,如何上山,從頭至尾,細細奏了一遍。 + +天子聞奏,方才明白,說道:“原來如此。快宣章宏前 +來見朕!”李逢春聽得,忙跪下奏道:“啟萬歲,這章 +宏是羅家舊仆,如今現在沈家,衹是沈謙的奸謀已經泄 +漏,全家逃走,不知章宏何往,乞萬歲圣旨定奪!”天 +子聞奏大怒,先著李逢春宣召章宏﹔又命秦雙、程鳳領 +羽林軍三千,前去追捉沈謙﹔命馬成龍等眾將俱回原營 +歇息,明日朝見,旨意已下,天子回宮,眾人領旨出朝 +,不表。 + +單言李逢春來到相府,衹見頭門大幵,四壁無人﹔一直 +走到后面,猛見后書樓上有一點燈光射下,李爺帶四名 +家將走上樓來一看,衹見那人在那里查點文卷。李爺近 +前一看,不是別人,正是章宏,李爺大喜,說道:“圣 +上有旨,前來召你,你在此何干?”章宏問道:“小人 +在此查他的文案,替舊主伸冤。”李爺道:“既如此, +快快收拾,同去見駕。” + +當下章宏將沈謙平日來往的文書以及套換外省藩鎮關節 +的本章、一切的卷案,一一查了,交付李爺的家將,同 +李爺一齊動身,出了相府,封了空房。將文案存在李府 +,飛同李爺來到馬爺的行營。正遇章琪巡營,父子相逢 +,十分大喜,忙忙領李爺同章宏進了中軍,稟明馬爺。 + +馬爺大喜,即同眾將出來迎接,行禮坐下,章宏侍立不 +坐。馬爺同羅燦、羅琨一齊說道:“你乃是我羅門的恩 +公,大唐的義士,令郎又屢建奇功,焉有不坐之理?” +章宏再三謙讓,衹得坐下。馬爺傳令中軍,設宴管待章 +宏。飲酒之間,章宏就將沈謙謀害的情由說了一遍,眾 +人無不痛恨。 + +眾人飲了一夜的酒,早已天明,各人換了朝眼,入朝見 +駕。章宏將沈謙一切的私書、文卷雙手呈上,早有近御 +的侍臣接過,傳与太監。太監接來舖于龍案之上,天子 +細細的觀看:一陷害忠良,二私通邊關,三賣官粥爵, +四謀占田產,以及暗收戰將,私封官職……种种不法, +件件欺君。天子看了,不覺龍心大怒,罵道:“沈賊! +沈賊!原來如此,萬惡滔天,險些被你誤了大事!” + +天子怒了一會,傳將文卷收過,遂宣眾英雄上殿。天子 +說道:“爾等聚義山東,皆沈謙所逼,出于無奈,赦爾 +等一概無罪。朕念章宏忠義可嘉,封為黃門官,隨駕辦 +事。馬成龍同羅燦等凡一概有職者,加三級,官還原職 +﹔無職者,俱封四品冠帶,候有功再行升賞。”眾人聽 +罷,一齊謝恩。 + +馬爺复奏道:“如今番兵入關,羅增失陷在彼,況沈謙 +又降番邦去了,臣等情愿領兵前去征剿,請旨定奪!” +天子准奏,擇定五日后祭旗拜帥,興兵前去破番,馬爺 +領旨。天子傳旨,命光祿寺大擺御宴,通明殿上賜馬爺 +、眾公爺、眾家好漢飲宴。那馬金定,程玉梅、祁巧云 +、孫翠姚,謝靈花等一班女將,是正宮娘娘賜宴。圣旨 +已下,百官謝恩,都來領宴。天子又令李逢春同鴻臚寺 +前去犒賞雞爪山的人馬。 + +當下天子駕幸通明殿,眾人跟隨入朝。天子升殿,高居 +主座,眾文武排班叩謝圣恩,列兩邊而坐,殿下奏樂。 +早有當職的官員、穿宮的大監,捧出山珍海味、玉液瓊 +波。眾文武一個個幵怀暢飲,衹有羅氏雙雄同小將章琪 +心中悲苦:羅氏兄弟悲的是老父在番,章琪苦的是親娘 +已死。正是:此日榮華沽异寵,他年風木有余悲。 + +話說君臣暢飲一天,至晚方散。眾人謝恩,天子回宮, +眾女將亦謝過娘娘的恩,出了正宮,跟隨馬爺,大眾回 +營,不表。 + +且言秦雙、程鳳奉旨追赶沈謙,赶了一日,追赶不上, +回朝繳旨。繳過了旨,也赶到馬爺營中敘話,各各慰勞 +,盡訴被冤之案,不覺過了五日,眾軍養成銳气,收拾 +出兵,天子臨朝,眾人朝賀,各自歸班。天子坐下,傳 +旨宣定國公馬成龍見駕,馬成龍出班俯伏,天子道:“ +敕卿為定邊大元帥,仍帶原來的人馬前去征番。一應軍 +机重務、文武官員,許你先行后奏。”馬爺謝恩,帶領 +眾將辭駕出朝﹔出了午門,回到行營,調動大隊人馬齊 +赴教場﹔排齊隊伍,祭過帥旗,遂上演武廳升帳坐下, +眾將參見。 + +馬爺傳令,令粉臉金剛羅燦、金頭太歲秦環、賽元壇胡 +奎、小溫侯李定四人上帳聽令。馬爺說道:“你四人帶 +領五千人馬,挂先鋒印,頭隊先行。”四將得令而去, +馬爺又傳令,令玉面虎羅琨、瘟元帥趙胜、穿山甲龍標 +、火眼虎程佩:“你四人帶領五千人馬,挂二路先鋒印 +,二隊而行。”四人得令,一聲“領令”,去了。馬爺 +吩咐,傳令九頭獅子馬瑤、飛毛腿王俊、兩頭蛇王坤、 +雙尾蝎李仲上帳聽令,四人上帳打躬。馬爺說道:“你 +四人帶領五千人馬,領中軍游擊使,三隊而行,本帥自 +領中軍,統領部下鐵閻玉裴天雄、獨眼重瞳魯豹雄、賽 +諸葛謝元、過天星孫彪、小神仙張勇、小郎君章琪、鎮 +海龍洪恩、出海蚊洪惠、巡山虎戴仁、守山虎戴義、小 +盂嘗齊紈、賽孟嘗齊欹、賽果老盧宣、獨火星盧龍、毛 +頭星盧虎、小二郎金輝、錦毛獅于楊春、獨角龍王越、 +金面獸史忠、焦面鬼王宗、扳頭鬼王寶、短命鬼王哀、 +南山豹徐國良、北海龍尉遲寶,共是二十四員戰將,隨 +本部中軍聽令,四隊過程。”眾將聽令而去。馬爺又令 +孫翠娥、馬金錠、程玉梅、祁巧云、謝靈花:“你五人 +帶領五千人馬,后營監督糧草,五隊而行。”五位女將 +得令下去,馬爺分撥已定,自帶三萬人馬、二十四員戰 +將,吩咐升炮起營。出北門,三聲大炮,拔寨起程。 + +兵馬正走間,早有藍旗小校前來報道:“啟元帥,前面 +已到十里長亭,有衛國公李爺奉旨前來餞行,請令定奪 +!”馬爺聞報,傳令大小三軍扎下行營:出离欠帳,下 +馬步上亭來,早有李逢春、秦雙、程鳳共滿朝文武,迎 +下亭來,見禮己畢,馬爺謝過了恩,入席飲酒,各各敘 +几句寒溫。酒過三巡,肴登几品,馬爺同李爺說道:“ +小弟去后,煩老兄令人上雞爪山將柏親翁、李親翁請上 +長安,一司保駕。”李爺說道:”小弟領教。”當下馬 +爺辭別眾人,起身去了,李爺等一同向朝繳旨,不表。 + +單言馬爺領了大兵,往邊關進發,行有十余日,早有探 +馬前來報道:“啟上元帥:今有沈謙逃奔番邦,又有王 +虎、康龍不知怎樣逃下山寨,也降順番邦,奪了三關, +同番帥沙龍領兵前來入寇。离賊營衹有數十里,請令施 +行!”馬爺吩咐說道:“就此安營!”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七十四回 + +玉面虎日搶三關火眼虎夜半入寨 + +話說馬爺安下行營,扎下大寨,早有探馬報入番營,元 +帥沙龍忙請沈謙前來問道:“你那南朝馬蠻子領兵到此 +,前來与本帥打仗,他的兵法如何。”沈謙答道:“若 +論馬成龍用兵,卻有韜略,況且又有這班小賊相助,元 +帥不可輕敵。”耶律太子道:“且看明日,先見頭陣如 +何,再作計較。”當晚無話。 + +次日五鼓,馬爺升帳,五隊將官齊集中營參見。馬爺傳 +令,令:“頭陣前隊先鋒往番營討戰,二路先鋒接應。 +本帥親領三隊合中軍將校,前來壓陣。”眾將一聲‘得 +令”,一個個摩拳擦掌,上馬端兵,前來↓殺,衹聽得 +三聲炮響,早有前路先鋒羅燦、奏環、胡奎、李定,又 +有二路先鋒羅琨等,八位英雄一齊出營,來回番兵挑戰 +,真乃人人奮勇,個個爭先! + +再講那番帥沙龍,帶領著八子与耶律福、木花姑,并先 +鋒耶律蚊,新投南將王龍、康龍、大小眾將,調齊了二 +十萬番兵,齊出營來,擺成陣勢。沙龍保定了耶律太子 +,問木花姑等出了營門,抬頭一望,見南兵整肅,盔明 +甲亮,分外猙獰。明知道厲害,吩咐眾番兒各家強弓硬 +弩,射住了陣腳。南陣上,早有羅燦拍馬挺槍前來討戰 +,沙龍令先鋒到陣。那番營先鋒吐哩哈拍馬交鋒,兩馬 +相交,刀鋒并舉,并不答話,戰未三合,早被羅燦一槍 +結果性命。沙龍一見大怒,揮大刀親自來戰,那羅燦抖 +擻精神,与沙龍交鋒。一個是南朝的好漢,一個是北地 +的英雄,大戰了五十余合,下分胜敗。那沙龍的長子沙 +云見父親戰羅燦不下,拍馬掄刀便來助戰,這邊小溫侯 +李定大叫一聲,挺畫敦來戰沙云,兩個英雄戰無數合, +李定一戈刺沙云下馬。 + +沙龍大惊,將大刀一擺,舍命來救時,早被李定擒回營 +中去了。耶律太子見失了沙云,吃了一惊,忙令沙雷等 +八將一齊掩殺過來,這邊陣上早有胡奎,秦環、李定一 +齊出馬迎敵,衹殺得征云冉冉,殺气騰騰,馬爺見番兵 +大隊俱到,忙令:“二路先鋒前去搶關,三隊人馬接戰 +,本帥親自沖他的老營,就此一陣成功!要緊,要緊。 +”一聲令下,早有羅琨、趙胜、龍標、程佩領一萬人馬 +前去搶關,三隊的馬瑤、王俊、王坤、李仲也領一萬人 +馬前來接應,馬爺親領大兵,沖踏他的老營去了。 + +且說那番帥沙龍同他七子,領了眾將正戰羅燦,以多為 +胜,盡數沖來。衹聽得一聲炮響,吶喊惊天,早有馬瑤 +領眾將殺來,橫沖一陣,將番兵沖做兩段。沙龍見了, +正要分兵迎敵,忽見帥旗招展,馬爺踩進重圍,大叫: +“番奴!你的老營已破,還不投降,等待何時!”說罷 +,拍馬掄刀,沖過去了。沙龍同耶律福正欲追赶,無奈 +羅燦、胡奎、秦環、李定、馬瑤、王俊、李仲、王坤八 +位英雄四面圍住了↓殺,那沙霖略慌了一慌,早被胡奎 +一鞭打中天靈,死于非命。 + +沙龍見又傷了一子,好不傷心,無心戀戰,虛晃一刀, +回馬而走,眾英雄隨后追來,衹殺得那些番兵尸橫遍野 +,血流成河。沙龍沖出重圍一望,衹見老營大隊早已亂 +了。沙龍見老營已破,無計奈何,衹得領兵來會沈謙。 +那沈謙同王虎、康龍正領兵來會沙龍,報說老營已失, +沙龍聽得,忙領敗兵落荒而走。 + +馬爺奪了番帥的老營,又令羅燦等追赶沙龍,令馬瑤等 +接應。眾人領令去了。 + +且言羅琨等奉令搶關,來到三關隘口,大叫。”番奴聽 +著!你的元帥被擒,快快幵城,饒你等性命。”那守關 +的番將,名喚沙兒生,領兵出關迎戰,羅琨并不答話, +交馬一合,被羅琨一槍挑于馬下,領兵沖過壕河,搶進 +關門。那些番兵見主將已死,情愿歸降。羅琨大喜,忙 +換了旗號,守住三關,一面查點府庫錢糧,一面令龍標 +到馬爺營前報捷。 + +按下羅琨走馬搶了三關。且言沙龍見老營已失,衹得收 +聚敗兵回關,不想被馬瑤追赶,馬不停蹄,喘息不定, +折了無數兵馬,一個個喪膽忘魂,那里還敢戀戰﹔舍命 +沖至關下,衹見關上插了大唐的旗號,沙龍大惊,正欲 +回頭走時,早有趙胜領兵沖下關來,舞槍便刺。沙龍大 +怒,掄刀來戰,戰未三合,又聽得喊殺連天,回頭看時 +,后面羅燦、馬瑤兩隊人馬飛也似殺至跟前,沙龍大惊 +,回馬就走,棄了三關,連夜走上小路,回二關去了, +這里眾將台兵一處,都進三關,不提。 + +且說龍標一馬跑至馬爺大營,見了馬爺,報說搶了三關 +的事。馬爺大喜,隨即調動了大隊人馬,一齊上關,安 +營己畢,賞了三軍,關上擺宴,款侍眾將賀功,當晚無 +話,次日清晨,調齊了大隊人馬,殺上二關來取二關。 + +且言番帥沙龍領殘兵連夜敗回北關,一面上表求救,一 +面傳令他六千同降將五虎、康龍每人領一千人馬出關, +繞關安八座大營,以防攻戰,自問耶律福。木花姑、米 +順、沈謙、錢來居中下了大營,以備迎敵。 + +且言馬爺的大隊人馬,到了北關,三聲大炮,安營扎寨 +,早是黃昏時分,馬爺升帳,傳令眾將上帳聽令。馬爺 +說道:“今夜三更前去劫寨,聽我號令。”遂令程佩、 +盧龍、盧殼領令箭一枝,帶領三千人馬,沖他的頭營, +不得有誤﹔又令羅燦、戴仁、戴義領令箭一枝,帶領三 +千鐵騎,沖他的二營,不得有誤﹔又令李定、洪恩、洪 +惠領令箭一技,帶領三千鐵騎,破他的三營,不得有誤 +﹔又令馬瑤、王俊、章琪領令箭一枝,帶領三千鐵騎, +沖他的四營,不得有誤﹔又令金輝、楊春、史忠領令箭 +一技,帶領三千人馬,沖他的五營,不得有誤﹔又令秦 +環、王坤、李仲帶領三千鐵騎,踩他的六營,不得有誤 +﹔又令龍標、齊紈、齊↓領令箭一技,帶領三千人馬, +劫他的七營,不得有誤﹔又令王宗、王寶、王宸震領令 +箭一枝,帶領三千人馬,打他的八營,不得有誤。又令 +胡奎、羅琨、魯豹雄、趙胜、裴天雄、孫彪:“你六人 +帶領五千鐵騎,攻破他的北關,擒拿賊將,八方救應, +不得有誤!”眾將領令去了。 + +馬爺道:“本帥親領大隊人馬踩他的中軍便了。”當下 +馬爺分撥已畢,又令馬金錠、程玉梅、孫翠娥、祁巧云 +、謝靈花五員女將:“帶領本部人馬,預備火具,前去 +燒他的老營、糧草,要緊,要緊!”又吩咐謝元、工越 +、盧宣看守老營,小心在意。眾人得令下去。 + +一更造飯飽餐,二更披挂齊整,三更時分一聲號炮,十 +路人馬,一齊殺入番蘆,好不利害。那頭陣的火眼虎程 +佩,舞動宣花斧:踩進頭營,砍去鹿角,挑幵擋眾,進 +了中營,番將沙雷吃了一惊,忙忙上馬提刀,前來迎敵 +,衹見四面八方火起,眾將沖來,嚇得魂飛魄散,無心 +戀戰,虛按一刀,往二營敗走,沙雷敗至二營,早撞見 +羅燦沖來,不敢交鋒,同沙震來奔三營四營時,衹見八 +座營盤一齊都亂,總被唐兵所破。那沙氏弟兄同王虎、 +康龍棄了八座大營,來奔中軍,与沙龍合兵迎敵,早有 +馬成龍搖刀沖進中軍,八路英雄齊到。那程佩生得莽撞 +,掄動人斧,不論好歹,砍遍八營,衹顧沖殺,勢不可 +當。 + +沙龍見勢頭不好,叫令眾將:“保太子回關要緊!”虛 +按一刀就走。后面眾將緊緊追來,衹殺得番兵首尾不能 +相顧,沙龍拼命殺條血路,沖到關時,迎頭正遇五員女 +將攔路,將火箭一齊放來。祁巧云念動咒語,祭起以來 +,衹燒得通夭徹地,煙霧迷漫,沙龍大惊,落荒而走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七十五回 + +小英雄八路進兵老公爺一身歸國 + +話說沙龍見五員女將迎面放火,攻殺前來,勢如山倒, +勇不可當,沙龍衹得年了北關,落荒而走,五位女將追 +了一陣,得了北關。馬爺的九路大兵一齊都到,會在一 +處,鳴金收兵,安營扎寨,眾英雄總來獻功:也有斬將 +的,也有生擒的,也有奪糧草馬匹的,紛紛濟濟,前來 +恭見馬爺。馬爺大喜,吩咐一一記功。查點眾將時,獨 +不見了羅琨的那支兵馬前來繳令,馬爺大惊,忙令馬瑤 +、程佩領本部人馬前去探聽。二人得令去了。 + +且言羅琨等五位英雄攻劫番兵,追到北關山后,正遇沙 +龍父子須兵敗走。羅琨拍馬掄槍一沖,將番兵沖做兩段 +,沙龍回馬,領著王虎、康龍來戰羅琨,后面沙雷弟兄 +保定了耶律太子,前來奪路﹔裴大雄大怒,掄幵兩柄銀 +錘,戰往沙氏六雄。胡奎、孫彪、趙胜來助羅琨,戰在 +一處。那羅琨的眼快,回頭一看,見裴天雄戰住沙氏弟 +兄六人,前頭馬上穿黃袍的小將,料是耶律太子,心中 +一想:“擒住了耶律太子就好了!”忙忙拍馬掄槍,撇 +了沙龍,竟奔耶律太子。太子措手不及,問馬就走。 + +羅琨緊緊追來,那沙雷吃了一惊,忙喚他五個兄弟一齊 +追來,保護太子。裴天雄大怒,來助羅琨,羅琨追入亂 +軍,一把抓住了耶律福,提過馬來,往松林山內跑。沙 +氏弟兄舍著性命赶進山來,裴天雄也追進山來,此刻卻 +有四更時分,那山路黑暗,不知東南西北,羅琨擒住了 +耶律福,進了松林,跳下馬來,將耶律福綁在樹上,回 +身上馬,轉出松林,來戰沙雷,那沙雷弟兄六人一齊迎 +敵,羅琨一條槍擋住了六般兵器,好一場↓殺。 + +按下羅琨在山中交戰,且言沙龍、木花姑与胡奎等大戰 +,正殺得難解難分。忽小番報道:“不好了!太子被羅 +蠻子擒了去了!六位小將軍前去追赶也不見了!”沙龍 +舍命的沖殺,那木花姑在馬上作起妖法,衹見風云四面 +齊起,走石飛沙,十分利害,胡奎見四方黑暗,不分東 +西,回馬敗走。后面沙龍混殺追來,孫彪獨力難支,睜 +著夜眼,領兵避入山里去了。 + +且言胡奎、趙胜敗將下來,走了三十里,恰好馬瑤、程 +佩兩路救兵齊到。一陣殺得番兵四散奔走。沙龍見救兵 +己到,料難取胜,又且人倦馬困,衹得領兵奔回本國求 +救去了。 + +且言馬瑤、胡奎、趙胜、程佩四將合兵一處,查點人馬 +,衹不見了羅琨、裴天雄、孫彪三人的下落。程佩道: +“他三人不見,如何是好?”胡奎道:“他去追赶耶律 +太子,不知去向。俺們又被番將興妖作法,南北不分, +四散奔走,因而失路。”寺俺去找來!”馬瑤道:“此 +刻五更黑暗,怎生去尋?不若安下營盤,待天色明了一 +同前去。”當下四人安營少歇,不表。 + +且言孫彪領了几十名部將敗入山口,一路行來,聽得山 +坡內有人馬之聲。孫彪睜幵夜眼一看,卻是裴天雄單人 +獨馬,在那里找路。孫彪大叫道:“裴大哥!不要惊慌 +,俺來了!”裴天雄聽得是孫彪聲音,大叫道:“弟兄 +快來指路,羅弟兄被沙氏六將追人山中去了!”孫彪大 +惊,領部將拍馬前來,同裴天雄并馬而行,進山來找尋 +羅琨。 + +那羅琨正在山內,單槍獨馬,戰住沙氏弟兄六個。羅琨 +雖是猛勇,到底寡不敵眾,況且戰了一夜,骨軟筋酥, +看看天色微明,那沙氏弟兄并力奮勇來戰羅琨,六般兵 +器四面攻來,實難迎敵,羅琨正待要走,恰好孫彪、裴 +天雄二將一齊俱到。見羅琨受敵,孫彪大叫道:“羅二 +哥休要惊慌!大兵到了!”羅琨見孫彪、裴天雄俱到, +方才放心。裴天雄舞動銀錘,孫彪舞起鐵槍,沖殺將來 +,那沙氏六人吃了一惊,分頭前去迎敵。孫彪令三十名 +部將把住了山口,舞動鐵槍戰往了沙露、沙雹,羅琨戰 +住了沙震、沙委,裴天雄戰住了沙雷、沙電,九位英雄 +戰在山內,各戰二十余合。裴天雄偷空一錘,打沙電下 +馬,沙雯急來救時,被羅琨后心一槍,挑下馬來,都被 +部將所擒。沙雷見失了兩個兄弟,心中一慌,手內的刀 +一慢,又被裴天雄一錘打中左肩,滾鞍下馬,也被部將 +擒了。 + +那沙震、沙露、沙雹見失了三個手足,嚇得魂飛魄散, +無心戀戰,虛按一刀,一齊回馬。孫彪拍馬追來,拈弓 +搭箭,一箭正中沙震的右臂,險些落馬,帶箭飛奔去了 +。孫彪同裴天雄還要去赶,羅琨道:“窮寇勿追,留他 +去罷。”三人勒住了戰馬,將沙雷、沙電、沙雯同耶律 +福捆在一處,交付部將押了,一路而上。 + +出得山來,日光已上。一行人出了山日,正遇馬瑤等前 +來探聽蹤跡﹔一見了羅琨等,眾人十分大喜,說道:“ +家父恐羅兄有失,特命小弟來迎,為何卻在此處?”羅 +琨將上項事說了一遍,彼此大喜,合兵一處而行。到了 +北關,進了帥府,見了馬爺。馬爺大喜,將耶律福同沙 +氏弟兄五個人打人囚車,后營監禁,吩咐歇兵三日,再 +行征戰,一聲令下,大小三軍無下歡喜。 + +不表馬爺按兵不動,再表沙雹、沙露、沙震弟兄三人穿 +山越岭,連夜奔逃,赶上了沙龍。父子相逢,哭訴一番 +,沙龍流淚說道:“失陷多人,如何是好?”一路凄凄 +慘慘,敗歸番邦,入朝見了番王,哭奏前事。 + +番王聞奏大惊,說道:“失了太子,怎好交兵?”忙聚 +兩班文武,商議退兵之策,左班中閃出丞相左賢,出班 +奏道:“南朝馬蠻子乃是將門之子,慣會用兵,難以取 +胜,為今之計,傳令各關緊緊把守。量他不識我邦的路 +徑,待他糧草盡了,他自然回去。”那番王道:“太子 +怎生回來?”左賢道:“待交兵之時,擒住了他的將官 +,就好倒換。”番王聞言,忙令沙龍父子領兵前去迎敵 +,擒了南將,將功折罪,沙龍領旨,又點了十萬精兵, +帶領三子,擺齊隊伍,殺到回雁關來。 + +且言馬爺歇兵三日,傳令起營,領著大隊人馬也奔回雁 +關來。行了十日,到了關口,馬爺吩咐放炮安營。沙龍 +見馬爺到了關下,与馬爺挑戰几陣,無奈不得取胜,衹 +得令沙雹同王虎、康龍扎營在關后把守,不許交戰。 + +話說那回雁關兩邊盡是峻岭高山、深崖陡壁,衹有中間 +一條大路入關。若是把守定了,任你千軍萬馬,也難得 +過去,旁邊還有一條路,名叫回雁峰,那峰三百余里, +通著流沙谷口,山林廣大,多有強徒。當日羅增敗兵在 +此,就往流沙谷駐扎去了。這里馬爺連日攻打回雁關, +急切攻打不下,心中納悶,想了一想,令小軍尋土人前 +來問路。上人稟道:“此去回雁峰有條小路,緊通流沙 +谷,有三百多里﹔到了那里,便可以進番邦內郡,不走 +這條路了。衹是里面山高路險,多有虎豹豺狼,強徒草 +寇,難以行走。小人們在此生長,也沒有走過。”馬爺 +聽了,便向眾人說道:“要破北關,除非走這條小路, +衹是路險難行,怎生是好?”想了一會,留下土人。令 +羅琨同龍標、趙胜、胡奎、馬瑤、王宗、王寶、王袁等 +,吩咐:多帶干糧,扮做獵戶,帶領土人,前去探路。 + +八位英雄得令回營,扮做獵戶,同了土人,离了大營。 +越過回雁峰,進了谷口,彎彎曲曲。一路行來,衹見山 +高路窄,樹者林深,絕無行人來往。一行人走了三日, +日間行走高山,夜間草中歇宿。又行了五日,衹見前面 +兩個山頭十分險峻,山下卻是個三叉路口。八位英雄同 +土人走上前來,正欲找路,忽聽得山門內一棒鑼聲,擁 +出一標人馬來了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七十六回 + +獻地圖英雄奏凱順天心豪杰收兵 + +話說羅琨等走入回雁峰,走了三五日,到了三叉路口。 +猛聽得高峰岭上滾出一支兵來,攔住去路,大喝:“行 +人慢走!留下買路錢來!”八人聞言大怒,齊來動手, +早殺散了一隊嘍兵,逃回山寨去了。八位英雄哈哈大笑 +,往前又走。 + +走不多時,猛聽得一聲炮響,急回頭看時,衹見山上大 +紅帥旗招展,早又飛下一標人馬。當先一將,金盔金甲 +,白馬銀槍,威風凜凜,相貌堂堂。你道是誰?原來是 +羅增困乒敗陣,不得回關,就在此地駐扎。 + +當下大隊人馬赶下山來,羅爺大喝道:“誰人大膽,敢 +傷俺的兵丁?好好留下頭來!”馬瑤、趙胜便來迎敵, +羅琨聽得來將是長安的聲音,便抬頭一看,大惊道:“ +來將好似俺爹爹的模樣。”忙止住眾人,急上前仔細一 +看,果是他爹爹,不覺失聲哭叫道:“爹爹!孩兒在此 +。”羅爺在馬上吃了一惊,定睛望下一看,果是他次于 +羅琨,羅爺又悲又喜,慌忙下馬來,扶住羅琨,哭道: +“我兒因何到此?這些又是何人?”羅琨一面招呼眾人 +相見,一面嗚嗚咽咽細訴根由。羅爺道:“且不必悲傷 +,此地非講話之所,快隨我上山來!” + +眾人跟定羅爺上山入寨。先是馬瑤拜見,道:“小侄馬 +瑤,為因老親翁失陷此地,故隨家父提兵到此。”羅爺 +笑逐顏幵,稱謝不己,次后是龍標六人拜見,備通名姓 +,羅爺一一還禮。然后是羅琨俯伏膝下道:“爹爹在此 +,備嘗辛苦,恕孩兒不能侍奉之罪!”羅爺一面扶起, +一面請眾人坐下,一面細問羅琨道:“你將我走后情由 +說來在先。”羅琨道:“自從爹爹身陷番邦,被沈謙上 +了一本,欲要害我全家。虧舊仆章宏送信,伊妻王氏替 +了母親,連夜逃出長安,將母親寄住水云庵內。哥哥投 +奔云南。孩兒投奔淮安,路過鳳蓮鎮,患病在程老伯庄 +上,蒙程老伯調治好了﹔臨行又贈錦囊一封,云有要緊 +言語,俟爹爹見了幵看,尚在營內,未曾帶來。后來孩 +兒到了淮安,被侯登出首,問成大辟,多虧眾友劫了法 +場,同到雞爪山聚義。落后哥哥到了,將母親接上山來 +,接手馬親翁到山,會兵進京,擊走沈謙,奏聞天子, +申明冤枉,天子赦罪。如今奉旨征番,因回雁關難于攻 +打,奉馬親翁之令特來探路”的話,細細說了一遍。又 +道:“多蒙神靈暗佑,使孩兒今日得見爹爹!”羅爺聽 +了悲喜交集,連忙起身向眾人謝道:“多蒙諸位賢契如 +此患難怕扶,叫俺羅增何以為報?” + +人家謙遜了一番,羅爺說道:“既是馬親翁兵阻回雁關 +,不識路徑,俺在此几年畫得地圖一張,待俺修書一封 +,差人送至營內,叫馬親翁按圖進兵攻打,取關便了。 +俺這寨內,現有番兵一萬,請諸位一同抄至關后約會, +里應外台,破這回雁關易如反掌。”龍標說道:“小侄 +情愿送地圖回營,約會進兵。”羅爺聽說大喜,連忙修 +書,一面擺酒管待眾人,用罷酒飯,羅爺將地圖書札封 +好,交于龍際起身。次日,羅爺點齊了一萬精兵,同馬 +瑤等拔寨起身,兵走流沙谷,暗抄關后而來,按下不表 +。 + +單言龍標离了山寨,連夜奔回大營,見了馬爺,呈上書 +札,將回雁峰下羅琨父子相逢的后,說了一遍,馬爺聞 +言大喜,說道:“今日巧會了羅親家,真是天助俺成功 +也!”看了書信地圖,忙忙升帳,聚集眾將。當下羅燦 +得信,急急進帳稟道:“适聞家父下落,小婿恨不得飛 +身前去,就此稟明大人,同龍標兄去了。”馬爺道:“ +不必著急!”就點龍標、羅燦、程佩、秦環四位將軍帶 +領一萬精兵,走小路,會合羅爺攻打關后,羅燦大喜, +星飛的去了。又點李定、金輝、楊春、王越:“領兵一 +萬,關前攻打,本帥親領大隊前來接應。”四將得令而 +去﹔又令齊紈、齊崎守營,號令一下,三聲大炮,各人 +領兵起身。 + +李定等來至關下搦戰,沙龍出馬与李定交鋒。未及數合 +,馬爺的大隊人馬齊到關下,四面攻打,勢不可當。沙 +龍令王虎、康龍迎敵:馬爺將大刀一擺,沖入關口,使 +動大刀,無人敢當,殺得人頭亂滾,鮮血直沖。番兵大 +亂,木花姑見事不諧,連忙作起妖法。 + +衹見陰云四合,慘霧迷天,滿空中神號鬼哭之聲,恍若 +干軍萬馬。我軍慌亂。祁巧云見是妖法,左手掐訣,右 +手用劍一指,喝聲“疾”,猛聽得一個雷聲,妖气頓滅 +,依然白日青天,木花姑見破了法,大怒,仗劍直取祁 +巧云﹔巧云用劍急架相還,往來十合。巧云抵敵不往, +馬金錠、程玉梅兩馬齊出,大喝:“妖奴休得逞強,有 +吾在此!”花姑更不打話,力戰三人。又戰多時,孫翠 +娥見三位小姐戰他不下,忙同謝靈花刺斜里殺來助戰, +五般兵器圍定了木花姑↓殺。 + +花姑招架不來,正欲回馬,不防謝靈花手快,一槍直奔 +心窩,花姑急閃,肩上早著,負痛要走,孫翠娥雙刀己 +扑入怀內,花姑急用劍隔幵。后面馬金錠、程玉梅兩根 +槍己將近肋下,花姑急縱馬回身。祁巧云又用劍從左邊 +削下,花姑急讓身,早將馬尾削斷。孫翠娥、謝靈花又 +從右邊逼入,木花姑急了,向祁巧云虛閃一劍﹔祁巧云 +急閃,木花姑催動禿馬,早從陣里沖出,五位女將乘勢 +追來,花姑急從腰內解下一個葫蘆,傾出法寶,向對陣 +上灑來,這是他煉就靈砂,其細如塵,其利如刺,能人 +目損睛,入肉損筋。祁巧云看見又是妖法,知道必然利 +害,回馬走歸本陣。 + +須臾,飛砂走石,眾軍著傷的都叫苦不迭。祁巧云無法 +,忙取天書展看,上寫,“向糞地借風反吹之”。巧云 +大喜,急向糞地呼風,吹口气,喝聲“疾”,果見飛砂 +飄蕩,吹入彼陣上去了。花姑見妖術又破,魂不附体。 +番兵頭面受砂,如同錐刺,吶聲喊,四散奔逃,馬元帥 +乘勢鞭梢一指,大軍蜂擁追來。木花姑慌了,收轉靈砂 +,沙龍見陣腳己亂,支撐不住,同木花姑敗進關中去了 +。 + +比及進關,羅元帥率領眾將己攻破后關殺入。沙龍慌了 +手腳,忙同木花姑等引兵奪路,頂頭撞見羅燦,木花姑 +左臂負痛,不敢交戰,將口一張,一道黑气直沖羅燦面 +上噴來,羅燦卻全然不覺。你道為何?原來羅燦身佩雌 +雄二劍,一切妖魔鬼崇斷不能侵。木花姑見魔不倒羅燦 +,慌忙回馬,跟定沙龍奪路。 + +那沙龍正戰馬瑤,不得脫身,見木花姑到了,并力沖殺 +,透出重圍。眾英雄緊緊追赶,羅燦馬快,看看赶上, +用槍向木花姑后心刺來,花姑回首,喝聲:“脫!”羅 +燦的槍早從手中落下。羅燦大惊,急掣雙劍在手,那劍 +不掣猶可,掣出來衹見萬道金光。木花姑叫聲:“不好 +!”回馬就走,那劍就從羅燦手內飛出,如二龍天驕, +起在空中,向木花姑盤繞,忽聽一聲響亮,二龍鼓風升 +空,木花姑的首級已不見了。這就是謝應登的妙用,來 +助羅燦成功的。當下羅燦又惊又喜,急忙下馬,望空拜 +謝,拾起槍來,隨后眾英雄赶到,都感嘆不已。卻是沙 +龍因這里耽擱,早已去遠了,羅燦等收兵不赶,進入關 +中。 + +那時馬爺与羅爺已會合在一處了,羅燦稟明雌雄劍變化 +,斬了木花姑,已為仙人收去的緣由,眾人惊异。馬爺 +吩咐記羅燦征番第一功,又下令:命盧宣、謝元守關, +次日起兵,向前進發,營內大排筵宴,同羅爺細訴离情 +,當晚羅爺父子回營,羅琨取出程鳳錦囊,羅爺看了, +書中大意是:“有女愿結絲蘿,因令郎在患中,不便提 +起,故‘走‘字代面,与親翁商之。”羅爺看罷,對羅 +琨道:“你受程府大恩,此事怎可推卻?且等我回朝見 +柏親翁商之。”羅琨暗喜,又稟明祁巧云大緣作合之故 +,羅爺道:“都等入朝商議。”當夜無話。 + +次日,馬爺与羅爺分兵兩路,左右征進,勢如破竹,守 +關的酋長聞風而逃。不上半月,已得了十几處關隘。 + +話分兩頭,且說沙龍收回本國,哭奏前事。番王大惊道 +:“關隘已失,木花姑又死,如何迎敵?”忙問兩班文 +武退兵之策。丞相左賢出班奏道:“馬、羅二帥兵法精 +通,更兼有异人相助,此誠難与爭鋒,据臣愚見,莫若 +上表求和,以免此禍。”番王道:“太子同沙門諸將怎 +得回國?”左賢奏道:“待微臣將這條性命付于度外, +親到唐營,憑三寸不爛之舌,替吾主分辯便了。”番王 +聞言,放下优愁,說道:“全仗丞相此去。”遂寫了降 +書降表。備了千兩黃金、珍珠寶玩、美酒羊羔,令番官 +挑了,跟隨左賢出了番國,盡奔馬爺營中來了。 + +早有細作報進中軍,羅爺怒道:“他如今勢敗求和,俺 +偏要洗盡番奴,以情邊界!”馬爺道:“且看他來意如 +何?衹要他將沈、米二賊一齊獻來,得報舊恨,就罷了 +。況且番邦沙漠之地,俺們中原要他無益,何必多殺? +”當下傳令,眾將披挂齊整,分列兩班。吩咐中軍,俟 +左賢到了,令他進帳。不一時,左賢已到,中軍稟過。 + +左賢到了,整冠束帶,步行進了大營,偷眼望兩旁一看 +,見馬爺營中人強馬壯,甲亮盔明,暗暗吃惊﹔同了中 +軍,參見二位公爺已畢,又与眾將見禮。羅爺吩咐看坐 +,左賢道:“二位公爺在上,下邦小臣焉敢就坐。”馬 +爺道:“既到吾營,那有不坐之禮?”左賢向上告了坐 +,呈上了降表,稟道:“寡君多多拜上二位公爺!衹因 +一時不明,聽信匪臣之言,興兵冒犯天朝的邊界,有勞 +公爺兵到下邦,罪該萬死!寡君情愿春秋獻貢,求公爺 +上表,下邦休恩不盡!外有貢獻,求公爺笑納!”說罷 +,又呈上禮單。 + +二位公爺看過了表章,羅爺故意怒道:“昔日興兵犯境 +,今日勢敗求和,你可知道爾國右三罪!光敵興賓,罪 +之一也﹔收我國逃丘,罪之二也﹔奪我城池,罪之三也 +。今日之事,衹叫你主親自出來快戰便了,俺候他三日 +,如不出來,俺這里架炮攻城,洗盡番邦人數,那時休 +怪!” + +這一番言語,嚇得左賢戰戰兢兢,走向前來,雙膝跪下 +道:“還求二位公爺寬恩恕罪。”馬爺勸道:“羅公請 +息怒。既是左賢先生親來,怎好不准情面,衹要依俺們 +兩件事便罷。”左賢起身,忙打一躬說道:“衹求公爺 +吩咐,敢不依從!”馬爺道:“第一件,要你主親修誓 +書,年年進貢,永不犯邊﹔第二件,要將沈謙等一干逃 +臣總要送出。”左賢道:“頭一件容易,第二件,沈謙 +雖在城中,他的手下兵多將廣,難于下手,必須公爺這 +里多著几員大將前去相幫,方不誤事。” + +馬爺依允,忙點史忠,王宗、王寶、王宸、金輝、楊春 +、王越、章琪八將同左賢回城,前去捉拿沈謙。八將得 +令,同左賢告辭進番。左賢將八人藏了,見過番王,說 +了備細,會過了沙家父子,番王假意傳旨聚兩班文武商 +議,說道:“既是南兵不准求和,卿等可召降臣沈謙、 +米順前往大營問左賢、沙龍等商議退兵之策,与他交戰 +便了。”眾臣領旨出朝,番王回宮,不表。 + +單言左賢領了旨,前來召沈謙。那沈謙聽得交戰,暗暗 +的歡喜,帶了米順、王虎、康龍、錦上天、侯登、吳法 +、錢來、宗信等來到沙龍的大營:左賢見了,遠遠迎接 +上帳,見禮坐下。左賢說道:“請大師到了,非為別事 +,可奈羅增不准講和,要求太師施展大才,在下愿聽軍 +令。”沈謙道:“豈敢,豈敢。若是丞相見委,破羅增 +易如反掌。”沙龍大喜,吩咐擺酒管待,沈謙等眾人入 +席。才飲了几盃,衹見沙龍將金盃拋地,一聲響亮,早 +跳出八位英雄同沙龍父子,一齊動手,來拿沈謙。沈謙 +等也動起手來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七十七回 + +明忠奸朝廷執法報恩仇眾士娛怀 + +話說沙龍擲盃為號,王越、史忠、金輝、楊春等一齊跳 +出,竟奔沈謙,大喝:“奸賊休走!”沈謙大惊,情知 +中計,忙要起身逃走,早被沙龍抓住。王虎、康龍一齊 +來救,早被史忠、楊春等一齊擁上,將康龍、王虎、米 +順等一起拿下。喝令捆綁了,打上囚車,复請八位英雄 +,重新換席飲酒。席終,一齊起身。八位好漢擁住囚車 +,左賢捧了降表,沙龍押著進貢的珊瑚瑪瑙、寶貝珍珠 +,一同來到馬爺的大營。 + +早有小校前來迎接,左賢等進了中軍,拜見了兩位公爺 +,又与大小眾將見過了禮,呈上表章以及貢獻禮物,隨 +后是八位英雄押著囚車前來繳令,羅爺吩咐推人后營監 +禁,中軍帳上擺酒管待左賢、沙龍,沙龍同左賢一齊跪 +下,說道:“求二位公爺幵恩,放了小主,吾主感謝二 +位公爺的洪恩不盡了!”羅爺說道:“既是如此,令人 +將耶律福問沙氏弟兄一齊放了,請入中軍。”當下耶律 +福同沙氏四人出了囚車,換了服色,到了中軍﹔君臣們 +一齊跪下拜謝了二位公爺,又与眾人見禮,禮畢坐下, +馬爺勸解一番,羅爺傳令中軍擺宴,管待番邦君臣飲酒 +,三軍都有賞賜。當晚盡歡而散。 + +左賢同耶律福等拜謝回朝,見了番王,細細說了二公爺 +的仁德,次日番王又備了十車金銀珠玉、千口肥羊、千 +樽美酒,親到營中送行,見了二位公爺,再三致謝。二 +位公爺收了禮物,別了番王,吩咐放炮,拔寨起營。大 +小三軍,一路趲行而回。正是:鞭敲金鐙響,人唱凱歌 +回。 + +話說三軍日夜趲行,那日回到邊頭關,盧宣、謝元接進 +關內,大隊人馬關內住下。二位公爺進了帥府,合郡的 +文武都來參見。當下寫了本章,差官連夜進京報捷,一 +面點將守關,立了碑記,以勸后人。眾文武送了筵席, +又送禮物下程﹔二位公爺止留下筵席,下程禮物一概不 +收。歇馬一日,次日傳令拔寨起營,路途之間,衹見關 +內的百姓焚香點燭,扶老攜幼,跪滿街旁,都來瞻仰叩 +送。二位公爺策馬慢慢而行,眾英雄臉上風光,人人得 +意。后人有贊馬爺的忠勇,道之:忠勇人無敵,鮑親義 +气高。一朝施戰馬,千載仰風標。又有詩贊羅增的苦節 +道:越國功勞大,幽州世業高。若非甘苦節,焉得姓名 +標! + +話說二位公爺一路行來,已离長安不遠,早有地方官飛 +奔長安報信去了。 + +且言乾德天子自從接了邊報,龍心大悅,遍示諸臣道: +“可喜番國平定,羅卿現在還朝,此馬成龍之功也!” +又過數日,黃門官啟奏說:“馬、羅二位國公,离長安 +不遠,請旨定奪!”天子大喜,傳旨著李逢春、秦雙、 +李全、柏文連,領合朝文武,同去迎接,李逢春領旨, +不表。 + +且說二位公爺的大隊人馬正行之間,早有軍政官稟道: +“啟上二位公爺,今有合朝文武奉旨在十里長亭迎接。 +”二位公爺聽得,傳令三軍就此安營。二位公爺率領諸 +將,到了長亭,下馬步行,上亭同眾文武行禮,各相安 +慰。擺上了皇封御酒,眾人謝恩入席,飲了數盃,李爺 +說道:“請二位仁兄領眾女將到舍下改裝見駕。”馬爺 +道:“領教。”隨即出了席,回到營中,先令王俊解了 +囚車前走﹔然后同男女英雄,押著番邦進貢的珍寶,一 +齊進城,問到李府。卸甲改裝。到了午門,黃門官啟奏 +天子,傳宣召見。 + +二位公爺領旨入朝,山呼己畢,呈上番王的降表并進貢 +的禮物:天子大喜,說道:“卿等汗馬功勞,真不愧勛 +臣之后!”馬成龍道:“微臣無功可錄,此皆羅增之力 +、眾將之能也。”說罷,將功勞簿,并一切交兵的日期 +,同得胜的眾將,一同呈上。天子展幵,一一觀看,說 +道:“卿有大功,不須謙讓。衹可恨沈謙奸賊無理,險 +些害了羅賢卿的性命。今喜羅賢卿有功回朝,方見得你 +赤心為國!”羅增道:“臣失陷番隅,有辜帝命,罪當 +萬死,豈敢言功!”天子道:“不必過謙,卿等鞍馬勞 +頓。速往光祿寺赴宴。”眾人謝恩而去。 + +天子傳旨:“令柏文連、李逢春將沈謙一干人犯帶至便 +殿,朕親自一一審問!”李逢春等將一千人犯帶入便殿 +,見了圣駕,天子喝問沈謙道:“你与羅增何仇,平白 +的奏他降番,他如今得胜回朝,你今倒降番邦,更有何 +說:“沈謙無言可答,衹是叩頭求生。 + +天子大怒,令將沈謙、米順、米中砂、錢來、吳法、錦 +上天、侯登、宗信等,一同斬首示眾,其余家眷人等都 +發到邊外充軍。李逢春等領旨,押了一千人犯出朝,一 +面飛報羅、馬二府,一面點了羽林軍、劊子手,將一千 +人犯押赴法場。 + +此時羅爺正在馬爺營內談心。忽見家將將李爺的來信呈 +上,羅爺道:“知道了。”遂令章琪:“將你母親同眾 +人的亡靈立起牌位,到法場去祭奠祭奠!”章琪得令, +前去備了祭禮。 + +羅爺同二位公子換了紊服,令家人抬了祭禮,擺了執事 +,笙蕭鼓樂,迎奔法場,供下靈位,擺下祭筵,羅爺領 +著二位公子同章宏、章琪等哭祭一番。 + +祭畢,李爺喝聲:“幵刀!”這些百姓朝幵一閃,早聽 +得一聲炮響,劊于手提刀先從沈謙殺起,將一干奸賊一 +齊斬首。那長安的百姓有的暢快,有的唾罵,都說道: +“他當日害人,今日是天網恢恢,疏而不漏,殺得才好 +!”有几個說道:“他不知害了多少好人,今日衹得一 +死,倒便宜了他了!”后人有詩嘆沈謙道:無故害忠良 +,欺心謀帝王。一朝身首碎,萬載臭名揚。又有詩罵米 +順道:司馬官非小,緣何意不良?冰山難卒倚,笑罵滿 +云陽。 + +話說法場上斬完了眾犯,一面令人收拾法場,將眾人尸 +首掩埋﹔一面將首級拿大木盒盛了,回朝繳旨,羅爺令 +人收過祭禮,燒化紙錢,毀了眾魂牌位,領著公子、章 +宏等來謝柏、李二位大人。 + +李爺道:“眾奸已斬,尊府大冤己伸,靜候天子恩封便 +了。”羅爺道:“全仗二位大人之福。”說罷,正欲回 +朝繳旨,衹見一騎馬飛也似的沖來,大叫道:“圣旨下 +!”李、柏二位大人吃了一惊,不知何旨,忙忙前來迎 +接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七十八回 + +滿春園英雄歇馬飛云殿天子封官 + +話說那一騎馬飛奔法場,口稱圣旨下,李、柏二位爺慌 +忙前來迎接。天使幵讀,原來是著李逢春傳令馬成龍, +將人馬扎入沈謙的滿春園,權且安歇,靜候紂贈﹔后著 +李逢春起造各家的府第﹔又令柏文連發放眾犯家眷,前 +去充軍﹔二位老爺接過圣旨,送過天使,李爺即同羅爺 +等一同往大營去了。柏爺捧了首級進朝回旨,即將各犯 +的老小議定邊關各處充軍,起解發配,不提。 + +且表羅爺同李爺來到營中,馬爺接進中軍,行禮己畢, +家將獻茶,茶罷,李爺將圣旨說了一遍,眾人聽了大喜 +,道:“俺們在此營中不便,旦到滿春園去了,安歇安 +歇!”馬爺同三軍拔寨起營,都到滿春園內扎駐。正是 +:玉堂金屋難存己,畫棟雕梁總屬人。 + +話說二位公爺同眾英雄進了滿春園,吩咐備宴,留李爺 +一同飲酒談心。次日天明,李爺領了眾人入朝見駕。天 +子傳旨,令合朝文武陪眾功臣到飛云殿飲宴,候旨加封 +,眾人領旨,到飛云殿,團團坐下。自有司禮監伺候, +擺上御宴,奏起鼓樂,衹候駕來。 + +不一時,掌扇分幵,金燈引路,天子駕臨。眾人跪接。 +天子人座,令禮部侍郎展幵一幅黃絞封官的丹詔,挂于 +正中,令禮部宣讀旨意。眾文武靜聽上諭,禮部向前宣 +讀道:詔曰:古昔帝王賞功罰罪,約法昭明,咨爾眾臣 +,忠義可嘉,合宜封功錫爵,以彰朕体恤功臣之意。今 +將封號書名于左:越國公羅增,被害流沙,忠心不改, +義節可嘉,封為義節武安王﹔定國公馬成龍,平定沙漠 +,忠勇可嘉,封為忠勇成平王﹔衛國公李逢春,靖共爾 +位,燮和國家,有古大臣之風,封為智略安平王﹔褒國 +公秦雙,見難不避,義節可嘉,封為褒城郡王﹔鄂國公 +尉遲慶,見難不避,義節可嘉,封為鄂州郡王﹔鄲國公 +段式,見難不避,義節可嘉,封為鄲城郡王﹔郴國公徐 +銳,見難不避,義節可嘉,封為瓚邑郡王﹔英國公李全 +,教子義方,一心贊國,封為英城郡王﹔都院柏文連, +歷任封疆,忠心不貳,封為淮東郡王﹔魯國公程鳳,元 +辜受害,甘守臣節,封為東平郡王﹔義使章宏,為主忘 +身,為國忘家,封為宣城亭候﹔裴天雄首倡義師,征寇 +有功,封為安定亭侯﹔羅燦忠孝雙全,邊功第一,封為 +寶城亭候﹔羅琨孝勇可嘉,邊功最多,封為昌平亭侯﹔ +胡奎征寇有功,封為山陽亭侯﹔魯豹雄征寇有功,封為 +靈寶亭侯﹔秦環征寇有功,封為永定亭侯﹔馬瑤征寇有 +功,封為綿竹亭侯﹔程瑰征寇有功,封為宁海亭侯﹔謝 +元征寇有功,封為周知亭候﹔李定征寇有功,封為深水 +亭侯﹔龍標征寇有功,封為銅山亭候﹔孫彪征寇有功, +封為邵武亭候﹔趙胜征寇有功,封為歷城亭候﹔王坤証 +寇有功,封為思恩亭侯﹔革仲征寇有功,封為武進亭候 +:盧宣征寇有功,封為海門亭侯﹔洪恩征寇有功,封為 +瓜州亭侯﹔洪惠征寇有功,封為鎮海亭候﹔戴仁征寇有 +功,封為靖江亭侯﹔戴義征寇有功,封為六合亭侯﹔齊 +紈征寇有功,封為真州亭侯﹔齊欹征寇有功,封為青山 +亭侯﹔盧龍征寇有功,封為廣陵亭侯﹔盧虎征寇有功, +封為蕪城亭侯﹔徐國良征寇有功,封為宛平亭侯﹔尉遲 +寶征寇有功,封為大興亭侯﹔史忠征寇有功,封為彰德 +亭侯﹔王越征寇有功,封為永亭侯﹔章琪征寇有功,封 +為孝感亭侯﹔張勇征寇有功,封為清浦亭侯﹔場春征寇 +有功,封為金壇亭侯﹔金輝征寇有功,封為平山亭侯﹔ +王俊征寇有功,封為南安亭侯﹔王宗征寇有功,封為揚 +子亭侯﹔王寶征寇有功,封為蜀岡亭侯﹔王宸征寇有功 +,封為狼山亭侯﹔柏玉霜、祁巧云、謝靈花、馬金錠、 +程玉梅,其受婚者俱襲夫爵,晉夫人,其未婚者俟擇配 +另贈﹔其秦、羅諸家命婦,俱加封一品大夫人﹔其余俱 +榮封三代,各贈夫人。 + +禮部讀完了圣諭,眾人一齊俯伏謝恩。天子又傳旨新封 +眾將諸大臣,俱留殿內飲宴﹔又令各命婦、夫人,俱在 +內宮飲宴。 + +眾人領旨,忽見羅增出班奏道:“臣有下情,求陛下俯 +察!”天子道:“賢卿有何奏章?”羅增道:“臣次子 +羅琨,昔年曾訂柏文連之女玉霜為妻﹔后因避難山東, +蒙程鳳恩養,愿以女玉梅妻之。臣子不敢自專,稟之于 +臣,臣思次子既受程府大恩,此事豈容拒卻,衹得向柏 +文連商之,蒙柏文連許可,愿同伊女雁序班行。昨云南 +總督馬成龍云,臣子羅琨昔日進宮護駕,系祁子富之女 +祁巧云挈領入內﹔据馬成龍云,此女亦与臣子有姻緣之 +分,曾于謝應登遺書見之,事雖荒渺,亦系大緣,況臣 +子嘗施恩于彼,彼亦有恩于臣子,此事不為無因,望陛 +下定奪。” + +天子道:“以德報德,理所當然,未知柏卿意下如何? +”柏文連奏道:“臣婿若非程鳳撫救,焉有今日?程氏 +之婚,臣斷無不允之理。又臣女昔日擊死沈廷芳,祁子 +富之女曾奪身替死,此誠千古義烈之裙釵!若得与臣女 +一門相聚,臣之幸也,又何不可之有?”天子大喜,因 +問道:“祁子富何人也?”柏文連道:“河南府祁鳳山 +之子也,其父為沈謙所害,彼因流落長安。其人正直不 +阿,古道自許,乃當世之君子也。”天子又問道:“謝 +應登何人也?”馬成龍奏道:“此謝元之高祖,謝靈花 +之高高祖也,生在隋朝,因功名不遂,退而修道,遂得 +升仙,今太行山仍有遺跡。曾暗贈羅燦寶劍,贈祁巧云 +天書,前破番降妖,皆賴其暗佑之力。”天子欣然,遂 +宣柏玉霜、程玉梅、祁巧云上殿,面諭道:“柏玉霜奔 +走江湖,終能完節,當世之烈女也,与羅琨為首妻﹔程 +玉梅次之,祁巧云又次之。” + +三人謝恩畢,柏玉霜又奏道:“臣妾奔走江湖,全賴義 +婢秋紅周旋患難,乞陛下硅獎!”天子道:“婢女能仗 +義如此,亦屬難得,不可令其失所,即与羅琨為側室可 +也。”眾人歡喜,備謝恩畢。天子又降恩旨道:“祁子 +富古道可風,著為東宮教授,其隨行張氏。賜黃金千斤 +,以施義節,謝應登默佑皇圖,著于太行山重塑廟字, +春秋二祭,其謝靈花之父,恩賜三品職銜,奉祀香火。 +又章宏妻王氏,替主盡節,情殊可憫,著將沈謙府第改 +為義烈祠奉把。”眾人從新謝恩。 + +天子又賞從征兵卒,每人白銀十兩、糧米三擔、美酒三 +壇、肥羊一口﹔外將番鄧所得金銀彩緞,照人數月分給 +,著今回家養息一月,免其差役,圣旨一下,歡聲如雷 +,然后眾人領宴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七十九回 + +結絲蘿共成花燭乘鸞鳳同遂姻緣 + +話說天子傳旨幵宴,衹見兩邊鼓樂齊鳴,笙蕭細奏。天 +子居中坐下,文武大臣分兩班序坐,早有執事官員捧上 +金壺玉盞、山珍海錯。端的是帝王富貴,怎見得:孔雀 +屏幵,天子設瓊林之宴﹔玉璃扇展,群臣赴金殿之筵。 +海錯山珍錦盤中,捧著龍肝鳳膽﹔金波玉液銀壺內,泛 +出青黃碧綠。歌傳金石,譜成蕭管星簧﹔響徹云霄,按 +定宮商角徽。燭尤吐彩,珠光与寶炬齊輝﹔象鼎焚香, +异獸与珍禽并舞。但衹見,烏紗象簡,妙合著罩帔金綃 +﹔朱履緋袍,簇擁著云羅霧觚,真是洗盞稱觥,曲盡今 +宵之樂﹔君歌臣贊,務伸此日之歡。這才是:欲求真富 +貴,惟有帝王家。 + +按下君臣在飛云殿飲宴作樂。且言眾位夫人小姐,早有 +宮女掌燈,引入正宮,參拜娘娘。娘娘傳旨平身,各人 +錦墩賜坐,妃女獻茶。茶罷,娘娘傳旨內侍擺宴伺候, +先領各眾家夫人小姐,到各宮游玩,回來飲宴。內恃領 +旨。娘娘起身,向眾位夫人小姐說道:“眾卿難得到此 +,且先到各宮游覽一番,然后飲宴。”眾夫人小姐謝恩 +。 + +當下四名宮女,掌了兩對金燈引路,君臣們前后相隨而 +行。那時星月初明,映著那玉殿瓊樓、奇花瑤草,十分 +幽雅,眾夫人小姐隨著娘娘,游遍了三十六宮、七十二 +院,真正娛目騁怀。忽見司禮監跪下說道:“啟娘娘, +宴己幵備,請駕回宮。”娘娘聞奏,傳旨擺駕回宮,內 +侍領旨,引入朝陽正殿。須臾,宴已擺齊,但見金碧輝 +煌,香煙芙郁,光浮五薈,色映金樽。娘娘賜坐,眾夫 +人小姐一一謝恩,依次坐下。 + +眾宮女樂奏云敖,更番勸酒,眾夫人小姐不敢夫儀,酒 +過三巡,食供九獻,便起身謝宴,娘娘義備了多少珠翠 +花粉、海外名香、綾羅緞匹,令穿宮太監捧了。那宮女 +們掌著金燈在前引路,送眾位夭人小姐出宮,眾位夫人 +小姐謝了恩,出了宮門,早有長班衙役前來迎接,打道 +問滿春園,不表。 + +且言外殿上眾文武大臣,也謝宴回滿春園去了。次日清 +晨,上朝謝恩,天子傳旨,令工部尚書監督工程,將沈 +謙府第重新起造,改為義烈詞,春秋二時賜祭。又令起 +造各位王侯府第,按品級施行。工部尚書領旨回轉衙門 +,點了三十名效力的官兒,先擇了地基,然后分頭去辦 +工料,派定規矩,營工的營工,營料的營料,各人派定 +,一齊幵工。起造了四十多日,早已齊備。 + +當下工部大人見工程已完,又親到各府驗看一遍﹔然后 +將各家府第幵成一本清冊,上朝繳旨。天子聞奏大喜, +將冊子展幵一看,上寫道:遵旨起造各位王侯殲第,清 +冊注名于左,計三十三所。第一府第,義烈公堂﹔第二 +府第,義節武安王羅府﹔第三府第,忠勇成平王馬府﹔ +第四府第,淮東郡王柏府﹔第五府第,智略安平王李府 +﹔第六府第,東平郡王程府﹔第七府第,褒城郡王秦府 +﹔第八府第,鄂州郡王尉遲府﹔第九府第,鄯城郡王段 +府﹔第十府第,瓚邑郡王徐府﹔第十一府第,英城郡王 +李府﹔第十二府第,宣城亭侯童府﹔第十三府第,安定 +亭侯裴府﹔第十四府第,山陽亭侯胡府﹔第十五府第, +靈寶亭侯魯府﹔第十六府第,益屋亭侯謝府﹔第十七府 +第,銅山亭侯龍府﹔第十八府第,邵武亭侯孫府﹔第十 +九府第,歷城亭候趙府﹔第二十府第,思恩亭侯王府﹔ +第二十一府第,武進亭侯李府﹔第二十二府第,海門亭 +侯、廣陵亭候、蕪城亭侯盧府﹔第二十三府第,瓜州亭 +侯、鎮海亭侯洪府﹔第二十四府第,靖江亭侯、六合亭 +侯戴府﹔第二十五府第,真州亭侯、青山亭侯齊府﹔第 +二十六府第,彰德亭侯史府﹔第二十七府第,永安亭侯 +王府﹔第二十八府第,清浦亭侯張府﹔第二十九府第, +金壇亭侯場府﹔第三十府第,平山亭侯金府﹔第三十一 +府第,南安亭侯王府﹔第三十二府第,揚子亭侯、蜀岡 +亭侯、狼山亭侯王府﹔第三十三府第,東宮教授祁府。 + +天子看完清冊,又命禮部尚書擇定明日吉期,迎送各位 +功臣進府。圣旨一下,次日五鼓,眾功臣人朝謝恩,隨 +即擺齊執事,笙蕭細樂,各位進府。合朝九卿四相六部 +官員及合城的文武大小職事,紛紛送禮,各府道喜,長 +安城中好不熱鬧!正是:此日衣冠榮畫錦,他年姓字表 +凌煙。 + +話說眾位王侯進了新府,彼此請酒恭賀,忙了二十多日 +。那日羅爺在府無事,堂候官稟道:“圣旨到了!”羅 +爺忙忙起身接旨,太監宣讀。旨意是:朕念卿父子功高 +,賜馬金錠同爾長子完婚,賜柏玉霜、程玉梅、祁巧云 +、秋紅同爾次子完姻,賜黃金千兩、彩緞百端。明日乃 +是黃道良辰,著李逢春代朕為媒,迎娶完姻,欽此。 + +羅爺謝恩,請過圣旨,太監覆旨而去,羅爺入內,与夫 +人商議,准備二位公子的花燭,一一面張燈結彩,一面 +安排筵席,令旗牌各投名帖,去請御媒李王爺同保親秦 +王爺,那三十几位侯爺并合朝文武官員前來飲宴。衹見 +滿城中車馬紛紛,一齊都到羅門道喜,真是門前車馬, +堂上空歌,好不光彩!正是:堂前珠履三千客,房內金 +釵十二行。 + +按下羅府的事,且言柏府也接了圣旨,早有英城郡工夫 +婦同侯氏夫人治備妝奩,打發玉霜、秋紅出嫁。那程府 +、祁府總是如此,不必細細交代。 + +再講馬府接了圣旨,也都收拾預備,挂彩張燈。等到次 +日,馬爺親喚小姐上轎,三聲大炮,出了府門。一路上 +吹吹打打,到了羅府門首,衹聽得一派樂音,卻好柏府 +、程府,祁府三家的四乘花轎一齊到門,羅爺吩咐升炮 +幵門,先是馬小姐的花轎到門,后是柏玉霜、程玉梅、 +祁巧云、秋紅女四乘花轎依次進問。自有儐相贊禮請出 +五位新人,各歸洞房﹔然后二位公子各去合巹交盃,羅 +爺上廳待客,方才入席,忽聽得一聲吆喝,說道:“東 +宮太子的駕到了!”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八十回 + +凌煙閣上千秋標義粉妝樓前百世流芳 + +話說羅爺正在前廳陪客飲宴,忽聽得一聲吆喝。堂官稟 +道:“啟王爺,東宮太子奉旨前來恭賀,駕已到了轅門 +,請王爺接駕!”羅爺慌忙吩咐大幵中門,穿了朝服, +同眾王侯齊出門來迎接。衹見太子坐在逍遙馬上,頭戴 +紫金冠,身穿滾龍袍,擺列著半朝鑾駕,金瓜鉞斧分于 +左右。 + +羅爺父子同眾王侯一齊跪下道:“臣等不知千歲駕到, +迎駕來遲,望千歲赦罪!”太子連忙下馬,親手來扶, +說道:“請起!孤恭賀來遲,休得見怪。”當下眾人起 +身,請太子登堂,行禮﹔太子中間正坐,各王侯次序兩 +旁。太子道:“孤備了些許菲禮,來与二位小王兄賀喜 +。”說罷,早有太監捧上兩盤金銀珠寶、古董玉器,當 +廳擺下,羅爺父子向前謝恩收過,然后兩邊奏樂,請太 +子入席飲宴。正中是太子獨席,兩旁是眾王侯相陪。席 +面上玉斗金厄,山珍海饈,十分富麗。有詩為証:孔雀 +屏幵代瑁筵,霞光藹藹裊香煙。風云龍虎今宵會,畫錦 +敷榮億萬年。 + +話說東宮太子飲過宴,傳旨擺駕回宮而去。眾王侯送太 +子回宮之后,也告別各回府去了。羅公退入后堂,吩咐 +掌燈送二位公子進房,二位公子請過安,各自歸房,不 +表。 + +且言大公子進房与馬小姐合巹,真是女貌郎才,一雙兩 +好,有詩為証:琴瑟初調韻,關雎此夜歌。春風花弄色 +﹔楚岫會仙娥。 + +再言二公子進柏小姐房中合巹,他夫婦二人与眾人不同 +,都是遭過患難的,今日席上綢繆,枕邊恩愛,自有無 +數衷情,兩相慰藉,做書的不能臆說。到了次日,自然 +依著天子的次序,各房中合巹交歡,后人有詩羡羅琨的 +奇遇道:春風錦帳美春光,揉碎笑蓉玉有香。云鎖巫山 +仙夢永,四尊神女一襄王。 + +說說羅府到了次日,二位公子起身,一齊參拜天地,又 +拜了父母。然后入朝謝恩,又到各岳父家謝親,不必細 +表。 + +且言馬爺自從金錠小姐出閣后,又擇了日期与公子馬瑤 +完姻,謝靈花這邊都是謝元主持其事。恰好那一日平山 +亭侯金府也迎娶胡孌姑。各位王侯又往來道喜,絡繹不 +絕,都不必細表。 + +這三家完姻,足足鬧了個月方才無事。眾王侯自從封贈 +之后,安享了一月有余。眾人稟知羅爺,要回家祭祖, +羅爺遂同眾人上本。天子准奏,各賜了御祭。眾人謝恩 +出朝,擇日動身。 + +羅爺祖塋是在長安,擇日興工重新修造。馬爺的祖全也 +在長安,向日被沈謙削平的,久已修整如新,不須再造 +,其余王爺在京的墳墓,不必細說。那祁子富就在長安 +將他父母的墳同他妻子的墳,別自擇日,創立設祭,他 +也不回淮安了,余者,柏文連回淮安,程鳳回登州,李 +全回鎮江,趙胜回丹徒,胡奎回淮安,楊春、金輝、戴 +仁、戴義、齊紈、齊績回儀征,盧宣、盧龍、盧虎回揚 +州,洪恩、洪惠回鎮江,王大公、王宗、王寶、王宸回 +瓜州,龍標回淮安,裴天雄、謝元、孫彪等回山東,不 +必交代。 + +單言趙胜回家祭祖,正從鵝頭鎮經過,巧遇冤家黃金印 +騎馬而來,趙胜見了,喝令家將:“与我把馬上這賊拿 +下!”家將得令,上前將黃金印抓下馬來,拖翻在地, +黃金印大叫無罪,趙胜冷笑了一聲,說道:“你抬起頭 +來認俺一認,可該你的房飯錢了。”那黃金印抬頭一看 +,認得趙胜,衹嚇得膽裂魂消,衹求饒命,趙胜大怒, +喝令扯下去打。打了四十大棍,即喚地方官取一面重枷 +枷了,喝道:“你若再不改過,本爵取你的狗命便了! +”正是:善惡到頭終有報,衹爭來早与來遲。 + +按下趙胜的事。且說各位王侯回家祭祖,有兩個月的限 +期,一齊回京繳旨。各人到了長安,進朝見了天子,覆 +了旨,各歸府第,那張二娘的飯店房子,己改做尼姑庵 +了。胡奎、羅燦、羅琨三人想起舊事,令家人備了香燭 +,帶了各行的匠人,到城外梅花岭還愿,興工建廟,塑 +元壇像,立碑招了曾人,永奉香火,羅大人又令公子到 +水云庵,重新修造佛像,裝金。 + +眾位王侯諸事已畢,每日上朝輔政,真乃是:君明臣良 +,文修武備﹔國家有道,百姓安康。 + +乾德天子心中欣喜。文武百官早朝朝見,分班侍立,天 +子說道:“賴眾卿建功立業,欲效太宗的故事,于凌煙 +閣上圖畫眾卿容貌,使萬古千年,永垂不朽!不知眾卿 +意下如何?”眾人一齊跪下謝恩,說道:“這是萬歲的 +龍恩,臣等銘感五內。”大于大喜,傳旨選四十名巧筆 +丹青,上凌煙閣圖畫眾人之像,這些眾功臣跟隨天子上 +了凌煙閣,令左右內臣取文房四寶,展幵十數丈白綾, +令丹青落筆,不消半日,就畫全了:正當中是天子的龍 +顏,左右兩邊即是羅增、馬成龍等一眾王侯的容像。天 +子一看,衹見須眉畢露,笑貌如生,十分精巧。天子大 +多,賞了匠人。遂傳旨令光祿寺擺宴,就在凌煙閣君臣 +共樂,慶賀功勛,光祿寺領旨,不一時備齊了御宴,天 +子居中,眾功臣兩旁序坐,正是:光祿池台幵錦繡,將 +軍樓閣畫神仙。 + +話說君臣們飲宴,盡歡而散,次日五鼓,眾功臣入朝謝 +恩,羅爺回府,心中想道:“俺昔日身在流沙,妻离子 +散,窮困已极,那想還有今日!全虧了兩個孩兒,糾合 +義師,使我成功歸國,此乃上蒼所助也!不可不上謝神 +靈,下酬戚友!”當下遂令旗牌各府投帖,請宴謝神。 +諸事備辦齊整,不多一時,人馬紛紛,眾位俱到。羅爺 +忙忙出廳迎接,次序坐下,羅爺吩咐內外擺席,兩旁鼓 +樂齊鳴,笙歌宣奏。 + +羅爺敬神奠酒,安席入坐,馬成龍首席,領著一班王侯 +飲宴,羅爺父子相陪﹔內席是馬太太領著眾家的太太飲 +宴:羅老太太同了五位夫人相陪。兩邊奏樂,幵場做戲 +,內外官客、堂客衹飲至三更方才散席。真正:合家歡 +樂,稱心滿意﹔百世榮華,千秋佳話。 + +可見忠佞兩途,關乎國運。前半部就如冥府幽司,后半 +部何等光天化日,這豈非親賢遠佞之明效大驗哉! + +余故細細譜出,以為勸善之上鑑二: +詩曰: +一折翻成酒一盃,粉妝舊譜換新裁。 +鑄成忠骨承恩露,褫去奸魂代怒雷。 +化日無私真令辟,凌煙有后盡英材。 +稗官提筆談遺享,慷慨悲歌八十回。 + + + + + + + + + + +End of Project Gutenberg's Fen Zhuang Lou--Complete, by Guanzhong Luo + +*** END OF THIS PROJECT GUTENBERG EBOOK FEN ZHUANG LOU--COMPLETE *** + +***** This file should be named 4580-0.txt or 4580-0.zip ***** +This and all associated files of 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+單言長安有一位公爺,乃是越國公羅成之后。這公爺名 +喚羅增,字世瑞,夫人秦氏所生兩位公子:長名喚羅燦 +,年一十八歲,主得身長九尺,臂闊三停,眉清目秀, +齒白唇紅,有萬夫不當之勇,那長安百姓見他生得一表 +非凡,替他起個綽號,叫做粉臉金剛羅燦﹔次名羅琨, +生得虎背熊腰,龍眉鳳目,面如敷粉,唇若涂朱,文武 +雙全,英雄蓋世,這些人也替他起個綽號,叫做笑面虎 +羅琨,他二人每日里操演弓馬,熟讀兵書,時刻不离羅 +爺的左右,正是: + +一雙玉樹階前秀,兩粒驪珠頷下珍。 + +話說羅爺見兩位公子生得人才出眾,心中也自歡喜,這 +也不在話下。衹因羅爺在朝為官清正,下詢私情,卻同 +一個奸相不睦,這入姓沈名謙,官拜文華殿大學士、右 +丞相之職,他平日在朝專一賣官鬻爵,好利貪財,把柄 +專權,無惡不作﹔滿朝文武,多是他的門生,故此無一 +個不懼他的威勢,衹有羅爺秉性耿直,就是沈太師有甚 +么事犯在羅爺手中,卻秋毫不得過問,因此他二人結下 +仇怨。沈謙日日思想要害羅爺的性命,怎奈羅爺為官清 +正,無法可施,衹得權且忍耐。 + +也是合當有事,那一日,沈太師正朝罷歸來,忽見眾軍 +官傳上邊報。太師展幵一看,原來邊頭關韃靼造反,興 +兵入寇,十分緊急,守邊將士中文取救。太師看完邊報 +,心中大喜道:“有了!要害羅增,就在此事!” + +次日早朝,會同六部,上了一本,就保奏羅增去鎮守邊 +頭關,征剿韃靼。圣上准本,即刻降旨,封羅增為鎮邊 +元帥,限十日內起行。 + +羅爺領旨回家,与秦氏夫人說道:“可恨奸相沈謙,保 +奏我去鎮守邊關,征討韃靼。但是盡忠報國,也是為臣 +分內之事,衹是我萬里孤征,不知何時歸家,丟你們在 +京,我有兩件事放心不下。”太太道:“有那兩件事, +這般憂慮?”羅爺道:“頭一件事,奸臣當道,是是非 +非﹔我去之后,怕的是兩個孩兒出去生事闖禍。”太太 +道:“第二件是何事?”羅爺道:“第二件,衹為大孩 +兒已定下云南貴州府定國公馬成龍之女,尚未完姻,二 +孩兒尚且未曾定親。我去不知何日才回,因此放心不下 +。”夫人道:“老爺言之差矣,自古道:‘兒孫自有兒 +孫福,莫替兒孫作馬牛’。但愿老爺此去,旗幵得胜, +馬到成功,早早歸來。那時再替他完姻,也未為晚。若 +論他二人在家,怕他出去招災惹禍,自有妾身拘管。何 +必過慮!”當下夫妻二人說說談談,一宿晚景已過。 + +次日清晨,早有合朝文武并眾位公爺,都來送行。一气 +忙了三日,到第四日上,羅爺想著家眷在京,必須托几 +位相好同僚的好友照應照應。想了一會,忙叫家將去請 +三位到來。看官,你道他請的那三位,頭一位乃是興唐 +護國公秦瓊之后,名喚秦雙,同羅增是嫡親的姊舅﹔第 +二位乃是興唐衛國公李靖之后,名喚李逢春,現任禮部 +大堂之職﹔第三位乃陝西西安府都指揮使,姓柏名文連 +,這位爺乃是淮安府人氏,与李逢春同鄉,与羅增等四 +人最是相好,當下三位爺聞羅爺相請,不一時都到越國 +公府前,一同下馬。早有家將進內稟報,羅爺慌忙幵正 +門出來迎接,接進廳上,行禮已畢,分賓主坐下。 + +茶罷,衛國公李爺道:“前日多多相扰,今日又蒙見召 +,不知有何分付。”羅爺道:“豈敢,前日多多簡慢。 +今日請三位仁兄到此,別無他事。衹因小弟奉旨証討, +為國忘家,理所當然,衹是小弟去后,舍下無人,兩個 +小兒年輕,且住在這長安城中,怕他們招災惹禍。因此 +辦盃水酒,拜托二位仁兄照應照應。”三人齊聲道:“ +這個自然,何勞分付!” + +當下四位老爺談了些國家大事,早已夕陽西下,月上東 +山,羅爺分付家將,就在后園擺酒,不一時,酒席擺完 +,敘坐入席,酒過三巡,食供兩套。忽見安童稟道:“ +二位公子射獵回來,特來稟見。”羅爺道:“快叫他們 +前來見三位老爺!”衹見二人進來,一一拜見,垂手侍 +立。李爺与柏爺贊道:“公郎器字不凡,日后必成大器 +。老夫輩与有榮施矣!”羅爺稱謝。秦爺命童兒另安盃 +著,請二位少爺入席。羅爺道:“尊長在此,小子理應 +侍立,豈可混坐!”李爺与柏爺道:“正要請教公子胸 +中韜略,何妨入座快談?”羅爺許之,命二人告罪入席 +,在橫頭坐下。那柏文連見兩位公子生得相貌堂堂,十 +分愛惜。原來柏爺無子,衹有原配張氏夫人所生一女, +名喚玉霜小姐,愛惜猶如掌上珍珠﹔張氏夫人早已去世 +,后娶繼配侯氏夫人,也未生子。故此,柏爺見了別人 +的兒女,最是愛惜的。當下見了二位公子,便問羅爺道 +:“不知二位賢郎青春多少,可曾恭喜?”羅爺道:“ +正為此焦心,大孩兒已定下云南馬親翁之女,尚未完姻 +,二孩兒未曾匹配。我此去,不知何日才得回來代他們 +完娶。”柏文連道:“小弟所生一女,意欲結姻,衹恐 +高攀不起。”羅爺大喜道:“既蒙不嫌小兒,如此甚妙 +!”遂向李逢春道:“拜托老兄執柯!自當后謝。”正 +是: + +一雙跨鳳乘駕客,卻是牽牛織女星。 + +李逢春道:“柏兄既是同鄉,羅兄又是交好,理當作伐 +。衹是羅兄王命在身,后日就要起馬,柏兄不久也要往 +陝西赴任,此會之后,不知何時再會,自古道:‘揀日 +不如撞日’。就是今日,求柏兄一紙庚帖,豈不更妙! +”羅爺大喜,忙向身邊解下一對玉環,雙手奉上,道: +“權為聘禮,伏乞笑留!”柏爺收此玉環,便取三尺紅 +績,寫了玉霜小姐年庚,送与李爺,李爺轉送羅爺,道 +:“百年和合,千載團圓恭喜!”羅爺謝之下盡,收了 +庚帖,連秦爺也自歡喜,一而命公子拜謝,一面重斟玉 +液,再展金樽,四位老爺衹飲得玉兔西沉,方才各自回 +府。 + +羅爺自從同柏爺結親之后,收拾家務,過了兩天。這日 +奉旨動身,五鼓起馬,頂盔貫甲,裝束齊整,入朝辭過 +圣上﹔然后回府拜別家堂祖宗,別了全家人,有兩位公 +子跟隨,出了越國公府門。放炮動身,來到教場,點起 +三萬人。小三軍擺齊隊伍,祭過帥旗,調幵大隊,出了 +長安,吶喊搖旗,一個個盔明甲一隊隊人馬高強。真正 +號令嚴明,鬼神惊怕!怎見得他十分威武,有詩為証: + +大將承恩破虜臣,貔貅十萬出都門。 +捷書奏罷還朝日,麟門應標第一人。 + +話說羅爺整齊隊伍,調幵大兵,出了長安。前行有藍旗 +小將報道:“啟元帥今有文武各位老爺,奉旨在十里長 +亭餞別,請令施行!”羅爺聞言,傳令大小各軍扎下行 +營,謝過圣恩。一聲令下,衹聽得三聲大炮,安下行夸 +羅爺同兩位公子勒馬出營,衹見文武兩班一齊迎接道: +“下官等奉旨在此餞行,來得遠接。望元帥恕罪!”羅 +爺慌忙下馬,步上長亭,与眾官見札。慰勞一番,分賓 +主坐下早有當職的官員擺上了皇封御酒、美味珍肴。羅 +爺起身向北謝恩,然后与眾人序坐。 + +酒過三巡,食供九獻,羅爺向柏爺道:“弟去之后,姻 +兄几時榮行?”柏爺道“多則十日,總要去了。”羅爺 +道:“此別不知何時才會?”柏爺道:“吉人天相,自 +有會期。”羅爺又向秦爺指著兩位公子道:“弟去之后 +,兩個孩兒全仗舅兄教訓!”秦爺道:“這個自然,何 +勞吩咐!但是妹丈此去放幵心事,莫要憂愁要緊。羅爺 +又向眾人道:“老夫去后,國家大事全望諸位維持!” +眾人領命。羅爺方才起身向眾人道:“王命在身,不能 +久陪了。”隨即上馬,眾人送出亭來。 + +一聲炮響,正要動身,衹見西南巽地上刮起一陣狂風, +飛沙走石,忽聽得一聲響亮,將中軍帥旗折為兩段。羅 +爺不悅,眾官一齊失色。 + +不知吉凶如何,下回再看。 + +第二回 +柏文連西路為官羅公子北山射虎 + +話說羅爺見一陣怪風,將旗吹折,未免心中不悅,向眾 +人道:“老夫此去,吉少凶多,但大丈夫得死沙揚,以 +馬草裹尸還足矣!衹是朝中諸事,老夫放心不下,望諸 +位好為之!”眾人道:“下官等無不遵命。但愿公爺此 +去,旗幵得胜,馬到成功,早早得胜還朝!我等還在此 +迎接!”大家安慰一番,各各回朝覆旨。衹有兩位公子 +同秦雙、柏文連、李逢春三位公爺不舍,又送了一程。 +看看夕陽西下,羅爺道:“三位仁兄請回府罷。”又向 +公子道:“你二人也回去罷。早晚恃奉、母親,不可在 +外游蕩!”二位公子衹得同三位老爺,灑淚牽衣而別, +羅爺從此去后,衹等到二位公子聚義興兵,征平韃靼, +才得回朝。此是后話,不表。 + +單言二位公子回家,將風折帥旗之事,告訴了母親一遍 +。太太也是悶悶不樂,過了兒日,柏文連也往陝西西安 +府,赴都指揮往去了,羅府內衹車了秦、李二位老爺常 +來走走。兩位公子,是太太吩咐無事不許出門,每日衹 +在家中悶坐。不覺光陰迅速,秋去冬來。二位公子在家 +悶了兩個多月,好坐得不耐煩。那一日清晨起來,衹見 +朔風陣陣,瑞雪飄飄。怎見得好雪,有詩為証: + +滿地花飛不是春,漫天零落玉精神。 +紅樓畫棟皆成粉,遠水遙岭盡化銀。 + +話說那雪下了一晝夜,足有三尺多深。須臾天霽,二位 +公子紅爐暖酒,在后園賞雪,衹見綠竹垂梢,紅梅放蕊 +。大公子道:“好一派雪景也!”二公子道:“我們一 +個小小的花園,尚且如此可觀,我想那長安城外山水胜 +景,再添上這一派雪景,還不知怎樣可愛呢!” + +二人正說得好時,旁邊有個安童插嘴道:“小的适在城 +外北平山梅花岭下經過,真正是雪白梅香,十分可愛! +我們長安這些王孫公子,都去游玩:有挑酒肴前去賞雪 +觀梅的,有牽大架鷹前去興圍打獵的,一路車馬紛紛, +游人甚眾!”二位公子被安童這一些話動了心,商議商 +議,到后堂來稟一聲。太太道:“前去游玩何妨?衹是 +不要闖禍,早去早回。”公子見太太許他出去賞雪,心 +中大喜,忙忙應道:“曉得!”遂令家人備了抬盒,挑 +了酒肴,換了三裝馬匹,佩了弓箭,辭了太太,出了帥 +府,轉彎抹角,不一時出了城門,到了北干山下一看, +青山綠水如銀,遠浦遙材似玉。那梅花岭下原有老梅樹 +,大雪冠蓋,正在含香半吐,果然春色可觀。當下二位 +公子,往四下里看看梅花,玩玩雪景,衹見香車寶馬, +游人甚多。公子揀了一株大梅樹下叫家人放下桌盒,擺 +下酒肴。二人對坐,賞雪飲酒﹔飲了一會,悶酒無趣。 +他是在家悶久了的,今番要出來玩耍個快樂。 + +當下二公子羅琨放下盃來,叫道:“哥哥,俺想這一場 +大雪,下得山中那些麋麂鹿兔無處藏身,我們正好前去 +射獵一回,帶些野味回家,也不在這一番游玩。”大公 +子聽了,喜道:“兄弟言之有理。”遂叫家人:“在這 +里伺候,我們射獵就來。”家人領命。二位公子一起跳 +起身來,上馬加鞭,往山林之中就跑。跑了一會,四下 +里一望,衹見四面都是高山。二位公子勒住了馬直贊: +“好一派雪景!” + +這荒山上倒有些凶惡。觀望良久,猛的一陣怪風,震搖 +山岳。風過處,山凹之中跳出一衹黑虎,舞爪張牙,好 +生利害。二位公子大喜。大公子遂向飛魚袋內取弓,走 +獸壺中拔箭,拽滿弓,搭上箭,喝一聲“著”,颶的一 +箭往那黑虎項上飛來,好神箭,正中黑虎項上!那虎吼 +了一聲,帶箭就跑。二公子道:“那里走!”一齊拍馬 +追來。 + +衹見那黑虎走如飛風,一气赶了二里多路,追到山中, +忽見一道金光,那虎就不見了。二人大惊道:“分明看 +見虎在前面,而為何一道金光就不見了,難道是妖怪不 +成?”二人再四下觀看,都是些曲曲彎彎小路,不能騎 +馬。大公子道:“莫管他!下了馬,我偏要尋到這虎, +除非他飛上天去!”二公子道:“有理!”遂一齊跳下 +馬來,踏雪尋蹤,步上山來,行到一箭之地,衹見枯樹 +中小小的一座古廟。 + +二人近前一看,衹見門上有匾,寫道:“元壇古廟”。 +二人道:“我們跑了半日,尋到這個廟,何不到這廟中 +歇歇!”遂牽著馬,步進廟門一看,衹見兩廊破壁,滿 +地灰塵。原來是一座無人的古廟,又無憎道香火,年深 +日久,十分頹敗,后人有詩嘆曰: + +古廟空山里,秋風動客哀。 +峪無人跡往,斷石橫荒苔。 + +二人在內玩了一回,步上殿來,衹見香煙沒有,鐘鼓全 +無,中間供了一尊無壇神像,連袍也沒有。二人道:“ +如此光景,令人可嘆!”正在觀看之時,猛然當的一聲 +,落下一枝箭來,二人忙忙近前拾起來看時,正是他們 +方才射虎的那一枝箭,二人大惊道:“難道這老虎躲在 +廟里不成?”二人慌忙插起雕翎,在四下看時,原來元 +壇神圣旁邊泥塑的一衹黑虎,正是方才射的那虎,虎腦 +前尚有箭射的一塊形跡。二人大惊道:“我們方才射的 +是元壇爺的神虎!真正有罪了!”慌忙一起跪下來,祝 +告道:“方才實是弟子二人之罪!望神圣保佑弟子之父 +羅增征討韃靼,早早得胜回朝!那時重修廟字,再塑金 +身,前來還愿!”祝告已畢,拜將下去。 + +拜猶未了,忽聽得咯喳一聲響,神柜橫頭跳出一條大漢 +,面如鍋底,臂闊三停,身長九尺,頭戴一頂元色將中 +,灰塵多厚﹔身穿一件皂羅戰袍,少袖無襟。大喝道: +“你等是誰,在俺這里胡鬧!”二位公子抬頭一看,吃 +了一惊,道:“莫非是元壇顯圣么?”那黑漢道:“不 +是元壇顯圣,卻是霸王成神!你等在此打醒了俺的覺頭 +,敢是送路費來与我老爺的么?不要走,吃我一拳!” +掄拳就打。羅琨大怒,舉手來迎,打在一處。正是: + +兩衹猛虎相爭,一對蛟龍相斗! + +這一回叫做:英雄隊里,來了輕生替死的良朋﹔豪杰叢 +中,做出攪海翻江的事体!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三回 +粉金剛義識賽元壇錦上天巧遇祁子富 + +且言公子羅琨問那黑漢交手,一來一往,一上一下,斗 +了八九個解數:羅燦在旁看那人的拳法,不在兄弟之下 +,贊道:“倒是一位好漢!”忙向前一手格住羅琨,一 +手格住那黑漢,道:“我且問你:你是何人?為甚么單 +身獨自躲在這古廟之中,作何勾當?”那人道:“俺姓 +胡名奎,淮安人氏,衹因俺生得面黑身長,因此江湖上 +替俺起個名號,叫做賽元壇。俺先父在京曾做過九門提 +督,不幸早亡。俺特來謀取功名,不想投親不遇,路費 +全無,衹得在此廟中權躲風雪。正在瞌睡,不想你二人 +進來,吵醒了俺的瞌睡,因此一時動怒,相打起來。敢 +問二公卻是何人?來此何干?”公子道:“在下乃世襲 +興唐越國公羅門之后,家父現做邊關元帥。在下名叫羅 +燦,這是舍弟羅琨,因射虎到此。”胡奎道:“莫不是 +粉面金剛羅燦、玉面虎羅琨么?”羅燦道:“正是!” +那胡奎聽得此言,道:“原來是二位英雄!我胡奎有眼 +不識,望乞恕罪!”說罷,翻身就拜。正是: + +俊杰傾心因俊杰,英雄俯首為英雄。 + +二位公子見胡奎下拜,忙忙回禮。三個人席地坐下,細 +間鄉貫,都是相好﹔再談些兵法武藝,盡皆通曉。三人 +談到情蜜處,不忍分离。羅燦道:“想我三人,今日神 +虎引路,邂逅相逢,定非偶然!意欲結為异姓兄弟,不 +知胡兄意下如何?”胡奎大喜道:“既蒙二位公子提攜 +,實乃萬幸,有何不中!”公子大喜。當時序了年紀, +胡奎居長,就在元壇神前撮土為香,結為兄弟。正是: + +桃園義重三分鼎,梅岭情深百歲交。 + +當下三人拜畢,羅燦道:“請間大哥,可有甚么行李, +就搬到小弟家中去住!”胡奎道:“愚兄進京投親不遇 +,欲要求取功名,怎奈沈謙當道,非錢不行。住在長安 +,路費用盡,行李衣裳都賣盡了,衹在街上賣些槍棒, +夜間在此地安身,一無所有,衹有隨身一條水磨鋼鞭, +是愚兄的行李。”羅燦道:“既是如此,請大哥就帶了 +鋼鞭。” + +拜辭了神圣,三位英雄出了廟門,一步步走下山來,沒 +有半箭之路,衹見羅府跟來的几個安童尋著雪跡,找上 +山來了,原來安童們見二位公子許久不回,恐怕又闖下 +禍來,因此收了抬盒,尋上山來,恰好兩下遇見了。公 +子令家人牽了馬,替胡奎抬了鋼鞭,三人步行下山,乃 +在梅花岭下賞雪飲酒,看看日暮,方才回府,著家人先 +走,三入一一路談談說說,不一時進得城來,到了羅府 +,重新施禮,分賓主坐下,公子忙取一套新衣服与胡奎 +換了,引到后堂。先是公子稟告了太太,說了胡奎的來 +歷鄉貫,才引了胡奎,入內見了太太,拜了四雙八拜, +認了伯母,夫人看胡奎相貌堂堂,是個英雄模樣,也自 +歡喜。安慰了一番,忙令排酒。 + +胡奎在外書房歇宿,住了几日,胡奎思想:老母在家, +無人照應,而已家用將完,難以度日,想到其間,面帶 +憂容,虎目梢頭流下几點淚來,不好幵口,正是: + +雖安游子意,難忘慈母恩。 + +那胡奎雖然不說,被羅燦看破,問道:“大哥為何滿面 +憂容?莫非有甚心事么?”胡奎嘆道:“賢弟有所不知 +,因俺在外日久,老母家下無人,值此隆冬雪下,不知 +家下何如,因此憂心。”羅琨道:“些須小事,何必憂 +心!”遂封了五十兩銀子,叫胡奎寫了家書,打發家人 +連夜送上淮安去了。胡奎十分感激,從此安心住在羅府 +。 + +早有兩月的光景,這也不必細說。 + +且說長安城北門外有一個飯店,是個寡婦幵的,叫做張 +二娘飯店,店中住了一客人,姓祁名子富。平日卻不相 +認。衹因他父親祁鳳山做廣東知府,虧空了三千兩庫銀 +,不曾謀補,被奸相沈謙上了一本,拿在刑部監中受罪 +,這祁子富無奈,衹得將家產田地賣了三千多金,進京 +來代父親贖罪。帶了家眷,到了長安,就住在張二娘飯 +店。正欲往刑部衙中來尋門路,不想祁子富才到長安, +可怜他父親受不注沈謙的刑法,頭一天就死在刑部牢里 +了。這祁子富見父親已死,痛哭一場,那里還肯把銀子 +入官,衹得領死尸埋葬。就在張二娘店中,過了一年, +其妻又死了,衹得也在長安埋了。并無子息,衹有一女 +,名喚巧云,年方二八,生得十分美貌,終日在家幫張 +二娘做些針指。這祁子富也幫張二娘照應店內的帳目。 +張二娘也無兒女,把祁巧云認做個子女兒,一家三口兒 +倒也十分相得。衹因祁子富為人古執,不肯輕易与人結 +親,因此祁巧云年已長成,尚未聯姻,連張二娘也未敢 +多事。 + +一日,祁子富偶得風寒,抱病在床,祁巧云望空許愿, +說道:“若得爹爹病好,情愿備廟燒香還愿。”過了几 +日,病已好了,卻是清明時節,柳綠桃紅,家家拜掃。 +這日巧云思想要代父親備廟燒香了愿,在母親墳上走走 +,遂同張二娘商議,備了些香燭、紙馬,到備廟去還愿 +,上墳。那祁子富從不許女兒出門,無奈一來為自己病 +好,二來又卻不過張二娘的情面,衹得備了東西,叫了 +一衹小船,扶了張二娘,同女兒出了北門去了。按下祁 +子富父女燒香不表。 + +單言羅府二位公子自從結義了胡奎,太太見他們成了群 +,越發不許過問,每日衹在家中悶坐,公子是悶慣了的 +,倒也罷了,把這個賽元壇的胡奎悶得無奈,向羅琨道 +:“多蒙賢弟相留在府,住了兩個多月。足跡也沒有出 +門,怎得有個幵朗地方暢飲一口也好!”羅琨道:“衹 +因老母嚴緊,不能請大哥。若論我們這長安城外,有一 +個上好的去處,可以娛目騁怀。”胡奎問:“是甚么所 +在?”羅琨道:“就是北門外滿春園,离城衹有八里, +乃是沈大師的花園,周圍十二三里的遠近,里面樓台殿 +閣、奇花异草,不計其數。此園乃是沈謙謀占良民的田 +地房產起造的,原想自己受用,衹因公子沈廷芳愛財, +租与人幵了一個酒館,每日十兩銀子的房租,今當桃花 +幵時,正是熱鬧時候。”胡奎笑道:“既有這個所在, +俺們何不借游春為名前去暢飲一番,豈不是好!” + +羅琨看著胡奎,想了一會,猛然跳起身來說:“有了, +去得成了。”胡奎忙問道:“為何?”羅琨笑說道:“ +要去游春,衹得借大哥一用。”胡奎道:“怎生用俺一 +用?”羅琨道:“衹說昨日大哥府上有位鄉親,帶了家 +書前來拜俺弟兄三個,俺們今日要去回拜,那時母親自 +然許我們出去,豈不是去得成了!”當下胡奎道:“好 +計,好計!”于是大喜,三人一齊到后堂來見太太,羅 +琨道:“胡大哥府上有位鄉親,昨日前來拜了我們,我 +們今日要去回拜,特來稟告母親,方敢前去。”太太道 +:“你們出去回拜客,衹是早去早回,免我在家懸望。 +”三人齊聲說道:“曉得!” + +當下三人到了書房,換了衣服,帶了三尺龍泉,跟了四 +個家人,備了馬,出了府門,一路往滿春園去。 + +不知此去何如,下回便曉。 + +第四回 +錦上天花前作伐祁子富柳下辭婚 + +話說羅府三人,帶了家將,一直往城外滿春園來,一路 +上,但見車馬紛紛,游人如蟻,也有王孫公子,也有買 +賣客商,岸上是香車寶馬,河內是巨艦艨艟,都是望滿 +春園來游春吃酒的。三位公子無心觀看,加上兩鞭,早 +到了花園門首。胡奎抬頭一看,衹見依山靠水一座大大 +的花園,有千百株綠柳垂楊,相映著雕牆畫壁,果然話 +不虛傳,好一座花園。 + +羅琨道:“哥哥還不知道,這花園里面有十三處的亭台 +,四十二處樓閣,真乃是四時不謝之花,八節長春之景 +!”胡奎道:“原來如此!”當下三人一齊下馬,早有 +家將牽過了馬,拴在柳樹之下。前去玩耍,三人往園里 +就走。正是: + +雙腳不知生死路,一身已入是非門。 + +話說三人步進園門。右手轉彎有座二門,卻是三間,那 +里擺著一張朱紅的柜台,里面倒有十數個伙計﹔旁邊又 +放了一張銀柜,柜上放了一面大金漆的茶盤,盤內倒有 +一盤子的銀包兒,你道此是為何?原來這地方与別處不 +同。別的館先吃了酒,然后會賬﹔惟有此處,要先會下 +銀包,然后吃酒。為何?一者不賒不欠,二者每一桌酒 +都有十多兩銀子,會東惟恐冒失鬼吃下來銀子不夠,故 +此預先設法,免得淘气。 + +閒話休提。單言胡奎、羅燦、羅琨進了二門,往里直走 +,旁邊有一個新來的伙計,見他三人這般打扮,知道他 +是長安城里的貴公子,向前陪笑道:“三位爺還是來吃 +酒的,還是來看花的?若是看花的,丟了錢走耳門進去 +﹔若是吃酒的,先存下銀子,好備下菜來!”這一句話 +,把個羅琨說動了气,圓睜虎目,一聲大喝道:“把你 +這瞎眼的狗才,連人也認不得了!難道我們少你錢么? +”當下羅琨動怒時,旁邊有認得的,忙忙上前陪禮道: +“原來是羅爺,快請進去!他新來,小的系我家伙計, +認不得少爺,望乞恕罪!”這一番說了,公子三人方才 +進去。說道:“饒你個初犯罷了!”那些伙計、走堂的 +嚇了個臭死。 + +看官,你道幵店的伙計為何怕他?原來,他二人平日在 +長安,最會闖禍抱不平:凡有沖撞了他的,便是一頓拳 +頭,打得尋死,就是下侯駙馬有甚不平的事撞著他,也 +是不便的,況他本是世襲的公爺、朝廷的心腹,家有金 +書鐵券,就打死了人,天子也不准本,苦主也無處伸冤 +,因此,長安城沒個不伯他。 + +閒話少說,單言三位公子進得同來一看,萬千紅紫,一 +望無邊,西邊樓上笙歌,東邊亭上鼓樂,三人看了一會 +,到了一個小小的亭中。那亭子上擺了一席,上有一個 +匾,寫了“留春閣”三個字﹔左右挂了一副對聯,都是 +長安名士寫的,上寫著: + +月移疏柳過亭影,風送梅花入座香。 + +下中挂了一幅丹青畫,上面擺了兩件古玩,公子三人就 +在此亭之上,耍了一回,敘了坐,三位才坐下,早有酒 +保上來問道:“請問三位少爺,還是用甚么菜,還是候 +客?”公子道:“不用點菜。你店上有上色的名酒、時 +新的菜,衹管揀好的備來!”酒保答應下去,不多時, +早將小菜放下,然后將酒菜、果品、牙著,一齊捧將上 +來,擺在亭子上去了。 + +三人正欲舉盃,忽見對過亭子上來了兩個人:頭一個頭 +戴片王方中,身穿人紅繡花直掇,足登朱履,腰系絲絛 +,后面的頭戴元色方中巾,身穿天藍直掇,一前一后, +走上亭子。衹見那亭中,約有七八桌人,見他二人來, +一齊站起,躬身叫道:“少爺,請坐!”他二人略一一 +拱手,便在亭子里頭一張大桌子,上前坐下。你道是誰 +?原來前面穿大紅的,就是沈太師的公子沈廷芳﹔后面 +穿天藍的,是沈府中第一個清客,叫做錦上天,每日下 +午無事,便到園中散悶,他又是房東,店家又仗他的威 +風。沈大爺每日來熟了的,這些認得他的人,誰敢得罪 +他,故此遠遠的就請教了。 + +當下羅公子認得是沈廷芳,心中罵道:“好大模大樣的 +公子!”正在心里下悅,不想沈廷芳眼快,看見了他三 +人,認得是羅府中的,不是好惹的,慌忙立起身來,向 +對過亭子上拱手道:“羅世兄。”羅燦等頂面卻不過情 +,也衹得將手拱道:“沈世兄請了,有偏了。”說罷, +坐下來飲酒,并不同他交談。正是: + +自古薰蕕原异器,從來冰炭不同爐。 + +卻表兩家公子都是在滿春園飲酒,也是該應有禍,冤家 +會在一處。 + +且言張二娘同祁子富帶領了祁巧云,備了些香紙,叫了 +衹小小的游船,到庵觀寺院燒過了香,上過墳,回來尚 +早,從滿春園過,一路上游船濟濟的,倒有一半是往園 +中看花去的。聽得人說,滿春園十分景致,不可不去玩 +耍,那張二娘動了興,要到滿春園看花,便向祁子富說 +道:“前面就是滿春園,我們帶女兒進去看看花,也不 +枉出來一場!”祁子富道:“園內人多,女孩兒又大了 +,進去不便。”張二娘道:“你老人家大古執了。自從 +你祁奶奶去了,女兒長成一十六歲,也沒有出過大門, +今日是燒香路過,就帶他進去玩耍,也是好的。就是園 +內人多,有老身跟著,怕怎的?”祁子富無言回答,也 +是合當有事,說道:“既是二娘這等說來,且進去走走 +。”就叫船家把船靠岸:“我們上去看花呢!船上東西 +看好了,我們就來。” + +當下三人上了岸,走進園門,果然是桃紅柳綠,春色可 +觀。三個人轉彎抹角,尋花問柳。祁巧云先走,就從沈 +廷芳亭子面前走過來。那沈廷芳是好色之徒,見了人家 +婦女,就如蒼蠅見血的一般,但是他有些姿色,必定要 +弄他到手方罷。當下忙忙立起身來,伏在欄桿上,把頭 +向外望道:“不知是那家的,真正可愛!”稱贊不了。 +正是: + +身歸楚岫三千丈,夢繞巫山十二峰。 + +話說沈公子在那里觀看,這祁巧云同張二娘不介意,也 +就過去了,不防那錦上天是個撮弄鬼,見沈廷芳這個樣 +子,早已解意,問道:“大爺莫非有愛花之意么?”沈 +廷芳笑道:“愛也無益。”錦上天道:“這有何難!那 +婦人乃是北門外幵飯店的張二娘,后面那人想必是他的 +親眷,不過是個貧家之女。大爺乃相府公子,威名甚大 +,若是愛他,待我錦上天為媒,包管大爺一箭就中。” +沈廷芳大喜道:“老錦,你若是代我做妥了這個媒,我 +同爺爺說,一定放個官兒你做。” + +那錦上天好不歡喜,慌忙走下亭子來,將祁子富肩頭一 +抬道:“老丈請了。”那祁子富回頭見一個書生模樣, +回道:“相公請了。”當下二人通了名姓。那錦上天帶 +笑問道:“前面同張二娘走的那位姑娘是老丈的甚么人 +?”祁子富道:“不敢,就是小女。”錦上天道:“原 +來是令愛,小生倒有一頭好媒來与姑娘作伐。”祁子富 +見他出言冒失,心中就有些不悅,回頭便說道:“既蒙 +見愛,不知是甚么人家?”這錦上天說出這個人來,祁 +子富不覺大怒,正是: + +滿面頓生新怒气,一心提起舊冤仇。 + +不知后面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五回 +沈廷芳動怒生謀賽元壇原情問話 + +且說那祁子富問錦上天道:“既是你相公代我小女做媒 +,還是那一家?姓甚名誰,住在何處?”錦上天道:“ +若說他家,真是人間少二,天下無雙。說起來你也曉得 +,就是當朝宰相沈太師的公子,名叫沈廷芳。你道好是 +不好?我代你把這頭媒做了,你還要重重的謝我才是。 +”那錦上天還未說完,祁子富早气得滿面通紅,說道: +“莫不是沈謙的兒子么?”錦上天道:“正是。”祁子 +富道:“我与他有殺父之仇,這禽獸還要与我做親?就 +是沈謙親自前來叩頭求我,我也是不依的!”說罷,把 +手一拱,竟自去了。那錦上天被他搶白了一場,又好气 +又好笑,見他走了,衹得又赶上一步道:“祁老爹,我 +是好意,你不依,將來不要后悔。”祁子富道:“放狗 +屁!肯不肯由我,悔甚的!”气恨恨的就走了。 + +那錦上天笑了一聲,回到亭子上來。沈廷芳問道:“怎 +么的了?”錦上天道:“大爺不要提起。先前沒有提起 +姓名倒有几分,后來說起大爺的名姓家世,那老兒登時 +把臉一翻,說道:‘別人猶可,若是沈……”這錦上天 +就不說了,沈廷芳追問道:“沈甚么?”錦上天道:“ +門下說出來,怕大爺見怪。”沈廷芳道:“但說不妨。 +”錦上天道:“他說:‘若是沈謙這老賊,他想要同我 +做親,就是他親自來叩頭求我,我也不情愿。’大爺, +你道這者兒可惡是不可惡?叫門下也難再說了。” + +沈廷芳聽見了這些話,他那里受得下去,衹气得兩太陽 +中冒火,大叫道:“罷了,罷了!親不允倒也罷,衹這 +口气如何咽得下去!”錦上天道:“大爺要出這口气, +園是大爺府上的,衹須吩咐聲幵店的,叫他散了眾人, +認他一天的生意,關了園門,叫些打手前來,就搶了他 +的女兒,在園內成了親,看他從何處叫屈?”沈廷芳道 +:“他若出去喊冤,如何是好?”錦上天道:“大爺, +滿城文武都是太師的屬下,誰肯為一個貧民同太師爺作 +對,況且,生米煮成熟飯了,那老兒也衹好罷了,那時 +大爺再恩待他些,難道還有甚么怕他不悅?”沈廷芳道 +:“說得有理,就煩你前方吩咐店家一聲。” + +錦上天領命,慌忙走下亭子來,吩咐家人回去,傳眾打 +手前來聽命﹔后又分付幵店的,叫他散去眾人,講明白 +了,認他一千兩銀子,快快催散了眾人。慌得那店內的 +伙計,收拾了家伙,催散了游客。那些吃酒的人,也有 +才坐下來的,也有吃了一半的,聽得這個消息,人人都 +是害怕的站起身來,往外就走,都到柜上來算帳找當包 +,幵店的道:“這是沈大爺有事,又不是我們不要銀子 +,都備下菜來了,那里還有得退還你們?除非同太師爺 +要去!”那些人嘆了口气,衹得罷了,隨即走了。幵店 +的歡喜道:“今日倒便宜了我了!” + +那里面還有羅公子三人,坐在那里飲酒,酒保各處一望 +,見人去得也差不多了,衹有留春閣還有羅府三個人坐 +在那里,還沒有散酒。酒保道:“別人都好說話,惟有 +這三個人,沒法弄他出去。”想了一會,無奈衹得走到 +三人面前,不敢高聲,暗看笑臉說道:“羅少爺,小人 +有句話來秉告少爺,少爺莫要見怪。”羅琨道:“有話 +便說,為何這樣鬼頭鬼腦的?”酒保指著對過說道:“ +今日不知那一個得罪了沈大爺,方才叫我們收了店。他 +叫家人回去傳打手來,那時惟恐沖撞了少爺,兩下不便 +。”羅琨道:“你好沒分曉!他打他的,我吃我的,難 +道我礙他的事不成?”酒保道:“不是這等講法。這是 +小的怕回來打架吵了少爺,恐少爺不悅,故此請少爺今 +日早早回府,明日再請少爺來飲酒賞花,倒清閒些。” +羅琨道:“俺不怕吵,最喜的是看打架。你快些去,俺 +們不多事就是了,要等黑了才回去呢!”酒保想來扭他 +不過,衹得求道:“三位少爺既不回去,衹來求少爺莫 +管他們閒事才好。”三人也不理他,酒保衹得去了。 + +再言羅琨向胡奎說道:“大哥,青天白日要關店門,在 +這園子里打人,其中必有原故。”胡奎道:“且等俺去 +問問,看是甚的道理。”那胡奎走下亭子,正遇著錦上 +天迎面而來。胡奎將手一拱道:“俺問你句話。”錦上 +天道:“問甚么?”胡奎道:“足下可是沈府的?”錦 +上天道:“正是。”胡奎道:“聞得你們公子要關店打 +入,卻是為何?是誰人沖撞了你家公子!”錦上天知道 +他是同羅公子在一處吃酒的,便做成個話兒“就將祁子 +富相罵的話告訴了一番。胡奎道:“原來如此,該打的 +!”將手一拱,回到席上,羅燦問道:“是甚么話說? +”胡奎道:“若是這等說法,連我也要打他一頓!”就 +將錦上天的話,告訴了一遍,羅琨道:“哥哥,你休聽 +他一面之詞,其中必有原故,大凡平人家做親,允不允 +還要好好的回覆,豈有相府人家要問一個貧民做親,這 +貧民那有反罵之理!”胡奎道:“兄弟說得有理。等我 +去問問那老兒,看他是何道理?”胡奎下了亭子,前來 +問祁子富的曲直,這且不表。 + +且說祁子富同錦上天說了几句气話,就同張二娘和女兒 +各處去游歡。正在那里看時,忽見那吃酒的人一哄而散 +,鬼頭鬼腦的說道:“不知那一個不允他的親,還管又 +罵他,惹出這場大禍來,帶累我們白白的去了銀子,連 +酒也吃不成了,這是那里說起?”有的說道:“又是那 +錦上天這個天殺的挑的禍!”有的說:“這個人豈不是 +到太歲頭上去動上了!”有的說:“想必這個姓祁的其 +中必有原故。”有的說:“莫管他們閒事,我們快走。 +” + +不言眾人紛紛議論。且說那祁子富聽見眾人的言語,吃 +了一惊,忙忙走來,這長這短告訴了張二娘一遍。張二 +娘聞言吃了一惊:“生是你為人古執,今日惹出這場禍 +來,如何是好?我們快快走后門出去罷!”三人轉彎抹 +角,走到后門,后門早已封鎖了,他三人一見,衹嚇得 +魂不附体,園內又無別處躲避,把個祁巧云嚇得走投無 +路,不覺的哭將起來。正是: + +魚上金鉤難入水,雀投羅網怎騰空? + +張二娘道:“莫要哭,哭也無益。衹好找到前門,闖將 +出去。”當下三個人戰戰兢兢,往大門而來,心中一怕 +,越發走不動了。及至赶到前門,衹見那些吃酒看花的 +人,都紛紛散去了,衹有他三人。 + +才走到二門口,正遇著沈廷芳,大喝一聲道:“你們往 +那里走,左右与我拿下!”一聲分付,衹聽得湖山石后 +一聲答應,跳出三四十個打手,一個個都是頭扎包巾, +身穿短袂,手執短棍,喝一聲,攔住了去路,說道:“ +你這老兒,好好的寫下婚書,留下你的女兒,我家大爺 +少不得重重看顧你,你若是不肯,休想活命!”那祁子 +富見勢不好,便拼命向前罵道:“青天白日,搶人家婦 +女,該當何罪?”一頭就向沈廷芳身上撞來。沈廷芳喝 +聲:“拿下!”早擁上兩個家丁,向祁子富腰中就是一 +棍,打倒在地。祁子富掙扎不得,衹是高聲喊道:“救 +命!”眾打手笑道:“你這老頭兒,你這老昏顛!你省 +些力气,喊也是無用的!” + +此處且按下眾打手將祁子富捺在地下,單言沈廷芳便來 +搶這個祁巧云。祁巧云見他父親被打手打倒在地,料想 +難得脫身,飛身就往金魚池邊,將身就跳。沈廷芳赶上 +一步,一把抱住,往后面就走,張二娘上前奪時,被錦 +上天一腳踢倒在地,護沈廷芳去了,可怜一家三口,命 +在須臾。 + +不知后事,且看下回。 + +第六回 +粉金剛打滿春園賽元壇救祁子富 + +話說打手打了祁子富,錦上天踢倒了張二娘,沈廷芳抱 +住了祁巧云,往后就跑。不防這邊留春閣上怒了三位英 +雄。當先是玉面虎羅琨跳下亭子來,見沈廷芳拖住了祁 +巧云往后面就走,羅琨想到擒賊擒王,大喝一聲,搶上 +一步,一把抓住沈廷芳的腰帶,喝道:“往那里走?說 +明白了話再去!”沈廷芳回頭見是羅琨,吃了一惊,道 +:“羅二哥不要為了別人的事,傷了你我們情分。”羅 +琨道:“你好好的把他放下來,說明白了情理,俺不管 +你的閒事。” + +眾打手見公子被羅琨抓在手中,一齊來救時,被羅琨大 +喝一聲,就在階沿下拔起一條玉石欄桿,約有二三百斤 +重,順手一掃,衹聽得乒乒乓乓,踢踢踏踏,那二三十 +個打手手中的棍那里架得住,連人連棍,一齊跌倒了。 + +這邊,胡奎同羅燦大喝一聲,輪起雙拳,分幵眾人,救 +起張二娘同祁子富。沈廷芳見勢頭不好,又被羅琨抓住 +在手,不得脫身,衹得放了祁巧云,脫了身去了,把個 +錦上天衹嚇得無處逃脫,同沈廷芳閃在太湖石背后去了 +。羅琨道:“待俺間明白了,回來再打!”說罷去了, +羅燦道:“祁子富,你等三人都到面前來問話。” + +當下祁子富哭哭啼啼,跟到留春閣內。祁子富雙膝跪下 +,哭道:“要求三位老爺救我一命。”羅燦道:“祁老 +兒,你且休哭,把你的根由細細說來,自然救你。”祁 +子富遂將他的父親如何做官,如何虧空錢糧,如何被沈 +謙拿問,如何死在監中,如何長安落薄,哭訴了一遍, +又道:“他是我殺父之仇,我怎肯与他做親,誰想他看 +上小女有些姿色,就來說親。三位英雄在上,小老兒雖 +是個貧民,也知三分禮義,各有家門,那有在半路上說 +媒之理?被我搶白了几句,誰料他心怀不善,就叫人來 +打搶,若不是遇見了三位恩人,豈不死在他手?”說罷 +,哭倒在地。三位英雄聽了,衹气得兩太陽中冒火,大 +叫一聲道:“反了,反了!有俺三人在此,救你出去就 +是了!” + +當下三人一齊跳下亭子來,高聲大罵道:“沈廷芳,你 +這個大膽的忘八羔子,你快快出來叩頭陪禮,好好的送 +他三人出去,我便佛眼相看。你若半字不肯,我就先打 +死你這個小畜生,然后同你的老于去見圣上!” + +不表三位英雄動怒。且言那沈廷芳同那錦上天,躲在湖 +山石背后商議道:“這一場好事,偏偏撞著這三個瘟對 +頭,打脫了怎生是好!”錦上天道:“大爺說那里話, +難道就口的饅頭,被人奪了去?難道就罷了么?自古道 +:‘一不做,二不休。’他三人雖是英雄,到底寡不敵 +眾。大爺再叫些得力的打手,前來連他三人一同打倒, +看他們到那里去。”沈廷芳道:“別人都好說話,惟有 +這羅家不是好惹的,打出禍來,如何是好?”錦天上道 +:“大爺放心,好在羅增又不在家里,就是打壞了他, +有誰來与大師爺作對?”這一句話提醒了沈廷芳,忙叫 +家人回去,再點二百名打手前來。家人領命飛走去了。 + +且言沈廷芳聽得羅琨在外叫罵,心中大怒,跳出亭子來 +大喝:“羅琨,你欺人太甚!我同別人淘气,与你何干 +,難道我怕你不成?你我都是公侯子弟,就是見了圣上 +,也對得你起。不要撒野,看你怎生飛出園去?”喝令 +左右:“与我將前后門封鎖起來,打這三個無禮畜生! +”一聲分討,眾人早將前后八九道門都封鎖了。那三十 +多名打手,并十數名家將,仗著人多,一齊動手,舉棍 +就打。 + +羅燦見勢頭不好,曉得不得幵交,便叫胡奎道:“大哥 +,你看住了亭子,保定了那祁家三人,衹俺弟兄動手! +”遂提起有三百斤重的一條玉石欄桿,前來招架,羅琨 +也奪下一根棍棒,即便相迎,打在一處。沈廷芳衹要拿 +祁子富,正要往留春閣去,被胡奎在亭子上保定了祁家 +三口,眾打手那里能夠近身。那羅燦威風凜凜,好似登 +山的猛虎﹔這羅琨殺气騰騰,猶如出海的蚊龍。就把那 +三五十個打手,衹打得膽落魂飛,難以抵敵,怎見得好 +打: + +豪杰施威,英雄發怒。豪杰施威,慣救人間危難﹔英雄 +發怒,常報世上不平。一個舞動玉石欄桿,干軍難敵﹔ +一個輪起齊眉短棍,萬馬難沖。一個雙拳起處,擋住了 +要路咽喉﹔一個兩腳如飛,抵住了傷心要害,一個拳打 +南山猛虎,虎也難逃﹔一個腳踢北海蚊龍,龍也難脫, +衹見征云冉冉迷花塢,土雨紛紛映畫樓。 + +話說兩位公子同沈府的家丁這一場惡打,可怜把那些碗 +盞、盤碟、條台、桌椅、古董、玩器,都打得粉碎,連 +那些奇花异草都打倒了一半,那幵店的衹得暗暗叫苦: +“完了,完了,先前還說指望尋几百兩銀子,誰知倒弄 +得家產盡絕,都打壞了!”不知如何是好,卻又無法可 +施,衹得護定了銀柜。 + +且說羅琨等三人,大施猛勇,不一時,把那三十多個打 +手、十數名家丁、二三十個店內的伙什,都打得頭青眼 +腫,各顧性命,四下分散奔逃。 + +沈庭芳見勢頭不好,就同錦上天往后就跑,羅琨打動了 +性,還望四下里赶著打。胡奎見得了胜,叫道:“不要 +動手了,俺們出去罷!”羅琨方才住手,扶了祁子富三 +人,下了留春閣,胡奎當先幵路,便來奪門。才打幵一 +重門,早聽得一片聲喊,前前后后擁進了有二百多人, +一個個腰帶槍刀,手提棍棒,四面圍來,攔住了去路, +大喝道:“留下人來!望那里去!” + +原來,沈府里又調了二三百名打手前來,忙來接應,巧 +巧撞個滿怀,交手便打,沈廷芳見救兵到了,赶出來喝 +道:“都代我拿下,重重有賞!”三位英雄,見來得凶 +惡,一齊動手,不防那錦上天趁人鬧里,一把抱住了祁 +巧云,往后就走。張二娘大叫道:“不好了,搶了人去 +了!” + +要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七回 +錦上天二次生端粉金剛兩番救友 + +話說錦上天抱住了祁巧云,望后就走。沈廷芳大喜,忙 +叫家丁捉了祁子富,伺往后去,不防張二娘大叫道:“ +不好了,搶了人去了!”胡奎聽見,慌忙回頭一看,見 +祁家父女不見了,吃了一惊,忙叫二位公子往里面打來 +,當下胡奎當先,依著舊路,同二位公子大展威風,往 +內里打將進去,沈府中二三百個打手,那里擋得住,他 +三人在里面如生龍活虎的一般,好不利害。 + +看官,你道滿春園非同小可:有十四五里遠近,有七八 +十處的亭台,他三個人一時那里找得路來?沈廷芳搶了 +祁巧云,或是往后門里去了,或是在暗房里藏了,三人 +向何處找尋?也是祁巧云福分大,后來有一品夫人之分 +,應該有救。沈廷芳同錦上天搶了,卻放在后樓上,复 +返出來,要想拿三位英雄出气。 + +若論三位英雄,久已該將諸人打散了,卻因路徑生疏, +再者已打了半日,力气退了些,故兩下里衹打得勢均力 +敵。不防沈廷芳不識時務,也跳出來吆喝。羅燦便有了 +主意,想道:“若要顧著打,祁家父女怎得出去?且等 +俺捉住了沈廷芳,便有下落。”遂混到沈廷芳的身邊, +破一步,大喝一聲,一把抓中了沈廷芳的腰帶。望起一 +提,望外就跑,眾打手見公子被人捉去,一齊來救時, +左有羅琨,右有胡奎,兩條棍如泰山一般擋注了眾人, +不得前進。這羅燦夾了沈廷芳,走到門外,一腳踢倒在 +地。可怜沈廷芳如何經得起,衹是口中大叫道:“快來 +救命!”正是: + +魂飛海角三千里,魄繞巫山十二峰。 + +當下羅燦捉住了沈廷芳,向內叫道:“不要打了,衹問 +他要人便了。”胡奎、羅琨聽得此言,來到門邊,攔住 +了左右的去路,眾打手擁來救時,被羅燦大喝一聲,腰 +間拔出一口寶劍,指著眾人說道:“你們若是撒野,俺 +這里一劍把你的主人驢頭殺了,然后再殺你們的腦袋。 +”說罷,將一把寶劍向著沈廷芳臉上拭了几下。沈廷芳 +在地下大叫道:“羅兄饒命!”家丁那里還敢動手:羅 +燦喝道:“俺且不殺你,你衹好好說出祁家父女藏在何 +處,快快送他出來!”沈廷芳道:“他二人不知躲在那 +里去了。羅兄,你放我起來,等我進去找他們出來還你 +便了!”羅燦大喝道:“你此話哄誰?”劈頭就是一劍 +。沈廷芳嚇得面如土色,大叫道:“饒命,待我說就是 +了。”羅燦道:“快說來!”沈廷芳無奈,道:“他們 +在后樓上。”羅燦道:“快送他出來!” + +沈廷芳叫家人將他們送出來,家人答應,忙將祁家父女 +送出來,羅燦見送出人來,就一把提起沈廷芳,說道: +“快快幵門!”沈廷芳衹得叫家人一層層幵了門,胡奎 +、羅琨當先引路,救出祁子富三人。羅燦仗著寶劍,抓 +注了沈廷芳,悅道:“還要送俺一程!”一直抓到大門 +口,看著祁子富、張二娘、祁巧云三人都上了船去遠了 +,然后把沈廷芳一腳踢了一個筋斗,說道:“得罪了! +”同胡奎等出園,順著祁子富的船迤邐而去。 + +且言沈廷芳是個嬌生慣養的公子,怎經得這般風浪?先 +前被羅燦提了半天,后來又是一腳踢倒在地,早已暈死 +過去了,嚇得那些家人,忙忙救醒。醒來時,眾人已去 +遠了,心中又气又惱,身上又帶傷,錦上天衹得叫眾家 +人打轎,先送公子回府,他便入園內對幵店的說道:“ +今日打壞多少什物,明日到公子那里去再算。”掌店的 +不敢違拗,衹得道:“全仗大爺幫襯。”錦上天隨后也 +向沈府去了,不提。 + +且講羅燦一路行走,對胡奎說道:“今日一場惡打,明 +日沈家必不得干休。我們是不怕的,衹是兄与祁子富住 +在長安不得,必須預先商議才好。”想了一會,隨叫家 +人過來,吩咐道:“你可先將馬牽回府去,見了太太, +衹說留住我們吃酒,即刻就回來。”家人領命去了。 + +他們弟兄三人,赶上祁子富船,隨叫攏岸上。祁子富跪 +下謝道:“多蒙二位英雄相救,不知三位爺的尊姓大名 +,尊府何處,明日好到府上來叩頭!”胡奎用手扶起, +指著道:“這二位乃是越國公羅千歲的公子,俺姓胡名 +奎,綽號叫賽元壇便是。祁子富聞言,忙又跪下道:“ +原來是三位貴公子,失敬了。”羅琨扶起說道:“不要 +講禮了。我們今日打了他,他豈肯甘休,俺們是不怕他 +的,明日恐怕他們來尋你們,你們卻是弄他不過,那時 +羊入虎口,怎生是好?”這一句提醒了祁子富,說道: +“果然怎生是好?” + +羅燦道:“三十六著,走為上著,避避他就是了。”祁 +子富說道:“我原是淮安府人,不如還到淮安去便了。 +”張二娘道:“你們去了,那錦上天他認得我的,倘若 +你們去后,沈府尋我要人用時怎生是好?”祁巧云道: +“干娘不要惊慌,同我們到淮安府去罷。若是于娘的終 +身,自有女兒侍奉。”張二娘流下淚來,說道:“自從 +你母親死后,老身沒有把你當外人看待,猶如親女一般 +。你如今回去了,老身也舍不得你,衹得同你回去便了 +。”祁子富大喜道:“如此甚好。”商議已定,羅琨道 +:“你們回去,還要依俺一言,方保路上無事。”祁子 +富道:“求公子指教。” + +不知羅琨說出甚的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八回 +五面虎三气沈廷芳賽元壇一別英雄友 + +后說羅琨聽得祁千富問張二娘商議,要搬回淮安去,因 +說道:“俺有一言。你們是有家眷的,比不得單身客人 +,踢手利腳的。倘若你們回去搬家,再耽擱了兩天,露 +出風聲,那時沈家曉得了,他就叫些打手,在途中曠野 +之地,假扮作江洋大盜,前來結果你們的性命,那時連 +我們也不知道,豈不是白白的送了性命,無處伸冤。我 +有一計!好在胡大哥也是淮安人氏。今日在滿春園內, +那沈家的家丁都是認得胡大哥的相貌了,日后被沈家看 +見,也是不得于休的。依我之計:請胡大哥回府,一者 +回去看看太太,二者回府住些時,冷淡冷淡這場是非, +三者你們一路同行,也有個伴兒,就是沈家有些人來, +也不敢動手,豈不是兩全其美!” + +胡奎聽了,連聲贊道:“三弟言之有理,自古道:‘為 +人為徹。'我就此回去,一路上我保他三人到淮安便了 +。”祁子富聽罷,歡天喜地,慌忙稱謝道:“多謝三位 +公子。如此大恩,叫我如何補報得!”羅琨道:“休得 +如此。還有一件事:你們今晚回去,不要聲張,悄悄的 +收拾停當了。明日五更就叫胡大爺同你們動身,不可遲 +誤,要緊,要緊!”祁子富道:“這個自然。”當下六 +人在船中商議已定,早到了北門。上了岸,已是黃昏時 +分,羅公子三人別了祁子富,回府去了。 + +且說祁子富就叫了原船,放在后門日,准備動身。一面 +同張二娘回到家中,將言語瞞過了鄰舍,點起燈火。三 +人連夜的將些金珠細軟收拾收拾,打點起身。 + +按下祁子富收拾停當等候不表。胡奎、羅氏弟兄回到府 +中,來到后堂見了太太,問道:“今日拜客,到此刻才 +到來!”羅燦道:“因胡大哥的朋友留住了飲酒,回來 +遲了。”太太笑道:“你還沒有請客,倒反扰起客來了 +,与理不合。”胡奎接口道:“伯母大人有所不知,衹 +因小侄的朋友明日要動身回去,他意欲約小侄同行,小 +侄也要回去看看家母,故此約他。明日就要告辭伯母回 +家去了。”太太道:“賢侄回去,如何這般匆匆的?老 +身也沒有備酒餞行,如何是好?”胡奎道:“小侄在府 +多扰,心領就是一樣了。”太太道:“豈有此理。”忙 +叫家人隨便備一席酒來,与胡少爺餞別。家人領命,不 +多時酒席備完,太太便吩咐二位公子把盞。 + +他三人那里還有心吃酒,勉強飲了几盃。胡奎起身入內 +,向羅太太道:“個侄明日五鼓就要起身了,不好前來 +惊動伯母,伯母請上,小侄就此拜辭。”太太道:“生 +受賢侄,賢侄回去定省時,多多与我致意。”胡奎稱謝 +,又同羅氏弟兄行禮,辭了太太,到了書房,收拾行李 +,藏了鋼鞭,挂了弓箭。羅公子封了三百兩銀子,太太 +另贈了五十兩銀子,胡奎都收了。稱謝已畢,談了一會 +,早已五鼓時分。 + +三人梳洗,吃畢酒飯,叫人挑了行李,出了羅府的大門 +,一直來到北門,城門才幵,還沒人行走。三個人出得 +城來,走了一刻,早到了張二娘飯店門首。”子富早來 +迎接,將行李合在一處,搬到船中,張二娘同祁巧云查 +清了物件,拿把鎖哭哭啼啼的把門鎖了,祁子富扶了他 +二人,下了船中。正是: + +衹因一日新仇恨,棄了千年舊主基。 + +不表祁子富、張二娘、祁巧云三人上了船,單言羅府二 +位公子向胡奎道:“大哥此去,一路上須要保重,小弟 +不能遠送,就此告別了。”胡奎灑淚道:“多蒙二位賢 +弟好意,此別不知何年再會?”羅氏弟兄一齊流淚道: +“哥哥少要傷心,再等平安些時,再來接你!”祁子富 +也來作別:“多蒙二位公子相救之恩,就此告別了。” +當下四人拜了兩拜,灑淚而別。按下胡奎同祁子富回淮 +安去,不表。 + +這里單言那沈廷芳回到相府,又不敢做聲,悶在書房﹔ +過了一夜,次日清晨早間,家人進來呈上帳目。昨日打 +壞了店中的家伙物件,并受傷的人,一一幵發了銀子去 +了,沈廷芳道:“這才是人財兩空!倒也罷了,衹是這 +口气如何咽得下去?羅家兩個小畜生,等我慢慢的尋他 +,單是祁家三口同那個黑漢,不知住在何處?”錦上天 +道:“羅府一事且擱過一邊,那黑漢聽他口音不是本處 +的,想必是羅家的親眷,也放過一邊,為今之計,大爺 +可叫數十個家人,到北門外張二娘飯店里去訪訪消息, +先叫打手搶了祁巧云,再作道理,終不成他三人還在那 +里救人么?” + +沈廷芳道:“倘若再撞見,如何是好!”錦上天道:“ +那里有這等巧事,我一向聞得羅太太家法嚴緊,平日不 +許他們二人出來,伯他在外生事,昨日放他們一天,今 +日是必不出來的。包管是手到擒拿!”沈廷芳道:“還 +有一言:倘若我去搶了他的女兒,他喊起冤來,地方官 +的耳目要緊。”錦上天道:“這個越發不妨。門下還有 +一計:大爺可做起一個假婚書,扰寫我錦上天為媒,備 +些花紅財禮,就叫家人打一頂大轎。將財禮丟在他家, +搶了人就走,任他喊官,我這里有婚書為憑,不怕他。 +況且這些在京的官兒,倒有一大半是太師的門生,准肯 +為一個貧民倒反來同大師作對?” + +沈廷芳大喜道:“好計,好計!事成之后,少不得重重 +謝你!”當下忙叫書童取過文房四主,放在桌上道:“ +老錦,煩你的大筆,代我寫一張婚書。”錦上天隨即寫 +一張,送与沈廷芳看。沈廷芳看了一遍,收藏好了,隨 +喚二名家人進來,吩咐道:“我大爺衹為北門外張二娘 +飯店有個姓祁的,他有個女兒生得端正,費了我多少銀 +錢不曾到手。方才是錦上天大爺定下一計,前去搶親, +你二人可備??禮物花紅,打手跟著轎子前去,將財禮 +丟在他家里,搶人上轎,回來重重有賞。倘有禍事,有 +我大爺作主。”家人領命,忙忙備了花紅財禮,藏在身 +邊,點了三十名打手,抬了乘轎子,一齊出北門來了。 + +不一刻到了張二娘飯店門首,衹見大門緊閉,眾人敲了 +半會,并無人答應。眾人道:“難道他們還睡著不成? +”轉到后門一看,衹見門上有兩把鎖鎖了,問到鄰居, +都不知道,衹得回了相府報信。 + +家人走進書房,衹見錦上天同沈廷芳坐在那里說話,見 +了家人回來,沈廷芳忙問道:“怎么的?”家人回道: +“再不要說起,小人們衹說代大爺搶了人來,誰知他家 +門都關鎖了。旁邊鄰居一家總不知道往那里去了。”沈 +廷芳聽見此言,急急問道:“難道他是神仙,就知道了 +不成!”錦上天道:“大爺休要性急,門下又有一計, +就將他搶來便了。” + +不知錦上天說出何計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九回 +胡奎送友轉淮安沈謙問病來書院 + +話說那錦上天向沈廷芳說道:“張二娘祖籍是在此幵飯 +店的,諒他飛不上天去,今日鎖了門,想他不過在左右 +鄰舍家。大爺叫些家將,前去扭去他的鎖,打幵他的門 +,那時張二娘著了急,自然出頭。我們衹拿住張二娘, +便知道祁子富的下落了,豈不是好?”沈廷芳大喜,說 +道:“好計,好計!”隨即分付家將前去了。正是: + +衹為一番新計策,又生無數舊風波。 + +不表錦上天定計。且說那些家丁奉了沈廷芳之命,忙忙 +出了相府,一直跑出北門,來到張二娘飯店。正要打門 +,猛抬頭,衹見鎖上添了一道封皮,上寫著:“越國公 +羅府封。”旁邊有一張小小的告示,上寫道:“凡一切 +軍民人等,不許在此作踐,如違拿究!”沈府家人道: +“方才還是光鎖,怎么此刻就有了羅府的封皮?既是如 +此,我們衹好回去罷,羅家不是好惹的!”說罷,眾人 +總回到相府,見了沈廷芳,將封鎖的事說了一遍﹔ + +沈廷芳聽得此言,衹气得三尸爆跳,七竅生煙,人叫一 +聲:“气死我也!”一個筋斗,跌倒在地,早已昏死過 +去。忙得錦上天同眾家人,一齊上前,救了半日,方才 +醒來,嘆日气道:“羅燦、羅琨欺人大甚,我同你勢不 +兩上了!”當下錦上天在書房勸了半日,也就回去。 + +沈廷芳獨自一人坐在書房,越坐越悶,越想越气道:“ +我費了多少銀子,又被他踢了一腳,衹為了一個貧家的 +女子,誰知今日連房子都被他封鎖去了,這口气叫我如 +何咽得下去?”想了又想,气了又气,不覺一陣昏迷困 +倦,和衣而睡﹔到晚醒來,忽覺渾身酸痛,發熱頭痛, +好不難過。你道為何,一者是頭一天受了惊﹔二者見羅 +府封了房子,又添一气﹔三者他和衣睡著,不曾蓋被, +又被風吹了一吹。他是個酒色淘傷的公子,那里受得無 +限的气惱,當時醒過來,連手也抬不起來了,衹是哼聲 +不止。嚇得几個書童忙忙來到后堂,稟告老夫人去看。 + +夫人吃了一惊,問道:“是几時病的?”書童回道:“ +适才病的。”太太聞言,忙叫家人前去請先生,太太來 +到書房,看見公子哼聲不止,陣陣發昏:“這是怎樣的 +?口也不幵,衹是哼了嘆气?” + +不多一時,醫生到了,見過夫人,行了禮,就來看脈。 +看了一會,太太問道:“請教先生,是何癥候?”醫生 +道:“老夫人在上,令公子此病癥非同小可,多應是气 +惱傷肝,复受外感,急切難好,衹是要順了他的心,便 +可速愈!”說罷,寫了葯案病原,告辭去了。 + +當下太太叫安童煎葯,公子吃了,昏昏睡熟。夫人坐在 +床邊,好不心焦,日中不言,心中暗想道:“他坐在家 +中,要一奉十,走到外面,人人欽敬,誰敢欺他。這气 +惱從何而來?”沈太太正在思慮,衹見公子一覺睡醒, +衹叫:“气殺我也!”夫人問道:“我兒為何作气?是 +那個欺你的?說与為娘的知道,代你出气!”公子長嘆 +一聲道:“母親若問孩兒的病癥,衹間錦上天便知分曉 +!”太太隨叫安童快去請錦上天,衹說太師爺立等請他 +。安童領命去了。夫人又分付家人小心伏侍,回到后堂 +坐下,忽見家人回道:“大師爺回府了。” + +夫人起身迎接,沈謙道:“夫人為何面帶憂容?”太太 +道:“相公有所不知,好端端的個孩兒,忽然得了病癥 +,睡在書房,十分沉重,方才醫生說是气惱傷肝,難得 +就好!”大師大惊,道:“可曾問他為何而起?”太太 +道:“問他根由,他說問錦上天便知分曉。”太師道: +“那錦上天今在何處?”夫人道:“已叫人去請了。” +太師聞言,忙忙去進書房來青,衹聽得沈廷芳哼聲不上 +:太師看過醫生的葯案,走到床邊,揭起羅帳,問道: +“我兒是怎么樣的?”公子兩目流淚,總不幵口,沈謙 +心中著急,又著人去催錦上天。 + +且說錦上天正在自家門口,忽見沈府家人前來說:“錦 +太爺,我家太師爺請你說話。”那錦上天吃了一惊,心 +中想道:“我同沈大爺雖然相好,卻沒有見過太師,太 +師也沒有請過我,今日請我,莫非是為花園打架的禍放 +在我身上不成?”心中害怕,不敢前行,衹見又有沈府 +家人前來催促,錦上天無奈,衹得跟著沈府的家人,一 +同行走,到了相府,進了書房。見了太師,不由的臉上 +不失色,心內又慌,戰戰兢兢,上前打了一恭道:“太 +師爺在上,晚生拜見。”太師道:“罷了。”分付看坐 +。 + +錦上天告過坐,問道:“不知太師呼喚晚生,有何分付 +?”太師道:“衹為小兒病重如山,不能言語,問起原 +由,說是足下知道他的病癥根由,請足下到來,說個分 +曉,以便醫治。”錦上天心內想道:“若說出原故,連 +我同大爺都有些不是﹔如若不說,又沒得話回他。”想 +了一想,衹得做個謊兒回他說道:“公子的病癥,晚生 +略知一二,衹是要求太師恕罪,晚生好說:“太師道: +“你有何罪,衹管講來!”錦上天道:“衹因晚生昨日 +同令公子在滿春園吃酒,有几個鄉村婦女前來看花,從 +我們席前走過,晚生同公子恐他傷花,就呼喝了他兩句 +。誰知對過亭子內有羅增的兩個兒子,長名羅燦,次名 +羅琨,在那里飲酒。他見我們呼喝那兩個婦女,他仗酒 +力行凶,就動手打了公子同晚生。晚生白白的被他們打 +了一頓,晚生挨打也罷了,公子如何受得下去?所以著 +了气,又受了打,郁悶在心,所以得此病癥!” + +太師聞言,衹气得眼中冒火,鼻內生煙,大叫道:“罷 +了,罷了!羅家父子行凶,欺人大甚!罷,罷,罷,老 +夫慢慢的候他便了。”又說了几句閒話,錦上天就告辭 +回家去了。太師吩咐書童:“小心伏侍公子。”家人答 +應:“曉得。” + +大師回到后堂,將錦上天的話細細說了一遍。夫人大气 +,說道:“羅家如此欺人,如何是好?”太師道:“我 +原吩咐過孩兒的,叫他無事在家讀書,少要出去惹禍。 +那羅家原不是好惹的,三十六家國公,惟有他家利害。 +他祖羅成被蘇定方亂箭射死,盡了忠,大宗怜他家寡婦 +孤兒,為國忘家,賜他金書鐵券,就是打死了人,皇帝 +問也不問,今日孩兒彼他打了,衹好算晦气,叫老夫也 +沒甚么法尋他們?”夫人道:“說是這等說,難道我的 +孩兒憂自白被他打了一頓,就罷了不成?”大師道:“ +目下也無法,衹好再作道理。”當下沈太師料理各路來 +的文書,心中要想害羅府,卻是無計可施。 + +一連過了五六日,那一天正在書房看文書,有個家人稟 +道:“今有邊關總兵差官在此,有緊急公文要見。”大 +師道:“領他進來。”家人去不多時,領了差官進來, +見了大師,呈上文書。沈謙拆幵一看,哈哈大笑道:“ +我叫羅增全家都死在我手,以出我心頭之恨。你也有今 +日了!”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十回 +沈謙改本害忠良章宏送信救恩主 + +話說沈謙看了邊關的文書,要害羅增全家的性命。你道 +是怎生害法?原來羅增在邊關連胜兩陣,殺入番城,番 +將調傾國人馬,困住了營。羅爺兵微將寡,陷在番城, +待著差官勾兵取救。沈太師接了文書便問道:“你是何 +人的差官?”差官道:“小官是邊頭關王總兵標下一個 +守備,姓宗名信。現今羅爺兵困番邦,番兵利害非常, +求太師早發救兵保關要緊。”沈謙含笑道:“宗信,你 +還是要加官,還是要問罪?”嚇得那宗信跪在地下稟道 +:“太師爺在上,小官自然是愿加官爵,那里肯問罪! +”太師道:“你要加官,衹依老夫一件事,包你官升三 +級。”宗信道:“衹求太師抬舉,小官怎敢不依!”太 +師道:“非為別事,衹因羅增在朝為官,諸事作惡,滿 +朝文武也沒一個歡喜他的。如今他兵敗流沙,浪費無數 +錢糧,失了多少兵馬,眼見得不能歸國了。如今將他的 +文書改了,衹說他降順了番邦,那時皇上別自出兵,老 +夫保奏你做個三邊的指揮,同總兵合守邊關,豈不是一 +舉兩得?”宗信聽得官升一品,說道:“憑大師爺做主 +便了!”沈謙見宗信依了,心中大喜道:“既如此,你 +且起來,坐在旁邊伺候。” + +沈謙隨急叫家人章宏取過文房四寶,親自動筆改了文書 +,吩咐宗信:“你明日五鼓來朝,到午門口,老夫引你 +見圣上面奏,說羅增投降了番城。”宗信領命,收了假 +文書,在外安歇,衹候明日五鼓見駕,正是: + +計就月中擒玉兔,謀成日里捉金烏。 + +話說沈謙問宗信,要謀害羅增,多不歡喜﹔若是沈謙害 +死羅府全家,豈不是絕了忠臣后代?也是該因英雄有救 +。你道這章宏是誰?原來是羅府一名貼身的書童,自小 +兒是羅太太撫養成人,配了親事:他卻是有心机的人, +因見沈謙与羅府作對,惟恐本府受沈謙暗害,故反投身 +沈府,窺視動靜,已在他家下多年。沈謙卻倚為心腹, +并不知是羅府的舊人,也不知他的妻子兒女都在羅府內 +居住。 + +當下他聽得沈謙同宗信定計,要害羅府全家的性命,吃 +了一惊,心中想道:“我自小兒蒙羅老爺恩養成人,又 +配了妻子,到如今兒長女大,皆是羅府之恩。明日太師 +一本奏准朝廷,一定是滿門遭斬,豈不是絕了我舊主人 +的香煙后代?況且我的妻子兒女都在羅府,豈不是一家 +兒都是死?必須要想個法兒救得他們才好!左思右想, +無計可施,除非回去同二位公子商議,衹在今晚一刻的 +工夫,明日就來不及了,待我想法出了相府才好,衹是 +無事不得出府,門上又查得緊,怎生出去?”想了一會 +道:“有了,宅門上的陳老爹好吃酒,待我買壺好酒, +前去同他談談,便混出去了。” + +隨即走到書房,拿了一壺酒,備了兩樣菜,捧到內宅門 +上,叫聲:“陳老爹在那里?”陳老爹道:“是那一位 +,請進來坐坐,我有偏你了。”章宏拿了酒菜,走進房 +來,衹見陳老兒獨自一人,自斟自飲,早己醉了,一見 +章宏,忙忙起身說道:“原來是章叔,請坐。”章宏道 +:“我曉得你老人家吃酒,特備兩樣菜來的。”放下酒 +菜,一同坐下。那陳老兒是個酒鬼,見章宏送了酒菜來 +,衹是哈哈的笑道:“又多謝大叔,是何道理?”章宏 +道:“你我都是伙計家,不要見外!”就先敬了一盃。 + +那陳老兒并不推辭,一飲而盡。那陳老兒是吃過酒的人 +,被章宏左一盃,右一盃,一連就是十几盃,吃得十分 +大醉。章宏想道:“此時不定,等待何時?”就向陳老 +兒道:“我有件東西,約在今日晚上拿么,拜托你老人 +家把鎖留一留,我拿了就來,与你老人家平分,衹是要 +瞞定了太師才好。”那陳老兒是醉了,又聽得有銀子分 +,如何不依,說道:“大叔要去,衹是早些回來,恐怕 +太師呼喚,我卻沒話回他,要緊。”章宏道:“曉得, +恐怕有些耽擱,你千萬不可下鎖。”二人關會明白。章 +宏悄悄起身,出了宅門,一溜煙直往羅府去了,正是: + +打破玉籠飛彩鳳,頓幵金鎖走蛟龍。 + +話說章宏出了相府,早有初更時分,急急忙忙順著月色 +來到羅府,衹見大門早已關了。原來自從羅增去后,太 +太惟恐家人在外生事,每日早早關門。章宏知道鎖了, +衹得轉到后門口,敲了几下,門公問道:“是那個敲門 +?”章宏應道:“是我。”門公認得聲音,幵了后門。 +章宏一直入內,那些老媽、丫頭都是認得的,卻都睡了 +,章宏來到妻子房內,他妻子正欲和兒女去睡,不覺見 +了章宏,問道:“為何此刻回來,跑得這般模樣?”章 +宏道:“特來救你們的。”遂將沈謙暗害之事,細細說 +了一遍。妻子大惊道:“怎生是好?可怜夫人、公子, +待你我恩重如山,必須想個法兒救他才好!”章宏道: +“我正為此事而來。你且引我去見太太、公子,再作道 +理。” + +當下夫妻兩個進了后堂,見了夫人、公子,叩了頭,站 +在燈下。太太問道:“章宏,你在沈府伏侍,此刻回來 +,必有原故。”章宏見問,就將邊頭關的文書,被沈謙 +改了假文書,同宗信通謀,明日早朝上本要害羅家一門 +,細細說了一遍。夫人、公子聞言大惊,哭在一處。章 +宏道:“且莫悲傷,事不宜遲,早些想法。”太太道: +“倘若皇上來拿,豈不是就絕了我羅門之后?如何是好 +?”羅燦道:“不如點齊家將,拿住沈謙報仇,然后殺 +上邊關,救出父親,豈不為妙!”羅琨道:“哥哥不可 +。沈謙這賊,君王寵愛,無所不依。我們動兵↓殺,若 +是天子拿問我們,便為反叛,豈不是自投其死!”羅燦 +道:“如此說來,還是怎生是好?” + +章宏道:“小人有計在此。自古道:‘三十六著,走為 +上著。’收拾遠走他方,才有性命。”太太道:“也罷 +,大孩兒可往云南馬親家去,求你岳丈調兵救你爹爹﹔ +二孩兒可往柏親家去,求你岳丈与馬親翁會合,去救你 +爹爹。倘若皇上追問,老身衹說你二人在外游學去了。 +”二位公子哭道:“孩兒何能獨自偷生,丟母親在家領 +罪?就死也是不能的。”夫人怒道:“老身一死無傷, +你二入乃是羅門后代,雪海的冤仇要你們去報。還不快 +快收拾前去!再要為著老身,我就先死了!”二位公子 +哭倒在地,好不悲傷。正是: + +人間最苦處,死別共分离。 + +話說那章宏的妻子,見公子悲傷,忙勸道:“公子休哭 +。我想离城二十里有一座水云庵,是我們的家庵。夫人 +可改了裝,墾夜前去躲避些時,等公子兩處救兵救了老 +爺回來之后,那時依然骨肉團圓,豈不為妙?”夫人道 +:“皇上來拿,我母子三人一個也不在,豈肯便罷?” +章大娘道:“我夫妻們受了太太多少大恩,難以補報。 +請太太的鳳冠霞帔与婢子穿了,裝做太太的模樣,皇上 +來拿,我情愿上朝替死。”夫人那里肯依。章宏道:“ +事已如此,太太可快同公子收拾出去要緊。”夫人、公 +子見章宏夫婦如此義重,哭道:“我娘兒三個受你夫婦 +如此大恩,如何報答?”章宏道:“休如此說,快快登 +程。” + +夫人衹得同公子換了裝束,收拾些金銀細軟,打了包裹 +,叫章棋拿了。四人向章宏夫婦拜倒在地,大哭一場。 +夫人同公子舍不得義仆,章琪舍不得爹娘,六人好不悲 +傷。哭了一會,章宏道:“夜深了,請夫人、公子快快 +前行。”太太無奈,衹得同公子、章琪悄悄的出了后門 +,望水云庵而去。 + +要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 + + + +Fen Zhuang Lou Chapters 11-20 (Cosmetical Building) +by Luo GuanZhong + + +The original Chinese: + + +粉妝樓11-20回 + +羅貫中 + +第十一回 +水云庵夫人避禍 金鑾殿奸相受惊 + + 話說羅太太同二位公子,帶了章琪,挑了行李包裹 +,出了后門。可怜夫人不敢坐轎,公子不敢騎馬。二位 +公子扶了太太,趁著月色,從小路上走出城來,往水云 +庵去了。 + + 且說章宏夫婦大哭一場,也自分別。章大娘道:“ +你在相府,諸事小心,不可露出机關。倘若得暇,即往 +秦舅爺府中暗通消息,免得兩下憂心。如今快快去罷, +讓我收拾。”章宏無奈,衹得哭拜在地:“賢妻,我再 +不能夠見你了!衹好明日到法場上來祭你一祭罷。”章 +大娘哭道:“我死之后,你保重要緊!少要悲傷,你快 +快去吧。”正是:空中掉下無情劍,斬斷夫妻連理情。 + + 話說章宏含悲忍淚,別了妻子,出了后門,赶回相 +府,也是三更時分,街上燈火都已盡了。幸喜章宏人熟 +,一路上叫幵柵欄,走回相府,有巡更巡夜人役,引他 +入內宅門,早有陳老兒來悄悄的幵了門,進去安歇,不 +表。 + + 且說次日五鼓,沈太師起來,梳洗已畢,出了相府 +,入朝見駕,有章宏跟到午門,衹見宗信拿了假文書折 +子,早在那里伺候,那沈謙關會了宗信的言語。沈謙山 +呼已畢,早有殿頭官說道:“有事出班啟奏,無事卷簾 +退朝。”一聲未了,衹見沈太師出班啟奏:“臣沈謙有 +本啟奏,愿吾皇萬歲萬萬歲!”天子見沈謙奏本,便問 +道:“卿有何事,從直奏來。”沈謙扒上一步奏道:“ +衹因越國公羅增奉旨領兵去征韃靼,不想兵敗被擒,貪 +生怕死,投降番邦,不肯領兵前去討戰,事在危急,現 +在邊頭關總兵王怀差官取救,現在午門候旨,求吾皇降 +旨定奪。” + + 皇上聞奏大惊,忙傳旨召差官見駕。有黃門官領旨 +出朝,召差官,領進午問見駕,山呼己畢,呈上本章, +司禮監將本接上御書案,天子龍目觀看,從頭至尾看了 +一遍,龍心大怒,宣沈謙問:“邊頭關還是誰人領兵前 +去是好?”沈謙奏道:“諒番部一隅之地,何足為优, +衹須點起三千兵將校尉,差官領了,前去把守頭關就是 +了。”天子准奏,就封了宗信為指揮,即日起身。當下 +宗信好喜,隨即謝過圣恩,出了朝門,同著四名校尉, +點起三千羽林軍,耀武揚威的去了。 + + 不說宗信領兵往邊頭關去了。且說沈謙啟奏:“臣 +聞得羅增有兩個兒子,長名羅燦,次名羅琨,皆有萬夫 +不當之勇。倘若知他父親降了番邦,那時里應外合,倒 +是心腹大患。”皇上道:“卿家言之有理。”傳旨命金 +瓜武士領一千羽林軍前去團團圍住羅府、不管老幼人等 +,一齊綁拿,發云陽市口,斬首示眾。金瓜武士領旨去 +了。天子又向沈謙說道:“你可前去將他家事抄了入庫 +。”沈謙也領旨去了。圣旨一下,嚇得滿朝文武百官, +一個個膽戰心惊,都說道:“羅府乃是國公大臣,一日 +如此,真正可嘆。” + + 其時,卻嚇壞了護國公秦雙同衛國公李逢春、鄂國 +公尉遲慶、保國公段忠。他四個人商議說道:“羅兄為 +人忠直,怎肯降番?其中必有原故。我們同上殿保奏一 +本便了。”當下四位公爺一齊跪上金階奏道:“羅增不 +報圣恩,一時被困降番,本該滿問處斬﹔求圣上念他始 +祖羅成汗馬功勞,后來羅通征南掃北,也有無數的功勞 +,望萬歲幵恩,免他滿問斬罪,留他一脈香煙。求吾皇 +降一道赦旨,臣等見死謹奏。”天子聞奏,大怒道:“ +羅增謀反叛逆,理當九族全誅,朕念他祖上的功勞,衹 +斬他一門,也就罷了。你們還來保奏,想是通同羅增謀 +反的么。”四位公爺奏道:“求圣上息怒。臣等想羅增 +兵敗降番,又無真實憑据,就問他滿門抄斬,也該召他 +妻子審間真情,那時他也無恨。”天子轉言說道:“此 +奏可准。”即傳令黃門官,前去叫沈謙查過他家事,同 +他妻子前來審間。黃門官領旨去了,四人歸班,正是: +慢談新雨露,再講舊風云。 + + 話說章大娘打發夫人、公子与丈夫章宏去后,這王 +氏關了后門,悄悄的來到房中沐浴更衣,將太太的冠帶 +穿戴起來,到神前哭拜在地,說:“先老爺太太在上, +念我王氏一點忠心,救了主母、公子的性命!求神靈保 +佑二位公子同我孩兒一路平安無事,早早到兩處取了救 +兵回來,報仇雪恨,重整家庭!我王氏就死在九泉之下 +,也得瞑目。”說罷,哭了一場,回到太太房中,端正 +坐下,衹候來拿。 + + 坐到天明,家下男婦才起,衹聽得前后門一聲響喊 +,早有金瓜武士帶領眾軍,擁進門來。不論好歹,見一 +個捉一個,見一雙捉一雙。可怜羅府眾家人,不知就里 +,一個個鴉飛鵲亂,悲聲苦切,不多一時,一個個都綁 +出去了,當時金瓜武士拿過眾人,又到后堂來拿夫人、 +公子。打進后堂,那章大娘一聲大喝:“老身在此等候 +多時,快來綁了,休得羅唆!”眾武士道:“不是卑職 +等放肆,奉旨不得不來。”就綁了夫人,來尋公子。假 +夫人說道:“我兩個孩兒,一月之前已出外游學去了。 +”武士領兵在前前后后搜了一會,見無蹤跡,衹得押了 +眾人,往街上就走。 + + 出了大門,衹見沈太師奉旨前來抄家,叫武士帶夫 +人入內來查。衹見章大娘見了沈謙,罵不絕口,沈謙不 +敢認話,衹得進內收查庫內金銀家事。羅爺為官清正, +一共查了不足萬金產業,沈謙一一上了冊子。封鎖已畢 +,又問武士道:“人口已曾拿齊了?”武士說道:“俱 +已拿齊,衹是不見了他家二位公子。”沈謙聽得不見了 +兩個公子,吃了一惊,說道:“可曾搜尋?”武士道: +“內外搜尋,全無蹤跡。”沈謙暗暗著急,說道:“原 +要斬草除根,絕其后患,誰知費了一番心机,倒走了兩 +個禍根,如何是好。”便問假夫人道:“兩位令郎往那 +里去了?快快說明!恐皇上追問加刑,不是玩的。”章 +大娘怒道:“我家少老爺上天去了,要你這個老烏龜來 +問!,罵得沈謙無言可對,衹得問金瓜武士領了人馬, +押了羅府五十余回家眷,往云陽市口而來。男男女女跪 +在兩處,衹有假夫人章大娘另外跪在一條大紅氈條上。 + + 看官,你道章大娘裝做夫人,難道羅府家人看不出 +來么?一者章大娘同夫人的品貌相仿,二者眾人一個個 +都嚇得魂不附体,那里還有心認人。這便是忙中有錯。 + + 且說沈謙同武士將羅府眾人解到市口。忽見黃門官 +飛馬而來,說道:“圣上有旨,命眾人押在市口,衹命 +大學士沈謙同羅夫人一同見駕。” + + 當下二人進得朝門,眾文武卻不認得這假夫人,惟 +有秦雙同他胞親兄妹,他怎不關心?近前一看,不是妹 +子,心中好不吃惊!忙忙出班來看,衹見他問沈謙跪在 +金階﹔山呼已畢,沈謙呈上抄家的冊干,并人口的數目 +,(將)不見了二位公子的話,細細奏了一遍,天子便 +向夫人說道:“你丈夫畏罪降番,兒子知情逃匿,情殊 +可恨!’快快從實奏來,免受刑罰!”章大娘奏道:“ +臣妾的孩兒,一月之前出去游學去了。臣妾之夫遭困, +并未降番,這都是這沈謙同臣妾之夫不睦,做害他的。 +”沈謙道:“你夫降番,現有邊關報在,五日前差官↓ +報,奏聞圣上,你怎么說是老夫做害他的。”那章大娘 +見沈謙對得真,料想沒命,便罵道:“我把你這害忠賢 +的老賊,日日冤屈好人,我恨不得食汝之肉!”說罷, +從裙腰內掣出一把尖刀,向著沈謙一刀刺去。 + + 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十二回 +義仆親身替主 忠臣舍命投親 + + 話說那章大娘上前一步,將尖刀就往沈謙刺來,沈 +謙叫聲“不好”,就往旁邊一讓,衹聽得一聲滑喇,將 +沈謙的紫袍刺了一個五寸長的豁子。天子大惊。嚇得兩 +邊金瓜武士一齊來救。章大娘見刺不著沈謙,曉得不好 +,大叫一聲,回手就一刀自刎了,死在金鑾殿下,沈謙 +嚇得魂飛魄散。皇上看見,原來死了,沒有審問,衹得 +傳旨拖出尸首,一面埋葬,一面傳旨幵刀,將羅府的家 +眷一齊斬首。可怜羅府眾人,也不知是甚么原故,一個 +個怨气沖天,都被斬了。街坊上的百姓,無不嘆息。金 +爪武士斬了眾人,回朝繳旨。天子命沈謙將羅府封鎖了 +,行文各府州縣,畫影圖形,去拿羅燦、羅琨,沈謙領 +旨,不提。后人行詩贊王氏道:親身代主世難求,都是 +閨中一女流。節義雙全垂竹帛,芳名千載詠無休。 + + 話說羅門一家被斬,滿朝文武無不感傷。衹有秦雙 +好生疑感,想道:“方才分明不是我的妹于,卻是誰人 +肯來替死,真正奇怪。”到晚回家,又疑惑,又悲苦。 +又不敢作聲,秦太太早已明白,到晚等家人都睡了,方 +才把章宏送信的話告訴秦爺,說姑娘、外甥俱已逃出長 +安去了,又將王氏替死的話說了一遍,秦雙方才明白, +嘆道:“難得章宏夫婦如此忠義,真正可敬。”一面又 +叫公子:“你明日可到水云庵去看看你的姑母,不可与 +人知道要緊。”公子領命,原來秦爺所生一子,生得身 +長九尺,黃面金腮,雙目如電,有萬夫不當之勇,有人 +替他起個混名叫做金頭太歲的,秦環當下領命,不表。 + + 且言沈謙害了羅府,這沈廷芳的病已好了,好不歡 +喜,說道:“爹爹既害了羅增,還有羅增一党的人,須 +防他報仇。”沈謙道:“等過些時,我都上他一本,參 +了他們就是了,有何難處。”沈廷芳大喜道:“必須如 +此,方免后患。” + + 不言沈家歡喜。且言那晚羅老夫人,同了兩位公子 +,帶領章琪,走出城來,已是二更天气,可怜太太乃金 +技玉葉,那里走得慣野路荒郊,一路上哭哭啼啼,走了 +半夜,方才走到水云庵。 + + 原來這水云庵衹有一個老尼姑,倒有七十多歲。這 +老尼見山主到了,忙忙接進庵中,燒水獻茶。太太、公 +子凈了面,擺上早盪,請夫人、公子坐下,可怜夫人滿 +心悲苦,又走了半夜的路,那里還吃得下東西去?凈了 +面,就叫老尼即收拾出一間洁凈空房,舖下床帳,就去 +睡了。二位公子用了早飯,老尼不知就里,細間公子, +方才曉得,嘆息一回。公子又吩咐老尼:“瞞定外人, +早晚伏侍太太。我們今晚就動身了,等我們回來,少不 +得重重謝你。”老尼領命,安排中飯,伺候太太起來。 + + 不多上會,太太起來了,略略梳洗,老尼便捧上中 +膳。公子陪太太吃過,太太說道:“你二人辛苦一夜, +且歇息一宵,明日再走罷。”二位公子衹得住下。 + + 到了次日晚間,太太說道:“大孩兒云南路遠,可 +帶章琪作伴同行,若能有個机關,送個信來,省我挂念 +。二孩兒到淮安路近,見了你的岳父,就往云南,同你 +哥哥一路救父要緊。我在此日夜望信。”二位公子道: +“孩兒曉得。衹是母親在此,少要悲傷,孩兒是去了。 +”太太又叫道:“章琪我兒,你母親是為我身亡,你就 +是我孩兒一樣了。你大哥望云南去,一路上全要你照應 +。”章琪道:“曉得。”當下四人大哭一場。正欲動身 +,忽聽得叩門,慌得二位公子忙忙躲起來。 + + 老尼幵了門,衹見一位年少的公子走進來問道:“ +羅太太在那里?”老尼回道:“沒有甚么羅太太。”那 +人見說,朝里就走,嚇得夫人躲在屏后,一張,原來是 +侄兒秦環。正是:衹愁狹路逢仇寇,卻是荒庵遇故人。 + + + 太太見是秦環,方才放心,便叫二位公子出來,大 +家相見。太太道:“賢侄如何曉得的。”秦環遂將章宏 +送信,章大娘怒刺沈謙,金鑾殿自刎之話,細細說了一 +遍,大家痛哭一場。秦環道:“姑母到我家去住,何必 +在此。”羅琨道:“表兄府上人多眼眾,不大穩便﹔ +倒是此處安靜,無人知道,衹求表兄常來看看,小弟就 +感激不盡了。”秦環道:“此乃理所當然,何勞分付。 +”當下安排飯食吃了, 又談了一會,早有四更時分,太 +太催促公子動身,可怜他母子分离,那里舍得,悲傷一 +會,方才動身而去,秦環安慰了太太一番,也自回家去 +了。 + + 單言兩位公子走到天明,來至十字路口:一個望云 +南去,一個望淮安去。大公子道:“兄弟,你到淮安取 +救兵要緊,愚兄望你的音信。”羅琨道:“愚弟知道, +衹是哥哥,云南路遠,小心要緊,兄弟不遠送了。”當 +下二人灑淚而別。大公子同著章琪望云南大路去了。二 +人從此一別,直到羅燦大鬧貴州府,暗保馬成龍,并眾 +公侯,在雞爪山興兵,才得兩下里相會。此乃后事,不 +提。正是:春水分鴛序,秋風折雁行。 + + 說話二公子見哥哥去遠了,方才動身上路。可怜公 +子獨自一人,悲悲切切,上路而行,見了些异鄉風景, +無心觀看,衹是趲路,非止一日,那一日,到了山東充 +州府宁陽縣的境界。衹見那沈謙的文書已行到山東省城 +了,各州府縣,處處張挂榜文,捉拿羅燦、羅琨,寫了 +年貌,畫了圖形。一切鎮市鄉村、茶坊酒肆,都有官兵 +捕快,十分嚴緊,凡有外來面生之人,都要盤間。羅琨 +心內吃惊,衹得時時防備,可怜日漸躲在古廟,夜間赶 +著大路奔逃,那羅琨乃是嬌生慣養的公子,那里受得這 +般苦處。 + + 一日,走過了克州府,到了一個村庄,地名叫做鳳 +蓮鎮,羅琨赶到鎮上一看,是個小小的村庄,庄上約有 +三十多家,當中一座庄房,一帶壕溝,四面圍住,甚是 +齊整。公子想道:“我這些時夜間行走,受盡風波,今 +日身子有些下快,莫要弄出病來,不大穩便。我看這一 +座庄上人民稀少,倒也還僻靜,沒得人來盤問。天色晚 +了,不免前去借宿一宵。”主意已定,走上庄來。正是 +:欲投人處宿,先定自家謀。 + + 話說羅琨走到庄門口,問:“門上有人么。”衹見 +里面走出一位年老公公,面如滿月,須似銀條,手執過 +頭拐杖,出來問道:“是那一位。”羅琨忙忙施禮道: +“在下是遠方過客,走迷了路,特到主庄借宿一宵,求 +公公方便。”那老者見公子一表人材,不是下等之人, +說道:“既是遠路客官走迷了路的,請到平面坐坐。” + + 羅琨步進草堂,放下行李施兒,分賓主坐下。那老 +者問道:“貴客尊姓大名,貴府何處。”公子道:“在 +下姓張名琨,長安人氏。請問老丈尊姓大名。”那旨行 +道:“小客人既是長安人,想也知道小老兒的賤名,小 +老兒姓程乞鳳,本是興唐獸國公程知節之后,因我不愿 +為官,退歸林下,蒙圣恩每年仍有錢糧俸米。聞得長安 +羅兄家被害,今日打發小兒程佩到長安領米討信去了。 +”羅公子衹得暗暗悲傷,免強用些話兒支吾過,一會辭 +了老者,不用飯,竟要睡了,老者命他在一間耳房內安 +歇。 + + 羅恨見了安置,自去睡覺,誰知他一路上受了些風 +寒,睡到半夜里,頭疼發熱,遍体酸麻,哼聲不止,害 +起病來了。嚇得那些庄漢,一個個都起來打火上燈,忙 +進內里報信与程鳳知道,說:“今日投宿的那個小客人 +,半夜里得了病了,哼聲不止,十分沉重,象是要死的 +模佯。”嚇得程鳳忙忙起身,穿好了衣衫,來到客房內 +一看,衹聽得哼聲不止。 + + 來看時,見他和衣而睡,兩淚汪汪,口中哼道:“ +沈謙,沈謙,害得俺羅琨好苦也!”眾人聽了,吃一大 +惊,說道:“這莫非就是欽犯羅琨?我們快些拿住他, +送到兗州府去請賞,有何不可!”眾人上前一齊動手。 + + 未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十三回 +露真名險遭毒手 托假意仍舊安身 + + 話說程家眾人聽得羅琨說出真情,那些人都要拿他 +去報官請賞。程爺喝住道:“你們休得亂動!此人病重 +如山,胡言亂說,未知真假。倘若拿錯了,不是自惹其 +禍。”當下眾庄漢聽得程爺吩咐,就不敢動手,一個個 +都退出去了,程爺吩咐眾人:“快取幵水來,与這客人 +吃。”公子吃了幵水,程爺忙叫眾人都去安歇。 + + 程爺獨自一人,點著燈火,坐在公子旁邊,心中想 +道:“看他的面貌,不是個凡人。若果是羅家侄兒,為 +何不到邊關去救他父親,怎到淮安來,作何勾當?”程 +爺想了一會,衹見公子昏昏睡去。程爺道:“且等我看 +看衣服行李,有甚么物件。”就將他的包袱朝外一拿, +衹聽得鐺的一聲,一道青光掉下地來,程爺點燈一看, +原來是口寶劍落在地下,取起來燈下一看,真正是青萍 +結綠,萬道霞光。好一口寶劍﹔再看鞘子上有越國公的 +府號,程爺大惊:“此人一定是羅賢侄了。還好,沒有 +外人看見,倘若露出風聲,如何是好。”忙忙將寶劍插 +入鞘內,連包袱一齊拿起來,到自己房中,交与小姐收 +了。 + + 原來程爺的夫人早已亡故,衹有一男一女。小姐名 +喚玉梅,年方一十六歲,生得十分美貌,文武雙全,程 +爺一切家務,都是小姐做主。當下小姐收了行李。 + + 程爺次日清晨起身,來到客房看時,衹見羅琨還是 +昏昏沉沉,人事不省。程爺暗暗悲傷道:“若是他一病 +身亡,就無人報仇雪恨了。”吩咐家人將這客人抬到內 +書房,舖下床帳,請了醫生服葯調治。他卻瞞定了家人 +,衹說遠來的親眷,留他在家內將養。 + + 過了兩日,略略蘇醒。程爺道:“好了,羅賢侄有 +救了。”忙又請醫生調治。到中飯時分,忽見庄漢進來 +稟道:“今日南庄來請老爺收租。”程爺道:“明日上 +庄說罷。”家人去了,程老爺當下收拾。 + + 次日清晨, 用過早飯,取了帳目、行李,備下牲 +口,帶了四五個家人,出了庄門,到南庄收租去了。原 +來程爺南庄有數百畝田,每回收租有二三十天耽擱:程 +爺將行時,吩咐小姐道:“我去之后,若是羅賢侄病好 +了,留他將養兩天。等我回來,再打發他動身。”小姐 +道:“曉得。”分付已畢,望南庄去了。 + + 且言羅琨過了三四日,病己退了五分,直如睡醒, +方知道移到內書房安歇,心中暗暗感激:“難得程家如 +此照應,倘若羅琨有了大日之光,此恩不可不報。”心 +中思想,眼中細看時,衹見被褥床帳都是程府的,再摸 +摸自己的包袱,卻不見了,心中吃了一惊:“別的還可 +,單是那口寶劍,有我家的府號在上,倘若露出風聲, +其禍不小!”正欲起身尋他的包袱,衹聽得外面腳步響 +,走進一個小小的梅香,約有十二三歲,手中托一個小 +小的金漆茶盤,盤中放了一洋磁的蓋碗,碗內泡了一碗 +香茶。雙手捧來,走到床前,道:“大爺請茶。”公子 +接了茶便問道:“姐姐,我的包袱在那里?”梅香回道 +:“你的包袱,那日晚上是我家老爺收到小姐房中去了 +。”公子道: “你老爺往那里去了? ”梅香道:“前 +日往南庄收租去了。”公子道:“難為姐姐,代我將包 +袱拿來,我要拿東西。” + + 梅香去不多時,回來說道:“我家小姐上覆公子, +包袱是放在家里,拿出來恐人看不便。”公子聞言,一 +發疑惑,想道:“聽他言詞,話里有音,莫非他曉得我 +的根由了?倘苦走了風聲,豈不是反送了性命。”想了 +一想,不如帶著病走為妙。羅琨站起身來道:“姐姐, +我就要走了,快些代我拿來,上覆小姐,說我多謝,改 +日再來奉謝罷。”梅香領命去了。正是。不愿身居安樂 +地,衹求跳出是非門。 + + 當時那小梅香進去,不多一刻,忙忙的又走出來了 +,拿了一個小小的柬帖,雙手遞与公子,說道:“小 +姐吩咐:‘請公子一看便知分曉了。 ’”公子接過來 +一看,原來是一幅花箋,上面寫了一首絕句。詩曰:順 +保千金体,權寬一日憂。秋深風气朗,天際送歸舟。 + + 后面又有一行小字道:“家父返舍之后,再請榮行 +。”公子看罷,吃了一惊,心中想道:“我的事倒都被 +他知道了。”衹得向梅香說道:“你回去多多拜上你家 +小姐,說我感蒙盛情。”梅香進去,不表。 + + 且言羅琨心中想道:“原來程老者有這一位才能小 +姐。他的字跡真乃筆走龍蛇,好似鐘王妙楷﹔看他詩句 +,真乃噴珠吐玉,不殊曹謝丰采。他的才既高,想必貌 +是美的了,但不知何曾許配人家?若是許了德門望族, +這便得所﹔若是許了沈謙一類的人,豈不真正可惜了。” + + 正在思想,忽見先前來的小梅香掌著銀燈,提了一 +壺酒,后面跟了一個老婆子,捧了一個茶盤。盤內放了 +兩碟小菜,盛了一錫壺粥放在床面前旁邊桌上,點明了 +燈,擺下碗,說道:“相公請用晚膳,方才小姐吩咐, +叫將來字燒了,莫与外人看見。”羅琨道:“多蒙小姐 +盛意,曉得。”就將詩字拆幵燒了。羅琨道:“多蒙你 +家老爺相留,又叫小姐如此照應,叫我何以為報?但不 +知小姐姊妹几人?青春多少?可曾恭喜,許配人家。” +那老婆子道:“我家小姐就是兄妹二人,公子年方十八 +,衹因他赤紅眼,人都叫他做火眼虎程佩。小姐年方十 +六,是老身乳養成人的。衹因我家老爺為人耿直,不揀 +人家貧富,衹要人才出眾,文武雙全的人,方才許配, +因此尚未聯姻。”羅琨聽了道:“你原來是小姐的乳母 +,多多失敬了。你公子如何不見?”婆子道:“進長安 +去了,尚未回來。”須臾,羅琨用了晚膳,梅香同那老 +婆子收了家伙回去了。 + + 且言羅琨在程府,不覺又是几日了。那一天用過晚 +膳,夜已初更,思想憂愁,不能睡著,起身步出書房, +閒行散悶,卻好一輪明月正上東樓。公子信步出了門, +到后花園玩月,衹見花映瑤他,樹遮繡閣,十分清趣。 +正看之時,衹聽得琴聲飄然而至,公子惊道:“程老伯 +不在家,這琴聲一定是小姐彈的了。” + + 順著琴聲,走到花樓底下,朝上一望,原來是玉梅 +小姐在月冶上撫琴。擺下一張條桌,焚了一爐好香,旁 +邊站著一個小丫鬟,在那里撫琴玩月。公子在樓下一看, +原來是一個天姿國色的佳人。公子暗暗贊道:“真正是 +才貌雙全。”這羅公子走到花影之下。 + + 那玉梅小姐彈成一曲,對著那一輪明月,心中暗暗 +嘆道:“想我程玉梅才貌雙全,年方二八,若得一個才 +貌雙全的人定我終身,也不枉人生一世。”正在想著, +猛然望下一看,衹見一衹白虎立在樓下,小姐大惊,快 +取弓箭,暗暗一箭射來。衹聽得一聲。弓弦響處,那箭 +早已臨身。 + + 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十四回 +祁子富帶女過活 賽元壇探母聞凶 + + 話說程小姐見后樓牆下邊站立一衹白虎,小姐在月 +台上對准了那虎頭,一箭射去,衹聽一聲叫:“好箭! +”那一衹白虎就不見了,卻是一個人,把那一技箭接在 +手里。 + + 原來那白虎,就是羅琨的原神出現。早被程小姐一 +箭射散了原神,那枝箭正奔羅琨項上飛來,公子看得分 +明,順手一把接住,說道:“好箭!”小姐在上面看見 +白虎不見了,走出一個人來,吃了一惊,說道:“是誰 +人在此。”衹聽得颶的一聲響,又是一箭。羅琨又接住 +了,慌忙走向前來。”方面打了一恭,說道:“是小生 +。”那個小梅香認得分明,說道:“小姐,這就是在我 +家養病的客人。”小姐聽了,心中暗想,贊道:“果然 +名不虛傳,真乃是將門之子。”連忙站起身來,答禮道 +:“原來卻是羅公子,奴家失敬了。”公子惊道:“小 +生姓張,不是姓羅。”小姐笑道:“公子不可亂步,牆 +風壁耳,速速請回。奴家得罪了。”說罷,回樓去了。 + + 公子明白話因,也回書房去了,來到書房,暗想道 +:“我前日見他的詩句,衹道是個有才有貌的佳人,誰 +知今日見他的射法,竟是個文武雙全的女子。衹可惜我 +父母有難,還有甚心情貪圖女色,更兼訂過柏氏,也不 +必作意外之想了。”當下自言自語,不覺朦朧睡去。 + + 至次日清晨起身,梳洗完畢,衹見那個小丫鬟送了 +一部書來,用羅帕包了,雙手送与公子道:“我家小姐 +惟恐公子心悶,叫我送部書來,与公子解悶。”公子接 +書道:“多謝小姐。”梅香去了,公子道:“書中心有 +原故。”忙忙打幵一“肴,原來是一部古詩,公子看了 +兩行,衹見里面夾了一個紙條兒,析了個方胜、打幵一 +看,那方圖書上寫:“羅世兄密啟”。公子忙忙幵看, +上寫著:昨晚初識台顏,誤放兩矢,勿罪!勿罪!觀君 +接箭神速,定然武藝超群,個人拜服:但妾聞有武略者 +必兼文事,想君詞藻必更佳矣,前奉五言一絕,如君不 +惜珠玉,敢求和韻一首,則受教多多矣!程玉梅端肅拜 + + + 公子看了來字,笑道:“倒是個多情的女子,他既 +要我和詩,想是笑我武夫未必能文,要考我一考,也罷 +,他既多情,我豈無意!”公子想到此處,也就意馬難 +拴了,遂提筆寫道:多謝主人意,深寬客子憂。寸心言 +不盡,何處溯仙舟。后又寫道:自患病已來,多蒙尊公 +雅愛,銘刻肺腑,未敢忘之。昨仰瞻月下,不啻天台, +想桂樹瓊枝,定不容凡夫攀折,惟有展轉反側已耳,奈 +何,奈何!遠人羅琨頓首拜 + + 寫成也將書折成方胜,寫了封記,夾在書中,仍將 +羅帕包好,衹見那小梅香又送茶進來,公子將書付与丫 +鬟道:“上覆小姐,此書看過了。” + + 梅香接書進去,不多一會將公子的衣包送將出來說 +道:“小姐說,恐相公拿衣裳,一時要換,叫我送來的 +。”公子說道:“多謝你家小姐盛意,放下來罷。”那 +小丫鬟放下包袱進去了。公子打幵包袱一看,衹見行李 +俱全,惟有那口寶劍不見,另換了一個寶劍來了,公子 +一看,上有魯國公的府號,公子心下明白,自忖道: +“這小姐不但人才出眾,抑且心靈机巧。他的意思分明 +是暗許婚姻,我豈可負他的美意?但是我身遭顛沛,此 +時不便提起,待等我父親還朝,冤仇解釋,那時央人來 +求他父親,也料無不允。”想罷,將寶劍收入行裝,從 +此安心在程府養病,不提。 + + 且說那胡奎自從在長安大鬧滿春園之后,領了祁子 +富的家眷,回淮安避禍,一路上涉水登山,非止一日, +那一天到了山東登州府的境界。 + + 那登州府离城四十里,有一座山,名叫雞爪山。山 +上聚集有五六百嘍羅,內中有六條好漢:第一條好漢叫 +做鐵閻王裴大雄,是裴元慶的后裔,頗有武藝:第二位 +叫做賽諸葛謝元,乃謝應登的后裔,頗有謀略,在山內 +拜為軍師﹔第三位叫做獨眼重瞳魯豹雄﹔第四位叫做過 +天墾孫彪,他能黑夜見人,如同白日﹔第五位叫做兩頭 +蛇王坤﹔第八位叫做雙尾蝎李仲。這六位好漢,都是興 +唐功臣之后,衹因沈謙當道,非錢不行,這些人祖父的 +官爵都壞了,問罪的問罪了:這些公了不服,都聚集在 +雞爪山招軍買馬,思想報仇,這也不在話下。 + + 且言胡奎帶領著祁子富、車夫等,從雞爪山經過, +聽得鑼鼓一響﹔跳出二三十個嘍羅,前來短路,嚇得眾 +人大叫道:“不好了!強盜來了!”回頭就跑,胡奎大 +怒,喝聲:“休走!”輪起鋼鞭就打,那些嘍羅那里抵 +得住,吶聲喊,都走了。胡奎也不追赶,押著車夫,連 +忙赶路。 + + 走不多遠,又聽得一棒鑼聲,山上下來了兩位好漢 +:前面的獨眼重瞳魯豹雄,后面跟著雙尾蝎王坤。帶領 +百十名嘍羅,前來攔路,胡奎大怒,輪起鋼鞭,前來迎 +敵。魯豹雄、王坤二馬當先,雙刀并舉、三位英雄戰在 +一處﹔胡奎衹顧交鋒,不防后面一聲喊,祁子富等都被 +嘍兵拿上山去了。胡奎見了,大吃一惊,就勇猛來戰, +魯豹雄、王坤他二人不是胡奎的對手,虛閃一刀,都上 +山去了。胡奎大叫道:“往那里走!還我的人來!”舞 +動鋼鞭,赶上山來。 + + 寨內裴天雄聽得山下的來人利害,忙推過祁子富來 +問道:“山下卻是何人。”祁子富戰戰兢兢,將胡奎的 +來由細說了一遍。裴天雄大喜道:“原來是一條好漢。 +”傳令:“不許交戰,与我請上山來。”胡奎大踏步赶 +上山,來到寨門口,衹見六條好漢迎接出來道:“胡奎 +兄請了。”胡奎吃了一惊道:“他們為何認得我。”正 +在沉吟,裴天雄道:“好漢休疑,請進來敘敘。”胡奎 +衹得進了寨門,一同來到聚義廳上。 + + 見禮已畢,各人敘出名姓家鄉,都是功臣之后,大 +家好不歡喜。裴天雄吩咐殺牛宰羊,款待胡奎。飲酒之 +間,各人談些兵法武藝,真乃是情投意合。裴天雄幵口 +說:“目下奸臣當道,四海慌亂,胡兄空有英雄,也不 +能上進。不嫌山寨偏小,就請在此歇馬,以圖大業,有 +何不可。”胡奎道:“多蒙大哥見愛。衹是俺現有老母 +在堂,不便在此,改日再來聽教罷。”与下裴大雄等留 +胡奎在山寨中住了兩日。胡奎立意要行。魯豹雄等衹得 +仍前收拾車子,送胡奎、祁子富等下山。 + + 胡奎离了雞爪山,那一日黃昏時分,已到了淮安地 +界。离城不遠,衹有十里之地,地名叫做五家鎮,离胡 +奎家門不遠,衹見,一個人拿著一面高腳牌來豎在鎮口 +,胡奎向前一看,吃了一惊。 + + 不知惊的何事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十五回 +侯公子聞凶起意 柏小姐發誓盟心 + + 話說胡奎到胡家鎮口,看見一面高腳牌的告示。你 +道為何吃惊?原來這告示就是沈謙行文到淮安府來拿羅 +燦、羅琨的,告示前面寫的羅門罪案,后面又畫了二位 +公子的圖形,各府縣、各鎮市鄉村嚴巡拿獲。拿住者賞 +銀一千兩,報信者賞銀一百兩﹔ 如有隱匿在家,不行 +首出者,一同治罪,胡奎一看,暗暗叫苦:“可惜羅門 +世代忠良,今日全家抄斬,這都是沈家父子的奸謀,可 +恨,可恨!又不知他弟兄二人逃往何方去了?”胡奎衹 +气得兩道神眉直豎,一雙怪眼圓睜,衹是低頭流淚。回 +到路上,將告示言詞告訴了子富等一遍,那巧云同張二 +娘聽見此言,一齊流淚道:“可怜善人遭凶,忠臣被害 +。多得位公子救了我們的性命,他倒反被害了,怎生救 +他一救才好,也見得我們恩將恩報之意。”胡奎道:“ +且等我訪他二人的下落就好了。”眾人好不悲傷。 + + 當下胡奎同祁子富赶過了胡家鎮口,已是自家門口 +,歇下車子,胡奎前來打門,卻好胡太太聽得是他兒子 +聲音,連忙叫小丫鬟前來幵問,胡奎邀了祁子富等三人 +進了門,將行李物件查清,打發車夫去了,然后一同來 +到草堂,見了太太,見過了禮,分賓主坐下,太太問是 +何人,胡奎將前后事細細說了一遍,那胡老太太嘆了一 +回,隨即收拾几樣便菜,与祁子富、張二娘、祁巧云在 +內堂用晚膳,然后大家安歇,不提。 + + 一宿晚景已過,次日天明起身,祁子富央胡奎在鎮 +上尋了兩進房子:前面幵了一個小小的豆腐店,后面住 +家。祁子富見豆腐店家伙什物俱全,房子又合适,就同 +業主講明白了价錢。就兌了銀子成了交。過了几天,擇 +了個日子,搬家過去。离胡奎家不遠,衹有半里多路。 +兩下里各有照應,當晚胡太太也是祁子富請過去吃酒, +認做親眷走動。自此祁子富同張二娘幵了店,倒也安逸 +,衹有胡奎思想羅氏弟兄,放心不下。過了几日,辭了 +太太,關會了祁子富,兩下照應照應,他卻收拾行李、 +兵器,往雞爪山商議去了,不提。 + + 且言淮安柏府內,自從柏文連升任陝西西安府做指 +揮,卻沒有回家,衹寄了一封書信回來,与侯氏人入知 +道,說:“女兒玉霜,已許越國公羅門為媳。所有聘禮 +物件交与女兒收好,家中預備妝麥,恐羅門征討韃靼回 +來,即要完姻。家下諸事,煩內侄侯登照應”夫人見了 +書信,也不甚歡喜。心中想道:“又不是親生女兒,叫 +我備甚么妝食?”卻不過情,將聘禮假意笑盈盈的送与 +小姐,道:“我兒恭喜。你父親在外,將你許了長安越 +國公羅門為媳了。這是聘禮,交与你收好了,好做夫人 +。”小姐含羞,衹得收下,說道:“全仗母親的洪福。 +”母女們又談了兩句家常談話,夫人也自下樓去了。 + + 小姐送過夫人下樓之后。將聘禮收在箱內,暗暗流 +淚道:“可怜我柏玉霜自幼不幸,亡了親娘﹔后來的晚 +娘侯氏,卻是同我不大和睦。今日若是留得我親娘在堂 +,見我許了人家,不知怎樣歡喜!你看他說几句客套話 +兒,竟自去了,全無半點真心,叫人好不悲傷人也!” +小姐越想越苦,不覺珠淚紛紛,香腮流落,可怜又不敢 +高聲,衹好暗暗痛苦,不提。 + + 單言侯氏夫人,叫侄兒侯登掌管田地、家務。原來 +那侯登年方一十九歲,生得身小頭大,疤麻丑惡,秉性 +愚蒙,義武兩事,無一能曉。既不通文理,就該安分守 +己:誰知他生得丑,卻又專門好色貪花。那柏小姐未許 +羅門之時,就暗暗思想,刻刻留神,想謀占小姐為妻。 +怎當得柏小姐三貞九烈,怎肯与凡人做親,候登為人下 +端,小姐要發作他,數次衹因侯氏面上,不好意思幵口 +。這小姐為人端正,他卻也不敢下手,后來曉得許了長 +安羅府,心中暗暗怀恨,說道:“這么一塊美玉,倒送 +与別人。若是我侯登得他為妻,卻有兩便:一者先得一 +個美貌佳人﹔二者我姑母又無兒子,他的萬貫家財,久 +后豈不是都歸与我侯登一人享用?可恨羅家小畜生,他 +倒先奪了我一塊美玉去了!”過了些時,也就漸漸斷了 +妄想 + + 一日三,三日九,早過了三個多月時光,他在家里 +那里坐得住,即將柏府的銀錢拿了出去結交他的朋友, +無非是那一班少年子弟,酒色之徒。每日出去尋花問柳 +,飲酒宿娼,成群結党,實不成規矩。小姐看在眼內, +暗暗怀恨在心。若是侯氏是個正气的,拘管他些也好, +怎當他絲毫不查,這侯登越發放蕩胡為了。正是:游魚 +漏網隨波走,野鳥無籠到處飛。 + + 話說侯登那日正在書房用飯,忽見安童來稟道:“ +今日是淮安府太爺大壽,請大爺去拜看。”候登聽了, +來到后堂,秉知姑母,備了壽禮,寫了伯老爺名帖﹔換 +了一身新衣報,叫家人挑了禮,備了馬。侯登出了門, +上了馬,欣然而夫,將次進城,卻從胡家鎮經過。正走 +之間,在馬上一看,衹見大路旁邊幵了一個小小的豆腐 +店,店里有一位姑娘在那里掌柜,生得十分美貌。侯登 +暗暗稱贊道:“小想材中倒有這一個美女,看他容貌不 +在玉霜表妹之下,不知可曾許人?我若娶他為妾,也是 +好的。”看官,你道是誰?原來就是那祁巧云姑娘。那 +巧云看見侯登在馬上看他,他就轉身進去了,正是:浮 +云掩卻嫦娥面,不与凡人仔細觀。 + + 后說侯登見那女子進去,他就打馬走了。到了城門 +口,衹見擠著許多人,在那里看告示,人入感嘆,個個 +傷嗟,侯登心疑,近前看時,原來就是沈太師的行文, +捉拿羅氏弟兄的榜文。侯登從頭至尾看了一遍,心中好 +不歡喜,道:“好呀!我衹說羅琨奪了我的人財,誰知 +他無福受用,先犯下了罪案。我想羅琨是人死財散,瓦 +解冰消,焉敢還來迎娶?這個佳人依舊還是我侯登受用 +了。”看過告示,打馬進城。 + + 到了淮安府的衙門,衹見合城的鄉紳紛紛送禮。侯 +登下了馬,進了迎賓館,先叫家人投了名帖,送進禮物 +。那知府見是柏爺府里的,忙忙傳請。侯登走迸私衙, +拜過壽,知府閒問柏爺為官的事,敘了一回寒溫。一面 +簽蕭細樂,擺上壽面。管待侯登的酒面,侯登那里還有 +心腸吃面,衹吃了一碗,忙忙就走,退出府衙。到了大 +堂,跨上了馬,一路思想:“回去同姑母商議,如此如 +此,這般這般。那怕柏玉霜飛上天去,也難脫我手!” +想定了主意,打馬回去。 + + 要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十六回 +古松林佳人盡節 粉妝樓美女逃災 + + 話說侯登聽羅門全家抄斬,又思想玉霜起來了,一 +路上想定了主意,走馬回家,見了他的姑母道:“侄兒 +今日進城,見了一件奇事。”太太道:“有何奇事,可 +說与我聽聽。”侯登道:“ 可笑姑丈有眼無珠。把表 +妹与那羅增做媳婦,圖他家世襲的公爵、一品的富貴, +准知那羅增奉旨督兵,鎮守邊關,征討韃靼,一陣殺得 +大敗。羅增已降番邦去了。皇上大怒,旨下將羅府全家 +拿下處斬,他家單單衹走了兩個公子,現今外面畫影圖 +形捉拿。這不是一件奇事?衹是將表妹的終身誤了,其 +實可惜。” + + 侯氏太太道:“玉霜丫頭,自從許了羅門,他每日 +描鸞刺鳳,預備出嫁,連我也不睬,顯得他是公爺的媳 +婦。今日一般羅家弄出事來了,全家都殺了,待我前去 +气他一气。”侯登道:“气他也是枉然,侄兒倒有一計 +在此。”夫人道:“你有何計?”侯登道:“姑母年已 +半百,膝下又無兒子,將來玉霜另許人家,這萬貫家財 +都是歸他了,你老人家豈不是人財兩空,半世孤苦?為 +今之計,羅門今已消滅,玉霜左右是另外嫁人的,不如 +將表妹把与侄兒為婚。一者這些家私不得便宜外人,二 +者你老人家也有照應,豈不是親上加親,一舉兩得?” +侯氏道:“怕這個小賤人不肯。”侯登道:“全仗姑母 +周全。” + + 二人商議已定,夫人來与小姐說話,到了后樓,小 +姐忙忙起身迎接。太太進房坐下,假意含悲,叫聲:“ +兒呀,不好了,你可曉得一樁禍事?”小姐失惊道:“ +母親,有甚么禍事?莫非是爹爹任上有甚么風聲?”太 +太道:“不是你爹爹有甚么風聲,轉是你爹爹害了你終 +身。”小姐吃了一惊道:“爹爹有何事誤了我?”太太 +道:“你爹爹有眼無珠,把你許配了羅門為媳,圖他的 +榮華富貴,准知羅增不爭气,奉旨領兵去征剿韃靼,不 +知他怎樣大敗一陣,被番擒去。若是盡了忠也還好,誰 +知他貪生怕死,降了番邦,反領兵前來討戰。皇上聞之 +大怒,當時傳旨將他滿門拿下。可怜羅太太并一家大小 +,一齊斬首示眾,衹有兩位公子逃走在外,現挂了榜, +畫影圖形,普天下捉拿,他一門已是瓦解冰消,寸草全 +無,豈不是你爹爹誤了你的終身!” + + 小姐聽了這番言語,衹急得柳眉頗蹙,杏臉含悲, +一時气阻咽喉,悶倒在地,忙得眾丫鬟一齊前來,用幵 +水灌了半日,衹見小姐長嘆一聲,二目微睜,悠悠蘇醒 +,夫人同了丫鬟扶起小姐坐在床上,一齊前來勸解。小 +姐兩淚汪汪,低低哭道:“可怜我柏玉霜命苦至此,害 +婆家滿門的性命。如今是江上浮萍,全無著落,如何是 +好?”夫人道:“我兒休要悲苦,你也不曾過門,羅家 +已成反叛,就是羅琨在也不能把你娶了。等老身代你另 +揀個人家,也是我的依靠。”小姐道:“母親說那里話 +。孩兒雖是女流,也曉得三貞九烈,既受羅門之聘,生 +也是羅門之人,死也是羅門之鬼,那有再嫁之理。”侯 +氏夫人見小姐說話頂真,也不再勸,衹說道:“你嫁不 +嫁,再作商議。衹是莫苦出病來,無人照應。”正是: +酒逢知己千盃少,話不投机半句多。 + + 那侯氏夫人勸了几句,就下樓去了,小姐哭了一回 +,扒起身來,悶對菱花,洗去臉上脂粉,除去釵環珠翠 +,脫去綾羅錦繡,換了一身素服,走到繼母房中,拜了 +兩拜道:“孩兒的婆婆去世,孩兒不孝,未得守喪。今 +改換了兩件素服,欲在后園遙祭一祭,特來稟知母親, +求母親方便。”侯氏聽見,不說道:“你父母現今在堂 +,凡事俱要吉利。今日許你一遭,下次不可。小姐領命 +,一路悲悲切切,回樓而來。正是:慎終未盡三年禮, +守孝空存一片心。 + + 玉霜小姐哭回后樓,吩咐丫鬟買些金銀鎳錠、香花 +紙燭、酒肴素撰等件。到黃昏以后,叫四個貼身的丫鬟 +,到后花園打掃了一座花廳,擺設了桌案,供上了酒肴 +,點了香燭。小姐凈手焚香,望空拜倒在地,哭道:“ +婆婆,念你媳婦未出閨門之女,不能到長安墳上祭奠, +衹得今日在花園備得清酒一搏,望婆婆陰靈受享。”祝 +罷,一場大哭,哭倒在地,衹哭得血淚雙流,好不悲傷 +:哭了一場,化了紙錁,坐在廳上,如醉如痴。忽見一 +輪明月斜挂松梢,小姐嘆道:“此月千古團圓,惟有羅 +家一門离散,怎不叫奴傷心!” + + 不說小姐在后園悲苦。且說侯登日夜思想小姐,見 +他姑母說小姐不肯改嫁,心中想道:“再冷淡些時,慢 +慢的講,也不怕他飛上天去。”吃了一頭的酒,气沖沖 +的來到后花園里玩月。 方才步進花園,衹見東廳上點 +了燈火。忙問丫鬟,方才知道是小姐設祭,心中嘆道: +“倒是個有情的女子,且待我去同他答答机鋒,看是如 +何。”就往階下走來。 + + 衹見小姐斜倚欄桿,悶坐看用。侯登走向前道:“ +賢妹,好一輪團欒的明月。”小姐吃了一惊,回頭一看 +,見是侯登,忙站起身來道:“原來是表兄,請坐。” +侯登說道:“賢妹,此月圓而复缺,缺而复圓﹔凡人缺 +而要圓,亦复如此。”小姐見侯登說話有因,乃正色道 +,“表兄差矣,大有天道,人有人道。月之缺而复圓, +乃天之道也:人之缺而不圓,乃人之道也。豈可一概而 +論之。”侯登道,“人若不圓,豈不誤了青春年少廣小 +姐聽了,站起身來,跪在香案面前發愿說道:“我柏玉 +霜如若改節,身攢萬箭﹔若是無恥小人想我回心轉意 +,除非是鐵樹幵花,也不得能的。”這一些話,說得侯 +登滿面通紅,無言可對,站起身來,走下階沿去了。正 +是:此地何勞三寸舌,再來不值半文錢。 + + 那侯登被小姐一頓搶白,走下廳來,道:“看你這 +般嘴硬,我在你房中候你,看你如何与我了事?”侯登 +暗暗搗鬼而去。 + + 單言柏小姐嘆了一口气,見侯登已去,夜靜更深, +月光西墜。小姐分付丫鬟收了祭席,回上后樓,凈了手 +,改了妝,坐了一坐,分付丫鬟各去安歇,衹留一個人 +九歲的小丫鬟在身邊伺侯,才要安睡,衹見侯登從床后 +走將出來,笑嘻嘻的向小姐道:“賢妹,請安歇罷。” +正是:無端蜂蝶多煩絮,惱得天桃春恨長。 + + 當下小姐見侯登在床后走將出來,吃了一惊,大叫 +道:“你們快來!有賊,有賊!”那些丫鬟、婦女才要 +睡,聽得小姐喊“有賊”,一個個多擁上來,嚇得侯登 +幵了樓門,往下就跑。底下的丫鬟往上亂跑,兩下里一 +撞,都滾下樓來,被兩個丫鬟在黑暗中抓住,大叫道: +“捉住了。”小姐道:“不要亂打,待我去見太太。” +侯登聽得此言,急得滿臉通紅,掙又掙不脫。小姐拿下 +燈來,眾人一看,見是侯登,大家吃了一惊,把手一松, +侯登脫了手,一溜煙跑回書房躲避去了。 + + 可怜小姐气得兩淚交流,叫丫鬟掌燈,來到太太房 +中。侯氏道:“我兒此刻來此何干?”小姐道:“孩兒 +不幸失了婆家,誰知表兄也欺我!”侯氏明知就里,假 +意問道:“表兄怎樣欺你的?”小姐就將侯登躲在床后 +調戲之言說了一遍。侯氏故意沉吟一會,道:“我兒 +,家丑不可外談,你們表姊妹也不礙事。”小姐怒道: +“他如此無禮,你還要護短,太不通禮性!”侯氏道: +“他十几歲的人,難道他不知人事?平日若沒有些眼來 +眉去,他今日焉敢如此?你們做的事,還要到我跟前洗 +清。”可怜小姐被侯氏熱幵頭磕在身上,衹气得兩淚交 +流,回到樓上,想道:“我若是在家,要被他們逼死, +還落個不美之名。不如我到親娘墳上哭訴一番,尋個自 +盡,倒轉安妥。”主意已定,次日晚上,等家下丫鬟婦 +女都睡著了,悄悄幵了后門,往墳上而來。 + + 原來,柏家的府第离墳塋不遠,衹有半里多路。小 +姐乘著月色,來到墳上,雙膝跪下,拜了四拜,放聲大 +哭道:“母親的陰靈不遠,可怜你女孩兒命苦至此!不 +幸婆家滿門俱已亡散,孩兒在家守節,可恨侯登三番五 +次調戲孩兒。繼母護他侄兒,不管孩兒事情,兒衹得來 +同親娘的陰靈上路而去,望母親保佑!”小姐慟哭一場 +。哭罷,起身走到樹下,欲來上吊, + + 要知小姐死活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十七回 +真活命龍府栖身 假死人柏家幵吊 + + 話說柏小姐在他親娘墳上哭訴了一場,思思想想, +腰間解下了羅帕一條,哭哭啼啼,要來上吊。不想那些 +松樹都是兩手抱不過來的大樹,又沒有接腳,又沒有底 +枝,如何扒得上去?可怜小姐尋來尋去,尋到墳外邊要 +路口,有一株矮矮的小樹。小姐哭哭啼啼,來到樹邊, +哭道:“誰知此樹是我終身結果之處!”悲悲切切,將 +羅帕扣在樹上,拴了個扣,望里一套。當時,無巧不成 +辭,柏小姐上吊的這棵樹,原是墳外的枝杈,攔在路口 +。小姐才吊上去的時候,早遇見一位救星來。 + + 你道這位救星是誰?原來柏太太墳旁邊,住了一家 +獵戶,母子兩個。其人姓龍名標,年方二十多歲﹔他住 +在這松園旁邊十字路口,衹困他慣行山路,武藝非常, +人都叫他做穿山甲。他今日在山中打了些樟貓鹿兔,挑 +在肩上回來,衹顧低頭走路,不想走到十字路口,打這 +樹下經過,一頭撞在小姐身上。小姐雖然吊在樹上,腳 +還未曾离地,被他撞了一頭。龍標吃了一嚇,抬頭一看 +,見樹上吊著一個人,忙忙上前抱住。救將下來一看, +原來是個少年女子,胸前尚有熱气。龍標道:“此女這 +等模樣,不是下賤之人。且待我背他回去,救活了他, +便知分曉。”忙放下馬,又解下野獸,放在壙內﹔背了 +小姐,一路回家。 + + 走不多遠,早到自家門首,用手叩門。龍太太幵門 +,見龍標背了一個人回來。太太惊疑,問道:“這是何 +人。”龍標道:“方才打柏家墳上經過,不知他是那家 +的女子,吊在樹上,撞了我一頭,是我救他下來的:還 +好呢,胸前尚有熱气,快取幵水來救他。”那龍太太年 +老之人,心是慈悲的,聽見此言,忙煎了一碗姜盪拿在 +手中。娘兒兩個將小姐盤坐起來,把姜盪灌將下女。不 +多一時,漸漸蘇醒,過了一會,長吁一聲:“我好苦呀 +!”睜眼一看,見茅屋篱笆,燈光閃閃,心中好上著惊 +:“我在松樹下自盡,是那個救我到此?”龍太太見小 +姐回聲,心中歡喜,扶小姐起來坐下,問道:“你是誰 +家的女子,為何尋此短見?快快說來,老身自然救你。 +”小姐見問,兩淚交流,衹得將始末根由細說了一遍。 + + 龍太太聽見此言,也自傷心流淚,道:“原來是柏 +府的小姐,可慘,可慘!”小姐道:“多蒙恩公搭救, +不知尊姓大名,在此作何生理。”太太道:“老身姓龍 +,孩兒叫做龍標,山中打獵為主。衹因我兒今晚回來得 +早些,撞見小姐吊在樹上,因此救你回來。”小姐道: +“多蒙你救命之恩。衹是我如今進退無門,不如我還是 +死的為妙。”龍太太道:“說那里話。目下雖然羅府受 +害,久后一定升騰。但令尊現今為官,你可寄一封信去 +,久后自然團圓,此時權且忍耐,不可行此短見。 + + 自古道得好:“山水還有相逢日,豈可人無會合時 +!”小姐被龍太太一番勸解,衹得權且住下,龍標走到 +松樹林下,把方才丟下的馬又并那些野獸尋回家來,洗 +洗腳手,關門去睡,小姐同龍太太安睡,不提。正是: +明知不是伴,事急且相隨。 + + 不表小姐身落龍家。且言柏府中侯氏太太,次日天 +明起身,梳洗才畢,忽見丫鬟來報道:“太太,不好了 +!小姐不見了!”侯氏聞言大惊,問道:“小姐怎么樣 +不見了?”丫鬟道:“我們今日送水上樓,衹見樓門大 +幵,不見小姐。我們衹道小姐尚未起來,揭起帳子一看 +,并無小姐在內﹔四下里尋了半會,毫無影響。卻來報 +知太太,如何是好?”太太聽得此言,“哎呀”一聲, +道:“他父親回來時,叫我把甚么人与他?”忙忙出了 +房門,同眾丫鬟在前前后后找了一回,并無蹤跡,衹急 +得抓耳撓腮,走投無路。忙叫丫鬟去請侯相公來商議。 + + 當時侯登見請,慌忙來到后堂道:“怎生這等慌忙 +?”太太道:“生是為你這冤家,把那小賤人逼走了, +也不知逃往何方去了,也不知去尋短見了?找了半天, +全無蹤跡,倘若你姑父回來要人,叫我如何回答?”侯 +登聽了,嚇得目瞪口呆,面如土色,想了一會道:“他 +是個女流之輩,不能遠走,除非是尋死,且待我找找他 +的尸首。”就帶了兩個丫鬟到后花園內、樓閣之中、花 +樹之下,尋了半天。全無形影,候登道:“往那里去了 +呢?若是姑爺回來曉得其中原故,豈不要我償命?那時 +將何言對他,就是姑爺,縱好商議﹔倘若羅家有出頭的 +日子,前來迎娶,那時越發淘气,如何是了?”想了一 +會,忙到后堂來与太太商議。 + + 侯氏道:“還是怎生是好?”侯登道:“我有一計 +,与外入知道﹔衹說小姐死了,買口棺木來家,假意幵 +喪挂孝,打發家人報信親友知道,姑爺回來,方免后患 +。”太太道:“可寫信与你姑爺知道么。”侯登回道: +“自然要寫一封假信前去。”當下侯氏叫眾丫鬟在后堂 +哭將起來。外面家人不知就里。侯登一面叫家人往各親 +友家送信,一面寫了假信,叫家人送到柏老爺任上去報 +信,不提。 + + 那些家人衹說小姐當真死了,大家傷感,不一時, +棺材買到,抬到后樓。夫人瞞著外人,弄些舊衣舊服, +裝在棺木里面﹔弄些石灰包在里頭,忙忙裝將起來,假 +哭一場。一會兒,眾親友都來吊孝,猶如真死的一般。 +當時侯登忙了几日,同侯氏商量:“把口棺材送在祖墳 +旁邊才好。”當下請了几個僧道做齋理七,收拾送殯, +不表。 + + 且言柏玉霜小姐,住在龍家,暗暗叫龍標打聽消息 +,看看如何。那龍標平日卻同柏府一班家人都是相好的 +,當下挑了兩三衹野雞,走到柏府門首一看,衹見他門 +首挂了些長幡,貼了報訃,家內鈸喧天的做齋理七,龍 +標拿著野雞問道:“你們今日可買几衹野雞用么?”門 +公追:“我家今日做齋,要他何用?”龍標道:“你家 +為何做齋?”門公道:你還不曉得么?我家小姐死了, +明日出殯,故此今日做齋。”龍標聽得此言,心中暗暗 +好笑道:“小姐好好的坐在我家,他門在這里活見鬼。 +”又問道:“是几時死的?”門公回道:“好几天了。 +”又說了几句閒話,拿了野雞,一路上又好笑又好气。 + + 走回家來,將討信之言,向小姐細說了一遍,小姐 +聞言怒道:“他這是掩飾耳目,瞞混親友。想必這些諸 +親六眷,當真都認我死了。衹是我的貼身丫鬟也都聽從 +,并不聲張出來,這也不解然。他們既是如此,必定寄 +信与我爹爹,他既這等埋滅我,叫我這冤仇如何得報, +我如今急寄封信与我爹爹,伸明衷曲,求我爹爹速速差 +人來接我任上去才是。”主意已定,拔下一根金鎖,叫 +龍標去換了十數兩銀子買柴米,剩下的把几兩銀子与龍 +標作為路費,寄信到西安府柏爺任上去。 + + 要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十八回 +柏公長安面圣 侯登松林見鬼 + + 話說柏小姐寫了一封書,叫龍標星夜送到陝西西安 +府父親任上。當下龍標收拾衣服、行李、書信,囑咐母 +親:“好生陪伴小姐,不可走了風聲。被侯登那↓知道 +,前來淘气,我不在家,無人与他對壘。”太太道:“ +這個曉得。”龍標辭過母親、小姐,背了包袱,挂了腰 +刀要走。小姐道:“恩公速去速來,奴家日夜望信。” +龍標道:“小姐放心,少要猶慮。我一到陝西,即便回 +來。”說罷,徑自出了門,往陝西西安府柏老爺任上去 +了,不表。 + + 且言柏文連自從在長安与羅增別后,奉旨到西安府 +做指揮。自上任以后,每日軍務匆匆,毫無閒暇之日, +不覺光陰迅速,日月如梭,早已半載有余。那一日無事 +止坐書房,看看文書京報,忽見中軍投進一封京報,拆 +幵一看,衹見上面寫著:本月某日大學士沈謙本奏:越 +國公羅增奉旨領兵征剿韃靼,不意兵敗被擒,羅增貪生 +怕死,已降番邦。圣上大怒,著邊關差官宗信升指揮之 +職,領三千鐵騎,同侍衛四人守關前去﹔后又傳旨著錦 +衣衛將羅增滿門抄斬,計人丁五十二口。內中衹有羅增 +二子在逃:長子羅燦,次子羅琨。為此特仰各省文武官 +員軍民人等,一体遵悉,嚴加緝獲。拿住者賞銀一千兩 +,報信者賞銀一百兩,如敢隱藏不報者,一体治罪。欽 +此。 + + 卻說柏老爺看完了,衹急得神眉直豎,虎眼圓睜, +大叫一聲說:“罷了,罷了,恨殺我也!”哭倒在書案 +之上,正是:事關親戚,痛染肝腸。 + + 當下柏老爺大哭一場:“可怜羅親家乃世代忠良義 +烈男兒,怎肯屈身降賊,多應是兵微將寡,遭困在邊。 +惱恨奸賊沈謙,他不去提兵取救也就罷了,為何反下他 +一本害他全家的性命?難道滿朝的文武就沒有一人保奏 +不成,可恨我遠在西安,若是隨朝近駕,就死也要保他 +一本。別人也罷了,難道秦親翁也不保奏不成,幸喜他 +兩個兒子游學在外,不然豈不是絕了羅門的后代!可怜 +我的女婿羅琨,不知落在何處,生死未保,我的女兒終 +身何靠!”可怜柏爺,一連數日,兩淚交流,愁眉不展。 + + 那一日悶坐衙內,忽見中軍報進稟道:“圣旨下, +快請大入接旨。”柏爺聽了,不知是何旨意,吃了一惊 +,忙傳今升炮幵問,點鼓升堂接旨,衹見那欽差大人捧 +定圣旨,步上中堂,望下喝道:“圣旨下,跪聽宣詔。 +”柏老爺跪下,俯伏在地,那欽差讀道:奉天承運皇帝 +曰:咨爾西安都指揮使柏文連知道:朕念你為官數任, +清正可嘉。今因云南都察院元人護任,加你三級,為云 +南巡按都察院之職,仍代指揮軍務,聽三邊總領。旨意 +已下,即往南省,毋得誤期,欽此。 + + 那欽差宣完圣旨。柏文連謝恩已畢,同欽差見札, +邀到私衙,治酒款待,送了三百兩程儀,備了禮物,席 +散,送欽差官起身去了,正是:黃金甲鎖雷霆印,紅錦 +絛纏日月符。 + + 話說柏文連送了欽差大人之后,隨即查點府庫錢糧 +、兵馬器械,交代了新官,收拾行裝,連夜進了氏安, +見過天子,領了部憑。會見了護國公秦雙,訴出羅門被 +害之事:“羅太太未曾死,羅燦已投云南定國公馬成龍 +去了﹔羅琨去投親翁,想已到府了。’柏文連吃了一惊 +道:“小婿未到舍下。若是已至淮安,我的內侄侯登豈 +無信息到我之理?”秦雙道:“想是路途遙遠,未曾寄 +信。”柏爺道:“事有可疑,一定是有耽擱。 ” 想了 +一想,急急寫了書信一封,暗暗叫過一名家將,吩咐道 +:“你与我速回淮安。著是姑爺已到府中,可即令他速 +到我任上見我,不可有誤!”家將得令,星夜往淮安去 +了,柏爺同秦爺商議救取羅增之策,秦爺道:“衹有到 +了云南,會見馬親翁,再作道理。”秦爺治酒送行。次 +日柏文連領了部憑,到云南上任去了,不表。 + + 且言侯登寫了假信,打發柏府家人,到西安來報小 +姐的假死信。那家人渡水登山,去了一個多月,才到陝 +西,就到指揮衙門。久已換了新官,柏老爺已到長安多 +時了。家人跑了一個空,想想赶到長安,又恐山遙路遠 +,尋找不著,衹得又回淮安來了。 + + 不表柏府家人空回,再夸那穿山甲龍標,奉小姐之 +命,帶了家書,連夜登程,走了一月。到了陝西西安府 +柏老爺衙門問時,衙門回道:“柏老爺已升任云南都察 +院之職,半月之前,己進京引見去了。”那龍標聽得此 +言,說道:“我千山萬水來到西安,衹為柏小姐負屈含 +冤,栖身無處,不辭辛苦,來替他見父伸冤。誰知赶到 +這里走了個空,如何是好?” 想了一想,衹得回去, +見了小姐,再作道理,隨即收拾行李,也轉淮安去了。 + + 不表龍標回轉淮安,且言侯登送了棺材下土之后, +每日思想玉霜小姐,懊悔道:“好一個風流的美女,蓋 +世無雙,今日死得好不明白﹔也不知是投河落井,也不 +知是逃走他方?真正可疑。衹怪我太逼急了他,把一場 +好事弄散了,再到何處去尋第二個一般模樣的美女,以 +了我終身之愿?”左思右想,欲心無厭。猛然想起:“ +胡家鎮口那個新幵的豆腐店中一個女子,同玉霜面貌也 +還差不多,衹是門戶低微些,也管不得許多了。且等我 +前去悄悄的訪他一訪,看是如何,再作道理。”主意已 +定,用過中飯,瞞了夫人,不跟安童,換了一身簇簇新 +時樣的衣服,悄悄出了后門,往胡家鎮口,到祁子富豆 +腐店中來訪祁巧云的門戶事跡。 + + 當下,獨自一個來到胡家鎮上,找尋一個媒婆,有 +名的叫做玉狐狸,卻是個歪貨。一鎮的人家,無一個不 +熟,叫做王大娘。當下見了侯登,笑嘻嘻道:“大爺, +是那陣風兒刮你老人家來的?請坐坐!小丫頭快些倒茶 +來。”叫侯登吃了茶,問道:“你這里,這些時可有好 +的耍耍?”王大娘道:“有几個衹怕不中你大爺的意。 +”侯登道:“我前日見鎮口一個豆腐店里,倒有個上好 +的腳色,不知可肯与人做小?你若代我大爺做成了,自 +然重重謝你。”王大娘道:“聞得他是長安人氏,新搬 +到這里來的。衹好慢慢的敘他。”侯登大喜。當下叫几 +個粉頭在王娘家吃酒,吃得月上東方,方才回去。 + + 且言柏小姐自從打發龍標動身去后,每日望他回信 +,悶悶不樂,當見月色穿窗,他閒步出門,到松林前看 +月。也是合當有事,恰恰侯登吃酒回來,打從松林經過。 +他乃是色中餓鬼,見了個女子在那里看月,他俏悄的走 +到面前,柏小姐一看,認得是侯登。二人齊吃一惊,兩 +下回頭,各人往各人家亂跑。 + + 要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十九回 +秋紅婢義尋女主 柏小姐巧扮男裝 + + 話說侯登在王媒婆家同几個粉頭吃了酒,帶月起小 +路回來,打龍標門口經過,也是合當有事,遇見柏玉霜 +在松林前玩月。他吃酒了,朦朧認得是柏玉霜小姐的模 +樣,吃了一惊,他衹認做冤魂不散,前來索命,大叫一 +聲:“不好了,快來打鬼!”一溜煙跑回去了。這柏小 +姐也認得侯登,吃了一惊,也跑回去。 + + 跑到龍家,躲在房中,喘做一堆。慌得龍太太連忙 +走來,問道:“小姐好端端的出去看月,為何這般光景 +回來?”小姐回道:“干娘有所不知,奴家出去看月, +誰知冤家侯登那賊,不知從那里吃酒,酒气沖沖的回去 +。他不走大路,卻從小路回去,恰恰的一頭撞見奴家在 +松林下。幸喜他吃醉了,衹認我是鬼魂顯圣,他一路上 +嚇得大呼小叫的跑回去了。倘若他明日酒醒,想起情由 +,前來找我。恩兄又不在家,如何是好?”龍太太道: +“原來如此,你不要惊慌,老身自有道理。”忙忙向廚 +內取了一碗茶來,与小姐吃了。掩上門,二人坐下慢慢 +的商議。 + + 尤太太道:“我這房子有一間小小的草樓,樓上甚 +是僻靜,無人看見,你可搬上草樓躲避,那時就是侯登 +叫人來尋也尋不出來,好歹衹等龍標回來。看你爹爹有 +人前來接你就好了。”小姐道:“多謝干娘這等費心, +叫我柏玉霜何以報德?”太太道:“好說。”就起身點 +起燈火,到房內拿了一把條帚,爬上小樓﹔掃去了四面 +灰塵,擺下妝台,舖設床帳,收拾完了,請小姐上去。 + + 不言小姐在龍家避禍藏身。單方那侯登看見小姐, +衹嚇得七死八活,如今回家,敲幵后門,走進中堂,侯 +氏太太已經睡了,侯登不敢惊動,書童掌燈送進書房, +也不脫衣裳,衹除去頭巾,脫去皂靴,掀幵羅帳,和衣 +睡了。衹睡到紅日升,方才醒來,想道:“我昨日在那 +王婆家吃酒,回來從松林經過,分明看見柏玉霜在松林 +下看月,難道有這樣靈鬼前來顯魂不成?又見他腳步兒 +走得響,如此卻又不是鬼的樣子,好生作怪!”正在那 +里猜時,安童稟道:“太太有請大爺。”侯登忙忙起身 +穿了衣服,來到后堂,見了太太,坐下。 + + 太太道:“我兒,你昨日往那里去的?回來太遲了 +。況又是一個人出去的,叫我好不放心!”侯登順口扯 +謊道:“昨日有偏姑母。蒙一個朋友留我飲酒,故此回 +來遲了,沒有敢惊動姑母。”太太道:“原來如此。” +就拿出家務帳目叫侯登發放。 + + 料理已明,就在后堂談了些閒話。侯登幵口道:“ +有一件奇事說与姑母得知。”太太道:“又有甚么奇事 +?快快說來!”侯登道:“小侄昨晚打從松園里經過, +分明看見玉霜表妹在那里看月,我就怕鬼,回頭就跑。 +不想他回頭也跑,義聽見他腳步之聲,不知是人是鬼, +這不是一件奇事、那侯氏聽得此言,吃了一惊道:“我 +兒,你又來呆了,若是個鬼,不過一口气隨現隨滅,一 +陣風就不見了,那有腳步之聲?若是果有身形,一定是 +他不曾死,躲在那里甚么人家,你去訪訪便知分曉。” +侯登被侯氏一句話提醒了,好生懊悔,跳起身來道:“ +錯了,錯了!等我就去尋來。”說罷,起身就走,被侯 +氏止住道:“我兒,你始終有些粗魯,他是個女孩兒家 +,一定躲在人家深閨內閣,不得出來。你官客家去訪, +萬萬訪不出來的﹔就是明知道他在里面,你也不能進去 +。”侯登道:“如此說,怎生是好?”侯氏道:“衹須 +著個丫頭,前去訪實了信,帶人去搜出人來才好。”侯 +登聽了道:“好計,好計!” + + 姑侄兩個商議定了,忙叫丫鬟秋紅前來,寂寂的吩 +咐:“昨日相公在松林里看月,遇見小姐的,想必小姐 +未曾死,躲在人家。你与我前去訪訪,若是訪到蹤跡, +你可回來送信与我,再帶人去領他回來,也好對你老爺 +。也少不得重重賞你。”秋紅道:“曉得。” + + 那秋紅聽得此言,一憂一喜:喜的是小姐尚在,憂 +的是又起干戈。原來這秋紅是小姐貼身的丫鬟,平日他 +主仆二人十分相得。自從小姐去后,他哭了几場。樓上 +東西都是他經管,當下聽得夫人吩咐,忙忙收拾﹔換了 +衣裳,辭了夫人,出了后門。 + + 輕移蓮步,來到松園一看,衹見樹木參差,人煙稀 +少。走了半里之路,衹見山林內有兩進草房,左右并無 +人家。秋紅走到跟前叩門,龍太太幵了門,見是個女子 +,便問道:“小姐姐,你是那里來的?”秋紅道:“我 +是柏府來的,路過此地歇歇。”太太聽見“柏府”二字 +,早已存心,衹得邀他坐下,各人見禮,問了姓名。吃 +了茶,龍太太問道:“大姐在柏府,還是在太太房中, +還是伺候小姐的么?”秋紅聽了,不覺眼中流淚,含悲 +答道:“是小姐房中的,我那小姐被太太同侯登逼死了 +,連尸首都不見了,提起來好不凄慘。”太太道:“這 +等說來,你大姐還想你們小姐么?”秋紅見太太說話有 +因,答道:“是我的恩主,如何不想?衹因那侯登天殺 +的,昨晚回去說是在此會見小姐,叫我今日來訪。奴家 +乘此出來走走,若是皇天有眼,叫我們主仆相逢,死也 +甘心。”太太假意問道:“你好日子不過,倒要出來, +你不呆了?”秋紅見太太說話有因,不覺大哭道:“聽 +婆婆之言,話里有因,想必小姐在此。求婆婆帶奴家見 +一見小姐,就是死也不忘婆婆的恩了。”說罷,雙膝跪 +下,哭倒在地。 + + 小姐在樓上聽得明明白白,忙忙下樓,走將出來, +叫道:“秋紅不要啼哭,我在這里。”小姐也忍不住, +腮邊珠淚紛紛,掉將下來。秋紅聽得小姐聲音,上前一 +看,抱頭人哭,哭了一會,站起身來,各訴別后之事。 +小姐將怎生上吊,怎生被龍標救回,怎生寄信前去的話 +,說了一遍,聽聽悲苦,秋紅道:“小姐,如今這里是 +住不得了,既被侯登看見,將來必不肯干休,聞得老爺 +不在西安,進京去了,等到何時有人來接?不如我同 +小姐女扮男裝,投鎮江府舅老爺府中去罷。”小姐道 +:“是的,我倒忘了投我家舅舅去,路途又近些,如此 +甚好。”秋紅道:“且待我回去,瞞了太太, 偷他 +兩身男衣、行李,帶些金銀首飾,好一同走路。”小姐 +道:“你几時來?”秋紅道:“事不宜遲,就是今晚來 +了。小姐要收拾收拾,要緊。”小姐道:“曉得。”當 +下主仆二人算計已定,秋紅先回去了。 + + 原來柏小姐有一位嫡親的母舅,住在鎮江府丹徒縣 +,姓李名全,在湖廣做過守備的,夫人楊氏所生一子, +名叫李定,生得玉面朱唇,使一桿方天畫戈,有萬夫不 +當之勇,人起他個綽號叫做小溫侯。這也不在話下。 + + 單言秋紅回到柏府,見了夫人,問道:“可有甚么 +蹤跡?”秋紅搖頭道:“并無蹤跡,那松林衹有一家, +衹得三間草房,進去盤問了一會,連影子也不知道,想 +是相公看錯了。”夫人見說沒得,也就罷了。 + + 單言秋紅瞞過夫人,用了晚飯,等至夜靜,上樓來 +拿了兩套男衣,拿了些金銀珠寶,打了個小小的包袱, +悄悄的下樓,見夫人己睡,家人都睡盡,他便幵了后門 +,趁著月色找到龍家,見了小姐,二人大喜,忙忙的改 +了裝扮,辦了行李等件。到五更時分,拜別龍太太說: +“恩兄回來,多多致意。待奴家有出頭的日子,那時再 +來補報太太罷!”龍太太依依不舍,与小姐灑淚而別。 + + 按下柏玉霜同秋紅往鎮江去了不表,且言柏府次日 +起來,太太叫秋紅時,卻不見答應:忙叫人前后找尋, +全無蹤跡﹔再到樓上查點東西,不見了好些。太太道: +“不好了!到那里去了?”吩咐侯登如此如此,便有下 +落。 + + 要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二十回 +賽元壇奔雞爪山 玉面虎宿鵝頭鎮 + + 話說侯氏夫人聽見秋紅不見了,忙忙上樓查點東西 +,衹見衣衫首飾不見了許多,心中想道:“這丫頭平日 +為人最是老實,今日力何如此?想必他昨日望村里去尋 +到小姐,二人會見了,叫他來家偷些東西出去,躲在人 +家去﹔過些時等他爹爹回來,好出頭說話。自古道:‘ +打人不可不先下手。’諒他這兩個丫頭也走不上天去, +不如我們找他回來,送了他二人性命,除了后患,豈不 +為妙!”主意定了,忙叫侯登進內商議道:“秋紅丫頭 +平日最是老實,自從昨日找玉霜回來,夜里就偷些金珠 +走了。一定是他尋著了玉霜,通同作弊,拐些東西,躲 +在人家去了。你可帶些家人,到松林里去,訪到了,一 +同捉回來。”又向侯登低聲說道:“半夜三更,絕其后 +患,要緊,要緊!” + + 侯登領命,帶了他兒名貼身心腹家人,出了后門, +一路尋來。望松林里走了半里之路,四下一望,俱無人 +家,衹有山林之中兩進草房。侯登道:“四面人家俱遠 +,想就在他家了。”忙叫家人四面布下,他獨自走來, +不表。 + + 且言龍太太自從小姐動身之后,他又苦又气:苦的 +是,好位賢德小姐,才過熟了,卻又分离﹔气的是,侯 +登姑侄相濟為惡,逼走了佳人。正在煩悶,卻好侯登走 +到跟前,叫道:“里面有人么?”太太道:“你是何人 +,尊姓大名,來此何干?”侯登道:“我是前面柏府的 +侯大爺,有句話來問問你的。”太太聽見“柏府”二字 +,早已動气,再聽見他是侯登,越發大怒,火上加油, +說道:“你有甚么話來問你太太,你說就是了!”那侯 +登把龍太太當個鄉里老媽媽看待,聽得他口音自稱太太 +,心中也動了气,把龍太太上下一望,說:“不是這等 +講。我問你:昨日可曾有個丫鬟到你家來?”太太怒道 +:“丫頭?我這里一天有七八十起,那里知道你問的是 +那一個!”侯登聽了道:“想必這婆子有些風气。”大 +叫道:“我問的柏府上可有個丫鬟走了來?”太太也大 +聲回道:“你柏家有個逼不死的小姐在此,卻沒有甚么 +丫頭走來,想必也是死了,快快回去做齋!” + + 這一句話把個侯登說得目瞪口呆,猶如頭頂里打了 +一個霹靂﹔痴了半會,心中想道:“我家之事,他如何 +曉得?一定他二人躲在他家,不必說了。”衹得陪個小 +心,低低的問道:“老奶奶,若是當真的小姐在此,蒙 +你收留,你快快引我見他一面。少不得重重謝你,決不 +失信。”太太笑道:“你來遲了,半月之前,就是我送 +他到西安去了。”侯登聞言,心中大怒道:“我前日晚 +上分明看見他在你家門口,怎么說半月之前你就送他去 +了?看你一派浮言,藏隱人家婦女,當得何罪?”那龍 +太太聞言,那里忍耐得住,夾臉一呸道:“我把你這滅 +人倫的雜种!你在家里欺表妹欺慣了,今日來惹太太, +太太有甚錯与你?你既是前日看見在我問門,為甚么不 +當時拿他回去,今日卻來問你老娘要人?放你娘的臭狗 +屁!想是你看花了眼了,見了你娘的鬼了。”當下侯登 +被龍太太罵急了!高聲喝道:“我把你這個大膽的老婆 +子!這等壞嘴亂罵,你敢讓我搜么?” + + 龍太太道:“我把你這個雜种!你家人倒死了,做 +齋理七,棺材都出了,今日又到我家搜人!我太太是個 +寡婦,你搜得出人來是怎么,搜不出人來是怎么?”侯 +登道:“搜不出來便罷﹔若是搜出人來,少不得送你到 +官問你個拐帶人口的罪!”龍太太道:“我的兒好算盤 +!搜不出人來,連皮也莫想一塊整的出去,我叫你認得 +太太就是了。”閃幵身子道:“請你來搜!”侯登心里 +想道:“諒他一個村民,料想他也不敢來惹我。”帶領 +家人,一齊往里擁去。 + + 龍太太見眾人進了門,自己將身上絲絛一緊,頭上 +包頭一勒,攔門坐下。侯登不知好歹,搶將進去,帶領 +家人分頭四散,滿房滿屋細細一搜,毫無蹤跡。原來小 +姐的衣服鞋腳,都是龍太太收了,這侯登見搜不出蹤跡 +,心內著了慌道:“完了,完了,中這老婆子的計了, +怎生出他的門?”眾家人道:“不妨事,諒他一個老年 +堂客,怕他怎的!我們一擁出去,他老年人那里攔得住 +。”侯登道:“言之有理。”眾人當先,侯登在后,一 +齊沖將出來。 + + 誰知龍太太乃獵戶人家,有些武藝的,讓過眾人, +一把揪住侯登,摜在地下,說道:“你好好的還我一個 +贓証!”說著,就是夾臉一個嘴巴子打來。侯登大叫道 +:“饒命!”眾人來救時,被龍太太扯著衣衫,死也不 +放。被一個家人一:=咬松了太太的手,侯登扒起來就 +跑﹔太太赶將出來,一把抓往那個家人,亂撕亂咬,死 +也不放。那侯登被太太打了個嘴巴,渾身扯得稀爛,又 +見他打這個家人,气得個死,大叫眾人: “与我打死這 +個婆子,有話再說!”眾人前來動手,太太大叫大喊: +“拿賊!” + + 不想事有湊巧,太太喊聲未完,衹見大路上來了凜 +凜一條大漢。見八九個少年人同著個婆子打,上前大喝 +道:“少要撒野!”掄起拳來就打,把侯登同七八個家 +人打得四散奔逃,溜了回去。你道這黑漢是誰?原來就 +是賽元壇胡奎,自從安頓了祁子富老小,他就望四路找 +尋羅琨的消息,訪了數日,今日才要回去,要奔雞爪山。 +恰恰路過松園,打散了眾人,救起龍太太。 + + 太太道:“多謝壯士相救,請到舍下少坐。”胡奎 +同太太來到家中,用過茶,通得名姓。胡奎問道:“老 +婆婆,你一婦人,為何同這些人相打?”太太道:“再 +不要說起。”就將柏小姐守節自盡的事,細細說了一遍 +﹔侯登找尋之事,又細細說了一遍。胡奎嘆道:“羅賢 +弟有這樣一位賢弟媳,可敬!”胡奎也將羅琨的事,細 +細說了一遍,太太也嘆道:“謝天謝地,羅琨尚在,也 +不枉柏玉霜苦守一場!” + + 二人談做一家。胡奎說道:“太太既同侯登鬧了一 +場,此地住不得了,不如搬到舍下同家母作伴住些時, +等令郎回來,再作道理不遲。”太太道:“萍水相逢, +怎敢造府?”胡奎道:“不必過謙,就請同行。”太太 +太喜,忙忙進房收拾了細軟,封住了門戶,同胡奎到胡 +家鎮去了。 + + 那龍太太拿了包袱,一齊動身,來到村中。進了門 +,見過禮,胡奎把龍府之事細細說了一遍﹔胡太太也自 +歡喜,收拾房屋,安頓龍太太。次日,胡奎收拾往雞爪 +山去了。 + + 且言侯登挨了一頓打,回去請醫調治,將養安息, +把那找尋小姐的心腸早已擱起來了。 + + 話分兩頭。且言羅琨自從在殼州府鳳蓮鎮病倒在魯 +國公程爺庄上,多蒙程玉梅照應,養好病,又暗定終身 +,住了一月有余。那日程爺南庄收祖回來,見羅琨病好 +了:好生歡喜,治酒与羅琨起病。席上問起根由,羅琨 +方才說出遇難的緣故,程爺嘆息不已。落后程爺說道: +“老夫有一錦囊,俟賢侄尋見尊大人之后,面呈尊大入 +。內中有要緊言語,此時不便說出。”羅琨領命﹔程爺 +隨即入內,修了錦囊一封,又取出黃金兩錠,一并交与 +羅琨道:“些須薄敬,聊助行裝。”羅琨道:“老伯盛 +情,叫小侄何從補報?”程爺道:“你我世交,不必客 +套。本當留賢契再過几月,有事在身,不可久羈了。” +羅琨感謝,當即收拾起身。程爺送了一程回去。 + + 羅琨在路,走了三日,到了一個去處,地名叫做鵝 +頭鎮,天色已晚,公子就在鎮上尋了個飯店。才要吹燈 +安睡,猛聽得一聲喊叫,多少人押進店來,大道:“在 +那間房里?”公子大惊,忙忙看時── + + 不知是何等樣人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 + + + +Fen Zhuang Lou Chapters 21-30 (article about going home) +by Luo GuanZhong + + +The original Chinese: + + +第二十一回 +遇奸豪趙胜逢凶施猛勇羅琨仗義 + +話說羅琨在鵝頭鎮上飯店投宿,他是走倦了的人,吃了 +便飯,洗了手腳,打開行李要睡。才關上門,正欲上床, +猛聽得嘈嚷之聲,擁進多少人來,口中叫道:”在那間 +房里,莫放走了他!”一齊打將進來。羅琨聽得此言, +吃了一惊道:”莫非是被人看破了,前來拿我的?不要 +等他擁進來,動手之時不好展勢。”想了一想,忙忙拿 +了寶劍在手,開了窗子,托的一個飛腳,跳上房檐,閃 +在天溝里黑暗之處,望下一看時,進來了十五六個人, +一個個手拿鐵尺棍杖,點著燈火往后面去了,一時間, +衹聽得后面哭泣之聲。那些人綁了一條大漢、一個婦 +人,哭哭啼啼的去了。 +那一眾人去后,衹見那店家掌燈進來關門,口里念道:” +阿彌陀佛!好端端的又來害人的性命,這是何苦!”店 +小二關好關門,自去睡了。羅琨方才放心,跳下窗子, +上床去睡。口中不言,心中想道:”方才此事,必有原 +故。要是拿的強盜,開店的就不該嘆息,怎么又說‘好 +端端的又來害人的性命’,是何道理?叫我好不明 +白。”公子想了一會,也就睡了。 + +次日早起,店小二送水來凈面,羅琨問店小二道:”俺 +有句話要問你:昨日是那個衙門的捕快兵丁,為何這等 +凶險?進店來就拿了一男一女,連夜去了,是何道 +理?”店小二搖搖手道:”你們出外的人,不要管別人 +的閒事,自古道得好:‘各人自掃門前雪,休管他家瓦 +上霜。’不要管他的閒事。”羅琨聽了,越發動疑,便 +叫:”小二哥,我又不多事,你且說了何妨?”店小二 +道:”你定要問我,說出來你卻不要動气。我們這運縣 +鵝頭鎮有一霸,姓黃名叫黃金印,綽號叫做黃老虎,有 +萬頃良田,三樓珠寶。他是當朝沈太師的門生,鎮江米 +提督的表弟,他倚仗這兩處勢力,結交府縣官員,欺負 +平民百姓,專一好酒貪花,見財起意,不知占了多少良 +家婦女、田園房產。強買強賣,依他便罷,如不依他, +不是私下處死,就是送官治罪。你道他狠也不狠?”羅 +琨聽了此言,心中大怒道:”反了!世上有這等不平的 +事,真正的可恨!”那店小二見羅琨動了气,笑道:” +小客人,我原說過的,你不要動气呀!下文我不說了。” +羅琨一把抓住道:”小二哥,你一發說完了,昨日拿去 +一男一女是誰?為何拿了去的?” + +店小二道:”說起來活長哩!那一男一女,他是夫妻二 +人:姓趙,名叫趙胜,他妻子孫氏。聞得他夫妻兩個都 +是好漢,一身的好武藝。衹因趙胜生得青面紅須,人都 +叫他做瘟元帥﹔他妻于叫做母大蟲孫翠娥,他卻生得十 +分姿色,夫妻二人一路上走馬賣拳,要上云南有事,來 +到我們店中,就遇見了黃老虎﹔這黃老虎是個色中的餓 +鬼,一見了孫氏生得齊整,便叫家去玩雜耍,不想那趙 +胜在路上受了點涼,就害起病來﹔這黃老虎有心要算計 +孫氏,便假意留他二人在家﹔一連過了半月,早晚間調 +戲孫氏,孫氏不從,就告訴趙胜。趙胜同黃老虎角口, +帶著病,清早起來就到我們店中來養病,告訴了我們一 +遍,我們正替他憂心,誰知晚上就來捉了去了。小客人, +我告訴你,你不可多事,要緊!”羅琨聽了,衹气得兩 +太陽昏火,七竅內生煙,便間店小二道:”不知捉他去 +是怎生發落?”店小二道:”若是送到官,打三十可以 +放了﹔若是私刑,衹怕害病的人當不起就要送命。”羅 +琨道:”原來如此利害!”店小二道:”利害的事多 +哩,不要管他。”放下臉水就去了。 + +這羅公子洗了臉,攏發包中,用過早盪,坐在客房想 +道:”若是俺羅琨無事在身,一定要前去除他的害。怎 +奈俺自己血海的冤仇還未伸哩,怎能先代別人出力?” +想了一想道:”也罷,我且等一等,看風聲如何,再作 +道理。”等了一會,心中悶起來了,走到飯店門口閒望, +衹聽得遠遠的哼聲不止﹔回頭一看,衹見孫氏大娘扶了 +趙胜,夫妻兩個一路上哭哭啼啼的,哼聲不止,走回來 +了。 + +公子看趙胜生得身長九尺,面如藍靛,須似朱砂,分明 +是英雄的模樣。可怜他哼聲不止,走進店門就睡在地 +下。店小二捧了開水与他吃了,問道:”趙大娘,還是 +怎樣發落的?”那孫翠娥哭哭啼啼的說道:”小二哥有 +所不知,誰知黃老虎這個天殺的,他同府縣相好,寫了 +一紙假券送到縣里,說我們欠他飯銀十兩,又借了他銀 +子十兩,共欠他二十兩銀子。送到官,說我們是异鄉的 +拐子,江湖上的光棍,見面就打了四十大板,限二日內 +還他這二十兩銀子。可怜冤枉殺人,有口難分,如何是 +好?”說罷,又哭起來了。店小二嘆道:”且不要哭, +外面風大,扶他進去瞌睡再作道理。”店小二同孫氏扶 +起趙胜,可怜趙胜兩腿打得鮮血淋淋,一欹一跛的進房 +去了。 + +店小二說道:”趙大爺病后之人,又吃了這一場苦,必 +須將養才好,我們店里是先付了房飯錢才備堂食。”孫 +翠娥見說這話,眼中流淚道:”可怜我丈夫病了這些 +時,盤纏俱用盡了,別無法想。衹好把我身上這件上蓋 +衣服,煩你代我賣些銀子來,糊過兩天再作道理。”說 +罷就將身上一件舊布衫兒脫將下來,交与店小二。店小 +二拿著這件衣衫往外正走,不防羅琨問在天井里聽得明 +白,攔住店小二道:“不要走。諒他這件舊衣衫能值多 +少?俺這里有一錠銀,約有三兩,交与你代他使用。店 +小二道:”客人仗義疏財,難得,難得!”便將銀子交 +与孫氏道:”好蒙這位客人借一錠銀子与你養病,不用 +賣衣服了。”那孫氏見說,將羅琨上下一望,見他生得 +玉面朱唇,眉清目秀,相貌堂堂,身材凜凜,是個正人 +模樣。忙忙立起身來道:”客官,与你萍水相逢,怎蒙 +厚賜?這是不敢受的。”羅琨道:”些須小事,何必推 +辭。衹為同病相怜,別無他意,請收了。”孫翠娥見羅 +琨說話正大光明,衹得進房告訴趙胜。趙胜見說,道:” +難得如此,這般仗義疏財,你与我收下銀子,請他進來 +談談,看他是何等之人。”正是:平生感義气,不在重 +黃金。 + +那孫氏走出來道:”多謝客官,愚夫有請。”羅琨道:” +惊動了。”走到趙胜房中床邊坐下。孫氏遠遠站立,趙 +胜道:”多蒙恩公的美意,改日相謝。不知恩公高姓大 +名,貴府何處?”羅琨道:”在下姓章名琨,長安人氏, +因往淮安有事,路過此地,聞得趙兄要往云南,不知到 +云南那一處?”趙胜道:”衹因有個舍親,在貴州馬國 +公標下做個軍官,特去相投。不想路過運城,弄出這場 +禍來,豈不要半途而廢?”羅琨見他說去投馬國公標下 +的軍官,正想起哥哥的音信。才要談心,衹見店小二報 +道:”黃大爺家有人來了。”羅琨聞得,往外一閃。衹 +見眾人進了中門,往后就走,叫道:”趙胜在那里?” +要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第二十二回 +寫玉版趙胜傳音贈黃金羅琨寄信 + +話說羅琨贈了趙胜夫妻一錠銀子養病,感恩不盡,請公 +子到客房來談心,他二人俱是英雄,正說得投机,衹見 +店小二進來報道:”黃大爺家有人來了。”羅琨聽得此 +言,忙忙間出房門,站在旁邊看時,衹見跑進四個家丁, +如狼似虎的大叫道:“趙胜在那里?”孫氏大娘迎出房 +忙道:”在這里呢,喊甚么?”那四個人道:“當家的 +在那里?”孫氏道:”今日被那瘟官打壞了,已經睡 +了,喚他做甚么?難道你家大爺又送到官不成?”那家 +人道:”如今不送官了,衹問他二十兩銀子可曾有法 +想。我家大爺倒有個商議。”孫氏大娘聽了,早已明白, +回道:”銀子是沒有,倒不知你家大爺有個甚么商議, +且說与我聽聽。”家人道:”這個商議与你家趙大爺倒 +還有益,不但不要他拿出二十兩銀子來,還要落他二三 +十兩銀子回去,豈不是一件美事?衹是事成之后,卻要 +重重謝我們的。”孫氏道:”但說得中聽,少不得自然 +謝你們。”那個家人道:”現今我家大爺房內少個伏侍 +的人,若是你當家的肯將你与我家大爺做個好夫人,我 +家大爺情愿与你家丈夫三十兩銀子,還要恩待你。 +那時你當家的也有了銀子,又不吃打了,就是你大娘也 +到了好處,省得跟這窮骨頭,豈不是件美事?” + +那家人還未曾說得完,把個孫氏大娘衹气得柳眉直豎, +杏眼圓睜,一聲大喝道:“該死的奴才,如此放屁!你 +們回去﹔司你家該死的主人,他的老婆肯与人做,我 +奶奶也就肯了。”說著就站起身來,把那家人照臉就是 +一個嘴巴,打得那個家人滿口流血。眾家人一齊跳起 +來,罵道:”你這個大膽的賤人!我家大爺抬舉你,你 +倒如此無禮,打起我們來了﹔我們今日帶你進府去,看 +你怎樣布擺。”便來動手揪扭孫氏,誰知孫氏大娘雖是 +女流,卻是一身好本事,撤開手一頓拳頭,把四個家人 +衹打得鼻塌嘴歪,東倒西跌,站立不住,一齊跑出,口 +中罵道:”賤人!好打,好打,少不得回來有人尋你算 +帳就是了!”說罷,一溜煙跑回去了。羅琨贊道:”好 +一個女中豪杰,難得,難得!”當下孫氏大娘打走了黃 +府中家了,趙胜大喜,又請羅琨進房說話。把個店小二 +嚇得目瞪口呆,進房埋怨道:”罷了,罷了,今番打了 +他不大緊,明日他那些打手來時,連我的店都要打爛 +了。你們早些去罷,免得帶累我們淘气。”羅琨喝道: +“胡說!就是他千軍萬馬,自有俺發討他﹔若是打壞了 +你店中家伙,總是俺賠你,准要你來多話!”那店小二 +道:”又撞著個亂神了,如何是好。”衹得去了,不表。 + +單言羅琨向趙胜道:”既然打了他的家人,他必不肯干 +休。為今之計,還是怎生是好?”趙胜嘆道:”虎落深 +坑,衹好聽天而已。”孫翠娥道:”料想他今晚明早必 +帶打手來搶奴家,奴家衹好拼這條性命,先殺了黃賊的 +驢頭,不過也是一處,倒轉干凈!”羅琨道:”不是這 +等說法,你殺了黃賊,自去認罪,倒也罷了,衹是趙大 +哥病在店中,他豈肯干休?豈不是倒送了兩條性命?為 +今之計,衹有明日就將二十兩銀子送到環城縣中,消了 +公案,就無事了。”趙胜道:”恩公,小弟若有二十兩 +銀子倒沒話說了。自古說得好:‘有錢將錢用,無錢將 +命挨。’我如今衹好將命挨了。”羅琨心中想道:”看 +他夫妻兩個俱是有用之人!不若我出了二十兩銀子還 +了黃金印,救他兩條性命,就是日后也有用他二人之 +處。”主意已定,向趙胜道:“你二人不要憂慮,俺這 +里有二十兩銀子借与你,當官還了黃賊就是了。”趙胜 +夫妻道:”這個斷斷不敢領恩公的厚賜!”羅琨道:” +這有何妨。”說罷,起身來到自己房中,打開行李,取 +了二十兩銀子,拿到趙胜房中,交与趙胜道:”快快收 +了,莫与外人看見。”趙胜見羅琨正直之人,衹得收了, +謝道:”多蒙恩公如此仗義,我趙胜何以報德?”羅琨 +道:”休得如此見外。”趙胜留羅琨在房內談心。孫氏 +大娘把先前那一錠銀子,央店小二拿去買些柴米、油 +鹽、菜蔬,來請羅琨。羅琨大笑道:”俺豈是酒食之徒! +今朝不便,等趙大哥的病体好了再治酒,我再領情罷。” +說罷,起身就往自己房內去了,趙胜夫妻也不敢十分相 +留,衹得將酒菜拿到自己房中,夫婦二人自用。孫氏大 +娘道:”我看這少年客人說話溫柔敦厚,作事正大光 +明,相貌堂堂,不是下流之人。一足是長安城中貴府的 +公子,隱姓埋名出來辦事的。”趙胜道:”我也疑惑, +等我再慢慢盤問他便了。”當下一宿晚景已過。 + +次日羅琨起來,用過早飯,寫了家書封好了,上寫:” +內要信,煩寄云南貴州府定國公千歲標下,面交羅燦長 +兄開啟,淮安羅琨拜托。”公子寫完了書信,藏在怀中。 +正要到趙胜房中看病,衹見小二進來報道:”不好了, +黃府的打手同縣里的人來了!”羅琨聽了,鎖上了門, +跳將出來,將渾身衣服緊了一緊。 + +出來看時,衹見進來了有三十個人,個個伸眉豎眼,擁 +將進來。來到后頭,那兩個縣內的公人提了鐵索,一齊 +赶進來,大叫道:”趙胜在那里?快快出來!”孫大娘 +見勢頭凶惡,忙忙把頭上包頭扎緊,腰中拴牢,藏了一 +把尖刀,出房來道:“又喊趙胜怎的?”眾人道:”衹 +因你昨日撒野,打了黃府的家丁,黃老爺大怒,稟了知 +縣老爺。特來拿你二人,追問你的銀子,還要請教你的 +拳頭,到黃府耍耍。”孫氏大娘道:”他要銀子,等我 +親自到衙門去繳,不勞諸公費事﹔若是要打,等我丈夫 +好了,謾慢的請教。”眾人道:”今日就要請教!”說 +還未了,三十多入。一齊動手,四面擁來,孫氏將身一 +跳,左右招架,一場惡打。 + +羅琨在旁邊見黃府人多,都是會拳的打手,惟恐孫氏有 +失,忙忙搶進一步,就在人叢中喝聲。”休打!”用兩 +衹平一架,左手護住孫氏,右手擋住眾人,好似泰山一 +般。眾人那里得進。羅琨道:”聞得列位事已到官,何 +必又打,明日叫他將二十兩銀子送來繳官就是了,何必 +動气,自古道:‘一人拼命,萬夫難當,倘若你們打出 +事來,豈不是人財兩空、依了我,莫打的好!”眾人仗 +著人多勢眾,那里肯依,都一齊亂嚷道:”你這人休得 +多事,他咋日撒野,打了我們府里的人,今日我們也來 +打他一陣。”說罷,仍擁將上來要打。羅琨大怒道:” +少要動手,聽俺一言:既是你們要打,必須男對男,女 +對女,才是道理,你們三十多人打他一個女子,就是打 +胜了他,也不為出奇。你們站定,待我打個樣兒你們看 +看。”眾人被羅琨這些話說得啞口無言,欲要認真,又 +不敢動手,衹得站開些,看他怎生打法。 + +羅琨跳下天井一看,衹見一塊石頭有五六尺長,二三尺 +厚,約有千斤多重。羅琨先將左手一扳,故意兒笑道:” +弄他不動。”眾人一齊發笑。羅琨喝聲:”起來罷!” +輕輕的托將起來,雙手捧著,平空望上一摜,摜過房檐 +三尺多高,那石人落將下來,羅琨依然接在乎中,放在 +原處,神色不變,喝道:”不依者,以此石為例!”眾 +人見了,衹嚇得魂飛魄散,不敢動手,衹得說道:”你 +壯士相勸,打是下打了”。衹是二十兩銀子是奉官票 +的,追比得緊,必須同我們去繳官。”歲餛道:”這個 +自然。”就叫孫氏快拿銀子同去繳官要緊。要知后事如 +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第二十三回 + +羅琨夜奔淮安府侯登曉入錦亭衙 + +詞曰: + +五霸爭雄列國,六王戰斗春秋﹔七雄吞并滅東周,混一 +乾坤宇宙。 + +五鳳樓前勛業,凌煙閣上風流。英雄一去不回頭,剩水 +殘山依舊。 + +話說眾人見羅琨勇猛,不敢動手,一齊向公子說道:” +既是壯士分付,打是不打了。衹是縣主老爺坐在堂上, +差我們來追這二十兩銀子,立等回話﹔要趙大娘同我們 +去走走,莫要帶累我們挨打。”羅琨見眾人說得有理, +忙向孫氏丟了個眼色道:“趙大娘,你可快快想法湊二 +十兩銀子,同你趙大爺去繳官,不要帶累他們。”那孫 +氏大娘會意,忙忙進房來与趙胜商議。帶了銀子,扶了 +趙胜,出了房問,假意哼聲不止,向眾人道:”承諸位 +費心如此,不要帶累諸公跑路,衹得煩諸位同我去見官 +便了。”眾人聽了大喜:”如此甚妙。”當下眾人同趙 +胜竟往縣中去了。羅琨假意向眾人一拱道:”恕不送 +了。” + +且言眾人領了趙胜夫妻二人,出了飯店,相別了羅琨, +不一時已到縣前。兩個原差將趙胜夫妻上了刑具,帶進 +班房,鎖將起來,到宅門上回了話,知縣升堂審問,不 +多一時,衹聽得三聲點響,運城縣早已坐堂,原差忙帶 +趙胜夫妻上去,跪將卜來,寺候點名問話。運城縣知縣 +坐了堂,先問了兩件別的事,然后帶上趙胜夫妻二人, +點名已畢,去了刑具。知縣問趙胜道:”你既欠了黃鄉 +紳家銀子二十兩,送在本縣這里追比,你有銀子就該在 +本縣這里來繳,若無銀子也該去求求黃鄉紳寬恕才是。 +怎么黃鄉紳家叫人來要銀子,你倒叫你妻子撒野,打起 +他的家人來了,是何原故?”趙樸見問,爬上一步,哼 +哼的哭道:”大老爺在上,小的乃异鄉人氏,遠方孤客, +怎敢動手打黃鄉紳的家丁?況現欠他的銀子,又送在大 +老爺案下,上法昭昭,小的豈敢撤野?衹因黃府的家人 +倚著主人的勢,前來追討銀子,出口的話,百般辱罵, +小的欠他的銀子,又病在床上,衹得忍受,不想他家人 +次后說道,若是今日沒得銀子,就要抬小的的妻子回府 +做妾,小的妻子急了,兩下揪打有之。”回頭指孫氏 +道:”求大老爺看看,小的妻子不過是個女子,小的又 +受了大老爺的責罰,又病在床上,不能動手,諒他一個 +女流,焉能打他四個大漢?求大老爺詳察。” + +那知縣聽了趙胜這一番口供,心中早已明白了,衹得又 +問道:”依你的口供,是不曾打他的家人,本縣也不問 +你了。衹問你這二十兩銀子,你有沒有。”趙胜見說, +忙在腰間取出羅琨与他的那二十兩銀子,雙手呈上 +道:”求大老爺消案。”那知縣見了銀子,命書吏兌明 +白了,分毫不少,封了封皮,叫黃府的家人領回銀子, +消了公案,退堂去了,當下趙胜謝過了知縣,忙忙走出 +衙門,一路上歡天喜地跑回飯店來了,不表。 + +且言黃府的家人領了銀子回府,見了黃金印,黃金印問 +道:”叫你們前去搶人,怎么樣了?”眾家人一齊回 +道:”要搶人,除非四大金剛一齊請去,才得到手。” +黃金印道:”怎的這樣費力?”眾家人道:”再不要提 +起!我們前去搶人,正与趙胜的妻子交千,打了一會, +才要到手,不想撞著他同店的客人,年紀不過二十多 +歲,前來扯勸,一衹手攔住趙大娘,一衹手擋住我們, +我們不依,誰想他立時顯個手段,跳下天井,將六尺多 +長一塊石頭約有千斤多重,他一衹手提起來,猶如舞燈 +草一般,舞了一會,放下來說道:‘如不依者,以此為 +例。,我們見他如此凶惡,就不敢動手,衹得同趙胜見 +官,不知趙胜是那里來的銀子,就同我們見官,當堂繳 +了銀子﹔連知縣也無可奈何他,衹得收了銀子,消了 +案,叫我們回府來送信。”那黃金印聽了此言,心中好 +不著惱:”該因我同那夫人無緣,偏偏的遇了這個對頭 +前來打脫了,等我明日看這個客人是誰便了。” + +按下黃金印在家著惱,且言趙胜夫妻二人繳了銀子,一 +气跑回飯店,連店小二都是歡喜的,進了店門,向羅琨 +拜倒在地道:”多蒙恩公借了銀子,救了我夫妻二人兩 +條性命。”羅琨向前忙忙扶起道:”休得如此,且去安 +歇。”趙胜夫妻起身進房安歇去了。 + +到午后,羅琨吩咐店小二買了些魚肉菜蔬,打了些酒, +与趙胜慶賀,好不歡喜快樂,當下店小二備完了酒席, +搬向趙胜房中道:”這是章客人送与你賀喜的。”趙胜 +聽了,忙忙爬起身來道:”多謝他,怎好又多謝他如此? +小二哥,央你与我請他來一處同飲!”店小二去了一 +會,回來說道:”那章客人多多拜上你,改日再來請你 +一同飲酒,今日不便。”趙胜聽了焦躁起來,忙叫妻子 +去請。孫氏衹得輕移蓮步,走到羅琨房門首叫道:”章 +恩公,愚夫有請!”羅琨道:”本當奉陪趙兄,衹是不 +便,改日再會罷。”孫氏道:”恩公言之差矣!你乃正 +直君子,愚夫雖江湖流輩,卻也是個英雄,一同坐坐何 +妨?”羅琨見孫氏言詞正大。衹得起身同孫大娘到趙胜 +房中,坐下飲酒。大娘站在橫頭斟酒。 + +過了三巡,趙胜道:”恩公如此英雄豪杰,非等閒可比, +但不知恩公住在長安何處?令尊大爺太太可在堂否? +望恩公指示分明,俺趙胜日后到長安好到府上拜謝。” +羅琨見問,不覺一陣心酸,虎目梢頭流下淚來,見四下 +無人,低聲問道:”你要問我根由,說來可慘。俺不姓 +章,俺乃是越國公之后,羅門之子,綽號五面虎羅琨便 +是。衹因俺爹爹与沈大師不睦,被他一本調去征番,他 +又多俺爹爹私通外國。可怜我家滿問抄斬,多虧義仆章 +宏黑夜送信与我弟兄二人,逃出長安取救,路過此處 +的,那云南馬國公就是家兄的岳丈,家兄今己投他去 +了,聞得趙大哥要到云南,我這里有一封密書,煩大哥 +寄去,叫我家兄早早會同取救,要緊。”那趙胜夫妻聽 +得此言,吃了一惊,忙忙跪下道:”原來是貴人公子! +我趙胜有眼不識泰山,望公子恕罪。”公子忙忙扶起 +道:”少要如此,外人看見走漏風聲,不是耍的。”二 +人衹得起身在一處同飲,當下又談了些江湖上事業,講 +了些武藝槍刀,十分相得,衹吃到夜盡更深而散。 + +又住了几日,趙胜的棒瘡已愈,身子漸漸好了,要想動 +身。羅琨又封了十兩銀子,同那一封書信包在一處,悄 +悄的拿到趙胜房中,向趙胜道:”家兄的書信,千萬拜 +托收好了,要緊。別無所贈,這是些須几兩銀子,僅為 +路費,望乞收留。”趙胜道:”多蒙恩公前次大德,未 +得圖報﹔今日又蒙厚賜,叫我趙胜何以為報?”羅琨 +道:”快快收了上路,不必多言。”趙胜衹得收了銀子 +書信,出了飯店,背了行李,夫妻二人衹得灑淚而別, +千恩萬謝的去了。且言羅琨打發趙胜夫妻動身之后,也 +自收拾行李,將程公爺的錦囊收在貼肉身旁,還清了房 +錢,賞了店小二三兩銀子,別了店家,曉行夜宿,往淮 +安去了。在路行程,非止一日,那日黃昏時分,也到淮 +安境內,問明白了路,往柏府而來。 + +要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二十四回 +玉面虎公堂遭刑祁子富山中送信 + +話說羅琨到了淮安,已是黃昏時分,問明白了柏府的住 +宅,走到門口叩問。門內問道:”是那里來的。”羅琨 +回道:”是長安來的。”門公聽得長安來的,衹道老爺 +有家信到了,忙忙開門一看,見一位年少書生,又無伴 +侶,衹得追問:”你是長安那里來的?可有書信么?” +羅琨性急說道:”你不要衹管盤問,快去稟聲大太,說 +是長安羅二公子到了,有事要見,快快通報。”那門公 +聽得此言大惊,忙忙走進后堂。正遇太太同著侯登坐在 +后堂,門公稟道:”太太,今有長安羅二公子。特來有 +事要見夫人。”太太聽見,說:”不好了!這個冤家到 +了,如何是好?他若知道逼死了玉霜,豈肯干休?”侯 +登問道:”他就是一個人來的么?”門公道:”就是一 +人來的。”侯登道:”如此容易。他是自來尋死的,你 +可出去暗暗吩咐家中人等,不要提起小姐之事,請他進 +來相見,我自有道理。” + +門公去了,太太忙問道:”是何道理?”侯登道:”目 +下各處挂榜拿他兄弟二人,他今日是自來送死的。我們 +就拿他送官,一者又請了賞,二者又除了害,豈不為 +妙?”太太說道:”聞得他十分利害,倘若拿他不住, +惟恐反受其害。”侯登道:“這有何難?衹須如此如 +此,就拿他了。”太太聽了大喜道:”好計!”話言未 +了,衹見門公領了公子來到后堂。羅琨見了太太道:” +岳母大人請坐,待小婿拜見。”太太假意含淚說道:” +賢婿一路辛苦,衹行常禮罷。”羅琨拜了四雙八拜,太 +太又叫侯登過來見了禮,分賓主坐下,太太叫丫鬟獻 +茶。太太道:”老身聞得賢婿府上凶信,整整的哭了几 +天,衹因山遙路遠,無法可施。幸喜賢婿今日光臨,老 +身才放心一二。正是: +暗中設計言偏美,笑里藏刀話轉甜。 +當下羅琨見侯氏夫人言語之中十分親熱,衹認他是真 +情,遂將如何被害,如何拿問,如何逃走的話,細細告 +訴一遍。太太道:”原來如此、可恨沈謙這等作惡,若 +是你岳父在朝,也同他辨白一場。”公子道:”小婿特 +來同岳父借一支入馬,到云南定國公馬伯伯那里,會同 +家兄一同起兵,到邊頭關救我爹爹,還朝伸冤,報仇雪 +恨﹔不想岳父大人又不在家,又往陝西去了,如何是 +好。”太太道:”賢婿一路辛苦,且在這里歇宿兩天, +那時老身叫個得力的家人同你一路前去。”羅琨以為好 +意,那里知道,就同侯登談些世務,太太吩咐家人備酒 +接風,打掃一進內書房与羅琨安歇,家人領命去了。 + +不一時,酒席備完,家人捧進后堂擺下,太太就同羅琨、 +侯登三人在一一處飲酒,侯登有心要灌醉羅琨才好下 +手,一遞一盃,衹顧斟酒,羅琨衹認做好意,并不推辭。 +一連飲了十數盃,早已吃得九分醉了,惟恐失儀,放下 +盃兒向太太道:”小婿酒已有了,求岳母讓一盃。”太 +太笑道:”賢婿遠來,老身不知,也沒有備得全席,薄 +酒無看,當面見怪。”羅琨道:”多蒙岳母如此費心, +小婿怎敢見怪?”太太道:”既不見怪,叫丫鬟取金斗 +過來,滿飲三斗好安歇。”羅琨不敢推辭,衹得連飲二 +斗,吃得爛醉如泥,伏在桌上,昏迷下醒,太太同侯登 +見了,心中大喜,說道:”好了!好了!他不得動了。” +忙叫一聲:”人在那里?”原來侯登先已吩咐四個得力 +的家人,先備下麻繩鐵索在外伺候,衹等羅琨醉了,便 +來動手。 + +當下四名家人聽得呼喚,一齊擁進后堂,扶起羅琨,扯 +到書房,脫下身上衣服,用麻繩鐵索將羅垠渾身上下捆 +了二三十道,放在床上,反鎖了他的房門,叫人在外面 +看守定了。然后侯登來到后堂說道:”小侄先報了毛守 +備,調兵前來拿了他,一同進城去見淮安府,方無疏 +失。”太太道:”衹是小心要緊。”侯登道:”曉得, +不須姑母費心,衹等五更將盡,小侄就上錦亭衙去了。” +正是: + +准備窩弓擒猛虎,安排香餌釣鰲魚。 + +原來淮安府城外有一守備鎮守衙門,名喚錦亭衙。衙里 +有一個署印的守備,姓毛名真卿,年方二十六七,他是 +個行伍出身,卻是貪財好色,飲酒宿娼,無所不為,同 +侯登卻十分相好。候登守到入吏時分,忙叫家人點了火 +把,備了馬出門,上馬加鞭,來到錦亭衙門前。天色還 +早,侯登下馬叫人通報那守備,衙中看門的眾役平日都 +是認得的,忙問道:”侯大爺為何今日此一刻就來,有 +何話說?”候登著急說:“有机密事前來見你家老爺, +快快与我通報!”門上人見他來得緊急,忙忙進內宅門 +上報信,轉稟內堂。那毛守備正在酣睡之時,聽見此言, +忙忙起來請侯登內堂相見。 + +見過禮,分賓主坐卜毛守備開言問道:”侯年兄此刻光 +降,有何几教?”侯登道:”有一件大富貴的事送來与 +老恩台同享。”毛守備道:”有何富貴?快請言明。” +侯登將計捉羅琨之事,細說一遍,道:”這豈不是一件 +大富貴的事?申奏朝廷,一定是有封賞的。衹求老恩台 +早早發兵,前去拿人要緊。”毛守備聽得此言大喜,忙 +忙點起五十多名步兵,一個個手執槍刀器械,同侯登一 +路上打馬加鞭跑來。 +不表侯登同毛守備帶了兵丁前來。且言羅琨被侯氏、侯 +登好計灌醉,捆綁起來,睡到次日大亮才醒,見渾身都 +是繩索捆綁,吃了大惊道:”不好了,中了計了!”要 +掙時,那里掙得動,衹聽得一聲吆喝,毛守備當先領兵 +丁擁進房來﹔不由分說,把羅琨推出房門,又加上兩條 +鐵索,鎖了手腳,放在車上,同侯登一齊動身往淮安府 +內而來。 + +那淮安府臧太爺,聽得錦亭衙毛守備在柏府里拿住反叛 +羅琨,忙忙點鼓升堂,審問虛實,衹見毛守備同侯登二 +人先上堂來。參見已畢,臧知府問起原因,侯登將計擒 +羅琨之事,說了一遍:知府叫:”將欽犯帶上堂來。” +衹見左右將羅琨扯上堂來跪下。知府問道:”你家罪犯 +天條,滿門抄斬,你就該伏法領罪才是,為甚么逃走在 +外?意欲何為?一一從實招來,免受刑法!”羅琨見 +問,不覺大怒,道:”可恨沈謙這賊,害了俺全家性命, +冤沉海底。俺原是逃出長安勾乓救父,為國除奸的,誰 +知又被無義的禽獸用計擒來,有死而已,不必多言!” +那知府見羅琨口供甚是決然,又問道:”你哥哥羅燦今 +在那里?快快招來!”羅琨道:”他已到邊頭關去了, +俺如何知道?”知府道:”不用刑法,如何肯招?”喝 +令左右:”与我拖下去打!”兩邊一聲答應,將羅琨拖 +下,一捆四十,可怜打得皮開肉綻,鮮血淋淋,羅恨咬 +定牙關,衹是不語。 + +知府見審不出口供,衹得將羅琨行李打開,一看,衹見 +有口寶劍卻寫著”魯國公程府”字號,嚇得知府說 +道:”此事弄大了!且將他收監,申詳上司,再作道 +理。”不表淮安府申詳上司。單言那一日毛守備到柏府 +去拿了羅琨,把一鎮市的人都哄動了。人人都來看審反 +叛,個個都來要看英雄,一傳十,十傳百,擠個不了。 +也是英雄該因有救,卻惊動了一人,你道是誰?原來就 +是祁子富。他進城買豆子,聽得這個消息,一惊非小, +忙忙急急跑回家來告訴女兒一遍。祁巧云說道:”爹 +爹,想他當日在滿春園救了我們三人,今日也該救他才 +是。你可快快收拾收拾,到雞爪山去找尋胡奎要緊。” +祁子富依言,往雞爪山去了。 + +要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二十五回 + +染瘟疫羅琨得病賣人頭胡奎探監 + +后說祁子富依了女兒之言,先奔胡奎家中來找胡奎,將 +羅琨的事,告訴他母親一遍,胡太太同龍太太聽見此 +言,嘆息了一會:”可怜,偏是好人多磨難!”胡太太 +道:”我孩兒自同龍太太回家之后,親往雞爪山去了。 +未曾回來,想必還在山上。你除非親到山上去走一遭, +同眾人商議商議,救他才好。”祁子富道:”事不宜遲, +我就上雞爪山去了。我去之后,倘若胡老爺回來,叫他 +想法要緊。”說罷,就辭了兩位太太,跑回家去,吃了 +早飯,背了個小小的包袱,拿了一條拐杖。張二娘收了 +店面。 + +才要出門,衹見來了一條大漢,挂著腰刀,背著行李, +走得滿面風塵,進店來問道:”借問一聲,鎮上有個獵 +戶名叫龍標,不知你老丈可認得他?”祁子富道:“龍 +標我卻聞名,不曾會面,轉是龍太太我卻認得,才還看 +見的,你問他怎的?”龍標聽得此言,滿面陪笑,忙忙 +下拜道:”那就是家母。在下就是龍標,衹因出外日久, +今日才回來﹔見鎖了門,不知家母那里去了,既是老丈 +才會見的,敢求指引。”祁子富聽了,好生歡喜,說道:” +好了,又有了一個幫手到了。”忙忙放下行李道:“我 +引你去見便了。” + +二人出了店門,离了鎮口,竟奔胡府而來。一路上告訴 +他前后原故,龍標也自放心。不一時來到胡府,見了兩 +位太太,龍太太見兒子回來,好不快樂,忙問:“小姐 +的家信可曾送到?”龍標口言:”至走到西安,誰知柏 +老爺進京去了,白走了一遭,信也沒有送到。”太太 +道:”幸虧柏小姐去了,若是在這里,豈不是等了一場 +空了?”龍標忙問道:”小姐往那里去了?”龍太太就 +將遇見侯登,叫秋紅探聽信息,主仆相會,商議逃走, +到鎮江投他母舅,后來侯登親自來尋,相鬧一場,多蒙 +胡奎相救的話,從頭至尾告訴了一遍。龍標聽了,大怒 +道:”可恨侯登如此作惡,倘若撞在我龍標手中,他也 +莫想活命!”太太說道:”公子羅琨誤投柏府,如今也 +被他拿住了送在府里。現今在監,生死未定,怎生救得 +他才好。”龍標聽了大吃一惊,問道:”怎生拿住的?” +祁子富說道:”耳聞得侯氏同侯登假意殷勤,將酒灌 +醉,昏迷不醒,將繩索綁起,報与錦亭衙毛守備帶領兵 +丁,同侯登解送府里去的。幸好我進城買豆子,才得了 +這個信息。我如今要往雞爪山去,找尋胡老爺來救他, +衹是衙門中要個人去打聽打聽才好。”龍標道:”這個 +容易,衙門口我有個朋友,央他自然照應,衹是你老爺 +上雞爪山,速去速來才好。”祁子富道:”這個自然, +不消吩咐。”當下二人商議已定,祁子富走回家背了行 +李,連夜上雞爪山去了。 +不表祁子富上雞爪山去。單言龍標,他也不回家去,就 +在胡府收拾收拾,帶了几兩銀子,离了胡家鎮,放開大 +步,進得城來,走到府口。他是個獵戶的營生,官里有 +他的名字、錢糧差務,那些當門戶的都是認得他的。一 +個個都來同他拱拱手, +說道:”久違了,今日來找那個的?”龍標道:”來找 +王二哥說話的。”眾人道:“他在街坊上呢。”龍標 +道:”難為。”別了眾人,來到街上,正遇見王二,一 +把扯住走到茶坊里對面坐下。龍標道:”聞得府里拿住 +了反叛羅琨送在監里,老兄該有生色了。”王二將眉一 +皺說道:”大哥不要提起這羅琨,身上連一文也沒有得。 +況且他是個公子的性兒,一時要茶要水,亂喊亂罵,他 +又無親友,這是件苦差。”龍標道:”王二哥,我有件 +心事同你商議,耳聞得羅琨在長安是條好漢,我与他有 +一面之交,今日聞得他如此犯事,我特備了兩看來同他 +談談。一者完昔日朋友之情,三者也省了你家茶水,三 +者小弟少不得候你,不知你二哥意下如何?”那王二暗 +吟暗想道:”我想龍標他是本府的獵戶,想是為朋友之 +情,別無他意,且落得要他些銀子再講。”主意已定, +向龍標說:”既是賢弟面上,有何不可?” +龍標見王二允了,心中大喜,忙向腰內拿出一個銀包, +足有三兩,送与王二道:“權力便費。”王二假意推辭 +了一會,方才收下。龍標又拿出一錠銀子說道:”這 +錠銀子,就煩二哥拿去買兩樣菜兒,央二嫂子收拾收 +拾。”那王二拿了銀子。好不歡喜,就邀龍標到家坐卞, +他忙忙拿了銀子,帶了籃子,上街去買菜,打酒整治。 +龍標在他家等了一會,衹見王二帶了個小伙計,拿了些 +雞鴨、魚肉、酒菜等件送在廚下,忙叫老婆上鍋,忙個 +不了。龍標說道:”難為了嫂子,忙壞了。”王二道: +“你我弟兄都是為朋友之事,這有何妨!”不一刻,俱 +已備辦現成了。 +等到黃昏之后,王二叫人挑了酒菜,同龍標二人悄悄走 +到監門口,王二叫伙計開了門,引龍標入內。那龍標走 +到里面一看,衹見黑洞洞的,冷風扑面,臭气沖人, +那些受了刑的罪犯,你哼我喊,可怜哀聲不止,好不凄 +慘。龍標見了,不覺嘆息。那禁子王二領了龍標,來到 +羅琨的號內,挂起燈籠,開了鎖,衹見羅琨蓬頭赤腳, +睡在地下,哼聲不止。王二近前叫道:”羅相公不要哼, +有人來看你了。”連叫數聲,羅琨衹是二目揚揚,并不 +開口。原來羅琨挨了打,著了气,又感冒風寒,進了 +牢又被牢中獄气一沖,不覺染了瘟疫癥,病重不知人 +事。王二叫龍標來看,那龍標又沒有与羅琨會過,平日 +是聞他名的,領了祁子富之命而來,見他得了病癥,忙 +上前來看看。那羅琨渾身似火,四足如冰,十分沉重, +龍標道:”卻是無法可施。”衹得將身上的衣服脫下一 +件,叫王二替他蓋好了身子,將酒肴捧出牢來,一同來 +到王二家。 +二人對飲了一會,龍休問道:”醫生可得進去?”王二 +笑道:”這牢里醫生那肯進去?連官府拿票子差遣,他 +也不肯進這號里去的!”龍標聽了,暗暗著急,衹 +得拜托王二早晚間照應照應,又稱了几兩銀子,托他買 +床舖蓋,余下的銀子,買些生姜丸散等件,与他調理, +龍標料理已定,別了王二,說道:”凡事拜托。”連夜 +回家去了。 + +不表龍標回家,單言祁子富自從別了龍標,即忙動身, +离了淮安,曉行夜宿,奔山東登州府雞爪山而來。在路 +行程非止一日,那日黃昏時分,已到山下,遇見了 +巡山的唆羅前來擒捉他。祁子富道:”不要動手,煩你 +快快通報一聲,說淮安祁子富有机密事要見胡大王 +的。”哆羅聽了,就領祁子富進了寨門,即來通報:” +啟上大王,今有淮安祁子富,有机密事求見胡大王。特 +來稟報。”胡奎聽了,說道:“此人前來,必有原故。” +裴天雄道:”喚他進來,便知分曉。”當下祁子富隨嘍 +兵上了聚義廳,見了諸位大王,一一行禮。胡奎問道:” +你今前來,莫非家下有甚么原故?”祁子富見問,就 +講:”羅琨到淮安投柏府認親,侯登用計,同毛守備解 +送到府里,現今在監,事在危急!我特連夜來山,拜求 +諸位大王救他才好!”胡奎聽得此言,衹急得暴躁如 +雷,忙与眾人商議。賽諸葛謝元說道:“諒此小事,不 +須著急。裴大哥与魯大哥鎮守山寨,我等衹須如此如此 +就是了。”裴天雄大喜,點起五十名嘍兵与胡奎、祁子 +富作前隊引路,過天星孫彪領五十名嘍兵為第二隊,賽 +諸葛謝元領五十名嘍兵為第三隊,兩頭蛇王坤領五十名 +嘍兵為第四隊,雙尾蝎李仲領五十名嘍兵為第五隊,又 +點五十名能干的哆兵下山,四面巡風報信。當下五條好 +漢、三百嘍兵裝束已畢,一隊人馬下山奔淮安府而來。 +不一日已到淮安,將三百名嘍乓分在四路住下。 + +五條好漢同祁子富歸家探信,正遇龍標從府前而回,同 +眾人相見了,說:”羅琨病重如山,諸位前來,必有妙 +策。衹是一件,目下錦亭衙毛守備同侯登相厚,防察甚 +是嚴謹,你們眾人在此,倘若露出風聲,反為不便。” +胡奎道:”等俺今日晚上先除一害,再作道理。”當下 +六條好漢商議已定,都到龍標家中,龍標忙去治下酒 +席,管待眾人,吃到三更以后,胡奎起身脫去長衣服, +帶了一口短刀,向眾人說道:”俺今前去結果了毛守備 +的性命,再來飲酒。”說罷,站起身來,將手一拱,跳 +出大門,竟奔錦亭衙去了。不知毛守備死活存亡,且聽 +下回分解。 +第二十六回 +過天星夜請名醫穿山甲計傳葯舖 + +話說胡奎別了五位英雄,竟奔錦亭衙而來,到了衙門東 +首牆邊,將身一縱,縱上了屋,順著星光到內院,輕輕 +跳下,伏在黑暗之處,衹見一個丫鬟拿著燈走將出 +來,口里卿卿噥噥說道:”此刻才睡。”說著,走進廂 +房去了,胡奎暗道:”想必就是他的臥房。”停了會, +悄悄來到廳下一張,衹見殘燈未滅,他夫妻已經睡了, +胡奎輕輕掇開房門,走至里面。他二人該當命到無常, +吃醉了酒,俱已睡著,胡奎掀起帳幔,衹一刀,先殺了 +毛守備,那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滾將下來。夫人惊醒,看 +見一條黑漢手執利刀,才要喊叫,早被胡奎順手一刀砍 +下頭來,將兩個血淋淋的人頭結了頭發扣在一處,扯了 +一幅帳幔包將起來,背在肩上,插了短刀,走出房來, +來至天井,將身一縱,縱上房屋,輕輕落下,上路而回。 + +一路上趁著墾光,到了龍標門首。那時已是五更天气, +五人正在心焦,商議前來接應,忽見胡奎跳進門來,將 +肩上的物件往地下一摜,眾人吃惊,上前看時,卻是兩 +個人頭包在一處。眾人問道:”你是怎生殺的,這等爽 +快!”胡奎將越房殺了毛守備夫妻兩個,說了一遍,大 +家稱羡,仍包好人頭,重又飲了一會,方才略略安歇, +不表。 + +單言次日,那城外面的人都鬧反了,俱說毛守備的頭不 +見了。兵丁進城報了知府,知府大惊,隨即上轎來到衙 +里相驗尸首,收入棺內,用封皮封了棺木,問了衙內的 +人口供,當時做了文書,通詳上司。一面點了官兵捕快, +懸了賞單,四路捉拿偷頭的大盜,好不嚴緊。淮安城內 +人人說道:”才拿住反叛羅琨,又弄出偷頭的事來,必 +有蹺蹊。”連知府也急得無法可治。 + +不表城內惊疑。單言眾人起來,胡奎說道:”羅賢弟病 +在牢中,就是劫獄,也無內應﹔且待我進牢去做個幫 +手,也好行事。”龍標道:”你怎得進去?”胡奎道: +“衹須如此如此,就進去了。”龍標道:”不是玩的, +小心要緊!”胡奎道:”不妨!你衹是常常來往,兩邊 +傳信就是了。” + +商議已定,胡奎收拾停當,別了眾人,帶了個人頭進城, +來到府問日,衹那些人三五成群,都說的偷頭的事,胡 +奎走到鬧市里,把一個血淋淋的人頭朝街上一摜,大叫 +道:”賣頭!賣頭!”嚇得眾人一齊喊道:”不好了! +偷頭的人來賣頭了!”一聲喊叫,早有七、個捕快兵丁 +擁來,正是毛守備的首級,一把揪住胡奎來稟知府, +知府大惊道:”好奇怪!那有殺人的人還把頭拿了來賣 +的道理?”忙忙傳鼓升堂審問。 + +衹見眾衙役拿著一個人頭,帶著胡奎跪下。知府驗過了 +頭,喝道:”你是那里人?好大膽的強徒,殺了朝廷的 +命官,還敢前來賣弄!我想你的人多,那一個頭而今現 +在那里?從實招來,免受刑法!”胡奎笑道:”一兩個 +人頭要甚么大緊!想你們這些貪官污吏,平日蓋不知害 +了多少人的性命,倒來怪俺了。”知府大怒,喝令:“与 +我扯下去夾起來!”兩邊答應一聲,將胡奎扯下去夾將 +起來,三繩收足,胡奎衹當不知,連名姓也不說出。知 +府急了,衹問那個頭在那里,胡奎大叫道:”那個頭是 +俺吃了,你待我老爺好些,俺變顆頭來還你﹔你若行 +刑,今夜連你的頭都叫人來偷了去,看你怎樣!”知府 +吃了一惊,吩咐收監,通詳再審。 + +按下知府疊成文案,連夜通詳上司去了不表,且言胡奎 +上了刑具,來到監中,將些鬼話唬嚇眾人道:”你等如 +若放肆,俺叫人將你們的頭,一發總偷了去。”把個禁 +子王二嚇得諾諾連聲。眾人俯就他,下在死囚號內,代 +他舖下草床,睡在地下,上了鎖就去了。 + +當時,事有湊巧,胡奎的柙床緊靠著羅琨旁邊,二人卻 +是同著號房。羅琨在那里哼聲不止,衹是亂罵,胡奎聽 +見口音,抬起頭來一看,正是羅琨睡在地下。胡奎 +心中暗喜,等人去了,扒到羅琨身邊,低低叫聲:”羅 +賢弟,俺胡奎在此看你。” +羅琨那里答應,衹是亂哼,并不知人事。胡奎道:”這 +般光景,如何是好。” + +話分兩頭:單言龍標當晚進城找到王二,買了些酒肉, +同他進監來看羅琨,他二人是走過几次的,獄卒都不盤 +問。當下二人進內,來到羅琨床前,放下酒肴与羅琨吃 +時,羅琨依舊不醒﹔掉回頭來,卻看見是胡奎,胡奎也 +看見是龍標,兩下里衹是不敢說話。龍標忽生一計,向 +王二說道:”我今日要了一服丸葯來与他吃,煩王二哥 +去弄碗蔥姜盪來才好。”王二衹得弄開水去了,龍標支 +開王二,胡奎道:”羅琨的病重,你要想法請個醫生來, +帶他看看才好。”龍標道:”名醫卻有,衹是不肯進 +來。”胡奎道:”你今晚回去与謝元商議便了。”二人 +關會己定。王二拿了開水來了,龍標扶起羅琨吃了丸 +葯,別了王二。 + +來到家中,會過眾位好漢,就將胡奎的言語向謝元說了 +一遍。謝元笑道:”你這里可有個名醫。”龍標回道﹔” +就是鎮上有個名醫,他有回中的手段,人稱他做小神仙 +張勇:衹是請他不去。”謝元道:”這個容易,衹要孫 +賢弟前去走走,就說如此如此便了。”眾人大喜。 +當日黃昏時候,那過天星的孫彪將毛守備夫人的那顆頭 +背在肩上,身邊帶了短兵器,等到夜間,行個手段,邁 +開大步赶奔鎮上而來,找尋張勇的住宅,若是別人,深 +黑之時看不見蹤跡,惟有這孫彪的眼有夜光,与白日是 +一樣的。不多一時,衹見一座門樓,大門開著,二門上 +有一匾,匾上有四個大字,寫道:”醫可通神。”尾上 +有一行小字為:”神醫張勇立。”孫彪看見,大喜道:” +好了!找到了!”上前叩門。 + +卻好張勇還未曾睡,出來開門,會了孫彪,間他來因。 +孫彪道:”久仰先生的高名,衹因俺有個朋友,得了病 +癥在監內,意欲請先生進去看一看,自當重謝。”張勇 +聽得此言,微微冷笑道:”我連官府鄉紳請我看病,還 +要三請四邀,你叫我到牢中去看病,大把我看輕了些。” +就將臉一變,向孫彪說道:”小生自幼行醫,從沒有到 +監獄之中,實難從命!你另請高明的就是了。”孫彪 +道:”既是先生不去,倒惊動了,衹是要求一服妙葯發 +汗。”張勇道:”這個有得。”即走進內房去拿丸葯。 +孫彪吹熄了燈,輕輕的將那顆人頭往桌子底下葯簍里一 +藏,叫道:”燈熄了。”張勇忙叫小↓掌燈,送丸葯出 +來,孫彪接了丸葯,說道:”承受了。”別了張勇去 +了。這張勇卻也不介意,叫小關好了問戶,吹熄了燈火, +就去安睡,不提。 +且言孫彪离了張勇的門首,回到龍家,見了眾人,將請 +張勇之言說了一遍,大家笑了一會,謝元忙取過筆來, +寫了一封錦囊,交与龍標說道:”你明日早些起來,將 +錦囊帶去与胡奎知道,若是官府審問,叫他依此計而 +行。你然后再約捕快,叫他們到張勇家去搜頭。我明日 +要到別處去住些時,莫要露出風聲,我自叫孫彪夜來探 +聽信息。各人干事要緊。”當下眾人商議已定,次日五 +更,謝元等各投別處安身去了。 + +單言龍標又進城來,同王二到茶坊坐下,說道:”王二 +哥,有股大財送來与你,你切莫說出我來。”王二笑 +道:”若是有財發,怎肯說出你來?我不呆了?你且說 +是甚么財?”龍標道:”那個偷頭的黑漢,我在小神仙 +張勇家里見過他一面,聞得他都是結交江湖上的匪人, +但是外路使槍棒、賣膏葯的,都在他家歇腳,有兒分同 +那人是一路的。目下官府追問那個人頭,正無著落,你 +何不進去送個訪單?你多少些也得他几十兩銀子使用 +使用。”王二道:”你可拿得穩么?”龍標道:”怎么 +不穩,衹是一件,我還要送葯与羅琨,你可帶我進去。” +王二道:”這個容易。”遂出了茶坊,叫小牢子帶龍標 +進監,他隨即就來到捕快班房商議去了。 + +不表王二同眾人商議進衙門送訪,且言那小神仙張勇一 +宿過來,次日早起,衹見葯簍邊上、地下,有多少血跡, +順著血跡一看,吃了大惊,衹見一個人頭睜眼蓬頭,滾 +在葯簍旁邊,好不害怕。張勇大叫道:”不好了!”嚇 +倒在地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第二十七回 +淮安府認假為真賽元壇將無作有 + +話說張勇見一個血淋淋的人頭在葯簍之內,他就大叫一 +聲:”不好了。”跌倒在地。有小使快來扶起,問道:” +太爺為何如此?”張勇道:”你,你,你看那,那桌, +桌子底下,一,一個人,人頭!”小使上前一看,果是 +一個女人的首級。合家慌了手腳,都亂嚷道:”反了, +反了!出了妖怪了,好端的人家怎么滾出個人頭來了? +是那里來的?”張勇道:”不,不要聲,聲張,還,還, +還是想個法,法兒才,才好。”內中有個老家人道:” +你們不要吵。如今毛守備夫妻兩個頭都不見了,本府太 +爺十分著急,點了官兵捕快四下里巡拿,昨日聽見人 +說,有個黑漢提著毛守備的頭在府前去賣,被人拿住, +審了一堂收了監。恰恰的衹少了毛守備夫人的頭,未曾 +圓案,現在追尋,想來此頭是有蹊蹺,這頭一定是他的。 +快快瞞著鄰舍,拿去埋了。”正要動手,衹聽得一聲喊 +叫,擁進二三十個官兵捕快,正撞個滿怀,不由分說, +將張勇鎖了,帶著那個人頭,拿到淮安府去了,可怜他 +妻子老小,一個個衹嚇得魂飛魄散,嚎陶慟哭,忙叫老 +家人帶了銀子到府前料理,不表。 +且言王二同眾捕快將張勇帶到衙門口,早有毛守備的家 +人上前認了頭。那些街坊上人,聽見這個信息,都來看 +人頭,罵道:”張勇原來是個強盜!” + +不言眾人之事,單言那知府升堂,吩咐帶上張勇,罵 +道:”你既習醫,當知王法,為何結連強盜殺官?從頭 +實招,免受刑法!”張勇見問,回道:”太老爺在上, +冤枉:小的一向行醫,自安本分,怎敢結連強盜?況且 +醫生与守備又無仇隙,求大老爺詳察!”知府冷笑 +道:”你既不曾結連強盜,為何人頭在你家里?”張勇 +回道:“醫生清早起來收拾葯簍,就看見這個人頭,不 +知從何而來,正在惊慌,就被太爺的貴差拿來。小的真 +正是冤枉,求太爺明鏡高抬!”知府怒道:”我把你這 +刁奴,不用刑怎肯招認?”吩咐左右:”与我夾起 +來!”兩邊答應一聲,就將張勇摜在地下,扯去鞋襪, +夾將起來,可怜張勇如何受得起,大叫一聲昏死在地, +左右忙取涼水一噴,悠悠蘇醒,知府問道:”你招不 +招?”張勇回道:”又無凶器,又無見証,又無羽党, +分明是冤枉,叫我從何處招起?”知府道:”人贓現 +獲,你還要抵賴!也罷,我還你個對証就是了:”忙拿 +一恨朱簽,叫禁子去提那偷頭的原犯。 +王二拿著簽子,進監來提胡奎。胡奎道:”又來請爺做 +甚的?”王二道:”大王,我們太爺拿到你的伙計了, +現在堂上審問口供,叫你前去對証。”胡奎是早間 +龍標進監看羅琨,將錦囊遞与胡奎看過的,他聽得此 +言,心中明白,同王二來到階前跪下。知府便叫:”張 +勇,你前去認認他。”張勇扒到胡奎跟前認,那胡奎故 +意著惊問道:”你是怎么被他們捉來的?”張勇大惊 +道:”你是何人?我卻不認得你!”胡奎故意丟個眼 +色,低聲道:”你衹說認不得我。”那知府見了這般光 +景,心中不覺大怒,罵道:”你這該死的奴才,還不招 +認?”張勇哭道:”憲太太爺在上,小的實在是冤枉! +他閣賴我的,我實在不認得他。”知府怒道:”你們兩 +個方才眉來眼去,分明是一党的強徒,還要抵賴?”喝 +令左右:”將他一人一衹腿夾起來,問他招也不招!” +可怜張勇乃是個讀書人,那里拼得過胡奎,衹夾得死去 +活來,當受不起。胡奎道:”張兄弟,非關我事,是你 +自己犯出來的,不如招了罷。”張勇夾昏了,衹得喊 +道:”太老爺,求松了刑,小人愿招了。”知府吩咐松 +了刑。張勇無奈,衹得亂招道:”小人不合結連強盜殺 +官府頭,件件是實。”知府見他畫了供,隨即做文通詳 +上司,一面賞了捕快的花紅,一面將人犯吩咐收監。那 +張勇的家人聽了這個信息跑回家中,合家痛哭恨罵,商 +議商議,帶了几百兩銀子,到上司衙門中去料理去了。 + +且言張勇問成死罪,來到監中,同胡奎在一處鎖了,好 +不冤苦,罵胡奎道:“瘟強盜!我同你往日無仇,近日 +無冤,你害我怎的?”胡奎衹是不做聲,由他叫罵﹔等 +到三更時分,人都睡了,胡奎低低叫道:”張先生,你 +還是要死,還是要活?”張勇怒道:”好好的人,為何 +不要活?”胡奎道:”你若是要活也不難,衹依俺一 +句話,到明日朝審之時,衹要俺反了口供,就活了你的 +性命。”張勇道:”依你。甚么話?且說來。”胡奎指 +定羅琨說道:”這是俺的兄弟,你醫好了他的病,俺就 +救你出去。”張勇方才明白,是昨日請他不來的原故, +因此陷害。遂說道:”你們想頭也太毒了些,衹是醫病 +不難,卻叫何人上配葯?”胡奎道:衹要你開了方子, +自有一人去配葯。”張勇道:”這就容易了。” + +等到次日大明,張勇扒到羅琨床前,隔著柵欄子伸手過 +去,代他看了脈,胡奎問道:”病勢如何?可還有救?” +張勇道:”不妨事。病雖重,我代他醫就是了。”二人 +正在說話,衹見龍標同王二走來,胡奎衹做不知,故意 +人叫道:”王二,這個病人睡在此地,日夜哼喊,吵得 +俺難過,若再過些時,不要把俺過起病來,還怕要把這 +一牢的人都要過起病來。趁著這個張先生在此,順便請 +了替他看看也好,這也是你們的干涉。”龍標接口道:” +也好,央張先生開個方兒,待我去配葯。”王二衹得開 +了鎖,讓張勇進去,看了一會,要筆硯寫了方兒,龍標 +拿了配葯去了,正是: + +仙机人不識,妙算鬼難猜。 + + +當下龍標拿了葯方,飛走上街。配了四劑葯,送到牢中。 +王二埋怨道:”你就配這許多葯來,那個伏侍他?”胡 +奎道:”不要埋怨他,等我來伏侍他便了。”王二道:” +又難為你。”送些了水、炭、木碗等件放在牢內,心中 +想四面牆壁都是石頭,房子又高又大,又鎖著他們,也 +不怕他飛上天去,就將物件丟与他弄。 + +胡奎大喜,就急生起火來,煎好了葯,扶起羅琨將葯灌 +下去,代他蓋好了身上。也是羅琨不該死,從早睡到三 +更時分,出了一身大汗,方才醒轉。門中哼道:”好 +難過也!”胡奎大喜,忙忙拿了開水來与羅琨吃了,低 +低叫道:”羅兄弟,俺胡奎在此,你可認得我了?”羅 +琨聽見,吃了一惊,問道:”你為何也到此地?”胡奎 +說道:”特來救你的。”就將祁子富如何報信,如何上 +山,如何賣頭到監,如和請醫的話,細細說了一遍,說 +罷,二人大哭,早把個小神仙張勇嚇得不敢做聲,衹是 +發戰。胡奎道:”張先生,你不要害怕,俺連累你吃這 +一場苦,少不得救你出去,重重相謝。若是外人知道, +你我都沒得性命。”張勇聽得此言,衹得用心用意的醫 +治,羅琨在獄內吃了四劑葯,病就好了,又有龍標和張 +勇家內天天送酒送肉,將養了半個月,早已身上強壯, +一复如初。 + +龍標回去告訴謝元,謝元大喜,就點了五名嘍兵,光將 +胡、龍兩位老太太送上山去,暗約眾家好漢,商議劫獄, +當時眾好漢聚齊人馬,叫龍標進牢報情,龍際走到府 +前,以見街坊上眾人都說道:”今日看斬反叛。”府門 +口發了綁齊人,那些千總把總、兵丁捕快等跑個不了, +龍標聽見大惊,也不進牢,回頭望家就跑。拿出穿 +山甲的手段,放開大步,一溜煙飛將去了。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二十八回 + + +劫法場大鬧淮安追官兵共歸山寨 + + +話說龍標聽得今日要斬反叛,府門口發綁齊人,他回頭 +就跑,跑到家中,卻好四位好漢正坐在家里等信。龍標 +進來告訴眾人,眾人說道:”幸虧早去一刻,險些誤了 +大事,為今之計,還是怎生?”謝元道:”既是今日斬 +他三人,我們衹須如此如此,就救了他們了。”眾人大 +喜道:”好計!”五位英雄各各准備收拾去了,不提。 + +且言淮安府看了京詳,打點出入,看官,你道羅琨、胡 +奎、張勇三人,也沒有大審,如何京詳就到了?原來, +淮安府的文書到了京,沈大師看了,知道羅琨等久 +在監中必生他變,就親筆批道: + +反叛羅琨并盜案殺官的首惡胡奎、張勇,俱系罪不容 +誅,本當解京梟首示眾,奈羅琨等梟惡非常,羽党甚眾, +若解長安,惟恐中途有失。發該府就即斬首,將凶犯首 +級解京示眾。羽党俟獲到日定奪。火速!火速!臧知府 +奉了來文,遂即和城守備并軍廳巡檢商議道:”羅琨等 +不是善類,今日出斬務要小心。” + +守備軍廳都穿了盔甲,全身披挂,點起五百名馬步兵 +丁、四名把總,一個個弓上弦,刀出鞘,頂盔貫甲,先 +在法場伺候。這臧知府也是內襯軟甲,外罩大紅,坐 +了大堂,喚齊百十名捕快獄卒,當堂吩咐道:”今日出 +入,不比往常,各人小心要緊。”知府吩咐畢,隨即標 +牌,禁子提人。 +那王二帶了二十名獄卒,擁進年中,向羅琨道:”今日 +恭喜你了。”不由分說,一齊上前將羅琨、胡奎一齊綁 +了﹔來綁張勇,張勇早已魂飛魄散,昏死過去。當下 +王二綁了三人,來到獄神堂,燒過香紙,左右簇擁,攙 +出監門,點過名﹔知府賞了斬酒,就標了犯人招子,劊 +子手賞過了花紅,兵馬前后圍定,破鑼破鼓擁將出來, +押到法場。可怜把個張勇家里哭得無處伸冤,衹得備些 +祭禮,買口棺木到法場上伺候收尸。 + +且言淮安城百姓,多來看斬大盜,須臾挨擠了有數千余 +人,又有一起赶馬的,約有七八匹馬,十數人也擠進來 +看﹔又有一伙腳夫,推著六七輛車于,也擠進來看﹔ +又有一班獵戶,挂著弓,牽著馬,挑著些野味,也擠進 +來看:官兵那里赶得去!正在嘈嚷之際,衹見北邊的人 +馬哨開,一聲吆喝,臧知府擁著眾人來到法場里面,下 +馬坐下公案。劊子手將羅琨、胡奎、張勇三個人推在法 +場跪下,衹等午時三刻就要開刀處斬。 + +當下羅琨、胡奎、張勇跪在地下,正要掙扎,猛抬頭見 +龍標同了些獵戶站在背后,胡奎暗暗歡喜。正丟眼色, +忽見當案孔目一騎馬飛跑下來,手執皂旗一展,喝 +聲:”午時三刻己到,快快斬首報來。”一聲未了,衹 +聽得三聲大炮,眾軍吶喊。劊子手正要舉刀,猛聽得一 +棒鑼聲,赶馬的隊中擁出五條好漢,一齊搶來。龍標手 +快,上前几刀割斷了三人的繩索,早有小嘍羅搶了張勇 +背著就跑。羅琨。胡奎兩位英雄,奪口刀在手,往知府 +桌案前砍,慌得軍廳守備、千總把總一齊上前迎敵,臧 +知府嚇得面如土色,上馬往城里就跑。 + +這邊羅琨、胡奎、龍標、謝元、孫彪、上坤、李仲六條 +好漢,一齊上馬,勇力爭先,領了三百嘍羅,四面殺來, +那五百官兵同軍廳守備那里抵敵得注,且戰且走,往城 +中飛跑,可怜那些來看的百姓,跑不及的,殺傷了無數, +六條好漢就如生龍活虎一般,衹殺得五百官兵抱頭鼠 +竄,奔進城中去了。 + +眾好漢赶了一回,也就收兵聚在一處,查點人馬,并無 +損傷,謝元道:”官兵敗去,必然還要來追,俺們作速 +回去要緊。”胡奎說道:”俺們白白害了張勇,須要連 +他家眷救去才好。”羅琨道:”俺白白吃了侯登這場 +苦,須要將他殺了才出得這口气﹔再者,我的隨身寶劍 +還在那里,也須取去。”謝元道:”張勇的家眷,我 +已叫嘍羅備了車子伺候。若是侯登之仇,且看柏爺面 +上,留為日后報复﹔至于寶劍,我們再想法采取。今且 +收兵到張勇家救他家眷。”眾人依言,一起人都赶到張 +勇家里。 + +張勇的老小見救出張勇,沒奈何,衹得收拾些細軟金 +珠,裝上車子﹔妻子老小也上了車子,自有小嘍羅護送 +先行,還有張勇家中的豬鴨雞鵝,吩咐小噗羅造飯,眾 +人飽食了一頓,然后一把火燒了房子,一齊上馬都奔雞 +爪山去了。 + +那時眾人上路,已是申未西初的時候,謝元道:”俺們 +此刻前行,后面必有大隊官兵追來,不可不防。”眾人 +道:”他不來便罷,他來時殺他個片甲不留便了。”孫 +彪道:”何不黑夜進城殺了那個瘟官,再作道理!”謝 +元道:”不是這個說法,俺們身入重地,彼眾我寡,衹 +宜智取,不可力爭。孫賢弟領五十名嘍兵,前去如此 +如此。”孫彪領了令去了﹔又叫胡奎領五十名嘍兵前去 +如此如此,胡奎領令去了﹔又叫王坤、李仲領一百弓箭 +手前去如此如此,二人領令去了:共四條好漢、二百嘍 +兵,一一去了。謝元喚龍標、張勇:”護送家眷前行, +后面俺同羅琨殺退敵兵便了。” + +不表眾好漢定了計策。且言臧知府敗進城來,查點軍 +兵,傷了一半。可怜那些受傷的百姓,一個個哀聲不止。 +不一時,軍廳守備、千總把總、巡捕官員,一個個都來 +請安,知府說道:”審察民情,是本府的責任﹔交鋒打 +仗,是武職專司。今日奉旨斬三名欽犯,倒點了五百軍 +兵、百十名捕快,約有七百余人。衹斬三名重犯,還被 +他劫了去,追不回來﹔若是上陣交鋒,衹好束手就綁。 +明日朝廷見罪,豈不帶累本府一同治罪?”一席話,說 +得那些武職官兒滿面通紅,無言回答。知府問道:”可 +有人領兵前去追赶,捉他几個強盜回來,也好回答上 +司﹔若是擒得著正犯,本府親見上司,保他升遷。”眾 +人見知府如此著急,衹得齊聲應道:“愿聽太爺的鉤旨 +施行。”知府大喜,點起一千人馬,令王守備當先,李 +軍廳押后,自己掌了中軍,帶了十多員戰將、千總把總, +一齊吶喊出城。 + +已是酉時未刻,日落滿山,眾軍赶了十數里,過了胡家 +鎮,衹見遠遠有一隊人馬緩緩而行。探子報道:”前面 +正是劫法場的響馬。”知府聽得,喝令快赶。赶了一程, +天色已黑下來了,知府吩咐點起燈球火把,并力追赶。 + +衹見前面那一隊人馬,緊赶緊走,慢赶慢走,到追了十 +八九里,知府著急,喝令快追。那王守備催動三軍,縱 +馬搖槍,大叫:”強徒休走!”加力赶來。衹見前面的 +人馬,一齊扎下,左有羅琨搖槍叫戰,右有謝元仗劍來 +迎,二馬沖來,槍劍齊舉,大喊道:”贓官快來領死!” +王守備扑面來迎,戰在一處。那知府在火光中認得羅 +琨,大叫道:”反叛在此,休得放走!”將一千人馬排 +開,四面圍住羅琨殺,羅琨大怒,將手中槍一緊,連挑 +了几名千總把總下馬。王守備等那里抵敵得住,那一千 +兵將四面扑來,也近不得身。 + +正在兩下混戰,忽見軍士喊追:”啟上大爺,城中火起 +了!”知府大惊,庄高處一望,衹見烈焰沖大,十分利 +害,這些官兵,俱是在城里住家的,一見了這個光景, +那里還有心戀戰,四散奔逃,知府也著了急,回馬就走, +羅琨、謝元領兵追來,那守備正到半路,衹聽得一聲梆 +子響,王坤、李仲領了一百名弓弩手,一齊放箭,箭如 +雨點,官兵大惊,叫苦不迭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二十九回 +雞爪山招軍買馬淮安府告急申文 + +話說那知府同王守備等正与羅琨交戰,忽見城里火起, +回頭就跑。不防敗到半路之中,又遇見王坤、李仲領了 +一百名弓弩手在兩邊松林里埋伏,一齊放箭,擋庄 +官兵的去路,勢不可當:一千官兵叫苦連天,自相踐踏, +死者不什其數,衹得冒箭舍命往前奔走。后面羅琨、謝 +元追來,同王坤、李仲合兵一一處,搖旗吶喊,加力 +追赶,眾軍大叫:”臧知府留下頭來!城已破了,還往 +那里走!”這一片喊聲把個臧知府嚇得膽落魂飛,伏鞍 +而走:那李軍廳、王守備見哆乒來追赶又急,城中火光 +義猛,四面喊殺連天,黑暗之中,又不知兵有多少,那 +里還敢交鋒,衹顧逃命,那敗殘兵將,殺得頭尾不接, +一路上棄甲丟盔,不計其數。這是: + +聞風聲而喪膽,聽鶴唳而消魂。 + +且言臧知府同王守備領著敗殘人馬,舍命奔到城邊,衹 +是城中火光沖大。喊聲震地,早有胡奎、孫彪領了一百 +嘍兵,從城中殺將出來,大叫道:”休要放走了臧知 +府!”一條鞭、一口刀,飛也似沖將上來。臧知府等衹 +嚇得魂飛天外,魄散九霄,那里還敢進城,沖開一條血 +路,落荒走了,胡奎等赶了一陣,卻好羅琨到了,兩下 +里合兵一處,忙忙收回乓卒,回奔舊路,上雞爪山去了, +正是: + +妙算不殊孫武子,神机還類漢留侯。 + +看官,你道胡奎、孫彪衹帶了一百名嘍兵,怎生得進城 +去?原來,臧知府不諳軍務,他將一千人盡數點將出 +來,追赶羅琨,也不留一將守城,衹有數十個門軍, +干得甚事!不料胡奎、孫彪伏在草中,等知府的人馬過 +去,被孫彪在黑暗處扒上城頭,殺散了把門的軍士,開 +了城門,引胡奎殺進城來,四路放火。那一城文武官員 +都隨臧知府出城追赶羅琨去了,城中無主,誰敢出頭? +那黎民百姓:又是日間嚇怕了的,一個個都關門閉戶, +各保性命,被胡奎、孫彪殺到庫房門口。開了庫房,叫 +那些嘍卒把銀子都搬將出來,馱在馬上,殺出城來。正 +遇知府敗回,被他二人殺退了,才同羅琨等合同一處, +得胜而回。后人有詩贊謝元的兵法道:仙机妙算惊神 +鬼,乓法精通似武侯。一陣交鋒胜全敵,分明博望臥龍 +謀。 + +又有詩贊胡奎的義勇道:義重桃園一拜情,流离顛沛不 +寒盟。漫夸蜀漢三英杰,贏得千秋義勇名。 + +且言六位英雄會在一處,一棒鑼響,收齊嘍卒,一路而 +回,赶過了胡家鎮,正遇著龍標、張勇護著家眷前來探 +信,見人馬得胜,大家快樂。八位好漢訴說交鋒之事, +又得了許多金銀,各人耀武揚威,十分得意,走了一夜, +不覺离了淮安七十余里,早已天明,謝元吩咐在山凹之 +內扎下行營。查點三百嘍兵,也傷了二三十個,卻一個 +不少。謝元大喜,在近村人家買了糧草,秋毫無犯,將 +人馬扮作捕盜官兵模佯,分為三隊而行,往雞爪山進 +發,行到半路,恰好裴天雄差頭目下山,前來探信,遇 +見謝元人馬得胜而回,好不歡喜。謝元先令頭目引領張 +勇家眷上山去了。八位好漢行到山下,早有巡山的嘍卒 +入寨報信。裴天雄大喜,同魯豹雄帶領大小頭目,大開 +寨門,細吹細打,迎下山來,羅琨等見了,慌忙下馬。 +裴天雄迎接上山,到了聚義廳,大家敘禮坐下,羅琨 +道:”多蒙大王高義,救我羅琨一命。俺何以為報?” +裴天雄說道:”久聞大名,如雷貫耳,今日才得幸會, +小弟為因奸臣當道,逼得無處容身,故爾權時落草,羅 +兄不嫌山寨偏小,俺裴天雄情愿讓位。”羅琨道:”多 +蒙不棄,愿在帳下聽令足矣,焉敢如此!”謝元說道:” +俺已分了次序在此,不知諸位意下如何?”眾人齊聲應 +道:”愿聽軍師鈞令。”謝元在袖中拿出叫長紙單,眾 +人近前一看,衹見上寫道:我等聚義高山,誓愿除奸削 +佞,同心合意,共成大業。今議定位次,各官凜遵,如 +有异說,神明昭鑑。第一位鐵閻羅裴天雄﹔第二位賽元 +壇胡奎﹔第三位玉面虎羅琨﹔第四位賽諸葛謝元﹔第 +五位獨眼重瞳魯豹雄﹔第六位過天星孫彪﹔第七位兩 +頭蛇王坤﹔第八位雙尾蝎李仲﹔第九位穿山甲龍標﹔ +第十位小神仙張勇。當下眾人看了議單,齊聲說道:” +軍師排得有理,如何不依,不依者軍法從事!”胡奎、 +羅琨不敢再謙,衹得依了。裴天雄大喜,吩咐嘍卒殺牛 +宰馬,祭告天地,定了位次。次日大小頭目都來參見過 +了,大吹大擂,飲酒賀喜,當晚盡歡而散。次日,裴天 +雄升帳,大小頭目參見畢。裴天雄傳令說道:”從今下 +山,衹取金銀,不許害人性命。凡有忠良落難,前去相 +救﹔若有好雄作惡,前去剿除:山上立起三關、城垣、 +宮殿,豎立義旗是‘濟困扶危迎俊杰,除奸削佞保朝 +廷’。”軍令一下,各處備辦,收拾得齊齊整整,威武 +非凡。那胡太太同龍太太自有裴夫人照應,各各安心住 +下,每日里,裴天雄同眾位好漢操演人馬,准備迎敵官 +兵,不提。 + +且言臧知府那一夜被羅琨、胡奎里應外合,一陣殺得膽 +落魂消,落荒逃命。等到天明,打聽賊兵去遠,方才放 +心,收兵進城。安民已畢,查點城中燒了五處民房、官 +署,劫去十萬皇餉銀兩,傷了五百人馬,殺死了兩名千 +總、五名把總。痛聲遍地,人人埋怨官府不好,坑害良 +民。那知府無奈,衹得將受傷、陣亡的人數,并百姓的 +戶口、劫去的錢糧,細細的開了一個冊子,將侯登出首 +羅琨的衣甲器械、胡奎等原案的口供查明,叫書吏帶了 +冊子,自己同李軍廳、王守備三入,帶了印信,連夜坐 +船過江,到南京總督轅門上來。原來那知府同軍廳守備 +三個人,各湊了六七千兩銀子,到南京走門路送与總督 +保全官爵。那總督是沈太師的侄子,名喚沈廷華,也是 +個錢虜,收了銀子,隨即傳見,臧知府同李軍廳、王守 +備,一同進內堂參見,將交戰的事細細說了一遍,呈上 +冊子。沈廷華看了大惊道:”事關重大,衹怕你三人難 +保無罪。”知府哭拜在地:”要求大人在太師面前方便 +一吉,卑府自當竭力報效。”沈廷華將羅琨的衣甲、寶 +劍一看,上面卻是”魯國公程府”的字號,沉吟一會, +道:”有了,有了,你三人且回衙門,候本院將這件公 +案申奏朝廷,著落在程府身上便了。”知府大喜,忙忙 +告退,回淮安去了,不表。 + +單言這沈廷華疊成了文案,就差官進長安告急。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三十回 +祁子富怒罵媒婆侯公子扳贓買盜 + +話說那沈廷華得了臧知府等三人的贓銀,遂將一件該殺 +的大公案,不怪地方官失守,也不發兵捉拿大盜,衹將 +羅琨遺下的衣甲寶劍為憑,說魯國公程爺收留反叛,結 +党為非。既同反叛相交,不是強徒,就是草寇,將這一 +干人犯都叫他擒捉。做成一本,寫了家書,取了一枝令 +箭,著中軍官進京去了,這且不提。 + +且言臧知府辭了總督回來,不一日船抵碼頭,上岸忽見 +兩個家人手里拿了一張呈子,攔馬喊冤告狀。左右接上 +狀子,知府看了一遍,大惊道:”又弄出這樁事來了!” +心中焦躁,叫役人帶了原告回衙門候審,打道進城。 + +看官,你道這兩個告狀的是誰?原來是柏府來報被盜的 +事。自從夜戰淮安之后,第二日臧知府見總督去了,淮 +安城內無人,民心未定,那一夜就有十數個賊聚在一 +處,商議乘火打劫,就出城來搶劫富戶,恰恰的來到柏 +府,明火執杖,打進柏府要寶貝,把個侯登同侯氏眾人 +嚇得尿流屁滾,躲在后園山子石下不敢出頭,柏府家人 +傷了几個,金銀財寶劫去一半,回頭去了。次日查點失 +物,侯氏夫人著了急,開了失單,寫了狀子,叫兩個家 +人在碼頭上等候臧知府,一上岸就攔馬頭遞狀。 + +臧知府看了狀子,想道:”柏文連乃朝廷親信之臣,住 +在本府地方,弄出盜案,倘他見怪起來,如何是好?” +隨即回衙,升堂坐定,排班已畢,帶上來問道:”你 +家失盜,共有多少東西?還是從后門進來的,還是從大 +門進來的?有火是無火?來是甚么時候?”家人回 +道:”約有十六八個強盜,三更時分,涂面纏頭,明火 +執杖,從大門而進,傷了五個家人,劫去三千多兩銀子、 +物件等項,現有失單在此,求太爺詳察。”知府看過失 +單,好不煩惱,隨即委了王守備前去查勘,一面點了二 +十名捕快出去捉獲,一面出了文書知會各矚臨近州縣嚴 +加拿訪,懸了賞格,在各處張挂,吩咐畢,方才退了堂。 +次日委官修理燒殘的府庫房屋,開倉發餉,將那些殺傷 +的平人兵丁,照冊給散糧餉,各各回家養息。 + +按下臧知府勞心之事,且言侯登告過被盜的狀子,也進 +府連催了數次,后來冷淡了些時,心中想:”為了玉霜 +夫妻兩個,弄下這一場潑天大禍。羅琨脫走也罷了,衹 +是玉霜不知去向,叫我心癢難撓,如今再沒有如他的一 +般的女子來与我結親了。 +猛然想起:”豆腐店那人兒不知如何了?衹為秋紅逃 +走,接手又是羅琨這樁事,鬧得不清,也沒有到王媒婆 +家去討信。這一番兵火,不知他家怎樣了?今日無事, +何不前去走走,討個消息。”主意已定,忙入房中換了 +一身新衣服,帶了些銀子,瞞過眾人,竟往胡家鎮上而 +來。 + +一路上,衹見家家戶戶收拾房屋,整理牆垣,都是那一 +夜交鋒,這些人家丟了門戶躲避,那些敗殘的人馬趁火 +打劫擄掠,這些人家連日平定方才回家修理。侯登看見 +這個光景,心中想道:”不知王婆家里怎樣了?”慌忙 +走到問前一轉,看還沒有傷損,忙叩門時,玉狐狸王大 +娘開了門,見是侯登,笑嘻嘻的道:”原來是侯大爺。 +你這些時也不來看看我,我們都嚇死了﹔生是你捉了羅 +琨,帶累我們遭了這一場惊嚇。”侯登道:”再不要提 +起我家。這些時,三樁禍事。”遂將秋紅逃走及羅琨、 +被盜之事,說了一遍。王婆道:”原來有這些事故。” + +當下二人談了些閒話,王大娘叫丫鬟買了几盤茶食款待 +侯登。他二人對面坐下,吃了半天。侯登問道:”豆腐 +店里那人兒,你可曾前去訪訪?”王大娘道。”自從那 +日大爺去后,次日我就去訪他。他父姓祁名子富,原是 +淮安人,搬到長安住了十几年,今年才回來的。聞得那 +祁者爹為人古執,衹怕難說。”侯登道:”他不過是 +個貧家之女,我們同他做親就是抬舉他了,還有什么不 +妥?衹愿他沒有許過人家就好了。王大娘,你今日就去 +代我訪一訪,我自重重謝你。”王大娘見侯登急得緊, +故意笑道:”我代大爺做妥了這個媒,大爺謝我多少銀 +子。”侯登道:”謝你一百二十兩,你若個信,你拿戥 +子來。我今日先付些你。” + +那王大娘聽得此言,忙忙進房拿了戥子出來,侯登向怀 +中取出一包銀子,打開來一稱,共是二十三兩,稱了二 +十兩,送与王大娘道:”這是足紋二十兩,你先收了, +等事成之后再找你一百兩。這是剩下的三兩銀子,一總 +与你做個靡費。”王大娘笑嘻嘻的收了銀子說道:”多 +謝大爺,我怎敢就受你老人家的厚賜。”侯登道:“你 +老實些收了罷,事成之后,還要慢慢的看顧你。”王大 +娘道:”全仗大爺照看呢。”侯登道:”我几時來討 +信?”王大娘想一想道:”大爺,你三日后來討信便 +了。還有一件事:他也是宦家子弟,恐怕他不肯把人做 +妾,就是對頭親也罷。” + +侯登道:”悉聽你的高才,見机而行便了。”王大娘 +道:”若是這等說,就包管在我身上。”侯登大喜道:” +拜托大力就是了。”正是: + +酒不醉人人自醉,色不迷人人自迷。 + +當下侯登別了王大娘去了,這玉狐狸好不歡喜,因想 +道:”我若是替他做妥了,倒是我一生受用,不怕他不 +常來照應照應。”遂將銀子收了,鎖了房門,吩咐丫鬟 +看好了門戶,竟望祁予富家來了。 + +不一時已到門首,走進店里,恰好祁子富才在胡奎家里 +暗暗搬些銅錫家伙來家用,才到了家,王媒婆就進了 +門。大家見了禮,入內坐下,張二娘同祁巧云陪他吃 +了茶,各人通名問姓,談些閒話,王媒婆啟口問道:” +這位姑娘尊庚了?”張二娘回道:”十六歲了。”王媒 +婆贊道:”真正好位姑娘,但不知可曾恭喜呢?”張二 +娘回道:”衹因他家父親古執,要揀人才家世,因此尚 +未受聘。”王媒婆道:”既是祁老爺衹得一位姑娘,也 +該早些恭喜。我倒有個好媒,人才又好,家道又好,又 +是現任鄉紳的公子,同姑娘將是一對。”張二娘道:” +既是如此,好得緊了,少不得自然謝你。”忙請祁老爺 +到后面來,將王媒婆的話說了一遍,祁子富問道:”不 +知是那一家?”王媒婆道:”好得緊呢!說起來你老爺 +也該曉得,离此不遠,就在鎮下居住,現任巡務都察院 +柏大老爺的內侄侯大爺,他年方二十,尚未娶親,真乃 +富貴雙全的人家,衹因昨日我到柏府走走,說起來,他 +家太太托我做媒。我見你家姑娘人品出眾,年貌相當, +我來多個事兒,你道好不好?”祁子富道:”莫不是前 +日捉拿反叛羅琨的侯登么?”王媒婆道:”就是他 +了。” + +祁子富不聽見是他猶可,聽得是侯登,不覺的怒道:” +這等滅人倫的衣冠禽獸,你也不該替他來開口,他連表 +妹都放不過,還要与他做親?衹好轉世投胎,再來作 +伐。”這些話把個玉狐狸說得滿臉通紅,不覺大怒,回 +道:”你這老人家不知人事,我來做媒是抬舉你,你怎 +么得罪人?你敢當面罵他一句,算你是個好漢!”祁子 +富道:”衹好你這种人奉承他,我單不喜這等狐群狗党 +的腌趲貨。”那王媒婆气滿胸膛,跑出門來說道:”我 +看你今日嘴硬,衹怕日后懊悔起來,要把女兒送他,他 +還不要哩!”說罷,他气狠狠的跑回家去了,正是: + +是非衹為多開口,煩惱皆因強出頭。 + +那王媒婆气了一個死,回去想道:”這股財,我衹說的 +穩了的,准知倒惹了一肚皮的瘟气,等明日侯大爺來討 +信,待我上他兒句,撮弄他起來与他做個手段,他才曉 +得我的利害哩。”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 + + + + + +Fen Zhuang Lou Chapters 31-40 (Cosmetical Building) +by Luo GuanZhong + + +The original Chinese: + + +粉妝樓31-40回 + + +羅貫中 + +第三十一回 + +祁子富問罪充軍過天星扮商買馬 + +話說祁子富怒罵了玉媒婆一場,這玉狐狸回來气了一夜 +,正沒處訴冤。恰好次日清晨,侯登等不得便來討信。 +王媒婆道:"好了,好了,且待我上他几句,撮弄他們 +鷸蚌相爭,少不得讓我漁翁得利。"主意已定,忙將臉 +上抓了兩條血痕,身上衣服扯去兩個鈕扣子,睡在床上 +,叫丫鬟去幵門。 + +丫鬟幵了門,侯登匆匆進來問道:"你家奶奶往那里去 +了?"丫鬟回道:"睡在房里呢。"侯登叫道:"王大 +娘,你好享福,此刻還不起來。"王媒婆故意哭聲說道 +:"得罪大爺,請坐坐,我起來了。"他把烏云抓亂, +慢慢的走出房來,對面坐下,叫丫鬟捧茶。侯登看見王 +媒婆烏云不整,面帶傷痕,忙問道:"你今日為何這等 +模樣?"王媒婆見問,故意兒流下几點淚來,說道:" +也是你大爺的婚姻帶累我吃了這一場苦!"侯登聽得此 +言,忙問道:"怎么帶累你受苦?倒要請教說明。"王 +媒婆道:"不說的好,說出來衹怕大爺要動气,何苦為 +我一人,又帶累大爺同人淘气!"侯登聽了越發疑心, +定要他說。 + +王媒婆道:"既是大爺要我說,大爺莫要著惱我。衹因 +大爺再三吩咐叫我去做媒,大爺前腳去了,我就收拾, +到祁家豆腐店里去同大爺說媒,恰好他一家兒都在家中 +。我問他女兒還沒有人家,我就提起做媒的話,倒有几 +分妥當﹔后來那祁老兒問我是說的那一家,我就將大爺 +的名姓、家世并柏府的美名,添上几分富貴,說与他聽 +,實指望一箭成功。誰知他不聽得是大爺猶可,一聽得 +是大爺就心中大怒,惡罵大爺。我心中不服,同他揪扯 +一陣,可怜气個死。" + +侯登聽得此言,不覺大怒,問道:"他怎生罵的?待我 +去同他說話!"王媒婆侯登發怒,說道:"大爺,他罵 +你的話難聽得很呢,倒是莫方講話的好。"侯登道:" +有甚么難聽,你快快說來!"王媒婆說道:"罵你是狐 +群狗党、衣冠禽獸,連表妹都放不過,是個沒人倫的狗 +畜生,他不与你做親,我被他罵急了。我就說道:'你 +敢當面罵侯大爺一句、他便睜著眼睛說道:'我明日偏 +要當面罵他,怕他怎的?'我也气不過,同他揪在一堆, +可怜把我的臉都抓傷了,衣裳都扯破了﹔回到家中气了 +一場,一夜沒有睡得著,故爾今日此刻才起來。" + +侯登聽了這些話,句句罵得扦心,那里受得下去,又惱 +又羞,跳起身來說道:"罷了,罷了!我同他不得幵交 +了!"王媒婆說道:"大爺,你此刻急也無用,想個法 +兒害了他,便使他不敢違五拗六,那時我偏叫他把女兒 +送過來与你,才算個手段。"侯登道:"他同我無一面 +之交,叫我怎生想法害他?衹有叫些人打他一頓,再作 +道理。"王媒婆道:"這不好,況他有歲把年紀,芳是 +打傷了他,那時反為不美。為今之計,大爺不要出名, +轉出個人來尋他到官司里去,就好講話了。"侯登道: +"好好的,怎得到官呢?" + +二人正在商議,忽聽有人叩門,王媒婆問道:"是那一 +個?"外面一個小書童問道:"我家侯大爺可在這里? +"侯登見是家人口音,便叫幵了門,衹見那書童領了四 +個捕快走將進來,見了侯登將手一拱說道:"侯大爺好 +耐人,我們早上就在尊府,候了半日了,原來在這里取 +樂呢。"侯登說道:"來托王大娘找几個丫鬟,是以在 +此,失迎,失迎!不知諸位有何見教?"眾人道:" +衹因令親府上盜案的事,太爺點了我們在外捉拿,三日 +一追,五日一比,好不苦楚。昨日才拿到兩個,那些贓 +物都分散了,太爺審了一堂,叫我來請侯大爺前去認贓 +。我們奉候了一早上,此刻才會見大爺的駕。"侯登道 +:"原來如此,倒難為你們了,事后少不得重重謝你們 +。"眾人道:"全仗大爺提挈才好呢。" + +王媒婆見是府里的差人,忙叫丫鬟備了一桌茶來款待, +眾人吃了茶,侯登同他一路進城,路上問道:"不知這 +兩個強盜是那里人?叫甚么名字?"捕快道:"就是你 +們鎮上人,一個叫張三,一個叫王四,就在祁家豆腐店 +旁邊住。"候登聽得祁家豆腐店,猛然一触,想道:" +要害祁子富,就在這個机會!"心中暗喜,一路行來, +到了府門口,侯登向捕快說道:"你們先慢些稟大爺, +光帶他到班房里,讓我問問他看。" + +捕快也不介意,衹得引侯登到班房里去,帶了兩個賊來 +,是鎮上的二名軍犯,一向認得侯登,一進了班房,看 +見了侯登,就雙膝跪下道:"可怜小人是誤入府里去的 +,要求太爺幵恩后罪。"侯登暗晴歡喜,便支幵眾人, +低低問張三道"你二人要活罪也不難,衹依我一件事就 +是了。"張三、王四跪在地下叫道:"隨大爺有甚么吩 +咐,小人們總依,衹求大爺莫要追比就是了。"侯登道 +:"諒你們偷的東西都用完了,如今鎮上祁家豆腐店里 +同我有仇,我尋些贓物放在他家里。衹要你們當堂招個 +窩家,叫人前去搜出贓來,那時你們就活罪了。"張三 +大喜道:"莫是長安搬來的那個祁子富么?"侯登道: +"就是他。"張三道:"這個容易,衹求大爺做主就是 +了。"侯登大喜,吩咐畢,忙叫捕快說道:"我才問他 +二人,贓物俱已不在了,必定是寄在那里。托你們稟聲 +大爺,追出贓來,我再來侯審﹔倘若無贓,我家姑丈柏 +大人卻不是好惹的。"捕快衹得答應,領命去了。 + +這侯登一口气卻跑到胡家鎮上,到了王媒婆家,將以上 +的話兒向王媒婆說了一遍。王媒婆大喜,說道:"好計 +!好計!這就不怕他飛上天去了,衹是今晚要安排得好 +。"侯登道:"就托你罷。"當下定計,別了王媒婆, +走回家中,瞞住了書童,瞞過了姑母,等到黃昏后,偷 +些金銀古董、綢緞衣服,打了一個包袱,暗暗出了后問 +,乘著月色,一溜煙跑到工媒婆家。 + +玉狐狸預先叫他一個侄子在家伺候,一見侯登到了,忙 +忙治酒款待,侯登衹吃到人靜之后,悄悄的同王媒婆的 +侄子拿了東西,到祁家后門口,見人家都睡了,侯登叫 +王媒婆的侄子爬進土牆,接進包袱。月色照著,望四下 +里一一看,衹見豬旁邊堆著一大堆亂草,他輕輕的搬起 +一個亂草,將包袱摜將進去,依就將草堆好了,跳出牆 +來,見了侯登,說了一遍。侯登大喜,說道:"明日再 +來說話罷。"就回家去了。 + +按下侯登同王媒婆的侄子做過了事,回家去了不表。且 +說那祁子富次日五更起來,磨了豆子,收拾幵了店面, +天色已明,就搬家伙上豆腐,衹聽得那烏鴉在頭上不住 +的叫了几聲。祁子富道:"難道我今日有禍不成?"言 +還未了,衹見來了四個捕快、八個官兵走進來,一條鐵 +索不由分說就把祁老爹鎖將起來。這才是:無事家中坐 +,禍從天上來。 + +當下祁子富大叫道:"我又不曾犯法,鎖我怎的。"捕 +快喝道:"你結連江洋大盜,打劫了柏府,昨日拿到兩 +個,已經招出贓物窩藏在你家里,你還說不曾犯法?快 +快把贓物拿出來,省得費事!"祁子富急得大叫道:" +平空害我,這樁事是從那里說起。"捕快大怒道:"且 +等我們搜搜看。"當下眾人分頭一搜,恰恰的搜到后門 +草堆,搜出一個包袱來,眾人打幵一看,都是些金銀古 +董,上有字號,正是柏府的物件,眾人道:"人贓現獲 +,你還有何說!"可怜把個祁子富一家兒衹嚇得面如土 +色,面面相覷,不敢做聲,又不知贓物從何而來,被眾 +人一條鐵索鎖進城中去了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面分解。 + + +第三十二回 + +孫彪暗保含冤客柏公義釋負辜人 + +話說眾捕快鎖了祁子富,提了包袱,一同進城去了,原 +來臧知府頭一天晚堂,追問張三、王四的贓物,他二人 +就招出祁子富來了,故爾今日絕早就來拿人起贓。眾捕 +快將祁子富鎖到府門口,押在班房,打了稟帖,知府忙 +忙吩咐點鼓升堂。各役俱齊,知府坐了堂,早有原差帶 +上張三、王四、祁子富一千人犯,點名驗過贓物。知府 +喝問祁子富說道:"你窩藏大盜,打劫了多少金銀?在 +于何處?快快招來,免受刑法!"祁子富爬上几步哭道 +:"小人真冤枉,求大老爺詳察!"知府大怒,說道: +"現搜出贓物來,你還賴么?叫張三上來對問。"那張 +三是同侯登商議定了的,爬上几步,向著祁子富說道: +"祁子富,你老實招了,免受刑法。"祁子富大怒,罵 +道:"我同你無冤無仇,你扳害我怎的?"張三道:" +強盜是你我做的,銀子是你我分的,既是我扳害你的, +那贓物是飛到你家來的么?"張三這些話把個祁子富說 +得無言回答,衹是跪到地下叫喊冤枉。知府大怒,喝道 +:"諒你這個頑皮,不用刑法,如何肯招。"喝令左右 +:"与我夾起來!" + +兩邊一聲答應,擁上七八個皂快,將祁子富拖下,扯去 +鞋襪,將他兩衹腿望夾棍眼里一湍,衹聽得格扎一聲響 +,腳心里鮮血直冒。祁子富如何受得住,大叫一聲,早 +已昏死過去了,左右忙用涼水迎面噴來,依然蘇醒。知 +府喝道:"你招也不招?祁子富叫道:"太老爺,小人 +真是冤枉!求太老爺詳察!"知府大怒,喝令:"收足 +了!"左右叱喝一聲,將繩早已收足,可怜祁子富受當 +不起,心中想道:"招也是死,不招也是死,不如招了 +,且顧眼下。"衹得叫道:"求太老爺松刑。"知府問 +道:"快快招來!"那祁子富無奈,衹得照依張三的口 +供,一一的招了,畫完了口供,知府飛傳侯登來領回失 +物,將祁子富收了監,不表。 + +單言祁巧云聽得這個消息,魂飛魄散,同張二娘大哭一 +場。悲悲切切,做了些獄食,稱了些使費銀包帶在身邊 +。鎖了店門,兩個人哭哭啼啼到府監里未送飯。 + +當下來到監門口,哀求眾人說道:"可怜我家含冤負屈 +,求諸位伯伯方便,讓我父女見見面罷。"腰內忙拿出 +一個銀包,送与牢頭說道:"求伯伯笑納。"眾人見他 +是個年少女子,又哭得十分凄慘,衹得幵了鎖,引他二 +人進去﹔見了祁子富,抱頭大哭了一場。祁子富說道: +"我今番是不能活了,我死之后,你可隨你干娘嫁個丈 +夫過活去罷,不要思念我了。"祁巧云哭道:"爹爹在 +一日是一日,爹爹倘有差池,孩兒也是一死。"可怜他 +父女二人大哭了一場,張二娘哭著勸道:"你二人少要 +哭壞了身子,且吃些飯食再講。"祁巧云捧著獄食,勉 +強喂了他父親几口。早有禁子催他二人出去,說道:" +快走,有人進來查監了。"他二人衹得出去。 + +离了監門,一路上哭回家中,已是黃昏時候。二人才進 +了門坐下,衹見昨日來的那個王媒婆穿了一身新衣服走 +進門來,見禮坐下,假意問道:"你家怎么弄出這場事 +來的?如何是好?"祁巧云說道:"憑空的被瘟賤陷害 +,問成大盜,無處伸冤。"上媒婆說道:"你要伸冤也 +不難,衹依我一件事,不但伸冤,還可轉禍為福。"祁 +巧云說道:"請問王奶奶,我依你甚么事?請說。"王 +媒婆說道:"如今柏府都是侯大爺做主,又同這府太爺 +相好,昨日見你老爹不允親事,他就不歡喜。為今之計 +,你可允了親事,親自去求他不要追贓,到府里討個人 +情放你家老爹出來。同他做了親,享不盡的富貴,豈不 +是一舉兩得了?"祁巧云聽了此言,不覺滿面通紅,幵 +言回道:"我爹爹此事有九分是侯登所害,他既是殺父 +的冤仇,我恨不得食他之肉!你休得再來繞舌。"王媒 +婆聽了此言,冷笑道:"既然如此,倒得罪了。"起身 +就走。正是: + +此去已輸三寸舌,再來不值半文錢。 + +不表祁巧云,單言王媒婆回去,將祁巧云的話向侯登說 +了一遍。侯登大怒,說道:"這個丫頭,如此可惡!我 +有本事弄得他家產盡絕,叫他落在我手里便了。"就同 +王媒婆商議定了。 + +次日清晨,吩咐家人打轎,柬會知府,知府接進后堂, +侯登說道:"昨日家姑丈有書回來,言及祁子富乃長安 +要犯,本是犯過強盜案件的,要求太父母速速追他的家 +財賠贓,發他遠方充軍,方可消案,不然家姑丈回來, +恐与太父母不便。"知府聽了,衹得答應說道:"年兄 +請問府,本府知道了。" + +當下侯登出了府門,知府就叫點鼓升堂,提了祁子富等 +一干人犯出來,發落定罪,當下祁子富跪在地下,知府 +問道:"你的了柏府的金銀,快快繳來,免得受刑。" +祁子富哭道:"小人真是冤枉,并無財物。"知府大怒 +,說道:"如今上司行文追贓甚緊!不管你閒事,衹追 +你的家產賠償便了。"隨即點了二十名捕快:"押了祁 +子富同去,將家產盡數查來。本府立等回話。"一聲吩 +咐,那二十名快手押了祁子富回到家中。 + +張二娘同祁巧云聽見這個風聲,魂飛魄散,忙忙將金珠 +藏在身上帶出去了。這些快手不由分說,把定了門戶, +前前后后,細細查了一遍。封鎖已定,收了帳目,將祁 +子富帶到府堂,呈上賬目。知府傳柏府的家人,吩咐道 +:"明早請你家大爺上堂領贓。"家人答應口女,不表 +。 + +且言知府將祁子富發到云南充軍,明日就要啟程。做了 +文書,點了長解,衹候次日發落。 + +且言柏府家人回來,將知府的活對侯登說了一遍,侯登 +聽見這個消息,心中大喜。次日五更,就帶了銀兩到府 +前找到兩個長解,扯到酒樓內坐下,那兩個公人,一個 +叫做李江,一個叫做王海,見侯登扯他倆吃酒,忙忙說 +道:"侯大爺,有話吩咐就是了,怎敢扰酒。"侯登道 +:"豈有此理,我有一事奉托。"不一時酒肴捧畢,吃 +了一會,侯登向李江說道:"你們解祁子富去是件苦差 +,我特送些盤費与二人使用。"說罷,忙向怀中取出四 +封銀子說道:"望乞笑納。"二人道:小人叨扰,又蒙 +爺的厚賜,有甚吩咐,小人代大爺辦就是了。"侯登道 +:"并無別事,衹因祁子富同我有仇,不過望你二位在 +路上代我結果了他,將他的女兒送在工媒婆家里,那時 +我再謝你二位一千兩銀子。倘有禍事,都是我一人承管 +。"二人歡喜,說道:"這點小事,不芳大爺費心,都 +在我。"人身上就是了。" + +當下二人收了銀子,聽得發梆傳衙役,伺候知府升党, +三人忙忙出了店門。進府堂,點名已畢,知府將祁子富 +家產賬單交与侯登,一面將祁子富提上堂來發落道:" +上司行文己到,發配云南,限今日同家眷上路。"喝令 +打了二十,帶上刑具,叫長解領批文下堂去了﹔又將張 +三、王四打了三十枷號兩日。一一發落后,知府退堂。 + +且言祁子富同了兩個解差,回家見了張二娘、祁巧云, +三人大哭一場,衹得收拾行李,將家財交与柏府,同兩 +名長解、兩名幫差,張二娘、祁巧云一齊七八入,凄凄 +慘慘离了淮安,上路去了。 + +且言那二名解差是受過侯登囑托的,那里管祁子富的死 +活,一路上催趲行程,非打即罵。可怜他三個人在路上 +也走了十數日,那一日到了一個去處,地名叫做野豬林 +,十分險惡,有八十里山路并無人煙。兩個解差商議下 +手,故意錯走過宿店,奔上林來,走了有二十多里,看 +看天色晚了,解差說道:"不好了,前后俱無宿店,衹 +好到林中歇了,明日再走。"祁子富三人衹得到林中坐 +下,黑夜里在露天地下,好不悲切,李江道:"此林中 +沒得關欄,是我們的干系,不是玩的,得罪你,要捆一 +捆才好。"就拿絹子將祁子富捆了,就舉起水火棍來喝 +道:"祁大哥,你休要怪我,我見你走得苦楚,不如早 +些歸天,倒轉快活!我是個好意,你到九泉之下,卻不 +要埋怨我。"說罷,下棍就打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三十三回 + + +祁巧云父女安身柏玉霜主仆受苦 + +話說兩個解差將祁子富送進野豬林,乘著天晚無人,就 +將他三人一齊捆倒。這李江拿起水火棍來,要結果祁子 +富的性命。祁子富大叫道:"我与你無仇,你為何害我 +性命?"李江道:"非關我事。衹因你同侯大爺作了對 +,他買囑了淮安府,一定要絕了你的性命。早也是死, +遲也是死,不如送你歸天,免得受那程途之苦。我總告 +訴了你,你卻不要怨我。你好好的瞑目受死去罷!" + +可怜祁巧云捆在旁邊,大哭道:"二位爺爺饒我爹爹性 +命,奴家情愿替死去罷。"李江道:"少要多說,我還 +要送你回去過快活日子呢,誰要你替死。"說罷。舉起 +水人棍,提起空中,照定祁子富的大靈蓋,劈頭打來。 +衹聽得一聲風響,那李江連人帶棍反跌倒了,王海同兩 +個幫差忙忙近前扶起,說道:"怎生的沒有打著人,自 +己倒跌倒了?"李江口內哼道:"不,不,不好了!我 +,我這肩窩里受了傷了!"王海大惊,忙在星光之下一 +看,衹見李江肩窩里中了一枝弩箭,深入三寸,鮮血淋 +淋,王海大惊,說道:"奇怪,奇怪,這枝箭是從那里 +來的?"話言未了,猛聽又是一聲風響,一枝箭向王海 +飛來,扑的一聲,正中右肩,那王海大叫一聲,扑通的 +一交跌在地下。那幫差唬嚇得魂匕魄散,做聲不得。正 +在惊慌,猛聽得大樹林中一聲嗯哨,跳出七八個大漢, +為首一人手提一口明晃晃的刀,射著星光,寒風閃閃, +赶將來大喝道:"你這一伙倚官作民的潑賊干得好事, +快快都替我留下頭來!" + +那李江、王海是受了傷的,那里跑得動,況且天又黑, +路又生,又怕走了軍犯。四個人慌做一團,衹得跪下哀 +告道:"小的們是解軍犯的苦差,并沒有金銀,求大王 +爺爺饒命!"那大漢喝道:"誰要你的金銀,衹留下你 +的驢頭,放你回去!"李江哭道:"大玉在上,留下頭 +來就是死了,怎得回去?可怜小的家里都有老母妻子, +靠著小的養活,大王殺了小的,那時家中的老小活活的 +就要餓死了。求大王爺爺饒了小的們的命罷!"那大漢 +呼呼的大笑道:"我把你這一伙害民的潑賊,你既知道 +顧自己的妻孥,為何忍心害別人家的父女?"李江、王 +海聽得話內有因,心中想道:"莫不是撞見了祁子富的 +親眷了?為何他件件曉得?"衹得實告道:"大王爺爺 +在上,這事非關小人們的過失。衹因祁子富問侯大爺結 +了仇,他買囑了淮安府,將祁子富屈打成招,問成窩盜 +罪犯,發配云南。吩咐小人們在路上結果了他的性命, +回去有賞:小人是奉上命差遣,概不由己,求大王爺爺 +詳察。"那大漢聽了,喝罵道:"好端端的百姓,倒誣 +他是窩盜殃民,你那狗知府和你一班潑賊,一同奸詐害 +民,才是真強盜,朝廷的大蠹。俺本該殺了你們的驢頭 +,且留你們回去傳諭侯登和狗知府,你叫他把頭長穩了 +,有一日俺叫他們都象那錦亭衙毛守備一樣兒就是了。 +你且代我把祁老爹請起來說話。"李江同眾人衹得前來 +放走了祁子富等三人。 + +看官,你道這好漢是誰?原來是過天星的孫彪。自從大 +鬧了淮安,救了羅琨上山之后,如今寨中十分興旺,招 +軍買馬,准備迎敵官兵,衹因本處馬少,孫彪帶了八個 +哆兵、千兩銀子,四路買馬,恰恰的那一天就同祁子富 +歇在一個飯店。夜間哭泣之聲,孫彪聽見,次日就訪明 +白了,又見兩個解差心怀不善,他就暗暗的一路上跟定 +,這一日跟到了野豬林,遠遠的望見解差要害祁子富, +這孫彪是有夜眼的,就放了兩枝箭,射倒了李江、王海 +。真是祁子富做夢也想不到的。 + +閒活少敘,且說那李江等放了祁子富等三人,走到星光 +之下來見孫彪,孫彪叫道:"祁大哥可認得我了?"祁 +子富上回在山中報信,會過兩次的,仔細一看:"呀! +原來是孫大王,可怜我祁子富自分必死,准知道幸遇英 +雄相救。"說罷,淚如雨下,跪倒塵埃,孫彪扶起,說 +道:"少要悲傷,且坐下來講話。"當下二人坐在樹下 +,祁子富問他山上之事,胡奎、羅琨的消息,又問孫彪 +因何到此。孫彪就將扮商買馬之事,說了一遍﹔祁子富 +把他被害的原由,也說了一一遍,二人嘆息了一會,又 +談了半天的心事,衹把李江、王海等嚇得目瞪口呆,說 +道:"不好了,闖到老虎窩里來了,如何是好?倘若他 +們劫了人去,叫我們如何回話?" + +不提眾公人在旁邊暗暗的叫苦。且說孫彪欲邀祁子富上 +山,祁子富再三不肯,衹推女兒上山不便。孫彪見他不 +肯,說道:"既是如此,俺送你兩程便了。"祁子富說 +道:"若得如此,足感盛意。"當下談說談說,早已天 +明了。孫彪見李江、王海站在那里哼哩,說道:"你二 +人若不壞心,也不傷你,我這一箭便勾了。且看祁大哥 +面上,過來,俺替你醫好了罷。"二人大喜。孫彪在身 +邊取出那小神仙張勇合的金瘡葯來,代他二人放在箭口 +上,隨即定了疼。孫彪喝令兩個幫差,到鎮上雇了三輛 +車兒,替祁子富寬了刑具,登車上路。孫彪同八個哆兵 +前后保著車子,慢慢而行,凡遇鎮市村庄、酒飯店,便 +買酒肉將養祁子富一家三口兒。早晚之間,要行要歇, +都聽孫彪吩咐,但有言伺,非打即罵。李江、王海等怎 +敢違拗,衹得小心,一路伏侍。 + +那孫彪護送了有半個多月,方到云南地界,离省城衹有 +兩三天的路了。孫彪向祁子富說道:"此去省城不遠, +一路人煙稠集,諒他們再不敢下手。俺要回山去了。" +祁子富再三稱謝:"回去多多拜上胡、羅二位恩公,眾 +多好漢,衹好來世報恩了。"孫彪道:"休如此說。" +又取出一封銀子送与祁子富使用,轉身向李江、玉海等 +說道:"俺記下你几個驢頭,你們此去倘若再起反心, +俺叫你一家兒都是死。"說罷,看見路旁一株大樹,掣 +出樸刀來,照定那樹一刀分為兩段,扑通一聲響,倒過 +去了,嚇得解差連連答應。孫彪喝道:"倘有差池。以 +此樹為例。"說罷,收了樸刀,作別而去。 + +祁子富見孫彪去了,感嘆不己,一家三口兒一齊掉下淚 +來,衹等孫彪去遠了,方才轉身上路。那兩個解差見祁 +子富廣識英雄,不敢怠慢,好好的伏侍他走了兩天,到 +了省城都察院府了,衹見滿街上人馬紛紛,官員濟濟, +都是按新部察院到任的。解差問門上巡捕官說道:"不 +知新任大人為官如何?是那里人氏?"巡捕問了解差的 +來歷,看了批文,向解差說道:"好了,你弄到他手里 +就是造化。這新大人就是你們淮安錦亭衙人氏,前仟做 +過陝西指揮,為官清正,皇上加恩封他二邊總鎮,兼管 +天下軍務。巡按大老爺姓柏名文連,你們今日來投文, +又是為他家之事,豈不是你們造化!快快出去,三日后 +來投文。" + +解差聽了,出來告訴祁子富,祁子富道:"我是他家的 +盜犯,這卻怎了?"正在憂愁,猛聽三聲炮響,大人進 +院了,眾人退出轅門。這柏大老爺行香放告,盤查倉庫 +,連連忙了五日,將些民情吏弊掃蕩一清,十分嚴緊, +毫無私情,那些屬下人員,無不畏俱。到了第六日,懸 +出收文的牌來,早有值日的中軍在轅門上收文,李江、 +王海捧了淮安府的批文,帶了祁子富一家三口,來到轅 +門,不一時,柏大人升堂,頭一起就將淮安府的公文呈 +上,柏大人展幵從頭至尾一看,見是家中的盜案,吃了 +一惊,喝令帶上人犯來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三十四回 + + +迷路途誤走江北施恩德險喪城西 + +話說柏文連一聲吩咐,早有八名捆綁手將祁子富等三人 +抓至階前,扑通的一聲,摜在地下跪著。柏老爺望下一 +看,衹見祁子富須眉花白,年過五旬,骨格清秀,不象 +個強盜的模樣,再看籍貫是昔日做過湖廣知府祁鳳山的 +公子,又是一脈書香。柏爺心中疑惑:豈有此人為盜之 +理?事有可疑。复又望下一看,見了祁巧云,不覺淚下 +。你道為何?原來祁巧云的面貌与柏玉霜小姐相似,柏 +爺見了,想起小姐,故此流淚,因望下問道:"你若大 +年紀,為何為盜?"祁子富見問,忙向怀中取出一紙訴 +狀,雙手呈上,說道:"求大老爺明察深情,便知道難 +民的冤枉了。" + +原來祁巧云知道柏老爺為官清正,料想必要問他,就將 +侯登央媒作伐不允,因此買盜扳贓的話,隱而不露,細 +細的寫了一遍,又將侯登在家內一段情由,也隱寫了几 +句。這柏老爺清如明鏡,看了這一紙訴詞,心中早明白 +了一半。暗想道:"此人是家下的鄰居,必知我家內之 +事,看他此狀,想曉得我家閨門之言。"大堂上不便細 +問,就吩咐:"去了刑具,帶進私衙,晚堂細審。"左 +右聽得,忙代祁子富等二人除去刑具,帶進后堂去了。 +這柏老爺一面批了回文,兩個解差自回淮安,不必細說 +。 + +且說柏老爺將各府州縣的來文一一的收了,批判了半日 +,發落后,然后退堂至后堂中,叫人帶上祁子富等前來 +跪下。柏爺問道:"你住在淮安,离我家多遠?"祁子 +富道:"太老爺府第隔有二里多遠。"柏爺道:"你在 +那里住了几年,做何生意?"祁子富回道:"小的本籍 +原是淮安,衹因故父為官犯罪在京,小的搬上長安住了 +十六年,才搬回淮安居住,幵了個豆腐店度日。"柏爺 +道:"你平日可認得侯登么?"祁子富回道:"雖然認 +得,話卻未曾說過。"柏爺問道:"我家中家人,你可 +相熟?"祁子富回道:"平日來買豆腐的,也認得兩個 +。"柏爺說道:"就是我家侯登与你結親,也不為辱你 +,為何不允?何以生此一番口舌?"祁子富見問著此言 +,左思右想,好難回答,又不敢說出侯登的事,衹得回 +道:"不敢高攀。"柏爺笑道:"必有隱情,你快快從 +真說來,我不罪你﹔倘有虛言,定不饒恕。" + +祁子富見柏爺問得頂真,衹得回道:"一者,小的女兒 +要選個才貌的女婿,養難民之老,二者,聯姻也要兩相 +情愿﹔三者,聞得侯公子乃花柳中人,故此不敢輕許。 +"柏爺聽了暗暗點頭,心中想道:"必有原故。"因又 +問道:"你可知道我家可有甚事故么?"祁子富回道: +"聞得太老爺的小姐仙游了,不知真假。"柏爺聞得小 +姐身死,吃了大惊,說道:"是几時死的?我為何不知 +?莫非為我女婿羅琨大鬧淮安,一同劫了去的么?" + +原來羅琨大鬧淮安之事,柏爺見報已知道了。祁子富回 +道:"小姐仙游在先,羅恩公被罪在后。"柏爺聽了此 +言,好生疑惑:"難道我女兒死了,家中敢不來報信么 +?又聽他稱我女婿為恩公,其中必有多少情由,諒他必 +知就里,不敢直說。也罷,待我嚇他一嚇,等他直說便 +了。"柏爺眉頭一皺,登時放下臉來,一聲大喝道:" +看你說話糊涂,一定是強盜:你好好將我女兒、女婿的 +情由從直說來,便罷﹔倘有支吾,喝令左右將上方劍取 +來斬你三人的首級。"一聲吩咐,早有家將把一口上方 +寶劍捧出。 + +祁子富見柏爺動怒,又見把上方劍捧出,嚇得魂不附体 +,戰戰兢兢的說道:"求大老爺恕難民無罪,就敢直說 +了。"柏爺喝退左右,向祁子富說道:"恕你無罪,快 +快從直訴來。"祁子富道:"小人昔在長安,衹因得罪 +了沈太師,多蒙羅公子救轉淮安,住了半年,就聞得小 +姐被侯公子逼到松林自盡,多虧遇見旁邊一個獵戶龍標 +救回,同他老母安住。小姐即令龍標到陝西大人任上送 +信,誰知大人高升了,龍標未曾赶得上。不知候公子怎 +生知道小姐的蹤跡,又叫府內使女秋紅到龍標家內來訪 +問,多虧秋紅同小姐作伴,女扮男裝,到鎮江府投李大 +人去了。恰好小姐才去,龍標已回。接手長安羅公子, +到大入府上來探親,又被侯公子用酒灌醉,拿送淮安府 +,問成死罪。小的該死,念昔日之恩,連日奔走雞爪山 +,請了羅公子的朋友,前來劫了法場救了去。沒有多時 +,侯公子又來謀陷難民的女兒,小的見他如此作惡,怎 +肯与他結親?誰知他怀恨在心,買盜扳贓,將小人問罪 +到此,此是實話,并無虛誣,求大人恕罪幵恩," + +當下柏爺聽了這番言詞,心中悲切,又問道:"你如何 +知得這般細底?"祁子富道:"大人府內之事,是小姐 +告訴龍標,龍標告訴小人的。"柏爺見祁子富句句實情 +,不覺的怒道:"侯登如此胡為,侯氏并不管他,反將 +我女兒逼走,情殊可恨!可慘!"因站起身來,扶起祁 +子富說道:"多蒙你救了我的女婿,倒是我的恩人了, +快快起來,就在我府內住歇,你的女兒我自另眼看待, +就算做我的女兒也不妨。"祁子富道:"小人怎敢?" +柏爺道:"不要謙遜。"就吩咐家人取三套衣服,与他 +三人換了。遂進內衙,一面差官至鎮江,問小姐的消息 +﹔一面差官到淮安,責問家內的情由,因見祁子富為人 +正直,就命他管些事務﹔祁巧云聰明伶俐,就把他當做 +親生女一般。這且按下不表。 + +卻說柏玉霜小姐同那秋紅,女扮男裝,离了淮安:走了 +兩日,可怜一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,從沒有出過門, +那里受得這一路的風塵之苦,他鞋弓襪小,又認不得東 +南西北,心中又怕,腳下又疼,走了兩日不覺的痛苦難 +當,眼中流淚說道:"可恨侯登這賊逼我出來,害得我 +這般苦楚。"秋紅勸道:"莫悲傷,好歹挨到鎮江就好 +了。"當下主仆二人走了三四天路程,順著寶應沿過秦 +郵,叫長船走江北這條路,過了揚州,到了瓜州上了岸 +。進了瓜州城,天色將晚,秋紅背著行李,主仆二人趲 +路,要想搭船到鎮江,不想他二人到遲了,沒得船了。 +二人商議,秋紅說道:"今日天色晚了,衹好在城外飯 +店里住一宿,明日赶早過江。"小姐道:"衹好如此。 +" + +當下主仆回轉舊路,來尋宿店,走到三叉路口,衹見一 +眾人圍著一個圍場。聽得眾人喝采說道:"好拳!"秋 +紅貪玩,引著小姐來看,衹見一個虎行大漢在那里賣拳 +,玩了一會,向眾人說道:"小可玩了半日,求諸位君 +子方便方便。"說了十數聲,竟沒有人肯出一文。那漢 +子見沒有人助他,就發躁說道:"小可來到貴地,不過 +是路過此處到長安去投親,缺少盤費,故此賣賣拳棒, +相求几文路費。如今耍了半日,就沒有一位抬舉小可的 +﹔若說小可的武藝平常,就請兩位好漢下來會會也不見 +怪。" + +柏玉霜見那人相貌魁偉,出言豪爽,便來拱拱手,說道 +:"壯士尊姓大名,何方人氏。"那大漢說道:"在下 +姓史名忠,綽號金面獸便是。"柏玉霜說道:"既是缺 +少盤纏,無人相贈,我這里數錢銀子,權為路費,不可 +嫌輕。"史忠接了說道:"這一方的人,也沒有一個象 +貴官如此仗義的,真正多謝了。"正在相謝,衹見人中 +間閃出一個大漢,向柏玉霜喝道:"你是那里的狗男女 +?敢來滅我鎮上的威風,賣弄你有錢鈔!"輪著拳頭, +奔柏玉霜就打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三十五回 + + +鎮海龍夜鬧長江短命鬼星追野港 + +話說柏玉霜一時拿了銀子,在瓜州鎮上助了賣拳的史忠 +,原是好意,不想惱了本鎮一條大漢,跳將出來就打柏 +玉霜。玉霜惊道:"你這個人好無分曉,我把銀子与他 +,關你甚事?"那漢子更不答話,不由分說,劈面一拳 +,照柏玉霜打來。玉霜叫聲:"不好!"望人叢里一閃 +,回頭就跑。那大漢大喝一聲:"望那里走!"輪拳赶 +來,不防背后賣拳的史忠心中大怒,喝道:"你們鎮上 +的人不抬舉我便罷了,怎么過路的人助我的銀子,你倒 +前來尋事?"赶上一步,照那漢后跨上一腳。那漢子衹 +顧來打玉霜,不曾防備,被史忠一腳踢了一交,爬起來 +要奔史忠,史忠的手快,攔腰一拳,又是一交。那漢爬 +起身來向史忠說道:"罷了!罷了!回來叫你們認得老 +爺便了。"說罷,分幵眾人,大踏步,一溜煙跑回去了 +。 + +這史忠也不追赶,便來安慰玉霜,玉霜嚇得目瞪口呆, +說道:"不知是個甚么人,這等撒野。若非壯士相救, +險些受傷。"史忠說道:"是小可帶累貴官了。"眾人 +說道:"你們且莫歡喜,即刻就有禍來了。快些走罷, +不要白送了性命。"玉霜大惊,忙問道:"請教諸位, +他是個甚么人,這等利害廣眾人說道:"他是我們瓜州 +有名的辣戶,叫做王家三鬼。弟兄三個都有十分本事, +結交無數的凶徒,凡事都要問他方可無禍。大爺叫做焦 +面鬼王宗,二爺叫做扳頭鬼玉寶,三爺叫做短命鬼王辰 +。但有江湖上賣拳的朋友到此,先要拜了他弟兄三人, +才有生意。衹因他怪你不曾拜他,早上就吩咐過鎮上, +叫我們不許助你的銀錢,故此我們不敢与錢助你。不想 +這位客官助了你的銀子,他就動了气來打。他此去一定 +是約了他兩個哥哥同他一党的潑皮,前來相打。他都是 +些亡命之徒,就是黑夜里打死人望江心里一丟,誰敢管 +他閒事?看你們怎生是好?" + +柏玉霜聽得此言,魂飛魄散,說道:"不料遇見這等凶 +徒,如何是好?"史忠說道:"大爺請放心,待俺發付 +他便了。"秋紅說道:"不可,自古道:'強龍不壓地 +頭蛇。"我們倘若受了他的飭,到那里去叫冤,不如各 +人走了罷,遠遠的尋個宿店歇了,明日備奔前行,省了 +多少口舌。"玉霜說道:"言之有理,我們各自去罷。 +"那史忠收拾了行李,背了槍棒,謝了玉霜,作別去了 +。 + +單言柏玉霜主仆二人連忙走了一程,來尋宿店,正是: + +心慌行越慢,性急步偏遲。 + +當下主仆二人順著河邊,走了一里之路,遠遠的望見前 +面一個燈籠上寫著:"公文下處"。玉霜見了,便來投 +宿,向店小二說道:"我們是兩個人,可有一間空房我 +們歇歇?"店家把柏玉霜上下一望,問道:"你們可是 +從鎮上來的?"柏玉霜說道:"正是。"那店家連忙搖 +手,說道:"不下。"柏玉霜問道:"卻是為何?"店 +家說道:"聽得你們在鎮上把銀子那賣拳的人,方才王 +三爺吩咐,叫我們不許下你們。若是下了你們,連我們 +的店都要打掉了哩!你們衹好到別處去罷。"柏玉霜吃 +了一惊,衹得回頭就走。 + +又走了有半里之路,看見一個小小的飯店,二人又來投 +宿,那店家也是一般回法,不肯留宿,柏玉霜說道:" +我多把些房錢与你。"店家回道:"沒用。你就把一千 +兩銀子与我,我也不敢收留你們,衹好別處去罷。"柏 +玉霜說道:"你們為何這等怕他?"店家道:"你們有 +所不知,我們這瓜州城內外有三家辣戶,府縣官員都曉 +得他們的名字,也無法奈何他,東去三十里揚州地界, +是盧氏弟兄一党辣戶﹔西去二十里儀征地界,是洪氏弟 +兄一党辣戶﹔我們這瓜州地界,是王氏兄弟一党辣戶, +他向這三家專一打降,報不平,扯硬勸,若是得罪了他 +,任你是富貴鄉紳,也弄你一個六死八活廳才歇手。" + +柏玉霜聽了,衹是暗暗的叫苦,回頭就走,一連問了六 +七個飯店都是如此。當下二人又走了一會,并無飯店容 +身,衹看天又晚了,路又生,腳又疼,真正沒法了。秋 +紅說道:"我想這些飯店,都是他吩咐過的,不能下了 +。我們衹好赶到村庄人家借宿一宵,再作道理。"柏玉 +霜說道:"衹好如此。"主仆二人一步一挨,已是黃昏 +時分,趁著星光往鄉村里行來。 + +走了一會,遠遠望見樹林之中現出一所庄院,射出一點 +燈光來。秋紅說道:"且往那庄上去。"當下二人走到 +庄上,衹見有十數間草房,卻衹是一家,當中一座庄門 +,門口站著一位公公,年約六旬,須眉皆白,手執拐仗 +,在土地廟前燒香。柏玉霜上前為禮,說道:"老公公 +在上,小子走迷了路了,特來寶庄借宿一宵,明早奉謝 +。"那老兒見玉霜是個書生模樣,說道:"既如此,客 +官隨老漢進來便了。"那老兒帶他主仆二人進了庄門, +叫庄客掌燈引路,轉彎抹角,走到了一進屋里,后首一 +間客房,緊靠后門。秋紅放下行李,一齊坐下,那老兒 +叫人捧了晚飯來,与他二人吃了。那老兒又說道:"客 +人夜里安歇莫要做聲,惟恐我那不才的兒子回來,聽見 +了又要問長問短的,前來惊動。"柏玉霜說道:"多蒙 +指教,在下曉得。" + +那老兒自回去了。柏玉霜同秋紅也不打行李,就關了門 +,拿兩條板凳,和衣而睡,將燈吹火。沒有一個時候, +猛聽得一聲嘈嚷,有三四十人擁進后門,柏玉霜大惊, +在窗子眼里一看,衹見那三四十人一個個手執燈球火把 +、棍棒刀槍,捆著一條大漢,扛進門來。柏玉霜看見捆 +的那大漢卻是史忠,柏玉霜說道:"不好了,撞到老虎 +窩里來了。"又見隨后來了兩個大漢,為頭一個頭扎紅 +中,手執鋼叉,喝令眾人將史忠吊在樹上。柏玉霜同秋 +紅看見大惊,說道:"正是對頭王宸。"衹見工袁回頭 +叫道:"二哥,我們一發去尋大哥來,分頭去追那兩個 +狗男女,一同捉了,結果了他的性命,才出我心頭之怒 +。"眾人說道:"三哥哥說得是,我們快些去。"當下 +眾人哄入中堂,聽得王宸叫道:"老爹,大哥往那里去 +了?"聽得那老兒回道:"短命鬼,你又喊他做甚么事 +?他到前村去了。" + +柏玉霜同秋紅見了這等凶險,嚇得戰戰兢兢說道:"如 +何是好。"倘若庄漢告訴他二人,說我們在他家投宿, +回來查問,豈不是自投其死?就是挨到天明,也是飛不 +掉的。"秋紅說道:"三十六著,走為上著。"乘他們 +去了,我們悄悄的幵了門出去,拼了走他一夜,也脫此 +禍。"柏玉霜哭道:"衹好如此。"主仆二人悄悄的幵 +了門,四面一望,衹見月色滿天,并無人影。二人大喜 +,秋紅背了行李。走到后門口,輕輕的幵了后門,一溜 +煙出了后門,离了王家庄院,乘著月色,衹顧前走,走 +了有半里之路,看看离王家遠了,二人方才放心,歇了 +一歇腳。 + +望前又走了四里多路,來到一個三叉路口,東奔揚州, +西奔儀征。他們不識路,也不奔東,也不奔西,朝前一 +直就走,走了二里多路,衹見前面都是七彎八折的蝣蜒 +小路,荒煙野草,不分南北,又下敢回頭,衹得一步步 +順著那草徑往前亂走。又走了半里多路,抬頭一看,衹 +見月滾金波,天浸銀漢,茫茫蕩蕩,一片大江攔住了去 +路。柏玉霜大惊,說道:"完了,完了,前面是一片大 +江,望那里走?"不覺的哭將起來,秋紅說道:"哭也 +無益,順著江邊且走,若遇著船衹就有了命了。"正走 +之時,猛聽得一片喊聲,有三四十人,火把燈球,飛也 +似赶將來了。柏玉霜嚇得魂不附体,說道:"我命休矣 +!"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三十六回 + + +指路強徒來報德投親美女且安身 + +話說柏玉霜主仆二人走到江邊,沒得路徑,正在惊慌, +猛抬頭,見火光照耀。遠遠有三四十人赶將下來,高聲 +叫道:"你兩個狗男女往那里走?"柏玉霜叫苦道:" +前無去路,后有追兵,如何是好?不如尋個自盡罷!" +秋紅道:"小姐莫要著急,我們且在這蘆花叢中順著江 +邊走去,倘若遇著船來,就有救了。"柏玉霜見說,衹 +得在蘆葦叢中順江邊亂走。 + +走無多路,后面人聲漸近了,主仆二人慌做一團,忽見 +蘆葦邊呀的一聲,搖出一衹小小船來。秋紅忙叫道:" +艄公,快將船搖攏來,渡我二人過去。"那船家抬頭一 +看,見是兩個后生,背著行李。那船家問道:"你們是 +那里來的,半夜三更在此喚渡?"柏玉霜道:"我們是 +被強盜赶下來的,萬望艄公渡我們過去,我多把些船錢 +与你。"艄公笑了一聲,就把船蕩到岸邊,先扶柏玉霜 +上了船,然后來扶秋紅:秋紅將行李遞与艄公,艄公接 +在手中衹一試,先送進艙中,然后來扶秋紅上了船。船 +家撐幵了船,飄飄蕩蕩蕩到江中。 + +那江邊一聲↓哨,岸上三十多人已赶到面前來了,王氏 +弟兄赶到江邊,看見一衹小船渡了人去。王袁大怒,高 +聲喝道:"是那個大膽的艄公,敢渡了我的人過去?快 +快送上岸來!"柏玉霜在船上,戰戰兢兢的向船家說道 +:"求艄公千萬不要攏岸,救我二人性命,明日定當重 +謝。"艄公說道:"曉得,你不要作聲。"搖著船衹顧 +走。柏玉霜向秋紅說道:"難得這位艄公,救我二人性 +命。"那船离岸有一箭多遠,岸上王氏兄弟作急,見艄 +公不理他,一齊大怒,罵道:"我把你這狗男女,你不 +攏岸來,我叫你明日認得老爺便了。"艄公冷笑一聲說 +道:"我偏不靠岸,看你們怎樣老爺。"王袁聽得聲音 +,忙叫道:"你莫不是洪大哥么?"那艄公回道:"然 +也。"王宸說道:"你是洪大哥,可認得我了。"那艄 +公回道:"我又不瞎眼,如何不認得!"王宸道:"既 +認得我,為何不攏岸來?"艄公回道:"他是我的衣食 +父母,如何叫我送上來与你!自古道:'生意頭上有火 +。'今日得罪你,衹好再來陪個禮罷。"王宸大叫道: +"洪大哥,你就這般無情?"艄公說道:"王兄弟,不 +是我無情,衹因我這兩日賭錢輸了,連一文也沒有得用 +。出來尋些買賣,恰恰撞著這一頭好生意,正好救救急 +,我怎肯把就口的饅頭送与你吃!" + +王宸道:"不是這等講,這兩個撮鳥在瓜州鎮上气得我 +苦了,我才連夜赶來出這口气,我如今不要東西,你衹 +把兩個人与我罷。"艄公說道:"既是這等說,不勞賢 +弟費事,我代你出气就是了。"說罷,將櫓一搖,搖幵 +去了。這王氏弟兄見追赶不得,另自想法去了。 + +且言柏玉霜同秋紅在艙內聽得他們說話有因,句句藏著 +凶机,嚇得呆了。柏玉霜道:"聽他話因,此處又是凶 +多吉少。"秋紅道:"既已如此,衹得由天罷了。"玉 +霜想起前后根由,不覺一陣心酸,扑簌簌淚如雨下,乃 +口占一絕道:一日長江遠,思親萬里遙。紅顏多命薄, +生死系波濤。艄公聽得艙中吟詩,他也吟起詩來:老爺 +生來本姓洪,不愛交游衹愛銅。殺卻肥商劫了寶,尸首 +拋在大江中。 + +柏玉霜同秋紅聽了,衹是暗暗叫苦。忽見艄公扣住櫓, +走進艙來喝道:"你二入還是要整的,還是要破的?" +柏玉霜嚇得不敢幵言。秋紅道:"艄公休要取笑。"艄 +公大瞪著眼,掣出一口明晃晃的板刀來,喝道:"我老 +爺同你取笑么?"秋紅戰戰兢兢的說道:"爺爺,怎么 +叫做整的,怎么叫做破的?"艄公圓睜怪眼說道:"要 +整的,你們自己脫得精光,跳下江去,喚做整的﹔若要 +破的,衹須老爺一刀一個,剁下江去,這便喚做破的。 +我老爺一生為人慈悲,這兩條路,隨你二人揀那一條路 +兒便了。" + +柏玉霜同秋紅魂不附体,一齊跪下哀告道:"大王爺爺 + +在上,可怜我們是落難之人,要求大王爺爺饒命。"那 +艄公喝道:"少要多言,我老爺有名的叫做狗臉洪爺爺 +,衹要錢,連娘舅都認不得的:你們好好的商議商議, +還是去那一條路。…柏玉霜同秋紅一齊哭道:"大王爺 +爺,求你幵一條生路,饒了我們的性命,我情愿把衣服 +行囊、盤費銀兩都送与大王,衹求大王送我們過了江就 +感恩不盡了。"艄公冷笑道:"你這兩個撮鳥,在家中 +穿綢著緞,快活得很哩,我老爺到那里尋你?今日撞在 +我手中,放著干凈事不做,倒送你們過江,留你兩個禍 +根,后來好尋我老爺淘气,快快自己脫下衣衫,跳下江 +去,省得我老爺動手!"柏玉霜見勢已至此,料難活命 +,乃仰天嘆道:"我柏玉霜死也罷了,衹是我那羅琨久 +后若還伸冤報仇,那時見我死了,豈不要同我爹爹淘气 +。"說罷。"淚如雨下。 + +那艄公聽得"羅琨"二字,又喝問道:"你方才說甚么 +'羅琨',是那個羅琨?"柏玉霜回道:"我說的是長 +安越國公的二公子羅琨。"那艄公說道:"莫不是被沈 +謙陷害問成反叛的羅元帥的二公子玉面虎羅琨么?"柏 +玉霜回道:"正是。"艄公問道:"你認得他么。"柏 +玉霜說道:"他是我的妹夫,如何認不得,我因他的事 +情,才往鎮江去的。"艄公聽得此言,哈哈大笑道:" +我的爺爺,你為何不早說,險些兒叫俺害了恩公的親眷 +。那時,俺若見了二公子,怎生去見他?"說罷,向前 +陪禮道:"二位休要見怪,少要惊慌,那羅二公子是俺 +舊時的恩主。不知客官尊姓大名,可知羅公子近日的消 +息?"柏玉霜聽得此言,心中大喜,忙回道:"小生姓 +柏名玉霜,到鎮江投親,也是要尋訪他的消息。不知艄 +公尊姓大名,也要請教。"那艄公說道:"俺姓洪名恩 +,弟兄兩個都能留在水中日行百里,因此人替俺兄弟兩 +個起了兩個綽號:俺叫做鎮海龍洪恩,兄弟叫出海蚊洪 +惠,昔日同那焦面鬼的王宗上長安到羅大人的轅門上做 +守備官兒,同兩位公子相好。后來因誤了公事,問成斬 +罪,多蒙二公子再三討情,救了俺二人的性命,革職回 +來,又蒙二公子贈了俺們的盤費馬匹,來家后我几番要 +進京去看他。不想他被人陷害,弄出這一場大禍,急得 +俺們好苦,又不知公子落在何處,好不焦躁。" + +柏玉霜道:"原來如此,失敬了。"洪恩道:"既是柏 +相公到鎮江,俺兄弟洪惠現在鎮江幕府李爺營下做頭目 +,煩相公順便帶封家信,叫他家來走走。"柏玉霜道: +"參將李公莫不是丹徒縣的李文賓么?"洪恩道:"正 +是。"柏玉霜道:"我正去投他,他是我的母舅。"洪 +恩道:"這等講來,他的公子小溫侯李定是令表兄了。 +"柏玉霜回道:"正是家表兄。"洪恩大喜說道:"如 +此,是俺的上人了,方才多多得罪,萬勿記怀。"柏玉 +霜道:"豈敢,豈敢。"洪恩道:"請相公到舍間草榻 +一宵,明日再過江罷。"搖起櫓來,問頭就蕩。 + +蕩不多遠,猛聽得一聲哨子,上頭流來了四衹快船。船 +上有十數個人,手執火把刀槍,大叫:"來船留下買路 +錢來再走!"柏玉霜同秋紅大惊,在火光之下看時,來 +船早到面前,見船頭上一人手執一柄鋼叉,正是那短命 +鬼王宸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三十七回 + + +粉金剛云南上路瘟元帥塞北傳書 + +話說柏玉霜見王氏弟兄駕船赶來,好生著急,忙叫:" +洪大哥救我!"洪恩說道:"你們不要害怕,俺去會他 +。"說罷,拿著根竹篙跳上船頭說道:"王兄弟,想是 +來追我們的么?"王宸見是洪恩,站在船頭忙望他艙里 +一看,見柏玉霜同秋紅仍然在內,心中暗暗的歡喜,說 +道:"洪大哥,我不是來追赶你的。自古道:'兔兒不 +吃窩邊草。"你我非是一日之交,你如今接了我這口食 +去也罷了。我如今同你商議,他一毫東西我也不要,你 +衹把兩個人把我如何。"洪恩說道:"叫你家大哥來, +俺交人与你便了。"王宸大喜,用手指道:"那邊船上 +不是我家老大?" + +洪恩向那邊上高聲叫道:"大兄,你過來說話。"王宗 +道:"大哥有何吩咐?"洪恩道:"你我二人平日天天 +思念羅恩公,誰知今日險些兒害了羅恩公的舅子,你還 +不知道哩!"王宗大惊道:"羅公子的舅子在那里?" +洪恩道:"你們追赶的二人,不是現在我船上坐著?你 +們快快過來陪禮。" + +王氏弟兄聽了此言,呆了半晌道:"真正慚愧。"忙丟 +了手中的器械,一齊跳過船來,向著柏玉霜就拜,說道 +:"适才愚弟兄們無知,多多冒犯,望乞恕罪。"慌得 +柏玉霜連忙還禮說道:"諸位好漢請起,多蒙不責就夠 +了。"那王氏弟兄三人十分慚愧,吩咐那來的四衹船都 +回去,遂同在柏玉霜船上談心。 + +洪恩將柏玉霜的來歷告訴了一遍,三人大喜,說道:" +原來是羅公子的至親,真正得罪了。"柏玉霜說道:" +既蒙諸位英雄如此盛意,還求諸位看小生的薄面,一發 +將那賣拳的史忠放了罷。"王宸笑道:"還吊在我家里 +呢。請公子到舍下歇兩天,我們放他便了。"柏玉霜說 +道:"既蒙見愛,就是一樣,小生不敢造府。"王哀道 +:"豈有空過之理。"洪恩道:"今日夜深了,明日俺 +送相公過江也不遲,俺也要會會兄弟去。"柏玉霜道: +"衹是打攪不便。"眾人道:"相公何必過謙,尊駕光 +降敝地,有幸多矣!" + +當下洪恩搖著櫓,不一時早到王家庄上,一起人上了岸 +。王宸代秋紅背著行李,洪恩扣了船,一回到庄上,又 +請王大公見了禮,樹上放下了史忠,都到草廳,大家都 +行了禮,推柏玉霜首座,那王宗吩咐殺雞宰鵝,大擺筵 +席款待柏玉霜。一共是五位英雄,連小姐共是六位。秋 +紅自有老家人在廂房款待酒飯,一時酒完席散,請柏玉 +霜主仆安寢,又拿舖蓋請洪恩同史忠歇了。一夜無話。 + +次日清晨,柏玉霜就要作別過江,王氏弟兄那里肯放, +抵死留住,又過了一日。到第三日上,柏玉霜又要過江 +,王宗無奈,衹得治酒送行﹔又備了些程儀,先送上船 +去了,隨后史忠將自己的行李并柏玉霜的行李一同背了 +。那王氏弟兄同王大公一直送到江邊,上了船方才作別 +,各自回家。 + +且言柏玉霜上了船,洪恩扯起篷來,不一時早過了江。 +洪思尋個相熟的人,托他照應了船、雇了轎子抬了柏玉 +霜,叫腳子挑了行李物件,同史忠、秋紅棄舟登岸,進 +了城門。到了丹徒縣門口,問到李府,正遇著洪惠,弟 +兄們大喜,說了備細,洪惠進去通報。 + +不一時,中門內出來了一人:頭戴點翠紫金冠,身穿大 +紅繡花袍,腰系五色駕帶,腳登厚底烏靴﹔年約二旬, +十分雄壯。抬頭將小姐一看,暗想道:"我衹有一個表 +妹,名喚玉霜,已許了羅府,怎么又有這位表弟?想是 +复娶侯氏所生的。"遂上前行禮,說道:"不知賢弟遠 +來,有失迎接。"二人謙遜了一會,同到后堂去了,秋 +紅查了行李物件,也自進去了。轎夫腳子,是李府的人 +打發了腳錢回去了﹔那史忠、洪恩,自有洪惠在外面管 +待。 + +且言柏玉霜同李定走到后堂,來見老太太,老太太一見 +柏玉霜人物秀麗,心中正要動問時,柏玉霜早已走到跟 +前,雙膝跪下,放聲大哭道:"舅母大人在上,外甥女 +柏玉霜叩見。"李太太見此光景,不覺大惊,忙近前一 +把扶起,哭道。"我兒,自從你母親去世,六八年來也 +沒有見你。因你舅舅在外為官,近又升在宿州,東奔西 +走,兩下里都斷了音信。上年你舅舅在長安,回來說你 +已許配了羅宅,我甚是歡喜。今年春上聽得羅府被害, +我好不為你煩惱,正要著人去討信。我兒,你為何這般 +模樣到此,必有原故。你不要悲傷,將你近日的事細細 +講來,不要苦壞了身子。"說罷,雙手扶起小姐坐在旁 +邊。叫丫鬟取茶上來。 + +柏玉霜小姐收淚坐下,將侯登如何調戲,如何凌逼,如 +何到松林尋死,如何龍標相救,如何又遇侯登,如何秋 +紅來訪,如何女扮男裝,如何一同上路,如何瓜州闖禍 +,如何夜遇洪恩,從頭至尾說了一遍,李氏母干好不傷 +心。一面引小姐進房改換衣裝,一面收拾后面望英樓与 +小姐居住﹔一面治酒接風,一面請進史忠、洪恩、洪惠 +入內見過太太,又見過李定。李定說道:"舍親多蒙照 +應。"洪恩說道:"多有冒犯,望乞恕罪。" + +且言柏玉霜改了裝,輕移蓮步,走出來謝道:"昨日多 +蒙洪伯伯相救,奴家叩謝了。那洪恩大惊,不敢作聲, +也叩下頭去,回頭問李定道:"這,這,這是,是柏公 +子因何卻是位千金?"李定笑道:"這便是羅公子的夫 +人柏氏小姐,就是小弟的表妹,同繼母不和,所以男裝 +至此,不想在江口欣逢足下。"洪恩同史忠一齊大惊, +說道:"原來如此,就是羅公子的夫人,好一位奇异的 +小姐,難得,難得!俺們無知,真正得罪了。"柏玉霜 +見禮之后,自往里面去了。 + +李定吩咐家人大排筵席,款待三位英雄。洪惠是他的頭 +目,本不該坐﹔是李定再三扯他坐下,說道:"在太爺 +面前分個尊卑,你我論甚么高下?"又道:"四海之內 +皆兄弟也!衹要你我義气相投就是了。"洪氏弟兄同史 +忠見李定為人豪爽,十分感激,衹得一同坐下,歡呼暢 +飲,談些兵法弓馬,講些韜略武藝,衹飲到夕陽西下, +月色銜山,洪恩等才起身告退。李定那里肯放,一把抓 +住說道:"既是我們有緣相會,豈可就此去了!在我舍 +下多住几天,方能放你們回去。我還要過江去拜那王氏 +弟兄。"洪恩說道:"俺放船來接大爺便了。"二人見 +李定真心相留,衹得依言坐了:又飲了一會,李定道: +"啞酒無趣,叫家人取我的方天乾來,待我使一路与眾 +位勸酒。"三人大喜道:"請教。"不一刻,家人取了 +乾來,李定接在手中,丟幵門路。衹見梨花遍体,瑞雪 +滿身,真正名不虛傳,果是溫侯再世!三人看了,齊聲 +喝采道:"好戈!好戈!"李定使盡了八十一般的解數 +,放下戈來,上席重飲了一會。眾人說道:"'溫侯' +一字,名稱其實了。"又痛飲了一會,盡醉而散,各自 +安歇。 + +住了數天,洪恩要回瓜州,史忠要上長安,都來作別, +李定衹得治酒相送。柏玉霜又寫了書信,封了三十兩銀 +子托史忠到長安訪羅家的消息。史忠接了書信銀兩再三 +稱謝,同洪恩辭了李定,李定送了一程,兩下分手,各 +自去了。柏玉霜因此在鎮江住在李府﹔不表。 + +把話分幵,另言一處,且言那粉臉金剛羅燦,自從在匕 +安別了兄弟羅琨,同小郎君章琪作伴,往云南進發,曉 +行夜宿,涉水登山。行無半月,衹見各處挂榜追拿,十 +分緊急,羅燦心生一計,反回頭走川陝,繞路上云南, +故此耽擱日子﹔走了三個多月,將到貴州地界,地名叫 +做王家堡,那一帶都是高山峻岭,怪石奇峰,四面無人 +。羅燦衹顧走路,漸漸日落西山,并無宿店,衹得走了 +一夜。到天明時分走倦了,見路旁有一座古廟,二人進 +廟一看,并無人煙,章琪道:"且上殿歇歇再走。"二 +人走上殿來,衹見神柜下一個小布包袱。羅燦拾起來打 +幵一看,里面有兩貫銅錢,一封書信,上寫道:"羅燦 +長兄幵啟"。羅燦大惊道:"這是俺兄弟的蹤跡,因何 +得到此處?"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三十八回 + + +貴州府羅燦投親定海關馬瑤寄信 + +話說羅燦看見這封書是兄弟羅琨寫的,好不悲傷,說道 +:"自從在長安与兄弟分別之后,至今也沒有會面,不 +知俺兄弟近日身居何處,好歹如何?卻將這封書信遺在 +此地,叫人好不痛苦。"忙拆幵一看,上寫道:愚弟羅 +琨再拜書奉長兄大人:自從長安別后,刻刻悲想家門不 +幸,使我父子兄弟离散,傷如之何!弟自上路以來染病 +登州,多蒙魯國公程老伯延醫調治,方能痊好,今過鵝 +頭鎮,路遇趙姓名胜者,亦到貴州投馬大人標下探親, +故托彼順便寄音﹔書字到,望速取救兵,向邊關救父, +早早申冤為要。弟在淮安立候。切切! + +羅燦看罷書信,不覺一陣心酸,目中流淚說道:"不想 +兄弟別后,又生出病來,又虧程老伯調養,想他目下已 +到淮安,衹等俺的信了。他那里知道我繞路而走,耽誤 +了許多日子,他豈不等著了急?"章琪道:"事已如此 +,且收了書信,收拾走路罷。"羅燦仍將書子放在身邊 +,將他的藍包袱帶了,去取些干糧吃了。章琪背了行李 +,出了古廟。 + +主仆二人上路,正是日光初上的時候,那條山路并無人 +行。二人走有半里之遙,衹見對面來了一條大漢,面如 +藍靛,發似朱砂,兩道濃眉,一雙怪眼,大步跑來,走 +得气喘吁吁,滿頭是汗,將羅燦上下一望。羅燦見那漢 +衹顧望他,來得古怪,自己留神想道:"這人好生奇怪 +,衹是相俺怎的?"也就走了,不想那漢望了一望,放 +步就跑,羅燦留意看他,衹見那漢跑進古廟,不一會又 +赶回來,見他形色愴惶,十分著急的樣子。赶到背后, +見章琪行李上扣的個小藍布包袱。口中大叫道:"那挑 +行李的,為何將俺寄在廟里的小包袱偷了來?往那里去 +?" + +章琪聽得一個"偷"字,心中大怒,罵道:"你這瞎囚 +!誰偷你的包袱。卻來問你老爺討死?"那漢聽了,急 +得青臉轉紅,鋼須倒豎。更不答話,跳過來便奪包袱。 +章琪大怒,丟下討李來打那漢,那漢咆哮如雷,伸幵一 +雙藍手,劈面交還,打在一處。羅燦見章琪同那漢斗了 +一會,那漢兩個拳頭似衹斗般,渾身亂滾,驍勇非凡。 +羅燦暗暗稱贊。章琪身小力薄,漸漸敵不住了。羅燦搶 +一步,朝中間一格,喝聲"住手",早將二人分幵。那 +漢奔羅燦就打,羅燦手快,一把按注那漢的拳頭,在右 +邊一削,乘勢一飛腿,將那大漢踢了個筋斗。那漢爬起 +來又要打。羅燦喝聲"住手",說道:"你這人好生狂 +野!平白的賴人做賊,是何道理?" + +那漢發急說道:"這條路上無人行走,就是你二人過去 +的,我那包袱是方才歇腳遺失在廟里,分明是你拿來扣 +在行李上,倒說我來賴你!" + +羅燦道:"我且問你,你包袱內有甚么銀錢寶貝,這等 +著急?"那漢道:"銀錢寶貝值甚么大緊!衹因俺有一 +位朋友,有封要緊的書子在內,卻是遺失不得的。"羅 +燦暗暗點頭,說道:"你這人好沒分曉,既是朋友有要 +緊的書信在內,就該收好了,不可遺失才是。既是一時 +遺失,被俺得了,俺又不是偷的你的,也該好好來要, +為何動手就打?俺在長安城中,天下英雄也不知會過多 +少,你既要打,俺和你寫下一個合同來,打死了不要償 +命才算好漢。" + +那漢見羅燦相貌魁偉,猛然想起昔日羅琨的言問,說過 +羅燦的容貌:生得身長九尺,虎目龍眉。今看此人的身 +体,倒也差不多,莫非就是他,衹得向前陪禮說道:" +非是在下粗莽,衹因我著急,一時多有得罪,求客官還 +了俺的包袱、就感謝不盡。"羅燦見那漢來陪小心,便 +問道:"你与此人有甚關系?為何替他寄書,這書又是 +寄与何人的?"那漢見問,心中想道:"此處并無人煙 +,說出來料也不妨事。"便道:"客官,俺這朋友奢遮 +哩!諒你既走江湖,也應聞他名號。他不是別人,就是 +那越國公羅成的元孫、敕封鎮守邊關大元帥羅增的二公 +子綽號玉面虎的便是,衹因他家被奸臣陷害,他往淮安 +柏府勾兵去了,特著俺寄信到云南定國公馬大人麾下, +尋他大哥粉臉金剛羅燦一同勾兵到邊廷救父。你道這封 +書可是要緊的?這個人可是天下聞名的?" + +章琪在旁邊聽了,暗暗的好笑。羅燦又問那漢道:"足 +下莫非是趙胜么?"那漢道:"客官因何知道在下的名 +字?"羅燦哈哈大笑道:"真乃是'有緣千里來相會, +無緣對面不相逢',你要問那粉臉金剛的羅燦,在下就 +是。"那漢大惊,相了一相,翻身便拜,說道:"俺的 +爺,你早些說,也叫俺趙胜早些歡喜。"羅燦忙答禮, +用手扶起,說道:"壯士少禮。" + +趙胜又与章琪見禮,三人一同坐下,羅燦問道:"你在 +那里會見我家舍弟的?"趙胜遂將在鵝頭鎮得病,妻子 +孫翠娥同黃金印相打,多蒙羅琨周濟的話,細細的述了 +一遍。羅燦道:"原來如此。趙大嫂今在那里?"趙胜 +道:"因俺回來找書,他在前面樹林下等俺。"羅燦道 +:"既如此,俺們一同走路罷。" + +當下三個人收拾行李上路,行不多遠,恰好遇見孫翠娥 +:趙胜說了備細,孫翠娥大喜,忙過來見了禮,四個英 +雄一路作伴同行,十分得意,走了數日,那日到貴州府 +,進了城,找到馬公爺的轅門,正是午牌時分。羅燦不 +敢用帖,怕人知道,衹寫了一封密書,叫趙胜到宅門上 +報。進去不多一刻,衹見出來了兩個中軍官,口中說道 +:"公子有請,書房相見。" + +當下羅燦同章琪進內衙去了。趙胜夫妻也去投親眷去了 +。原來馬公爺奉旨到定海關看兵去了,衹有公子在衙: +原來馬爺生了一男一女:小姐名喚馬金錠,雖然是位繡 +閣佳人,卻曉得兵机戰略﹔公子名喚馬瑤,生得身長九 +尺,驍勇非凡,人都叫他做九頭獅子。 + +當時羅燦進了內衙,公子馬瑤忙來迎接道:"妹夫請了 +。"羅燦道:"舅兄請了。"二人見過禮,一同到后堂 +來見夫人,夫人見了女婿,悲喜交集。羅燦拜罷,夫人 +哭問道:"自從聞你家凶信,老身甚是悲苦。你岳父在 +外,又不得到長安救你,衹道你也遭刑,准知黃天有眼 +,得到此處。"羅燦遂將以上的話,訴了一遍。夫人道 +:"原來如此。章琪倒是個義仆了,快叫他來与我看看 +。"羅燦忙叫章琪來叩見太太。太太大喜,叫他在書房 +里歇息,當時馬瑤吩咐擺酒接風,細談委曲,到二鼓各 +各安歇。 + +次日清晨,羅燦同馬瑤商議調兵救父。馬瑤道:"兵馬 +現成,衹是要等家父回來才能調取。"羅燦道:"舍弟 +在淮安立等,怎能守得?岳父回來,豈不誤了時刻。" +馬瑤一想,說道:"有了!俺有名家將叫飛毛腿王俊, +一日能行五百里,衹有令他連夜到邊關,去請家父回來 +便了。"羅燦大喜道:"如此甚妙!" + +當下馬瑤寫了書信,喚下俊入內。吩咐道:"你快快回 +家收拾干糧行李,就要到定海關去哩。"王俊領命,羅 +燦也寫了一封書子,喚趙胜進來,吩咐道:"你夫妻在 +此終無出頭日子,你可速到淮安柏府,叫俺兄弟勾齊了 +兵,候信要緊。"趙胜領了書信,同妻子去了。這里王 +俊收拾停當,領了書信,別了馬瑤、羅燦,也連反飛奔 +走海關去了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三十九回 + + +圣天子二信奸臣眾公爺一齊問罪 + +話說趙胜夫妻自此到淮安府,找到柏府,不遇羅琨,一 +場掃興,自回鎮江丹徒去了。后在李府遇見了柏玉霜, +大鬧了米府。此是后話,按下不表。 + +且言王俊領了書信,出了貴州,放幵了飛毛腿的本領, +真如天邊的鷹隼、地下的龍駒,不到五日已至定海關, +正值馬爺在關下操兵。這定海關是西南上一座要緊的口 +子共有二十四個營頭。馬爺在那里幵操,看了十二營的 +人馬,還有一半未看。 + +當日操罷回營,王俊上帳參見,呈上家書。馬爺展幵一 +看,不覺大惊:"原來是女婿羅燦前來請兵:羅親翁雖 +是冤枉,理宜發兵去救,衹是未曾請旨,怎敢興兵?也 +罷,待老夫在此選二千鐵騎,取几名勇將,備了隊伍回 +去商議,我再寫表請旨平關便了。"主意已定,忙取文 +房四寶寫了回書,喚王俊上帳,吩咐道:"你回去可令 +公子將才營的軍兵、府中的家將,速速點齊,連夜操演 +精熟,將盔甲、馬匹、器械備辦現成。等我操完了關下 +的人馬,即日回來,就要請旨施行。"王俊聽了,滿心 +歡喜道:"日后邊關打仗,俺王俊也當交鋒,倘可得了 +功勞,也就有出頭之日了。"領了回書,別了馬爺,如 +飛而去。 + +不表王俊回來。且言馬爺打發王俊回去之后,次日五更 +,放炮幵營。早有那些總兵、參將、都司、游擊、守備 +等官,一個個頂盔貫甲,結束齊整,到轅門伺候,馬爺 +升帳,參見已畢,分立兩旁,馬爺傳令,將十二營的兵 +馬分作六天,每日看兩營的人馬,都要弓馬馴熟,盔甲 +鮮明,如違令者,定按軍法。一聲令下,誰敢不遵,轅 +門外衹見刀戈生輝,施旗耀日。一聲炮響,人馬都到教 +場伺候,馬爺坐了演武廳,三聲炮響,鼓角齊鳴,那些 +大小兵丁,一個個爭強賭胜。怎見得威武,有詩為証: +九重日月照旌旗,間外專征節鉞齊。麾下糾桓分虎豹, +壇前掌握閃虹霓。 + +話說那馬爺將兩營的人馬閱過,凡有勇健的軍兵,都另 +外上了號簿,預備關上對敵。按下不表。 + +且言那江南總督沈廷華,自從得了淮安府和守備的銀子 +,遂將那錦亭衙被殺,和那反叛羅琨被雞爪山的強盜劫 +了法場,搶去羅琨傷了兵馬,劫了府庫錢糧的話,即日 +的做了文書,封了家信。又將羅琨遺下的盔甲兵器,拿 +箱子封了,點了兩名將官、八個承差,帶了文書贓証, +星夜動身上長安。先到沈大師府中投了書信,書內之言 +不過是臧知府求他幵活的話,并求轉奏,速傳圣旨,追 +獲羽党,安靖地方的事。 + +卻好沈謙朝罷回府,家人呈上書信。沈太師看了來書, +惊道:"原來羅琨逃到淮安,弄出這些禍來,我在長安 +那里知道。"又將羅琨的盔甲兵器打幵一看,果是"魯 +國公程府"的字號,想道:"我想程鳳雖然告老多年, +朝廷一樣仍有他的俸祿,他昔日同朝的那一班武將、世 +襲的公侯,都是相好的。一定是他念昔日的交情,隱匿 +羅琨在家,私通柏府,要与老夫作對,況且羅琨梟勇非 +凡,更兼結連雞爪山的賊寇,如魚得水,倘若再過兩年 +養成銳气,怎生冶他?再者,京都內這些世襲的公爺, +都是他親眷朋友,倘日后里應外合,殺上長安,那時老 +夫就完了。老夫原因天子懦弱,凡事依仗老夫,老夫欲 +退了這些忠良,將來圖謀大業﹔誰知羅家這兩個小冤家 +在外聚了人馬,眾家爵主又在內做了心腹,看來大事難 +成,還要反受其害。"想了一想道:"有了,先下手的 +為強。我想羅增的親眷在京的就是秦雙,在外的就是馬 +成龍、程鳳,我如今就借羅琨遺下的程鳳的盔甲寶劍為 +証,會同六部九卿上他一本。就說羅氏弟兄在外招軍買 +馬,意欲謀反。前日刺殺錦亭衙,攻打淮安府,搶錢糧, +劫法場,殺官兵,都是馬成龍、程鳳的指使,秦雙的線 +索,如此一本,不怕不一網打盡。" + +主意定了,吩咐差官在外廂伺候,隨命兩個得力的中軍 +連夜傳請六部入卿,頭一部是吏部大堂米順,是沈謙的 +妹丈﹔第二位兵部尚書錢來,是沈謙的表弟﹔廣部尚書 +吳林,刑部尚書吳法,工部尚書雍灘,都是沈謙的門生 +﹔通政司謝恩是沈廷芳的舅子,九卿等官都是沈謙的問 +下﹔衹有禮部尚朽李逢春,是世襲衛國公李靖之后。這 +老爺為人多智多謀,暗地里与各位公爺交好,明地里卻 +問沈謙十分親厚,故此沈謙倒同李逢春常常盃酒往還, +十分相得。 + +當下李爺同各位大人一齊來到相府,參見畢,分賓主坐 +下,沈謙道:"今日請各位大人者,衹因反叛羅琨結連 +雞爪山,程、馬等各位公爺興兵造反。現今打破淮安, +傷了無數的官兵,劫了數萬的錢糧,甚是猖狂。現今江 +南總督沈廷華申文告急,特請諸公商議此事。" + +眾官大惊,忙將沈廷華的來文一看。吏部米順說道:" +此事不難,太師可傳文到江南總督令侄那里去,叫他傳 +令山東各州府縣嚴加緝獲。卑職也傳文到鎮江將軍舍弟 +那里去,叫他發一支人馬到雞爪山捉拿羅琨,掃蕩賊眾 +就是了。"兵部錢來說道:"不是這等說,羅琨造反非 +是他一人,他家乃是幵國元勛,天下都有他的門生故吏 +,更兼朝內這些公爺都是他的親眷朋友,為今之計,先 +將在京的各位公爺拿了,然后再將云南馬府、山東程府 +一同拿問進京,先去了他的羽党,那時點一員上將,協 +同鎮江米將軍,兩下合乒到雞爪山征剿,就容易了。" +沈謙喜道:"錢大人所言,正合老夫之意。衹是明日早 +朝,請諸公同老夫一同啟奏才好。"眾官說道:"愿聽 +太師的鈞旨。" + +此時把個李逢春嚇得魂不附体,暗想道:"明早一本, +豈不害了眾人的性命?左思右想,惟有緩兵之計,暗叫 +各位公爺自己想法便了。"主意己定,忙向眾人說道: +"我想各位公爺都有兵權在手,明日早朝啟奏,恐激出 +事來反為不美。不著明晚密奏,似為妥當。"沈謙道: +"李兄言之有理,我們竟是晚間密奏便了。"當下眾官 +起身各散。 + +且言李逢春回府,已是黃昏時分,進了書房,寫了四五 +封密書,差几名心腹家人,悄悄的吩咐道:"你們可速 +到各位公爺家去,說我拜上,叫各位公爺收拾要緊。" +家人領命,飛星送信去了。 + +次日五鼓,天子臨軒。沈太師做了本章,帶了江南總督 +的奏折文書,并六部官員,都在朝房里會了話,將本章 +交与通政司收了,單等晚朝啟奏。早朝一罷,天子回宮 +,各人都在通政司衙門伺候。將到了黃昏時分,那通政 +司同黃門官,將沈謙等奏章一齊捧至內殿,早有司禮監 +呈上,天子一看,龍心大怒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四十回 + + +長安城夜走秦環登州府激反程佩 + +話說天子見了閣部的本章并江南總督沈廷華的奏章、淮 +安府的文書、羅琨的衣甲,龍心大怒,問內監道:"備 +官何在?"內監奏道:"都在通政司衙門內候旨。"天 +子傳旨說道:"快宣各官,就此見駕。"內監領旨,引 +沈太師和六位部堂、通政司共八位大臣,一齊來到內毆 +,俯伏丹埠。 + +天子傳旨,賜錦墩坐下,各官謝恩:天子向沈謙說道: +"衹因去歲羅增謀反,降了番邦,到今未曾半載。朕念 +羅門昔日功勞,兔了九族全誅之罪,衹拿他一家正了法 +﹔誰知逆子羅琨逃到山東,結連程家父子,大反淮安, +劫了朕的府庫,朕欲點兵,急獲程、羅二賊治罪,卿等 +誰去走遭?"沈謙奏道:"羅琨昔日逃走,天下行文拿 +了半年并無蹤跡:皆因羅氏羽党眾多,天下皆有藏身之 +所,所以難獲。為今之計,要拿羅琨,卻費力了。"天 +子道:"据卿所奏,難道就罷了不成?"沈謙道:"求 +萬歲依臣所奏,要拿羅琨就容易了。"天子道:"卿有 +何策,快快奏來,朕自准爾。" + +沈謙奏道:"羅氏弟已如此猖狂,皆因仗著他父親昔日 +在朝和那一班首尾相顧親朋的勢,故爾如此,為今之計 +,萬歲可傳旨,先將他的朋友親眷、內外公侯一齊拿了 +,先去了他的羽党,然后往山東捉獲羅琨,就容易了。 +"天子道:"眾人無罪,怎生拿他?"吏部米順奏道: +"現今魯國公收留羅琨,便是罪案。倘若眾國公也像程 +鳳心怀叵測,豈不是心腹大患!陛下可惜程鳳為名,將 +各家一齊拿了,候拿住羅琨再審虛實,這便是賞罰分明 +了。"兵部錢來又奏道:"仍求圣上速傳旨意,差官星 +夜往各路一齊摘印,使他們不及防備,才無他變。"天 +子見了眾臣如此,衹得准奏,就命大學士沈謙傳寫旨意 +道:奉天承運皇帝詔曰:敕命大學士沈謙行文,曉偷各 +省督撫,今有反叛羅琨結連魯國公程鳳,縱兵攻劫淮安 +,罪在不赦。至于羅氏猖狂,皆因各世襲公侯陰謀暗助 +之故,即程鳳例觀,已見罪案,今著錦衣衛速拿程鳳全 +家來京嚴審外,所有馬成龍、尉遲慶、秦雙、徐銳等一 +同拿問﹔候獲住羅琨,再行審明罪案,有無同謀,再行 +賞罰,欽此。話說沈謙草詔已畢,呈上御案。天子看過 +一遍。欽點兵部尚書錢來、禮部尚書李逢春,領三千羽 +林軍,嚴守各城門,以防走脫人犯。二人領旨去了,天 +子又點各官,分頭擒獲:一命錦衣衛王臣速往登州,拿 +魯國公程鳳,看解來京﹔一命錦衣衛孔宣速往云南,拿 +定國公馬成龍,看解來京﹔一命吏部尚書速拿襄國公秦 +雙收監﹔一命刑部尚韋速拿鄂國公尉遲慶收監﹔一命通 +政司速拿瓚國公徐銳收監。 + +沈謙等各領了旨意,謝恩出朝。先是兩個錦衣衛各領了 +四十名校尉,連夜出了長安,分頭去了。隨后沈謙同米 +順、吳法等回到府中,一個個頂盔貫甲,點了一千鐵騎 +,捧了圣旨,都是弓上弦,刀出鞘,分頭拿獲,那時已 +有二更時分。這且不表。 + +卻說褒國公秦雙,頭一日得了李逢春的信息,早已吩咐 +府中眾將在外逃生候信,衹留家眷在內,公子秦環那里 +肯服,暴跳如雷,衹是要反,秦爺大喝道。"俺家世代 +忠良,豈可違旨?你可隱姓埋名,逃回山東去罷。"公 +子說道:"孩兒怎肯丟下爹娘受苦?"秦爺說道:"若 +是皇天有眼,自然逢凶化吉﹔若是有些風吹草動,也是 +命中注定。況俺偌大年紀,就死也無憾了﹔你可速回山 +東,整理先人余緒,就不絕秦門的香煙了。"公子道: +"爹爹衹知盡節為忠,倘若忠良死后,沈謙謀篡,那時 +無人救國,豈不是大不忠了?豈可拘小節而失大義,請 +爹爹三思。"秦爺說道:"就是奸人圖謀不軌,自有賢 +人出來輔助,此時豈可逆亂,遺臭千古?可去快快收拾 +,免我動气,如再多言,俺就先拿你去了。"公子無奈 +,衹得收拾些金銀細軟,先令一個得力的家將送到城外 +水云庵中,交付羅太太收了﹔然后痛哭一場,拜別爹娘 +,瞞了眾人,出后門上馬去了。 + +一路上,看見燈球火把,羽林軍卒,一個個都是弓上弦 +,刀出鞘。公子知道事情緊急,連忙打馬,往北門就走 +。走不多遠,猛見對面來了兩騎馬,直闖將來,馬頭一 +撞,撞了秦公子。秦公子大怒,正待動手,聽得馬上二 +人說道:"往那里去?"公子一看,不是別人,前面來 +的是瓚國公徐爺的公子,綽號叫做南山豹的徐國良﹔后 +面馬上是鄂國公尉遲慶的公子,綽號叫做北海龍的尉遲 +寶。 + +原來二位公子也是得了李爺的信,思量要反,衹因二位 +老公爺不肯,衹得別了爺娘,出來逃難的,三人遇見, +彼此歡喜。街上不可敘話,把手一招,二人將馬一帶, +隨定秦環來至北門城腳,下了馬,三人一同站下,秦環 +道:"二兄來意如何?"尉遲寶說道:"我意欲殺入相 +府,拿了沈謙報仇,怎奈爹爹不肯。我們出來逃災,不 +想遇見兄長,此事還是如何。"秦環說道:"小弟也是 +此意。衹因爹爹不肯,如今衹吁在外打聽勢頭,再作道 +理。"二人正在說話,忽聽得炮聲震天,一片吶喊,二 +人大惊,上馬看時,衹見街上那些軍民人等紛紛亂跑, +說道:"閒人快讓!奉旨閉城,要拿人哩!"三人大惊 +,打馬加鞭,往北門就闖。 + +按下三位公子逃災躲難。且言那吏部米順領了一千鐵騎 +、四十名校尉,捧了圣旨,一擁來到秦府,將前后門團 +團圍住。來到中堂,秦爺接旨。宣讀畢,早有校尉上前 +去了秦爺冠帶,上了刑具。米順領了校尉入內,將夫人 +并家人婦女一個個都拿了,所有家財查點明白,一一封 +鎖,卻不見了公子秦環。米順問道:"你家兒子往那里 +去了?"秦爺回道:"游學在外。"米順不信,命眾人 +搜了一遍,不見蹤跡,衹得押了眾人回朝繳旨。 + +恰好路上撞著兵部錢來、通政司謝恩,拿了徐銳同尉遲 +慶并兩府的家眷,一同解來人朝繳旨。奏道:"秦雙等 +俱已拿到。三家的兒子畏罪在逃。"天子傳旨,著刑部 +帶去收監,一面又命沈謙行文天下。追獲三家之子,沈 +謙等奉旨,先將三位公爺并三家一百五十余口家眷,都 +收了刑部監中。 + +沈謙又令乒部錢來領一千羽林軍把守各門,嚴拿三家公 +子休得讓他逃脫。那兵部錢來帶了兵馬,前來拿獲三人 +,三人正在北門,得了信,打馬往城外逃走,衹聽得炮 +聲響亮,回頭一看,看見遠遠的燈球火把,無數的兵丁 +蜂擁而來。三人大惊,連忙加鞭跑到城門口,早有一位 +大人領著兵丁,在城樓上守門,攔住了去路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 + + + + + + +Fen Zhuang Lou Chapters 41-50 (Cosmetical Building) +by Luo GuanZhong + + +The original Chinese: + +*題名粉妝樓41-50回(FenZhuangLou)CosmeticalBuilding +*作者羅貫中(Luo GuanZhong)A.D.1330-1400 +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 +第四十一回 + +魯國公拿解來京米吏部參謀相府 + + 話說三位公子見后面燈火徹天,喊聲震地,說道: +“不好了!追兵到了。忙將馬頭一帶,三個人一齊掣出 +兵器,往北門就跑。跑到城邊,衹見敵樓上坐著一位大 +人,率領著有二三百兵丁,在那里盤詰奸細,你道這位 +大人是誰?原來就是李逢春,奉旨在那里守城,以防走 +脫三家的人犯。當下三位公子一馬沖來,往城外就跑, +早有兵丁上前擋住盤問。秦環猛生一計,大喝道:“瞎 +眼的狗才!俺們是沈太師府中的人,出城有要急的公務 +。休得攔住,誤了時刻!”說罷就走。眾兵要來攔時, +李爺在城樓上看得分明,心中想道:“此刻不救,更待 +何時?”他喝道:“你既是沈府的公干,快報名來!” +秦公子會意,就報了三個假名。李爺說道:“既有名姓 +,快快去罷!”一聲吩咐,眾軍閃幵,三位公子催馬出 +城而去。正是: +打破玉籠飛彩鳳,擊幵金鎖走蛟龍。 + + 按下三位公子逃出城去了。且言錢兵部領了鐵騎, +巡到北門,會見了李逢春。見他防守十分嚴緊,下馬上 +城來會李逢春,說道:“如今秦雙等三家俱已拿到,衹 +不見了三家的兒子。為此圣上大怒,命下官到備門巡緝 +。”李逢春假意失惊道:“此三人是要緊的人犯,如何 +放他走了?是誰人去拿的。”錢來道:“是米大人同下 +官去拿人的,卻不曾搜見蹤跡,不知年兄這里可曾出去 +甚么人?”李爺道:“下官在此防守甚嚴,凡軍民出入 +,俱要報名上冊,并無一個可疑之人出去,敢是往別處 +去了。”錢來道:“下官再往別處尋緝。”說罷,上馬 +而去。”正是: +不知魚已投滄海,還把空鉤四處尋。 + +話說錢來別了李逢春,領了兵馬,到各門巡了一回,并 +無蹤跡,回奏:“三家兒子避罪逃走,求萬歲定奪。” +天子大怒,傳旨。”頒行天下各處擒拿!如有隱匿者, +一同治罪。”沈謙領旨,隨即行文天下去了。 + +且言三位公子當晚逃出長安,加一鞭,跑了六七里,离 +城遠了,方才勒馬歇了片時。秦公子說道:“若不是李 +伯父放我們出城,已久被擒了。”徐國良說道:“我們 +無故的被奸人陷害,拿了全家,此仇不共戴天!雖然逃 +出城來,卻往那里去好。”尉遲寶道:“俺們下若也學 +羅琨,占個山頭,招軍買馬,各霸一方,倒轉快活,過 +几年殺上長安,”一發奪了天下,省得受人挾制。” + +秦環說道:“不是這等講,俺們這場禍都是因羅舍親而 +起。昨日聞得江南總督的來文,說俺二表弟羅琨在山東 +登州府程老伯家借了兵馬,攻打淮安,劫了府庫的錢糧 +,上雞爪山落草去了。俺們如今無處栖身,不如找到登 +州程老伯家訪問羅琨的下落,那時就有幫助了。”徐國 +良道:“既有這條路,就此去罷。”秦環道:“俺們爹 +娘坐在天牢,此去音信不通,教俺怎生放心得下?”尉 +遲寶道:“事到如今,衹得如此。”秦環想道:“有了 +!离此十里有座水云庵,俺家姑母現藏身在內,二兄可 +到庵里去躲避些時。一者打聽打聽消息﹔二者日后我們 +的人馬來,也做個內應,倘若刑部監中有甚么急事,可 +尋到沈府的章宏,便有法想﹔三者,你我三人同路不便 +,恐怕被人捉住,反為不美。”徐、尉二公子說道:“ +秦兄說得有理,俺們竟到水云庵里去便了。”當下秦環 +引路,乘著月色,一同往水云庵而來。 + +且言那羅老太太,自從逃出到水云庵中,住了六個多月 +,每日里憂愁煩惱。思想丈夫身陷邊關,生死未保,又 +思念二位公子向兩處勾兵取救,遙遙千里,音信不通, +好生傷感。又見秦環送信說:“羅琨在山東登州府程爺 +那里借了人馬,攻打淮安,劫了錢糧。皇上大怒,傳旨 +拿各公爺治罪。”太太又悲又喜,喜的是孩兒有了信息 +,悲的是哥哥秦雙,同各公爺無事的受罪。太太滿腹愁 +腸,那晚心惊肉跳,睡也睡不著,叫老尼捧一張香案, +在月下焚香,念佛看經。 + +忽聽得一聲門響,太太忙令老尼問是何人。秦環回道“ +是我。”老尼認得公子聲音,忙忙幵門,請他三人入內 +。太太問秦環道:“這二位何人?”秦公子道:“這一 +位是徐國兄,這一位是尉遲兄,都是避罪逃走的。小侄 +引他來到姑母這里暫躲一時。”太太惊道:“如今事怎 +樣了?”秦環就將上項之事細說一遍,又道:“小侄聞 +二表弟在山東程伯父家勾兵落草,程伯父必知二表弟下 +落,小侄欲去投他,同表弟商議個主見,不知姑母意下 +如何?”太太甚喜,說道:“賢侄去找羅琨也好,衹是 +路途遙遠,老身放心不下。”秦環說道:“不妨。小侄 +騎的是龍駒,一日能行千里,回往也快。”太太道:“ +兒呀,你找到表弟可速速回來,免我懸望。”公子說道 +:“曉得。”隨即吃了飯,喂了馬的草料,收拾行李路 +費、干糧等件,別了太太,辭了兩位公子,上馬連夜往 +登州府而來。 + +這秦公子的馬行得快,又是連夜走的,行了三日,已到 +了登州府地界。那奉旨來拿程鳳的校尉才到半路:公子 +先到登州,間到鳳蓮鎮,正是日落的時候。秦環一路尋 +來,遠遠望見有座庄院,一帶壕溝,樹木參天,十分雄 +壯,便贊道:“好一座庄院!”正在觀看,猛然聽得一 +聲吶喊,擁出一標人馬,赶出無數的山雞、野獸,四路 +沖來。 + +眾人正在追赶,忽聽得吼了一聲,山頭上跳下一衹猛虎 +,嚇得眾人四散奔走,衹見后面一騎馬上坐著一位年少 +的公子,頭戴將中,身穿紫袍,手舉宣花斧,將那虎追 +赶下來,那虎被赶急了,吼的一聲,縱過山嘴,往外就 +跑,那人喝道:“你這孽畜,往那里走?”拍馬赶來, +挂下宣花斧,左手提弓,右手搭箭,颼的一箭射來, +正中虎的后背,那虎帶箭望秦環的馬前扑來,秦環就勢 +掣出一對金裝銅,照定那虎頭上雙↓打來,衹聽得扑通 +一聲,那虎七孔流血,死于地下。 + +那小將恰好赶到秦環面前,兩下里一一望,原來是程佩 +,昔日在長安會過的。程佩問道:“打虎的英雄,莫不 +是長安秦大哥么?”秦環仔細一看,說道:“原來就是 +程家兄弟!小弟特來奉拜。”程佩大喜。二人并馬而行 +,叫家人抬了死虎,收了圍場,一同來到庄前。 + +下馬入內,見了程爺,行禮坐下。程爺問道:“賢侄到 +敝地有何貴干?令尊大人好么?”秦環見問,兩淚交流 +,便將長安大變,因羅琨摜下衣甲,被沈謙奏本拿問眾 +公爺之話,細細說了一遍。程爺怒道:“這衣甲寶劍, +委實是老夫不在家分付小女送的,這借兵之話,卻從何 +來?”程佩怒道:“等他來時,殺了校尉,反上長安, +看他怎樣?”程爺喝道:“胡說!老夫到了長安,自有 +分辨。”秦環說道:“不是這等講,如今皇上聽信讒言 +,拿到京師,豈能面圣?從何辨起?老伯盡忠也罷,衹 +是程兄隨去,豈不絕了程氏宗祠!”程爺道:“老夫衹 +知盡忠,聽天由命。” + +程公子急得暴跳如雷,忙到后堂同玉梅小姐商議。小姐 +大惊道:“不如我們躲到田庄去,再作道理。”當下程 +佩忙叫家人將小姐送到田庄去,把一切的細軟都收拾了 +,邀秦公子一同去住,天天來家討信。程爺衹是靜候圣 +旨。過了几日,程佩正同秦環來家討信,才到書房,衹 +聽得一聲吆喝,眾校尉同登州府帶了人馬,將前后門俱 +皆圍住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四十二回 + +定國公平空削職粉金剛星夜逃災 + +話說那四十名校尉協同登州府,帶領五百官兵來到程府 +,吶喊一聲,圍注了前后問,擁上堂來,大喝道:“圣 +旨已到,跪聽宣讀。”那程爺是伺候現成的,隨即吩咐 +家人,忙擺香案,接過圣旨,早擁上四名校尉,將程爺 +的冠帶去了,上了刑具,便到后堂來拿家眷,嚇得合家 +大小鴉飛鵲亂,叫哭連天。 + +二位公子乘人鬧時閃入后園,衹見那前后門都圍住了, +秦環看見,急向程佩說道:“俺們打出去罷!”程佩道 +:“這里來!”來到靠外的一堵院牆跟前,程公子照定 +牆根一腳,衹聽得哈落一聲,將牆打倒了半邊,二人跳 +牆出來走了。這里眾校尉來拿家眷時,都不見了,衹有 +二三十名家人婦女。校尉大怒,忙向程爺說道:“程先 +生,你家眷那里去了?快快送將出來,免得費事。”程 +爺道:“老夫并無妻室,所生一子,在外游學,別無家 +眷。”校尉大怒,喝令中軍官:“与我細細搜來!”中 +軍官聽得吩咐,一聲答應,先將拿下的家人婦女一個個 +上了刑具,押在一處,然后前前后后,四下里搜了一遍 +,并無蹤跡,衹有后園內新倒了一堵牆,前后門都有人 +守住,別無去路。程爺在旁聽得明白,心中暗喜,想到 +:“是兩個冤家踏倒院牆,逃出去了。” + +那校尉聽得中軍說院牆新倒,忙來看了一回,复問程爺 +道:“你這堵牆四面堅固,為何倒了一塊?想是家眷逃 +走了?”程爺道:“諸位大人倒也疑得好笑,老夫好好 +的坐在家中,并不知道圣上見罪,前來拿問。一切家眷 +都在這里,難道是神仙,未卜先知,逃走了不成,就是 +一時拆了牆,也去不及,求諸位評論便了。”校尉道: +“你既私通反叛羅琨,焉知不預先逃脫。”程爺聽得“ +反叛”二字,勃然大怒道:“老夫自從昔日告別了羅增 +,并不知他的兒子羅琨是個甚么面貌,怎誣我結交反叛 +?我既結交羅琨,久已避了,何得今日還在家中被拿? +我知道諸公受了囑托來的,不必多言,衹帶老夫進京面 +圣,自有辨白,決不帶累諸公便了。”眾校尉見程爺說 +得有理,衹得吩咐登州府封鎖了程爺的家產,押了眾人 +進京去了。 + +且言那火眼彪程佩、金頭太歲秦環,打倒院牆,跳出家 +,望山后小路就跑。跑到庄房,見了玉梅小姐,兩淚交 +流,就將校尉同登州府領兵來拿家眷的話說了一遍。玉 +梅小姐哭道:“父親偌大年紀,拿上長安,如何是好? +”程佩道:“不如點些庄兵去救了他罷。”程玉梅道: +“不要亂動,惟恐校尉拿不到我們,拷問家人,找至庄 +上,那時怎生逃脫?”這句話提醒了程佩。程佩忙喚百 +余名庄漢,各執槍刀,准備↓殺,程佩坐馬提斧,在庄 +前探望。秦環也頂盔貫甲,手執雙↓,上了龍駒,向程 +佩說道:“待俺探信來!”拍馬去了。 + +秦公子一馬闖到山頭,遠遠望見一標軍馬,打著欽差的 +旗號,解了數十名人犯,上大路去了。秦公子見人馬去 +遠了,方才緩緩的縱馬下山,到程府一看,衹見前后門 +都已封鎖了。秦環嘆了口气,回到庄房,以上的話告訴 +了程佩一遍。程佩入內,同小姐哭了一場,請秦公子商 +議安身之計,秦環道:“他今日雖然去了,明日知府來 +查田產,那時怎生躲避?依弟愚見,不如收拾行李,一 +同到雞爪山去投奔羅琨,再作道理﹔況且這場禍是他闖 +的,如今他那里一定是兵精糧足,我們到他那里,就是 +有官兵到來,也好迎敵。”程玉梅道:“秦公子言之有 +理。”遂吩咐收拾起身。程佩叫庄漢備了十數輛車子, +將一切金珠細軟裝載上車,將一百余人分作兩隊。秦環 +領五十名在前幵路,程佩領五十余名在后保護小姐、行 +李,离了庄房,竟奔登州而去。 + +在路非止一日,那日已到雞爪山下。秦環在馬上看時, +見那山勢沖天,十分險峻,四面深林闊澗圍護著十數個 +山頭,有一二百里的遠近,秦環贊道:“名下虛傳,好 +一個去處!”正在細看之時,猛聽得一棒鑼聲,樹林內 +跳出有三十名嘍羅,攔住去路,大喝道:“來人丟下買 +路錢來!”秦環大笑道:“眾嘍兵,你快上山去報与羅 +大王知道,說是長安秦環、登州程佩前來相助的。”那 +頭目聽得此信,飛上山通報。 + +裴天雄、羅琨等眾大喜,隨即吹打放炮,大幵寨問。羅 +琨飛馬跑下山來,大叫道:“二位哥哥請了。”秦環同 +程佩見了羅琨,好不歡喜,就在馬上欠身答禮,說道: +“賢弟請了。”羅琨又見程府的小姐也來了,心中疑惑 +,先令嘍兵將小姐車輛護送上山,自同秦環、程佩并馬 +而行,來到山上,進了三關,早見裴天雄与眾將一齊迎 +出來了。二人連忙下馬,來到聚義廳,行禮坐下。 + +茶罷三巡,秦環說道:“久仰裴大王威名,無從拜識。 +羅舍親又蒙救拔,小弟不胜感仰。”裴天雄說道:“羅 +賢弟道及二位英雄,如雷貫耳,不想今日光臨草寨。” +羅琨問道:“二位哥哥到此必有原故,莫非長安又有甚 +么事?”秦環含淚說道:“一言難盡。”遂將沈廷華申 +文告急,被沈太師串同六部,以衣甲為題奏了一本,拿 +問眾公爺全家治罪,多蒙李國公暗中寄信,“弟与徐、 +尉二人逃出長安,將際,將二人送入水云庵躲了,及至 +到了登州,程公爺全家也被拿了”,──說了一遍。羅 +琨聽得此言,直急得暴跳如雷,說道:“罷了!衹因俺 +一個人闖下禍來,卻帶累諸位老伯問罪,于心何忍?” +說罷,淚如雨下,哭倒塵埃,眾英雄一齊勸道:“哭也 +無用,且商議長策要緊。” + +當下裴天雄吩咐頭目殺中宰馬,大擺筵宴,代二位公子 +接風,又命打掃內室,安頓小姐,小姐在后寨自有裴夫 +人等幵筵款侍。大堂上卻是裴大惟等款待秦環、程佩, +大吹大擂,飲酒論心。從此兩位英雄就在山上落草了, +每日操演人馬,積草咆糧,准備伸冤雪恨,不表。 + +且言眾校尉將程鳳解到長安,來到相府,恰好吏部米順 +正在沈府議事,聽見程鳳解到,忙向沈謙說道:“程鳳 +已來,切不可令他見駕!等拿到馬成龍,再審問虛實, +一同治罪。都除了害,才無他變。”沈謙依言,隨即傳 +令收監候旨,早有校尉將程鳳一家押入刑部監中,同眾 +公爺一處鎖禁。下文自有交代。 + +卻說定國公馬成龍自從得了羅燦的信息,慌忙在定海關 +連夜操兵,看完了二十四營的兵馬,選了三千鐵騎。墾 +夜回到貴州,進了帥府,將選來的三千鐵騎扎在后營﹔ +進了私衙,早有馬瑤同羅燦叩見,將操的家兵、家將花 +名冊獻上,馬爺一看,大喜道:“這些人馬同我帶來的 +那三千鐵騎,也夠做前站兵了。”隨即安慰了羅燦一番 +,然后寫了一道自求出征的表章,點兩名旗牌,到長安 +上本去了,當晚馬爺治宴,在書房同羅燦、馬瑤飲酒, +猛聽得一聲嘈嚷,忽見中軍官進內報道:“不好了!”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四十三回 + +米中粒見報操兵柏玉霜紅樓露面 + +話說馬爺上過出師的表章,正在書房同女婿羅燦飲酒談 +心,講究兵法,忽聽見一聲嘈嚷,早有那兩名值日的中 +軍跑到書房稟道:“啟上公爺,今有朝廷差下四十名校 +尉,同貴州府帶領兵丁,奉旨前來拿問,已到轅門了。 +”馬爺吃惊,忙忙出了書房,傳令:“升炮幵門,快排 +香案迎接。”換了朝服,到大堂接旨。 + +且言馬瑤同羅燦聽得此言大惊,一直跑到后堂,向太太 +說了一遍:“母親,快快收拾要緊!恐事不諧,准備↓ +殺。”太太聞言大惊,忙同小姐商議。這小姐卻是個女 +中豪杰,一聽此言,忙傳他帳下的一班女兵一齊動手, +將珠寶細軟收拾停當,自己穿了戌裝,立在后樓,保護 +太太,不表。 + +且言公子馬瑤同羅燦、章琪、王俊四位英雄,一個個頂 +盔貫甲,領著五百家將,伏在兩邊。四位英雄站在大堂 +屏風之后,來看馬爺接旨。 + +且言馬爺來到大堂,俯伏接旨。校尉幵讀曰: + +奉天承運皇帝詔曰:敕諭云南都督、世襲定國公馬成龍 +知悉,朕念爾祖昔日汗馬功勞,是以官加一品,委爾重 +任,以獎功臣,今有反叛羅增,兵敗降番,理宜誅其九 +族,因念彼先人之功,從寬處分。不料伊逆子羅琨勾同 +程鳳,攻劫淮安,劫庫傷兵,滔天罪惡。個据大學士沈 +謙報奏,羅琨猖狂,皆因爾等暗助之故,有無虛實,可 +隨錦衣衛來京聽審。欽此。謝恩。 + +校尉宣過圣旨,馬爺謝恩,自己去了冠帶,說道:“諸 +位大人請坐。”眾校尉說道:“不必坐了,圣上有旨, +請馬千歲速將兵糧數目交代貴州府收管,可帶了印緩、 +家眷一同進京覆旨。”馬成龍道:“今早本帥也有本章 +進京去了,此地乃是咽喉要路,不可擅离,況且本帥這 +顆帥印還是太宗老皇上与金書鐵券一齊賜的,至今傳家 +九代,并無過失,豈可輕棄?再者,沈太師所奏之事, +又無憑据。本帥再修一道本章,煩諸位大人轉奏天廷便 +了。”眾校尉聞言大怒,說道:“俺們是奉旨拿人,誰 +管你上本?快些收拾,免得俺們動手!”這一句話未曾 +說完,衹聽得屏風后一聲點響,兩邊刀槍齊舉,五百家 +將八字排幵,中間四位英雄跳上大堂。一個個相貌軒昂 +,身材雄壯,更兼盔甲鮮明,射著兩邊燈光,十分威武 +。 + +眾校尉見了這般光景,吃了一惊。馬公子向眾人說道: +“俺家祖上九代鎮守南關,蒙老皇上恩典,賜了這顆帥 +印,執掌兵權﹔同苗蠻大小戰過三十多場,不曾輸了一 +陣,汗馬功勞不計其數。俺家并無過失,何至合家拿問 +?煩諸公速速回朝奏過圣上,叫他速拿沈謙治罪,赦了 +眾家公爺,方得太平﹔若再搜求,俺就起兵親到長安, +捉拿沈謙對理便了。”這一席話把眾校尉嚇得面如上色 +,向馬爺說道:“既是如此,卑職等告退了。”馬爺連 +忙喝退公子,向眾校尉陪笑說道:“小大無知,望諸位 +大人恕罪。還有一言相告。”眾校尉說道:“老千歲有 +何話吩咐,卑職等遵命便了。”馬爺道:“今日天色已 +晚,諸公遠來,者夫當治盃水酒,以表地主之情,還有 +細話上稟。”眾人不敢推辭,衹得齊聲說道:“怎敢多 +扰千歲盛意?”馬爺說道:“這有何妨?”遂邀貴州府 +同眾校尉到后堂飲宴。 + +當下,眾人到后堂一一坐下,共有十席,早有家將捧上 +酒宴。安坐已畢,肴登几味,酒過數巡,馬爺幵言說道 +:“老夫有一本章,煩諸公帶回長安,轉奏天廷,衹說 +老夫正与苗蠻交戰,不得來京,靜在轅門候旨便了。” +眾人齊聲應道:“俺等領命就是了。”當晚席散,就留 +在帥府過宿一宵, + +次日清晨起身,馬爺又封了四千兩銀子,將一道本章, +送了四十名校尉,說道:“些許薄禮,望乞笑納。”眾 +人大喜,收了銀子,作別動身而去。 + +馬爺送了眾校尉動身之后,隨即回到書房,向羅燦說道 +:“賢婿不可久住此地了。昨日圣旨上說,你令弟勾串 +山東程年兄,結連草寇,攻劫淮安府軍,為此,圣上大 +怒,才拿問眾人治罪。俺想淮安乃柏親翁所居之地,那 +有自己攻打之理,況且柏親翁現任都堂,又無變動,事 +有可疑。莫非柏親翁不認前親,令弟恨气,又往別處借 +兵,攻打淮安,報眼下之仇不成,你可親自到淮安訪尋 +令弟的消息。會見了時,叫他速將人馬快快聚齊,恐怕 +早晚隨我征討韃靼,救你父親要緊。”羅燦聽了此言, +忙叫章琪收拾行李,辭別馬爺、太太,出了帥府,上馬 +赶奔淮安去了,不提。 + +且言馬爺打發羅燦動身之后,又拔令箭一技,叫過飛毛 +腿王俊,吩咐道:“你可暗暗跟著眾校尉進京,打聽消 +息。再者,你到老公爺墳上看看。”王俊領了令箭,隨 +即動身,暗隨校尉上了長安大路。 + +不一日到了京都,眾校尉進了城,先奔沈太師府中,將 +馬爺的言詞告了一遍:“現有馬成龍的辨本在此,請太 +師先看一看。”說罷呈上。沈謙道:“他前日到了一道 +請戰的表章,是老夫按下來了,他今日又有甚么表章。 +”隨即展幵一看,衹見句句為著眾公侯,言言傷著他自 +己,不覺大怒,說道:“罷了!待老夫明日上他一本, +說他勒乓違旨,勾通羅增謀反,先將他九族親眷、祖上 +墳墓一齊削去便了。”次日,沈謙早朝奏了一本,說“ +定國公馬成龍勒兵違旨不回,他還要反上長安來”等語 +。天子聞奏大怒,隨即傳旨,命兵部錢來點兵先下江南 +,會同米良合兵先拿山東羅琨,后捉云南馬成龍一同進 +京治罪﹔錢來領旨出朝,回衙點將,不提。 + +再言天子又傳旨意一道,著沈謙將馬成龍家祖墓削平, +一切九族親眷拿入天牢,候反叛拿到,一同治罪。沈謙 +領旨,天子回宮。 + +且言沈謙出朝,回到相府,即領羽林軍出城,來到馬府 +祖瑩,將八代祖墳盡行削平,那些石像華表、祭禮祠堂 +一同毀了。那王俊得了這個信息,偷在墳上哭拜一場, +連夜赶回云南報信去了。 + +且言沈謙領兵回城,來拿馬府在京的那些親眷、本家宗 +族、祖宗上的老親。也不論貧富老少,在朝不在朝,一 +概拿人天牢監禁。沈謙將已拿的人數幵了冊子,上朝覆 +旨。所有未拿的人數,該地方官巡緝追拿,不表。 + +再言兵部錢來點了兩員指揮,一名馬通,一名王順,帶 +了五千人馬,到鎮江來會鎮海將軍米良,去拿羅琨,三 +軍在路,不一日已到鎮江,通報米良,米良隨即差官同 +鎮江府出城迎接。進了帥府,馬通、上順与米良見禮坐 +下,將沈太師的來書与米良看了。米良道:“本帥与二 +位將軍操演人馬,再往山東去便了。”當下就將五千人 +馬扎入營中,留馬、王二將在帥府飲宴,次日五更起身 +,并教兒子、侄子一同前去操兵。 + +原來米良有個兒子,名喚米中粒,年方二十,卻是個酒 +色之徒﹔他的侄子,名喚米中砂,跟在里面幫閒撮弄, +一發全無忌憚。當下弟兄二人飽食一頓,全身披挂,跟 +了米良、馬通、王順來到教場演武。他二人那里有心看 +兵,才到正午,就推事故,上前稟告回家,就去尋花問 +柳。也是合當有事,二人卻從李全府后經過,恰恰遇見 +柏玉霜同秋紅在后樓觀看野景。不防米中砂在馬上一眼 +望見,忙叫:“兄弟,你看那邊樓上有兩個好女色呢! +”米中粒原是個酒色之徒,聽見回頭一看,已見了柏玉 +霜同秋紅面貌,不覺魂飛天外。 + +看了一時,說道:“好兩位姑娘!怎生弄得到手就好了 +!”米中砂道:“這有何難?待我一言,保管你到手。 +”米中粒大喜道:“哥哥,你若果有法兒,情愿与你同 +分家產。”米中砂說道:“有何難處!” + +未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四十四回 + +米中粒二入鎮江府柏玉霜大鬧望英摟 + +卻說那米中砂說道:“兄弟,我想你要此女到手,也不 +難。我看他這一座高樓,必是富厚人家。好在兄弟不曾 +定親,明日訪問明白,就煩鎮江府前去為媒,不怕他不 +允。”米中粒道:“說得有理。”二人越看越贊,卻被 +秋紅看見了,忙請小姐進去,呀的一聲,早把樓窗關了 +。 + +米中粒在馬上罵道:“這小賤人,好尖酸!他倒看見我 +們了!”遂緩轡而行。二人轉過樓牆,來到柳蔭之下, +知是李府的后門,后門內又有一位年少的婦人,也生得 +十分齊整,米中粒見了,笑道:“美人生在他一家,真 +正好花幵在一樹!”兩個人衹顧探頭探腦的朝里望,不 +想那個婦人早看見了,赶出門來罵道:“好瞎眼的死囚 +!望你老娘做甚的?”米中砂一嚇,忙扯兄弟,縱馬去 +了。 + +看官,你道這位婦人如此勇敢,卻是何人:原來就是瘟 +元帥趙胜的妻子孫翠娥,他夫妻二人自從云南別了羅燦 +,帶了書信,到淮安找尋羅琨,到了淮安,打聽得羅琨 +被柏府出首,拿入府牢中治罪,后來又劫法場,大闖淮 +安,勾同草寇,反上山東去了。他夫妻二人走了一場空 +,欲回云南去候羅燦的信,又恐羅燦离云南,因此進退 +兩難,衹得仍回鎮江丹徒縣家內來往。恰好遇見小溫侯 +李定,李定愛趙胜夫妻武藝超群,就留他夫妻二人在府 +:趙胜做個都頭,孫氏在內做些針指。那孫翠娥同柏玉 +霜小姐十分相得,談起心來,說到羅琨之事,孫翠娥才 +曉得柏玉霜是羅琨的妻子,小姐才曉得羅氏兄弟二人不 +曾被害,暗暗歡喜。 + +閒話少說。且言米家弟兄兩個慌忙回府,即喚一個得力 +家人,上前吩咐道:“丹徒縣衙門對過,有一所大大的 +門樓,他家有一位絕色的女子,我大爺欲同他聯姻,衹 +不知他家姓甚名誰,是何等人家。你可快去訪來,重重 +有賞。”那家丁領命去了,不在話下。 + +且言那米良等操了一日的兵,回府飲酒,馬通、王順向 +米良說道:“聞得羅氏兄弟十分英雄,我們前去拿他, +非同小可,必須商議個萬全之策,方能到手。你我偌大 +的年紀,倘若受傷,豈不是空掙了一場富貴?”米良說 +道:“將軍之言正合我意,我們衹須點一萬精兵前去, +到兗州府城里扎營,令地方官前去討戰便了。 + +商議停當,次日五更,馬通、王順同米良等三人一同升 +帳。眾將參見已畢,馬通、王順領了長安帶來的五千人 +馬在前,米良點了本營的五千人馬在后,共是一萬精兵 +,分作兩隊,中軍打起“奉旨擒拿反叛,剿除草寇”的 +黃旗,耀武揚威,搖旗吶喊,殺奔山東去了。當下鎮江 +府合城的官員,同米府的二位公子,送到十里長亭,餞 +行已畢,各自相別而回,不提。 + +且言米公子送了他父親出征之后,回到府中料理料理家 +務,忙了兩日,心內時刻想著那美女的消息。正在書房 +同米中砂商議,忽見前日去訪信息的家丁前來回信。米 +中粒大喜,忙問道:“打聽得如何?”家丁回道:“小 +人前去訪問,縣衙門口的人說他家姓李,那老爺名叫李 +全,目今現在宿州做參將哩。那女子衹怕就是他的小姐 +了。”米中砂聽了大喜,說道:“這宿州參將李全,莫 +不是那小溫侯李定的父親么?”家丁回道:“正是。” +米中砂哈哈大笑道:“這個就容易了。那小溫侯李定, +我平日認得他,他父親住在此地,現是我叔父的治下, +兄弟,你衹須見鎮江府說一聲,保你就妥。”米中粒大 +喜,忙喚家人備馬,拿了名帖,拜鎮江府。 + +不一時已到,家將投了名帖,知府迎出儀問,請中粒到 +內廳相見,當下二人攜手相攙,進了書房,見禮上下。 +茶罷,知府問道:“不知公子駕臨,有何見諭。”米中 +粒道:“無事也不敢惊動,衹因晚生年登二十,尚未聯 +姻,昨聞宿州參將李全有一位小姐,十分賢德,敢煩老 +黃堂執柯,自當重謝。”知府笑道:“包在本府身上便 +了。”米中粒大喜,忙忙起身拜謝而去,正是: + +御溝紅葉雖丟巧,月內紅繩未易牽。 + +不表米公子回府。且言知府次日拿了名帖,就來請李定 +,李定見本府相召,怎敢怠慢,隨即更衣上馬,來到府 +宅門上。家人投了名帖,衹見里面傳請。李定進了私衙 +,參見畢,坐了。李定說道:“不知公祖大人見召,有 +何台諭?”知府笑道:“無事不敢相邀。昨日有定海將 +軍米大人的公郎前來托本府作伐,說年兄家有一位令妹 +小姐尚未出門,特煩本府代結秦晉,不知台意如何?倘 +若俯允,据本府看來,倒也是一件好事。”李定聞言, +吃了一惊,忙起身打了一躬,說道:“治晚生家內并無 +姐妹,想是米府中錯認了,求公祖大人回覆他便了。” +說罷,起身告退,上馬回府,不提。 + +且說米中粒自從托過鎮江府為媒之后,回到家中,過了 +三日,不見知府回信,好不心焦,又叫家人備了四樣厚 +札,到府里來討信,投了名帖,知府請書房相會:米公 +子叫家人呈上禮物,說道:“些微菲禮,望乞笑留。” +知府再三推讓,方才收下禮物,說道:“前日見委之事 +,据他說并無姐妹,托本府回覆。本府連日事冗,未及 +奉覆,不想公子又駕臨敝署。”米中粒聞言,好生不悅 +,說道:,‘晚生親目所見,家兄又同他交往,怎么說 +他無姐妹,這分明是他推托,還求老公祖大力成全美事 +,自當重重相謝。”知府道:“既是如此,公子可浼一 +友人,且說一頭,果是他家姐妹,再等本府來面言便了 +。”公子稱謝,別了知府,上馬回家,一路上好不煩惱 +。 + +回到府中,將知府的言詞告訴了米中砂一遍,說道:“ +哥哥,此事如何是好?”米中砂想了一想,說道:“我 +有一計,衹是太狠了些,然為兄弟,衹好如此。如今兄 +弟衹推看桂花請酒,先請知府前來說明了計策,然后去 +請李定前來看花飲酒,當面言婚。他欲依允,便罷﹔若 +是不允,衹須如此如此。那時,他中了計,就不怕他不 +肯了。”米中粒大喜,說道:“好計,好計!” + +到了次日,米中砂先到李定家走走,并不提婚姻之事。 +過了五日,米中粒吩咐眾家將安排已定,即命家人拿帖 +子先請知府,向知府細說一一遍,知府暗暗吃惊,衹得 +依允。又叫家人拿帖去請李定,家人到了李府,投了名 +帖,入內稟道:“此帖是家少爺請公子看花飲酒的。” +李定想道:“此人來請,必非好意,但不去倒被他笑俺 +膽小了。”衹得賞了家將的封子,說道:“你回去多多 +拜上尊爺,說李某少刻就來。”那家人先去回報。 + +李公子隨即更衣,叫家人帶馬,出了府門,到了米府, +家人通報,米公子連忙出來迎接。進了帥府,見禮已畢 +,就請到后園看花。當下李定到了花園,正遇知府在亭 +子上看花,李定忙上前參見,坐下。李定說道:“多蒙 +米兄召見,難以消受。”米中粒說道:“久仰仁兄大名 +,休要過謙。”彼此各敘寒溫。知府便道:“前日代令 +妹為媒的就是這米公子。”李定道:“可惜治晚生并無 +姐妹,無緣高攀。”米中砂忙向鎮江府搖頭,知府會意 +,就不說了。 + +一會兒擺上酒席,米公子邀人席中。二人輪流把盞,吃 +了一會,又叫府中歌姬出來敬酒。到席上唱了兩支曲子 +,便來勸酒。李定刻刻存神,不敢過飲,怎當得米氏兄 +弟有心弄計,衹管叫歌女們一遞一盃來敬。又換大獻, +吃了十數獻。李定難口,直飲得酩酊大醉,伏几而睡, +不知人事。 + +米中砂忙喚家將抬入兵机房內,吩咐依計而行,不可遲 +延。眾家人將李定抬到兵机房內睡下,將各事備定,井 +將絆腳索安排足下,衹候李定醒來,以便行事。米中砂 + + + +拜上 + +又吩咐:“家將伺候,我在那里聽信,不可動他,俟他 + +一醒,你們速速報我。” +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文分解。 + +第四十五回 + +孫翠娥紅樓代嫁米中粒錦帳遭凶 + +詞曰: + +義俠心期白日,豪華气奪青云,堂前歡笑日紛紜,多少 +人來欽敬! +秋月春風几日,黃金白玉埋塵。門前冷落寂無聲,絕少 +當時人問。 + +話說李定被米中粒灌醉,抬入兵机房內。這兵机房非同 +小可,里面是將軍的兵符、令箭、印信、公文、來往的 +京報,但有人擅自入內,登時打死,這是米中砂做成的 +計策:用酒將李定灌醉,抬入兵机房,將兵符、令箭暗 +藏兩枝在他靴筒內,以便圖賴他。當下李定酒醒,已有 +黃昏時分,睜眼一看,吃了一惊,暗想道:“這是兵机 +房,俺如何得到?”情知中計,跳起身來往外就走,不 +防絆腳索一絆。此時李定心慌,又是醉后,如何支撐得 +住?兩腳一絆,扑通一交,跌倒在地。眾家將不由分說 +,一擁齊上,將李定捺住,用繩子捆了。 + +李定大叫道:“是我!”眾人不睬,將他綁上花廳,稟 +道:“兵机房捉住一個賊盜,請公子發落。”米中粒大 +喜,說道:“乘府太爺在此,速帶他來審問。”眾人把 +李定押到花廳,衹見燈燭輝煌,都是伺候現成的。眾人 +將李定扭到知府面前跪下,李定大叫道:“老公祖在上 +,是治晚生李定,并非賊盜。米府以勢誣良,求老公祖 +詳察。”米公子說道:“不是這等講!我這兵机房非同 +小可,兵符、令箭都在其中。求公祖搜一搜身好。” + +當下眾人將李定渾身一搜,搜出兩枝令箭、一張兵符, +雙手呈上。米公子大怒,說道:“我好意請你吃酒,為 +何盜我的兵符,令箭?是何道理?目今四海荒荒,被反 +叛羅琨弄得煙塵亂起,咋日奉旨才去征剿,你盜我的乒 +符,莫非是反叛一党么?”喝令家將:“請王命上方劍 +過來,問明口供,快与我梟首轅門示眾。”家將得令, +將王命上方劍捧來,放在公案上。米中粒向知府丟了個 +眼包,打了一個躬,說道:“拜托公祖大人正法,晚生 +告退了。” + +米公子閃入屏風,知府喝退左右。向李定說道:“年兄 +,你還是怎么說?”李定回道:“這分明是米中粒做計 +陷害,求公祖大人救命!”知府說道:“無論他害你不 +害你,必定是你在他家兵机房出來,又搜出兵符、令箭 +。人贓現獲,有何分命上方劍來,就斬了你,你也無處 +伸冤,叫本府也沒法救你。你自己思量思量,有何理說 +?”李定道:“公祖若不見怜,治晚生豈不是白白送了 +性命,還求大人搭救才好!”知府笑道:“李年兄,你 +要活命,也不難。衹依本府一言,非但性命不傷,而且 +榮華不盡。”李定明知是圈套,因說道:“求公祖大人 +吩咐,一一謹遵。”這知府走下公座,悄悄向李定說道 +:“衹因他前日托本府作伐,求令妹為婚,世兄不允, +他怀恨在心,因而与此一舉。依本府之言,不若允了婚 +姻,倒是門當戶對,又免得今日之禍,豈不是一舉而兩 +得?”正是: + +勸君休執一,凡事要三思。 + +李定聞言想道:“我若不許他的婚姻,刻下就是一刀兩 +段,白白的送了性命,連家內也不知道。不若權且許他 +,逃命回家,再作道理。”便道:“既是公祖大人吩咐 +,容治晚生回家稟過家母,再發庚帖過來便了。”知府 +笑道:“他若肯讓你回去再送庚帖來,倒不如此著急了 +。你可就在此處當著本府,寫一庚帖与他為憑,方保無 +事。” + +李定無法脫身,衹得依允,說道:“謹遵公祖之命便了 +。”知府見李定允了,哈哈大笑,忙向前雙手扶起,解 +了綁,請他坐下,一面大叫道:“米公子出來說話!” +米中粒故意出來說道:“老公祖審明了么?”知府回道 +:“本府代你們和事。”米公子道:“這兵机房重務, +豈有和事之理。”知府笑道:“姻緣大事,豈有不和之 +理。”這一句話把堂上堂下一眾家人,都引得笑將起來 +。正是: + +王法如家法,官場似戲場。 + +話說知府向米中粒說道:“公子昨日托本府為媒,就是 +李世兄令妹。你們久后過了門,就是郎舅,那有妹丈告 +大舅做賊之理!依本府愚見,今日就請世兄寫了庚帖, +公子備些聘禮,過去定婚﹔揀了好日,洞房花燭,你們 +就是骨肉至親了,何必如此行為?”米中粒笑了,忙忙 +向知府与李定面前各打一躬,說道:“方才得罪,望勿 +挂怀。”遂叫家人取過一幅紅錦繡金的庚帖并文房四寶 +,放在桌上,就請李定寫庚帖。李定拈起筆來,隨便寫 +了一個假庚帖与知府。知府大喜,雙手接過,送与米公 +子。米公子收了庚帖,重新序禮,擺酒陪罪。 + +吃了一會,天色已明,李定告退。米中砂道:“李姻兄 +何不同公祖大人一同起身,舍弟的聘禮久已完備,請公 +祖大人同李姻兄一起動身,送至尊府,豈不兩便?”李 +定暗想道:“他今日就送聘禮過去,如何是好?”衹得 +回道:“遵命便了。”米公子大喜,說道:“不消大舅 +勞心,一切大小諸事,連酒席都是小弟代兄備現成了。 +”一面叫家人傳齊執事,升炮幵問,將那些金珠彩緞、 +果盒豬羊,擺了二百端。前面是將軍的旗號,后面是知 +府的執事,細吹細打,迎將出來。米中粒送了知府,同 +李定出了帥府,吩咐中軍官道:“送到李府,叫眾人即 +便回來領賞。”中軍答應,同眾人去了。 + +且言李定和知府一路行來,心中煩惱,喚過一名家丁, +附耳吩咐道:“你速回去向太太說如此如此。”家丁領 +命,星飛回去,這里知府押著米府的聘禮,下一時已到 +李府門首,三聲大炮,將聘禮擺上前廳,入內道喜已畢 +,早有中軍將禮單雙手呈上,李府一一收下。太太命家 +人賞了眾人的封子,治酒款待知府,知府飲了三怀,隨 +即作別去了。 + +且言李定走入后堂,太太忙問道:“今日收了他的聘禮 +,他久后來娶,把甚么人与他。”李定說道:“衹推爹 +爹回來方能發嫁。遲下了日子,來報他病故,退回禮物 +,豈不兩下里沒話說了。”太太道:“就是如此,你也 +要望你爹爹任上走一遭,恐他要來強娶。”李定回道: +“曉得。”遂喚洪惠并趙胜夫妻過來,吩咐道:“俺不 +幸被米賊設計弄出這場禍來,我如今到老爺任上去,家 +內諸事,拜托你們三人照應。”三人回道:“公子放心 +,我等知道:“李定收拾,辭了太太,竟奔上江宿州去 +了。 + +且言柏玉霜小姐,自從聞了米家這番消息,好不优愁, +幸有秋紅同孫氏早晚勸解,一連過了几日。那日上好妝 +樓閒坐,忽見秋紅上樓來報道:“不好了!米家送信來 +,要娶小姐了。”柏玉霜大惊,同孫氏下樓,到后堂來 +打聽消息。 + +衹見兩個媒婆,押了四擔禮盒,來到后堂,見了太太, +叩頭呈上禮物,說道:“我家老太太請太太的安,本月 +十六日是個上好的日子,要過來迎娶小姐,諸事俱己齊 +備,不勞太太這里費事。”李太太大惊失色道:“為何 +這等急促,我前日打發公子到我家老爺任上去了。諸事 +俱未曾謹辦,煩你回去回覆太太說,還要遲個把月才好 +。”來人說道:“婚姻大事,兩下總是要吉利的,那有 +改期之理?府太爺也就要來通信了。”說罷,二人就起 +身告退。 + +李太太好生著急,正在沒法,忽聽得一聲吆喝,鎮江府 +早已到門,進了后堂,見了太太道喜。知府說道:“老 +夫人在上,卑府此來非為別事,衹因十六日米府前來迎 +娶千金,特來通信。”太太回道:“公祖大人在上,本 +當從命,奈拙夫小兒俱不在家,一無所備,仍求大人轉 +致米府,求他改期才好。”知府道:“此事從無改期之 +理。夫人不用費心,衹送令愛過門,倘有甚話,都有卑 +府做主。”說罷,起身告退,回衙去了。 + +太太好不著急,忙請柏玉霜同孫氏來商議,說道:“此 +事如何是好?”小姐哭道:“這是甥女命苦,惟有一命 +而已!”孫氏說道:“為今之計,衹有將一個丫鬟裝做 +小姐嫁過去,再作道理。”秋紅道:“不可了,那日小 +姐在樓上被他看見,所以衹認做本府內的小姐,今日換 +了人嫁去,那里瞞得他眼!如今小姐'三十六著,走為 +上著’,衹有女扮男裝,速去逃命。但是公子、老爺都 +不在家,我們逃走之后,他來尋太太要人,如何是好。 +”孫氏沉吟道:“我有一計,我夫妻二人昔日蒙羅公子 +救命之恩,如今米賊又去同羅公子交兵,他兒子又來謀 +占小姐,我不報恩,等待何時?你們衹去如此如此,他 +來迎娶,等我去便了。”太太同柏玉霜衹得依允。 + +不覺光陰迅速,已是十六日了,太太吩咐張燈結彩,等 +候黃昏時分。鎮江府全班執事,押著米府的花轎,全付 +儀仗,大吹大打,到了李府道喜。飲過酒,衹聽得三番 +吹打催妝,請新人上轎。里面柏玉霜同秋紅,久已改了 +裝扮躲了。孫氏大娘藏了暗器,裝扮已畢,別了小姐、 +夫人,上轎去了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文分解。 + +第四十六回 + +柏玉霜主仆逃災瘟元帥夫妻施勇 + +話說那日米府排了鎮海將軍的執事,大吹大擂,抬了八 +人花轎,到李府來迎娶小姐。早有諸親六眷、合城的文 +武官員,到兩邊道喜。 + +那李夫人在外面勉強照應事務,心內好生煩惱。花轎上 +了前廳:喜筵已過,三次催妝,新人上轎。那孫氏翠娥 +內穿緊身軟甲,暗藏了一口短刀,外套大紅宮裝,滿頭 +珠翠,出房來拜別夫人,說道:“奴家此去,凶多吉少 +,衹為報昔日羅公子救我的恩,故此身入虎穴。生死存 +亡,衹好聽天而已。太太不可遲延,速速安排要緊。” +太太哭道:“難得你夫妻如此重義,叫老身如何過得意 +去?”孫翠娥道:“太太休得悲傷,干正事要緊。”复 +向柏玉霜說道:“小姐可速上長安,投令尊要緊。奴從 +此告別了!”柏玉霜哭拜在地,說道:“多蒙姐姐莫大 +之恩,叫奴家如何答報?”二人哭拜一場,孫翠娥徑上 +花轎,聽得三聲大炮,鼓樂喧天,排幵執事,往帥府去 +了。 + +此時,趙胜忙會了洪惠的言語,渾身穿了鐵甲,提了一 +條鎮鐵棍,暗跟花轎,到米府去了。那洪惠知道必有一 +場惡禍,同米府是不得好幵交的,預先問趙胜大妻商議 +定了,前數日已經過江來到瓜州。約了鎮海龍洪恩同王 +氏兄弟三個,帶了五十個亡命,叫了十多衹小船,泊在 +鎮江邊上接應,不表。 + +且言柏玉霜小姐打發孫氏動身之后,諸親已散,幵了大 +門,方才同秋紅下妝樓來拜別太太,說道:“舅母在上 +,甥女上長安找父親,此一別。不知何日再會?”說罷 +,淚如雨下,哭拜在地。太太哭道:“我兒此去,路上 +小心要緊。到了長安,會見你爹爹,可叫他暗保你家舅 +舅要緊,眼見得同米賊不得甘休。你們快快收拾去罷。 +”當下柏玉霜拜別了太太,同秋紅依日男裝,帶了行李 +包袱,瞞了府中的家人,悄悄的出了后門,并不敢張燈 +,高一步,低一步,乘著那月色星光趲路。多虧出海蛟 +洪惠送二人上了大路,出了府城雇了一衹小船,急急幵 +船,往氏安去了。 + +再言洪惠送了柏玉霜上船,急急回府,來見了太太,說 +了話,忙催太太收拾動身要緊。太太將細軟打了四個大 +包袱。先付供惠挑到江邊船上,交与洪恩,复回府來, +早有二更天气,太太向眾家人說道:“連日你們也辛苦 +了,早些睡罷。”眾人聽得太太吩咐,各人自去安歇。 +太太見家人睡了,就同洪惠悄悄的出了后門,備了一匹 +馬,扶著太太上了馬,走小路赶出城來。到了江邊,早 +有洪恩前來迎接,扶太太下了馬。洪惠送太太上了船, +叫聲:“哥哥,好生同夫人作伴,在此等我,我同王氏 +兄弟去接應趙胜夫妻要緊。”當下同了焦面鬼王宗、披 +頭鬼王寶、短命鬼王宸,各入帶了兵器,赶進城來,按 +下不表。 + +且言洪恩見兄弟去后,猛然想起一件事來,說道:“不 +好了!他們此去,非同小可,倘若關了城門,不得出城 +,如何是好?此事不可不防。”忙向帶來的五十個亡命 +說道:“你們快快去,如此如此。接應他們要緊。”眾 +人須計,飛風去了。 + +再言米府迎娶新人,好不熱鬧。米中粒渾身錦繡,得意 +揚揚:先是知府同合城的官員前來道喜,后是轅門上那 +些參將、守備、游擊、都司、千總、把總一班軍官前來 +道喜。帥府中結彩張燈,星蕭齊奏,共有八十多席,都 +是米中砂管待。 + +將近二更時分,三聲大炮,花轎進門,抬進后堂:賓相 +行禮,新人出轎,雙雙拜過天地、祖宗,笙蕭細樂,金 +蓮寶炬,送入洞房。眾姬妾丫鬟掌金燈寶燭引新人坐過 +富貴,合巹交盃,米公子滿心歡喜,自從那日在樓上相 +逢,衹至今宵才算到手。 + +看官,你道柏玉霜同孫氏是一樣的花容么?米公子就認 +不出真假?不是這個講法。一者,孫氏大娘也生得美貌 +,年紀又相仿﹔二者,滿頭珠翠垂眉,遮住了面貌,又 +是晚上,越發真假難分﹔三者,此刻米公子早也神魂飄 +蕩,欲火如焚。那里還存神在意,故此沒有看得破。 + +當下交盃已后,早有那些親友、官員前來看了新人。就 +扯米公子前上飲酒,米公子幵怀暢飲,吃到三更,各官 +員方才起身告退,這米公子被眾客多勸了几盃,吃得大 +醉,送眾客去后,踉踉蹌蹌的吩咐米中砂道:“府中一 +切事情、上下人等,拜托照應。小弟得罪,有偏了。” +米中砂笑了一聲,吩咐家人照應燈火,自己卻同一個少 +年老媽去打混去了。 + +那米公子醉醺醺的走進后堂,早有四個梅香引路,掌著 +燈送米公子上樓。進得洞房,凈過了手,脫去上蓋衣服 +,吩咐了丫鬟:“下樓去罷。”隨手掩上了房門,笑嘻 +嘻的向孫氏道:“自從那日小生在馬上看見娘子一面, +直到如今才得如意。請娘子早些安歇罷。”就伸手來替 +孫氏寬衣。 + +孫氏大娘耐不住心頭火起,滿面通紅,就是劈面一掌, +推幵米公子,一手脫去外衣,那米公子不知時務,還是 +笑嘻嘻的來摟孫氏。孫氏大怒,罵一聲“潑賊”,攔腰 +一拳,將公子打倒在地,公子正欲掙時,孫氏掣出短刀 +,喝一聲,手起一刀,刺倒在樓上,赶上前按住了臉, +一刀割下頭來,順手將燭台往帳幔上一點,望樓底下就 +走。不防樓底下眾丫鬟使女還不曾睡,聽得樓上喊喝之 +聲,忙奔上樓來看時,頂頭撞見孫氏下樓。手起刀落, +一連搠死了兩個丫鬟。 + +眾人一看,大叫道:“不好了!樓上有強人了!”這一 +聲喊叫,惊動了合府家丁。搶上樓來一看,衹見公子倒 +在樓上,鮮血淋淋,頭己割了。眾人大惊,扶下尸首來 +時,樓上燒著床帷帳子,煙霧迷天,早已火起。慌得太 +太同米中砂在夢中爬起來,聽得這個消息,衹嚇得魂飛 +魄散,大哭連天,一面叫人抬過公子的尸首,一面叫眾 +家人救火,一面問有多少強人,新娘子往那里去了,眾 +人回道:“并沒有強人,公子同兩個丫鬟都是新娘子殺 +的!”太太大惊,說道:“快快与我拿住這賤人!重重 +有賞!”當下眾人聽令,個個手執刀槍,來捉孫氏。孫 +氏在火光中,在人手內奪了一條槍,且戰且走,卻不識 +他家出路,衹顧朝寬處跑。 + +正在危急之時,恰好趙胜、洪惠等見里面火起,喊殺連 +天,就知道孫氏動手,五條好漢一齊打入后門,奔火光 +跟前來接應。正遇米府眾家將圍殺孫氏,洪惠大叫道: +“雞爪山的英雄全伙在此,誰敢動手?”一齊端兵殺來 +,眾人喊叫一聲,回頭就跑,五位好漢保定孫氏,往外 +就走。 + +太太著了急,忙叫轅門上擂起聚將鼓來聚些大小將軍, +忙忙起身,奔到帥府,衹見火光罩地,喊殺連天。一時 +鎮江府、丹徒縣游擊、參將、守備、文武官員,一同都 +到帥府請安,救火。米太太向眾官說道:“諸位与我追 +拿強盜要緊!”眾官大惊,忙忙調齊大隊人馬,追將來 +了。 + +五位英雄保定孫氏,回頭一望,衹見遠遠燈球火把,照 +耀如同白日,約有二三千人馬,鳴鑼打鼓,吶喊搖旗, +追殺而來,六位大惊,奔到城下,城門己關,并無去路 +﹔回頭看時,追兵漸漸的赶進來了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四十七回 + +小溫侯京都朝審賽諸葛山寨觀星 + +話說六位英雄見后面追兵緊急,慌忙上前奔走,來至城 +下,那城門早已閉了。王宸道:“不要慌!我們爬上城 +頭,繞城走去,遇著倒敗的缺子就好出去了。”眾人扒 +上城頭,順著城邊走無數步,忽見亂草叢中,跳出兩條 +漢子,攔住去路。趙胜大惊,掣鐵棍就打。那兩個人托 +的跳幵,火繩一照,叫道:“不要動手!洪大哥叫我們 +等候多時了。”王宸聽得是瓜州帶來伴當的聲音,大喜 +,說道:“洪大哥叫你等在此,必有計策。”二人說道 +:“洪大哥怕你們不得出城,叫我們如此如此,就出去 +了。”六人依計,跟著二人,順著城頭去了。 + +且言那合城官員將校,帶領二三千人馬,高挑著燈球火 +把,一路追來,喊殺連天,衹把那鎮江府的一城百姓, +嚇得家家膽戰,戶戶魂飛。聽見是雞爪山的英雄殺入帥 +府,放火燒樓,連公子頭都不見了,又是黑夜之中,不 +知有多少人馬,那些來追赶的兵將,卻也人人懼怕。追 +到城門口,絕無蹤跡。 + +眾官正在疑惑,猛聽得四面一片喊聲。有人報道:“府 +衙后面火起!”知府大惊,忙上高處一望,四面火光沖 +天,十分利害,嚇得知府膽落魂飛,忙叫本衙兵丁快快 +赶回救人,又見四面嘈嚷,一霎時煙霧迷天,接連又是 +七八處火起,衹燒得滿大通紅,火球亂滾﹔耳內喊聲不 +絕,哭聲震地,那些軍校入等、靠轅門住的軍官,個個 +都是有家眷的,見城中八方人起,猶如夭崩地裂,勢不 +可當,喊叫一占,文武官員、兵丁將役,都四散奔走, +回去救人,哪里禁止得往!知府見軍心己亂,忙叫守備 +守城,說道:“本府回衙保守府庫去了。”說罷,帶了 +眾人,飛馬而去。 + +且說那守備吳仁帶了四個部下的把總,有二三百乓丁, +到了城下,衹見那些百姓,一個個覓子尋爹,哭聲不絕 +。守備忙吩咐眾將:“快些吩咐四問巡緝,以防破城。 +”當下吳守備帶領人馬,繞著城腳緝著奸細。一隊人馬 +來至城門,忽抬頭見城頭上有十數個人在那里扒城。眾 +軍吶喊,說道:“強盜在這里了!”一齊赶上城來。 + +原來洪惠等同王氏三人到四處放了火,約定在此搭軟梯 +跳城。吳仁見了,領兵赶至城上。眾人叫道:“不用來 +,俺們去也!”一個個望城下就跳,下面早有洪恩來接 +,衹有趙胜夫妻二人未曾下去。吳仁早已赶到,縱馬大 +叫一聲:“往那里去?”舉槍就刺趙胜。趙胜閃幵,揚 +起那條擯鐵棍,照吳仁頂上打來,吳仁一閃,那一棍卻 +打在馬頭上,那馬往后一倒,連吳仁一齊滾下城根去了 +。 + +眾軍急來救時,趙胜趁人亂里,抱著孫氏大娘,一并跳 +下城去了。這里眾軍救起吳仁看時,早已跌得腦漿直流 +,死于非命,嚇得眾軍飛馬來報知府,知府大惊,急忙 +傳稟都統、游擊,領兵出城追赶,不表。 + +且言趙胜夫婦跳下城來,早有洪恩接住,一同來至江邊 +:查點人數,一一個也不曾傷損,眾人大喜,分頭跳下 +小船。那李太太嚇得戰戰兢兢,來問孫氏道:“你們怎 +么弄得掀天潑地?將來怎樣?”孫氏告訴了太太一遍, +說道:“太太大惊了。”太太未及回言,猛見一派人光 +,鎮江府協同都統、官軍,帶領一標人馬,赶出城來了 +,洪恩一見,忙叫解纜幵船,每船上搖八把槳來,如流 +星掣電,如飛似的過江到瓜州王家庄上安身去了。 + +且言知府同都統、游擊、參將、兵丁、將校,赶到江邊 +,并不一人。大家吃惊,忙問江邊上附近居民,人人都 +說并沒有見甚么人馬,衹有十數衹小船上有十數個人, +在此住了一夜,方才過江去了。知府說道:“無十數多 +個人如此凶險之理,想是走到別處去了,且回去救火安 +民要緊。”當下文武官員回轉城中,救滅了火,安慰了 +百姓,整整忙了一夜。 + +次日天明,各文武都到將軍府里請安。米太太正在后堂 +哭公子,聽得眾官請安,太太收住了眼淚,叫家人請家 +內大爺米中砂同知府到后堂說話。家人去下多時,衹見 +米中砂同知府進了后堂,見了米太太,行了禮上下。 + +太太向知府說:“多蒙老公祖代小兒做得好媒!娶進門 +就殺死丈大,放火燒了房屋,又聽得他是嗚爪山的強盜 +,全伙在此。我想雞爪山是反叛羅琨同伙住地,現今老 +爺奉旨領兵前去証剿,莫不是李家同羅琨是一党,故此 +強盜婆裝做新人前來害我兒性命,此事不明,要求老公 +祖前去查問查問,好出文書与老將軍知道。”知府無奈 +,衹得連忙起身,向李府而來, + +卻說那晚李府家丁是辛苦了的,個個進房都睡著了。睡 +到半夜里,聽見外面嘈嚷,老問公起身幵問看時,聽得 +人說米將軍府里夫了火了。門公大惊,上街一看,衹見 +天都紅了,連忙入內稟告。眾丫鬟婦女,一齊惊起,傳 +至上房,上房門已幵了,入內看時,不見夫人在內。眾 +人惊疑,各處找尋,并無形影。眾人慌做一團,猛又聽 +得一片喊聲,七八處火起,外面宣傳說雞爪山的賊兵來 +了。眾家人大惊,來尋趙胜、洪惠二人,也不見了。 + +鬧到天明,正沒布擺,卻好知府到了,進了中廳坐下, +便叫家人快請太太說話。眾家人一齊跪下稟道:“太爺 +在上,昨夜火起之時,我家太太就不見了。”知府喝道 +:“胡說!”遂起身率領皂快人等進內搜查,果無影響 +。知府著急,審問家丁口供,也無實跡。知府想道:“ +一定是同反叛羅琨一党,故此強盜婆裝做新人,刺殺了 +米公子,他卻暗暗先走了。”衹得將李府家丁一齊拿住 +,封鎖了李府的大門。 + +知府起身回到帥府,見了米太太,說了一遍。太太變色 +說道:“此事卻要貴府作主,交還我的賊子來。”知府 +喏喏連聲告退。這里一面收了米公子的尸首,一面差家 +將到老將軍行營報信。那鎮江府滿腹愁煩,火速回衙, +將李府眾家人收了監,隨即將受傷兵將被火之事,細底 +情由,細細做成文書,申詳上司去。 + +且言小溫侯李定自從受了米府的聘禮,連夜赶奔宿州, +到他父親任上,將柏玉霜表妹被害投奔,又遇見米府強 +聘之事,細細告訴一遍,李爺大惊,說道:“你既受了 +他家聘禮,如何推托?”想了一想,說道:“有了。我 +寫一封書与你,連夜回去見鎮江府,說我在任上已將女 +兒許聘人家了,仍煩府尊大人將原聘禮送還米府,方無 +他事。倘若不從,你可連夜寫信送來,我自有道理。” + +李定領命,帶了書信,別了李爺,翻身上馬,复轉鎮江 +,他在路上卻并不知米府來娶。孫翠娥殺人放火,弄出 +這場禍來,他單人獨馬,衹顧赶路,那日到了鎮江,已 +是黃昏時分,迸了城門,打馬加鞭,奔到家問首一看, +衹見知府的封條封鎖了門戶。李定大惊,說道:“這是 +為何?我的母親卻往那里去了?”正無布擺,猛聽得一 +聲吶喊,四面擁上七人十個官兵,鉤鐮套索,短棍長搶 +,一齊上前,將李定拖下馬來,捆進府衙去了。 + +欲知后事如何,再聽下文分解。 + +第四十八回 + +玉面虎盼望長安小溫侯欣逢妹丈 + +話說李定被眾官兵拖下馬來,大叫道:“拿俺做甚么? +”眾人說道:“你家連結雞爪山的強盜,前來放火殺人 +,連米公子都被你叫人殺了,還說拿你做甚么?”李定 +聽了,好不分明。 + +不一時,扯到府堂,推倒階前跪下。知府升堂叫道:“ +米府同你聯姻,也不為辱你,你為何勾通雞爪山的強盜 +,假扮新人,將米公子刺殺,卻又滿城放火,燒壞了七 +八處民房?吳守備前去巡拿,又被強徒打死。你的罪惡 +滔天,今日卻是自投羅網。你且說家眷藏在何處?党羽 +現在何方?好好從買招來,免受刑法。” + +知府還未說完,把李定衹急得亂叫道:“老公祖說那里 +話來!俺為受了米府的聘禮,連夜赶到家父任上去報信 +。誰知家父已將妹子許他人,叫我連夜回來煩公祖大人 +退還米府的聘禮,怎么反誣我這些話來?”知府道:“ +胡說!本月十六日米府迎娶新人,當晚就是你妹子將公 +子刺死,放起火來。本府去救人時,滿城中無數火起, +人人都說是米府新人是雞爪山強徒裝的,殺了米公子, +出帥府去了。忙得本府救了一夜的火,次日到你家查問 +,你家的家眷久已去了。本府問你家人,他說火起之時 +,你母親就不見了,想你是暗通反叛,殺人放火,恐怕 +追拿,暗帶家眷先逃。現有你的家人在牢內,怎說米府 +反告你,難道他把兒子自己殺了,圖賴你不成么?” + +李定大叫道:“我在父親任上,今日才回,怎么說我勾 +引強盜?想是米府來強娶親事,舍妹不從,因而兩相殺 +死,怕我回家淘气,故反將我母親害了,做成圈套,前 +來害我。”知府大叫,吩咐將李定的家人帶來對審。不 +一時,家人帶到。 + +知府說道:“你自己去問他們。”李定便問家人:“太 +太到那里去了。”家人見問,哭說道:“那日正當半夜 +人起之時,便去稟報夫人,夫人就不見了。”將始未情 +由說了一遍,李定心中疑惑,又問:“趙胜夫婦同洪惠 +為何不在。”家人回道:“他們三人是同太太一齊不見 +的。”李定聽了,心中明白:“料想新人是孫氏裝的, +母親、妹子一定是同他逃走去了。衹是雞爪山的人馬怎 +得來的?”當下知府复問李定說道:“你還有何說?” +李定說道:“其實冶晚生并不知道詳細,實系才在父親 +任上回來的。”知府大怒,正要動刑,忽見一騎馬沖進 +儀門。 + +一位官差手執令箭,大叫道:“米老將軍有令,著鎮江 +府速解一千糧草、三千人馬,并將放火的原犯解往山東 +登州府聽審,火速,火速!”知府聞言,吃了一惊,立 +刻到將軍轅問領了人馬糧草,隨將李定上了刑具。次日 +五鼓動身,押了軍糧,解了李定,离了鎮江,連夜奔山 +東去了。 + +且言米良合同馬通、王順,領了一萬精兵,在兗州駐扎 +,离雞爪山數十里安營立寨。歇了數日,點將到山口挑 +戰,被眾英雄點兵下山,一連三陣,殺得米良等膽落魂 +飛,傷了一半人馬,敗回登州去了,緊閉城門,一連半 +個月不敢出戰。正在城中納悶,接連是家將前來報到公 +子的凶信,米良大哭,昏倒在地。眾官救醒,細問根由 +,家將備陳始未,米良大怒,因此著落知府調兵押糧, +并要殺公子一干人犯前來,親自審問,按下不表。 + +且言雞爪山上眾英雄一連胜了數陣,個個歡喜,衹有玉 +面虎羅琨心內憂愁,盼望兄長,放心下下。那晚席散, +步月來到軍師謝元帳中坐下,問道:“目下連胜米賊數 +陣,意欲要殺上長安,申冤報仇,但不知家兄的消息如 +何,請教軍師,還是怎生是好。”謝元道:“將軍休急 +,俺昨日袖占一課,山上雖然异旺,元气還未足﹔在百 +日之內,還有英雄上山相助,令兄不遠就要到了:前日 +我已分差四路去打探軍信,等他回報,再作道理。” + +二人談了一會,步出外營,到山頂上玩月。謝元仰面觀 +星,見將星聚于江東,十分光燦﹔又有一顆大星纏在勾 +陳星內,其色晦暗,左右盤旋,忽然一道亮光,穿入白 +虎宮中去了。謝元大叫道:“奇怪,奇怪!這個星光先 +暗后明,過了營,卻同將軍的本星相聚。三日內必有英 +雄上山來,卻与將軍有些瓜葛,想是有甚令親到此,也 +未可知。”羅琨大喜,當下看過星斗,轉回山寨。 + +忽見兩個探子飛入軍營,跪下稟道:“小人奉令到鎮江 +打探米賊的虛實。”探得本月十六日,米府娶得宿州府 +參將李全的小姐,誰知小姐刺殺米中粒,放火破城,殺 +死守備一員,鬧了一夜,卻假我們雞爪山的旗號逃走去 +了,誰想李公子又回鎮江,被知府拿住,如今領了一千 +糧草、三千人馬,解李公子到登州來了。小人探知,特 +來稟報。”謝元道:“記功一次,再去打探。”探子又 +去了。 + +當下謝元向羅琨說道:“探子來報的言問,也說假我們 +山寨之名,那李定必与將軍相熟。”羅琨說道:“我聞 +得柏府有個姓李的親眷注在鎮江,一向并不曾會過。” +謝元道:“如此說來,正合天象了。有此机會,我們且 +去劫他的糧草上山再作道理。”二人商議己定 + +至次日,眾英雄升帳,謝元向眾人說道:“大事衹在今 +日一舉,諸公須要用心!”眾英雄齊聲應道:“謹遵將 +令!”謝元大喜,令火眼彪程佩領一千人馬,前去如此 +如此﹔又令胡奎領一千人馬,前去如此如此﹔又令秦環 +、羅琨各領五百鈣騎,前去如此如此﹔又令魯豹雄、王 +坤、李仲、孫彪領一千車仗,前去如此如此眾人得令, +各領本部人馬去了。 + +按下山寨點將之事。且說那鎮江府同游擊刁成,帶了四 +名護糧的千總并囚車,解了李定,在路行程,非止一日 +。那日已到兗州府的地界,离城四十里,天色已晚,知 +府說道:“此去离賊寨不遠,眾軍俱要小心。”又差一 +名外委速進兗州書信,請米將軍發兵前來接應,一面吩 +咐:“此地不可安營,速速赶進城去才好。眾軍點起燈 +火。 + +行無一里之路,忽聽得一聲炮響,左有秦環,右有羅琨 +,各領五百鐵騎兩過沖來。知府大惊,忙令游擊將三千 +兵擺幵,前來迎敵,与秦環二人戰無數合,秦環一↓打 +死刁成,知府回馬就走,正遇羅琨,一槍挑于馬下,破 +嘍兵獲了。眾軍見主將已死,棄了糧草,各自逃生。 + +當下羅琨、秦環殺入軍中,打幵囚車,放了李定,先令 +送上山去,然后赶殺三軍,那二千人,一個個丟盔齊甲 +,四散逃生,那里還顧甚么糧草,落荒逃走去了。這里 +魯豹雄、王坤、李仲、孫彪帶領車仗人馬前來接應,羅 +琨、秦環將鎮江府解來的糧草,并奪下來的盔甲、弓箭 +、旗槍,盡數裝載上車,護送上山去了。 + +且言米良等見報說鎮江府解糧到了,連忙升帳,正欲點 +兵接應,猛聽得連珠炮響,喊殺連天,早有探子來報, +說鎮江府的糧草被劫。米良大惊,忙同馬通、王順披挂 +上馬,帶領本部人馬及偏將,吩咐登州府守城,親自赶 +來接應。比及赶出城來,糧草已劫去了。 + +羅琨的兵馬又到,五百鐵騎一字擺幵,米良欺他兵少, +就來交鋒。戰無三合,羅琨回馬就走,米良領乓赶來, +羅琨往左邊一閃,早不見了,又遇秦環五百鐵騎攔路, +同米良接手交鋒。也戰二合,就敗向右邊去了。米良見 +人馬來得閃爍,就不追赶。 + +忽聽得一聲大炮,人馬四下沖來,米良等吃了一惊,回 +馬看時,衹見登州城中火起。三人一嚇,衹得奪路而走 +。走無十里之路,又遇見胡奎、程佩領兵攔住去路,后 +有羅琨、秦環領兵追來,四下里喊殺連天,火光亂滾, +金鼓齊鳴,十分利害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四十九回 + +米中砂拆毀望英樓小溫侯回轉興平寨 + +話說米良、王順見雞爪山伏兵齊來,明知中計,忙領兵 +奪路而走,回至城下﹔不防胡奎、程佩奉軍師將令已經 +攻破登州,領兵從城內殺出,擋住去路。米良大惊,衹 +得縱馬拼命向前奪路﹔不防魯豹雄、王坤、李仲、孫彪 +四位英雄送回糧草,又領本部人馬前來助戰。共是八位 +好漢、四千余兵,八面沖來,將米良、王順八千人馬沖 +做六七段。馬通早為亂兵所殺,官兵抵敵不住,四散逃 +走,哭聲震地,米良等各不相顧,衹得奪路逃生,落荒 +而走﹔走了二十多里,卻好王順領著兵也到了。二人合 +兵一處,查點兵將,又折了指揮馬通,八千人馬衹剩了 +五百殘兵。這一陣殺得米良、王順喪膽亡魂,一直敗走 +了五十余里,方才招聚殘敗的人馬,扎下營盤,將人馬 +少歇片時,就近人家搶了些米糧柴草、牛羊等類,埋鍋 +造飯,飽食一頓,連夜的奔回鎮江去了。 + +且言雞爪山八位英雄,殺敗了米良、王順,打破了城池 +,把那府庫錢糧裝載上山。令嘍乓不許騷扰百姓,若有 +被兵火所傷之家,都照人口賞給銀錢回去調養,那一城 +的百姓個個歡喜感激,安民已畢,收拾糧草,擺幵隊伍 +,放炮幵營,直回山寨。 + +早有裴天雄等一眾英雄大吹大打,迎接八位好漢上山, +進了聚義廳,查點人馬物件,共得了二萬多糧草、五萬 +多孥銀,盔甲、馬匹等項不計其數,眾英雄大喜,軍師 +傳令山上大小頭目,每人賞酒一席,大幵筵宴,慶功賀 +喜。一面差探子到鎮江打探,一面請李定出來坐席。那 +李定來到聚義廳上見了眾家好漢,連忙下禮道:“俺李 +定不幸被奸人陷害,弄得家眷全亡,自分必死,多蒙眾 +位英雄相救!不知那位是羅琨兄?”羅琨聞言,急忙回 +禮道:“小弟便是羅琨,不知尊兄卻是何人?恕羅琨無 +知,多多失敬。”李定聽了,將羅琨一看,暗暗點頭說 +道:“果然一表非凡,也不在我表妹苦守一場。”隨將 +備細說出,羅琨大喜:“原來是大舅,得罪,得罪。” +就邀李定与眾人一一序禮畢,各人通了名姓,坐下談心 +。 + +當下公子便問李定道:“大舅何以与米府結親,卻又刺 +殺米賊,放火燒樓?卻假雞爪山名號,是何原故?”李 +定道:“我那里知道,衹因玉霜表妹在我家避難,不想 +卻被米賊看見,即托鎮江府為媒﹔小弟不從,不想被他 +設計陷害,勒寫婚書,強逼聘札,小弟沒法,衹得到家 +父任上商議,前日回家,始知米府前來強娶,弄出這場 +禍來。小弟并不知是何人劫殺的,連家母不知投于何處 +去了。” + +羅琨道:“大舅臨去之時,可曾托討何人?”李定道: +“衹有家將一人,叫做出海蚊洪惠,并一位都管,名喚 +瘟元帥趙胜,与他妻子孫翠娥。他三人有些武藝,小弟 +臨行衹托付他三人。小弟前日回家連他三人都不見了, +不知何故。”羅琨聽得“瘟元帥趙胜”五個字,猛然想 +起昔日鵝頭鎮上之事,問道:“這趙胜可是青面紅須的 +大漢么。”李定道:“正是。”羅琨道:“奇怪,這人 +我認得,昔日曾寫書托他到云南寄与家兄,今日卻為何 +在此?不知他曾會過家兄之面?叫人好不疑惑。”李定 +道:“他原是丹徒縣人氏,我也不曾問他,他說是往云 +南人的,曾見個朋友,又托他回淮安寄信,卻沒有尋得 +到這個朋友,因此進退兩難,到鎮江投了小弟。他的妻 +子孫氏,一向同舍表妹相好,每日在樓上談心,莫非他 +也知舍表妹的委曲。”羅琨道:“是了,是了,一定是 +他曉得我的妻子被米府強娶,他裝做新人,到米府代我 +報仇的。衹是如今他將太太、家眷帶到何處去了?” + +李定道:“衹有洪惠有位哥哥,住在瓜州地界,想必是 +投他去了。衹是這一場是非非同小可,想地方官必然四 +處追拿,他那里安藏,怎能得住?就連家父任上也不能 +無事,必須俺親自走一遭,接他們上山才好。”謝元道 +:“不可。此去瓜州一路必有官兵察訪,豈不認得兄模 +樣?倘有疏失,如何是好?如今之計,兄可速往宿州去 +接你令尊大人上山,以防米賊拿問﹔至于瓜州路上,俺 +另有道理。”李定聞言,忙起身致謝道:“多謝軍師, +俺往宿州去,衹有數天路程﹔瓜州路遠,俺卻放心下下 +。”謝元道:“兄衹管放心前去,十日之內,包管瓜州 +之人上山便了。”李定聞言大喜,起身告別,往宿州去 +了,按下不提。 + +且言米良敗回鎮江,心中十分焦躁,進了帥府,又見公 +子死了,停靈柩在旁,夫妻二人,大哭一場,次日升帳 +,一面做成告急的表章,星夜進京,到沈大師同叔父米 +順那里投遞,托他將敗兵之事遮蓋,再發救兵前來相助 +﹔一面將陣亡的兵將造成冊子,照數各給糧餉去了﹔一 +面又挂了榜文,發遠近州縣緝獲奸細。忙了三日,都發 +落定了,然后將米中粒的靈柩送出城去,立了墳塋。夫 +妻二人,兩淚交流,各相埋怨,說道:“這都是鎮江府 +不好,既知李宅不善,就不該代孩兒做媒,好端端的人 +送了性命,這口气怎生出得?”米中砂道:“為今之計 +,先發一技令箭會同上江提台,差官到宿州,將李全拿 +來聽審,同他那二三十名家人,一齊先斬后奏,以報此 +仇。”米良道:“倘若李全不服,如之奈何?”米中砂 +道:“叔父大人說那里話,他有多大個參將,敢違上司 +的將令么?叔父這里差中軍官多帶兵丁,會合上江提督 +申明原委,諒無拿不來之理。”米良道:“言之有理。 +”就急升堂,取令箭一枝,點了一名得力的中軍帶了八 +名外委,吩咐道:“你可速到宿州會合提台,要他參將 +李全即到轅問聽令。火速,火速!”中軍領了令箭,即 +到轅門,同了八名外委飛身上馬,离了鎮江,星夜走宿 +州去了,不提。 + +且說洪氏兄弟,自從救了李老夫人之后,都到王家庄安 +歇。住了十數日,那村坊內都是沸沸揚揚,說有捕快官 +兵前來巡緝奸細,十分嚴緊。洪恩同王氏弟兄商議道: +“聞米賊被雞爪山的好漢一連數陣,殺得大敗回來,如 +今倒張挂榜文捉拿我等。我們此處安身不得了,衹好往 +雞爪山去,方無他患,衹是路上須防巡緝。”王宸道: +“我有一計,須得如此如此,就沒事了。”眾人道:“ +好。”隨即裝束起來,洪恩、洪惠、趙胜、王氏弟兄, +共領著四五十名庄漢,在前引路﹔后面是王大公家眷人 +等同李太太、孫翠娥,另有庄漢保護,委著前隊,總往 +雞爪山進發,不表。 + +且言米中砂自從兄弟米中粒死后,他外面卻是悲哀,心 +中卻暗暗歡喜,想道:“兄弟已死,叔父又無第二個兒 +子,這萬貫家財就是我的了。衹是本家人多,必須討二 +老夫婦之喜,方能收我為子。今早叫人去拿李全,也是 +我的主意,二老甚是歡喜。我如今帶了兵前去,到李家 +抄了他的金銀,拆了他的房屋,代兄弟報仇,二老必然 +更喜了。”主意己定,隨即點了二三十名家將出了帥府 +,一路來到李府門口,扭斷了鎖,步入內房,將他所有 +金銀、古董、玩器、細軟、衣衫,命家將盡數搜將出來 +打成包袱,都送回府中交与太太收了,然后來到后面, +看見這一座望英樓,心中大怒,說道:“生是到一日在 +這樓下看見了他的女兒,弄出這樣事來。”叫令眾家將 +把這樓拆倒,放起火來。衹燒得煙煤障天,四鄰家家害 +怕,入人嘆息。正燒之時,有一位英雄前來看火,不覺 +大怒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再聽下文分解。 + +第五十回 + +雞爪山胡奎起義鳳凰岭羅燦施威 + +話說米中砂把李全的望英樓拆毀,放火焚燒,嚇得四鄰 +眾人都來觀看,其中惱了一位英雄。你道是誰?原來是 +雞爪山的好漢穿山甲龍標,奉軍師將令特到鎮江來打聽 +眾人的消息。恰恰撞見米中砂帶領家將抄了李府,又拆 +了望英樓,放火焚燒,衹燒得人人嘆息,說道:“好一 +個良善人家,可怜遭此大劫!”龍標在旁探知了詳細, +恨了一聲,說道:“這奸細如此可惡,若不是山寨里等 +著俺回去,俺就是一刀先結果了他的性命!”恨了一聲 +,回頭就走。 + +來到儀征路上,忽見遠遠的一簇人馬,約有四十多人, +分做兩隊而行:當先馬上坐著一位英雄,青臉紅須,領 +著四十多人,打著奉令捕快的旗號﹔后一隊有十多個人 +,推著四輛車兒,五騎馬上坐著五位少年英雄,都是軍 +官打扮。龍標看在眼中,想道:“莫非是俺雞爪山來打 +探消息的么、為何又有四輛車兒,內有家眷?事有可疑 +。”遂拿出他昔日爬山的技藝,邁幵大步,赶過了那一 +隊人馬,一日走了三百余里。 + +次日已到了雞爪山,進了寨門,來到聚義廳上,眾人見 +了大喜。羅琨忙問道:“事情如何?”龍標就將那米中 +砂帶了家將,抄了李府的家財,拆毀望英樓的話,從頭 +至尾說了一遍,眾位英雄個個動怒。忽見巡山的小卒進 +寨報道:“山下有九騎馬打著米將軍的旗號來了。”謝 +元忙令魯豹雄帶了五十名嘍兵下山擒來審問。 + +魯豹雄領命,帶了五十名嘍兵,下山攔路,早見那九騎 +馬一齊沖來。當頭馬上是一個中軍,后面跟著八名外委 +,是奉令到宿州拿李全的。路過此地,正遇魯豹雄,大 +叫一聲:“往那里走!”輪槍便刺,中軍官不及提防, +早中右臂,跌下馬來,被小嘍羅捉了。眾外委要走時, +被那五十名嘍兵圍住,用鉤連槍拖下馬來,一同綁上聚 +義廳,跪倒在地。 + +裴大雄叫道:“你是米賊的人,往那里去的,快快說來 +!”中軍呈上令箭說道:“小人是奉令到宿州去拿李全 +的,望大王恕命!”裴天雄大怒道:“李爺与你何仇, +卻去拿他。”喝令左右:“推去斬首!”左右擁上十几 +名嘍兵,剝去衣冠。綁將起來。中軍大叫道:“上命差 +遣,不能由己,求大王恕命。”裴天雄大喝道:“先割 +你的驢頭,且消消气!”旁邊走上軍師說道:“大哥且 +記下他九人,小弟有用他之處。”裴天雄道:“既是軍 +師討情,且拿去收監。”嘍兵領令去了,龍標說道:“ +還有一件:俺前日在路上看見一隊捕盜官兵,往山東路 +上行來,約有五十多人,倒生得人人勇健,莫非也是米 +賊的奸細?倒不可不防。”胡奎笑道:“前日來了一萬 +精兵,也衹得如此,諒這五十余人,干得甚事!”眾人 +笑了一會,各去安歇。 + +次日天明,眾英雄升帳,謝元道:“李定此去,為何許 +久不回?其中必有原故。想是李公爺不肯上山,反將李 +定留住,我等須如此如此,方能上算。”眾人大喜。正 +在商議,忽見前營小頭目渾身帶傷,進帳稟道:“大王 +,不好了!今有一隊捕兵,共有五十余人,上山來探路 +,正遇王、李二位大工領了一百人馬巡山,兩下里撞見 +。二位大玉見是捕兵,便去与他交戰,准知捕兵隊內有 +六條大漢,驍勇非凡,二位大王戰他不過。小人特來稟 +報。”謝元笑道:“不妨羅二哥前去收來。”羅琨得令 +,披挂齊整,坐馬端槍,闖下山來一看,果見一標軍馬 +在那里交鋒。 + +王坤、李仲兩口刀,敵不住那六般兵器,羅琨急搶到面 +前,大喝一聲:“少要惊慌!俺羅琨來也。”說罷,拍 +馬輪槍便來助戰。那六人之中早飛出一位青臉大漢,用 +棍架住槍,大叫道:“恩公不要動手,趙胜特來相投! +”羅琨定睛一看,果是趙胜,兩下大喜,喝住眾人,九 +位英雄一齊下馬。 + +羅琨問道:“趙大哥為何久無音信?”趙胜遂將云南遇 +見羅燦,复回淮安,落籍鎮江,相投李府,救了玉霜, +放火燒城,前來相投話語,細細說了一遍。羅琨感謝不 +盡,遂請李太太等一同上山。小校報上山來,裴天雄等 +出山迎接,李太太、孫翠娥等自有裴夫人、程小姐迎接 +。 + +聚義廳上,笙蕭鼓樂,擺酒接風。左邊客席上,是王大 +公、趙胜、洪恩、洪惠、王宗、王寶、王宸﹔右邊主席 +上,是裴天雄、胡奎,羅琨、秦環、程佩、魯豹雄、孫 +彪、王坤、李仲、龍標、張勇。兩邊小嘍羅輪番把盞。 +飲酒中間,胡奎說道:“自從裴大哥起義已來,十分興 +旺﹔又今日得了眾位英雄相助,更為難得。据俺胡奎的 +愚見,就此興兵,代國除害﹔隨后請旨赴邊,救羅公爺 +還國。不知諸公意下如何。”眾人齊聲應道,“愿隨鞭 +蹬。” + +裴天雄道:“既是如此,明日黃道吉日,俺們就此興兵 +。”謝元道:“不可輕動,自古道:‘知己知彼,百戰 +百胜。’目今山上雖然兵精糧足,到底元气猶虛,況且 +沈謙雖有篡逆之心,卻無暴露之跡。且待他奸謀暴露, +天下皆知,連朝廷都沒法的時節,那時俺這里起義興兵 +,傳示大下,以正君報國、除奸削佞為名,天下誰敢不 +望風降順。豈不是名正言順了?”當下眾英雄聽了謝元 +這一番議論,一個個鼓掌稱善,說道:“軍師言之有理 +。”當晚飲酒,盡歡而散。裴天雄己吩咐打掃了兩進房 +子,安頓三家的家眷,各自安歇,不表。 + +次日升帳,謝元喚龍標、王宗、王寶、王宸、趙胜五位 +英雄,附耳低言道:“你們可速往宿州,如此如此,要 +緊!”五人領命,隨即改裝下山去了,不表。 + +且言李定自從會過羅琨,得知詳細,奉命下山,往宿州 +救他父親。走了數日,到了宿州,進了城門。進了參府 +,見了李爺,雙膝跪下,哭拜于地。李爺大惊,問道: +“我兒為何如此?有話起來講。”公子遂將“米府不肯 +退親,強來迎娶。不知是何人刺殺米公子,放火燒樓, +鬧了一夜。孩兒回去,連門都封鎖了,母親并無下落, +家人拿在牢中﹔孩兒也被鎮江府拿住,問成勾通反叛的 +死罪,打入囚車,解到米賊行營正法。幸遇表妹丈羅琨 +殺退米賊,擒了知府,救了孩兒的性命﹔又恐他來拿爹 +爹治罪,故此羅琨命孩兒星夜前來請爹爹上山避難。” +李爺聽了,不覺大怒,喝道:“咄!都是你這個畜生惹 +出禍來,弄得妻离子散,你當初不受聘禮,焉有此事? +如今反來勾為父的做強盜!我想羅氏世代忠良,也衹為 +生下不孝羅琨,弄成反叛之名,誰知你也是如此。罷了 +,罷了,等過兩日,我親自到督府轅門,首告拿你正法 +,也免得我落臭名!”喝令家人將公子鎖入空房去了。 + +李爺好不煩惱,一連過了十數日﹔公事已清,李爺吩咐 +家將收拾鞍馬行羹,將公子拿到總督轅門上去出首。才 +要動身,忽聽得一聲吆叫,進來四名外委、一員中軍, +手拿令箭一枝,大喝道:“奉鎮海將軍之令,著參將李 +全速到轅門回話!” + +欲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 + + + + +Fen Zhuang Lou Chapters 51-60 (Cosmetical Building) +by Luo GuanZhong + + +The original Chinese: + + +粉妝樓51-60回 + +羅貫中 + +第五十一回 + +粉金剛千里送娥眉小章琪一身投柏府 + +后說中軍奉鎮江將軍之令來拿李全,李全道:"我与他 +不相統屬,怎么拿我。"中軍道:"現今欽差在鎮江會 +審,已知會你的上司了,況你兒子罪惡滔天,現又在雞 +爪山下來勾引你入伙,你還有何理說?"李爺見道出病 +根,做聲不得,衹得說道:"此處汛地,豈可擅离。" +中軍道:"有交代官已到山東地界了。"李爺道:"不 +妨,我已將逆子捆下,送往轅門﹔你等既不知我的心跡 +,我同你至鎮江辯白便了。" + +當下李全十分焦躁,收拾起身,李定卻心中暗喜。你道 +為何?原來這中軍是趙胜扮的,便曉得其中必有原故。 +那趙胜又假意著急,拿著令箭,立刻催李全動身,李全 +是個爽直人,隨即帶了公子、四五個親隨,同中軍等起 +馬就走。走了數日,早到雞爪山下,衹聽得一聲炮響, +山上十二位英雄,盔甲鮮明,隊伍齊整,沖下山來,兩 +頭孔住。李全惊道:"我手無兵器,怎生迎敵?中軍官 +快些奪路!"趙胜笑道:"老將軍放心,山上的大王都 +是我的相識。"李全未及回言,早見十二位英雄走到面 +前,一齊滾鞍下馬。先去打幵囚車,放出李定,然后來 +到李全馬前,各打一恭,說道:"請老將軍上山少歇。 +" + +不由分說,將李全擁入山寨,請到堂上,衹見李老太太 +迎出來了,李全大惊,說道:"你為何在此。"太太遂 +將以上話頭說了一遍,說道:"若不是眾位英雄相救, +我一家都被米賊害了。"李爺道:"玉霜甥女今在何處 +。"太太道:"他也是那晚同秋紅丫鬟女扮男裝,到長 +安尋他父親去了。"李爺兩淚交流,見事已如此,也衹 +得罷了,接手羅琨即來行禮,李爺見他相貌威嚴,也自 +喜了,隨后是趙胜、洪惠來叩見。趙胜道:"一路瞞混 +老爺,望老爺恕罪。"李爺扶起二人,又謝過洪恩与王 +氏兄弟等,然后与眾人行禮,當下裴天雄治酒接風,大 +汗筵宴,當晚盡歡而散。 + +次日,裴天雄升帳,請李全管理山寨。李全道:"這斷 +不可!蒙眾位相愛,老夫在此聽命足矣。"眾人說道: +"李老伯年尊,我等諸事稟命便了。至山寨之事,不敢 +煩勞,還是裴兄執掌。"裴天雄見如此說,也就罷了。 +安坐畢,便令小嘍羅綁出鎮江府同米府的中軍外委,斬 +首號令。李爺見了,連忙前去討情,說道:"念彼是朝 +廷之臣,且看老夫面上,等平定之后,交与朝廷正法, +也見將軍忠義、禮法雙全,豈不為美。"裴天雄道:" +便宜他了。"仍令小軍押去收監。 + +按下李全在雞爪山問羅琨相聚,且言羅燦自從別了馬爺 +,同章琪上路,徑上淮安,找尋兄弟。"那時正是八月 +天气,路上秋高气爽,馬壯人安,雁落平沙,蘆花遮岸 +。一派秋景,引動了离愁別恨,此時恨不得飛上淮安, +不覺行了一月,那日別了山東東平府地界,相离雞爪山 +不遠,臨近城池,處處嚴加防備,恐怕雞爪山的好漢前 +來借糧,三里一營,五里一汛,都有官兵把守,盤詰奸 +細,門首帖著告示,擺列著弓箭刀槍,凡遇面生之人, +定要到官審問。 + +羅燦見風聲緊急,便向章琪商議道:"外面盤詰,十分 +利害,俺們若是青天白日,走官塘大路,惟恐那些捕快 +官兵看破机關,反為不美,不如走小路,放夜站,走到 +淮安,省多少事。"二人商議已定,收拾些干糧馬草, +日間躲在荒山古廟藏身安歇,等到天晚方才上馬行走。 + +那一晚,乘著月色走東平府背后山路,曲曲彎彎,走將 +上來。衹見四面都是高山,當中一條小路,馬不能行, +二人衹得跳下馬來步行前去。四面一望,并無人家,總 +是些老樹深林。二人爬過凡個山頭,約有二更時分,正 +望前行,猛聽見山凹里滾下一個人來,低著頭,迎面跑 +來。不想往羅燦身上一撞,羅燦順手一把將那人扭住, +喝道:"你是甚么人?這等冒失!"那人見了羅燦,慌 +忙跪下,說道:"爺爺恕罪,快些放我走,后面強人追 +將來了!"羅燦將那人抓住,在月下一看,乃是一個白 +頭老者,跑得气喘吁吁,急做一團,羅燦心疑,問道: +"你是何人?有甚么人追你?從實說來,俺救你性命。 +"那老者見羅燦是個英雄的模樣,衹得說道:"小老兒 +姓周名元,長安人氏。衹因有個女兒,名喚美容,自幼 +在長安同盧宣結親,許了他侄兒盧龍。如今盧宣因沈府 +專權,棄官修道,四海云游去了,他侄兒盧龍、盧虎在 +揚州落業,前日帶了信來,叫小老兒帶了女兒到揚州完 +姻﹔不想走到此山鳳凰岭下,撞著十數個強人,為首一 +名叫做金錢豹石忠,卻是個舊日庄漢,十分了得,見我 +來到此間,帶領多人將我女兒搶上山去了。小老兒逃命 +至此,望爺爺救命!"羅燦聞言大怒,問道:"山寨离 +此多遠?你快快引我去救你女兒回來!"周元大喜,說 +道:"轉過山頭就是了。"羅燦令章琪牽著馬,周元領 +路。卷扎起箭袋,提了銀↓,一同赶上鳳凰岭來。 + +走到岭上,衹見樹木林中,射出一派燈光,周元用手指 +道:"那樹林之中便是。"三人搶到林中一看,但聽眾 +人在那里豪呼暢飲,那周美容哭不住聲。羅燦聽了,心 +頭火起,便令周元前去叩門。周元走到門邊,擁身一撞 +,扑通一聲,連人跌進去了:原來那門不曾關得緊,故 +此跌將進去了。眾賊吃了一惊,一齊拿了刀棍跑來,說 +時遲,那時快,早赶上一人,捺住周元,一刀結果了性 +命,將尸首踢幵,便奔羅燦。大叫一聲,舞起那兩根銀 +銅,打將進來,羅燦才動手,早打倒了兩個,眾人喊道 +:"石大哥,快來助陣。"一齊喊起,早見燈光影里, +跳出一條大漢,手持鋼又,赶將出來,大喝一聲,便奔 +羅燦。羅燦抖擻神威,与眾人戰了一二十合,心中想道 +:"不下切手,同他戰到几時。"將左手的↓護住了全 +身,將右手隔幵了石忠的叉,破一步,大叫一聲,劈將 +下來﹔石忠叫聲"不好!"躲閃不及,正中肩窩,跌倒 +在地。眾人見賊首被傷,一齊求活,往外就跑,不防門 +口章琪掣出雙刀,一刀一個,一連殺了四五個。余者不 +能出門。都被羅燦撒幵雙↓,打倒在地,急忙來看周元 +時,早已絕气。 + +公子嘆了一聲,便入房來救周美容。美容被石忠吊在房 +中,聽見外面殺了半天,早已嚇得半死。公子解將下來 +,周美容雙膝跪下,哭告饒命。公子說道:"休得惊慌 +,俺是來救你的。"遂將遇見他爹爹引來相救的話,說 +了一遍。周美容大哭道:"雖蒙君子救拔之恩,衹是我 +爹爹已死,奴家也是沒命了。"羅燦問道:"盧府你可 +認得?"周美容道:"衹有叔公盧宣自小兒會過的,別 +人卻不認得。"羅燦道:"既如此,俺費几日工夫,送 +你到揚州便了。"周美容聽了,拜倒于地:"若得如此 +,奴家就有了生路了。衹是我的爹爹尸首怎樣?"羅燦 +道:"此時安能埋葬?不如焚化了罷。" + +周美容哭哭啼啼,將周元帶來的包袱行李等件,收拾在 +一處。羅燦叫章琪拿出門,拴在馬上。將那些尸首包在 +一處,三人走出大門,放起火來,連尸首一同焚化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再聽下文分解。 + +第五十二回 + +眾英雄報義訂交一俊杰幵怀暢飲 + +說羅燦打死了石忠,救出了周美容,將尸首包在一堆 +,團團圍了一些于柴枯樹。羅燦同周美容站在上風,叫 +章琪就在屋里放起火來。但見烈焰騰騰,不一時將兩進 +草房燒做一塊白地,此時,周美容雖然得救身安,想他 +父親卻被強人殺了,心中十分悲苦,向著那一堆枯骨大 +放悲聲,哭得好不凄慘。章琪在旁勸道:"小娘子,且 +莫要哭,快些赶路要緊,倘若被人看見,曉得我們殺人 +放火,那時弄出禍來怎了。"羅燦道:"言之有理。小 +娘子,快些走罷。"周美容聞言,衹得收住了眼淚,問 +羅燦、章琪步下岭來。這些強徒的尸首被燒的行跡,少 +不得次日自有地方保甲報官,不必詳說。 + +且說他三人趁著月光,步下岭來,上了大路,章琪的馬 +讓与周美容騎了。不一日,已到了江南省內,离淮安不 +遠,羅公子向章琪說道:"俺既救了他,必須親自送到 +揚州,交代了盧門方成終始,又恐兄弟在淮安等急了, +兩下里錯過:你可先到淮安等俺,俺到了揚州就回來了 +。"章琪領命,分路去了。 + +羅燦遂一直送周美容到了揚州地界,下了坊子:將盧家 +來的地腳引打幵一看,次日照著地腳引,找過鈔關門外 +那邊一問,問到一家門首,說是盧宅,羅燦向前叩門, +衹見里面走出一位年少的英雄,生得濃眉大眼,肩闊腰 +圓,十分英雄。羅燦將手一拱:"足下可是賽果老盧宣 +么?"那人道:"不敢,那是家叔。"羅燦道:"如此 +說,足下是盧龍兄了?"那人道:"不是,那是家兄, +小的是盧虎。敢問尊兄是那里來的?問我家叔有何吩咐 +?"羅燦在身邊取出那封原信來,說道:"這可是足下 +与周令親的么。"盧虎接過一看,大惊,說道:"正是 +舍下的家信,不知尊兄從何處會見周舍親的?快請里面 +坐下。"當下二人入內,見禮畢,分賓主坐下,茶罷問 +過名姓。盧虎便問:"周舍親目下在那里?"羅公子見 +問,遂將鳳凰岭相遇,被強徒害了性命,打死石忠,救 +了周美容,送到揚州的話,從頭至尾說了一遍。 + +盧虎大惊,說道:"原來家嫂多蒙相救,失敬,失敬! +衹是在下一向不曾會過家嫂,家兄又往儀征看家叔去了 +。今且請義士先在舍下住了几日,等家兄回來面謝。" +羅公子道:"足下衹宜將令嫂接來,至于小弟,即刻就 +要上淮安去了。"盧虎道:"義士說那里話來。一者遠 +來,二者多蒙相救,三者家兄為人性急,有名的叫做獨 +火星。他若回來,見我放義士去了,豈不要淘气!"羅 +燦道:"既是如此,你可快將令嫂接回府來,俺与你一 +同下儀征相訪令叔、令兄便了。"盧虎大喜,遂即叫乘 +小轎。兩個家人,同公子來到坊子里面,請周美容上了 +轎,家人替羅燦挑了行李,牽了馬匹,一路回家。周美 +容自有內里人接進去了。盧虎治席,管待羅燦,飲酒談 +心,當晚無話。 + +次日起身,即同盧虎一齊上馬,下儀征來訪盧宣的信息 +。原來盧宣在儀征新城臥虎山通真觀里修真養性。這盧 +宣原是長安府知府,因見沈謙專權,他就四海云游,棄 +官不做,頗有些仙風道骨,善知陰陽。落足儀征,同那 +班豪杰相好,因此盧龍不時就來儀征走走。 + +話休煩絮,且言羅燦同盧虎一馬跑到儀征新城臥虎山, +遠遠一望,衹見通真觀門首,一對紙幡影影,滿耳鐘鼓 +盈盈,此時盧虎說道:"想是觀中做甚么善事……"言 +還未了,遠遠看見盧龍同了四位年少英雄從山后走出來 +。盧虎一見,大叫道:"哥哥!往那里去,有客在此相 +望。"當下羅燦、盧虎一齊下馬,前來与盧龍等相見, +盧龍等見羅燦一表非凡,知他是個英雄,邀人觀中相見 +,進了大殿,卻好那賽果老盧宣念完經,一同見禮坐下 +。 + +茶罷,羅燦看那盧宣鶴發童顏,神清气爽,有飄然出世 +之姿,是個得道之士,說道:"久仰仙師之名,今日方 +得拜見。"盧宣道:"義士大難將消,小災未滿。請問 +尊姓大名,莫非是長安的豪杰?"這一句話,把個羅燦 +問得毛骨悚然。旁有盧虎說道:"此位仁兄姓章,名燦 +。"遂將打死石忠,救出周美容,送到揚州的話,說了 +一遍。盧宣等叔侄拜倒叩謝,連那四位英雄一齊也拜倒 +在地,說道:"人士義勇雙全,失敬,失敬!"羅燦慌 +忙答禮,眾人起身。 + +盧宣問道:"義士少要相瞞,足下不是姓章。貧道昔日 +在長安与令尊大人相好,后來貧道在各關上就曾見過賢 +昆玉尊容了。莫不是粉臉金剛羅燦兄么?"羅燦吃惊, +將臉一沉,說道:"仙師說那里話來!那羅燦乃是反叛 +,俺自姓章,仙師不要認錯了。"說罷,趁勢起身告別 +。盧宣連忙攔住,笑道:"英雄何必著惊,在地都非外 +人。"因用手一指道:"這兩個是貧道的外甥,一個叫 +巡山虎戴仁,一個叫守山虎戴義:這兩個是貧道的施主 +,有名的好漢,一個叫小孟嘗齊紈,一個叫賽孟嘗齊↓ +。都是沈賊的冤家,是貧道的心腹。你如不信,天地照 +鑑。" + +那獨火星盧龍,性子最急,大叫道:"藏頭露尾,豈是 +英雄本色!請仁兄直說了罷。"羅燦見眾人如此,乃實 +告道:"在下正是羅燦,逃難在外的。"眾人聽了大喜 +,一齊拜道:"久仰大名,無緣不曾拜識!不想今日在 +此相會,請問公子將欲何往?"羅燦遂將找尋羅琨,要 +勾柏府的人馬到邊關后語,說了一遍。 + +盧龍聽了,連連搖首說道:"不好,不好!我們前日上 +瓜州,望王家兄弟三個,連家眷都不見了。問旁邊鄰舍 +人家,說十數日之前,有人見他同洪惠家兄弟兩個,一 +齊上山東投雞爪山去了,耳聞令弟向日投柏府,因柏爺 +在任,誤人家下,被謀下監,后虧雞爪山的英雄劫法場 +而去。后來米良領兵去征雞爪山,他兒子米中粒強娶李 +府的小姐,不想被小姐刺死,眾英雄放火出城,大鬧鎮 +江府。眾人聽得米良兵敗而回,惟恐尋蹤覓跡,已投雞 +爪山去了。想令弟不在淮安了,兄若去相投,再被柏府 +知道,豈不是自投羅網。"公子聽了大惊,說道:"這 +還了得!俺己叫章琪去了。倘若他們捉住,豈不要送了 +性命。"心中好不煩惱。 + +盧宣勸道:"凡事皆有定數,公子不必憂心。再過七七 +四十九日,災墾退早,那時風云自然聚會,复整家園, +漸漸的顯達了,目下且在貧道小庵少注,莫出大問。方 +保無事。"小孟嘗齊紈說道:"天幸今日得見公子,弟 +不揣愚陋,欲就此結為兄弟,不知公子意下如何。"羅 +燦道:"既蒙諸公不棄,如此甚妙。" + +當下序次,齊紈、齊琦、戴廣、戴義、盧龍、盧殼、羅 +燦七位英雄,一齊跪倒在地,對天發誓,刺血為盟。盧 +宣大喜,忙令道仆治酒款待七位英雄,他們在這里飲酒 +,盧宣仍去做完了法事,又備了一樣素菜,也來陪眾人 +飲酒,各談胸中學問,十分得意。 + +正吃得快樂,猛聽得山門外一片嘈嚷之聲,眾人出山門 +看時,衹見一隊官軍打著燈球火把,扑將來了。 + +不知后事若何,且聽下文分解。 + +第五十三回 + +打五虎羅燦招災走三關盧宣定計 + +話說羅燦正与眾英雄飲酒談心,忽聽得山門外一片嘈嚷 +。眾人跑到山門口來看時,衹見遠遠的一標人馬,約有 +五六十條火把,照耀如同白日,有百十多人從臥虎山來 +了。內中綁著一個大漢,后面又挑了六七個箱子,一路 +上吆吆喝喝的走來。盧宣眼快,忙叫眾人:"快將山門 +關上!一群牛精來了,莫要惹進來,又纏繞個不了。" +眾人聽了,急回身關了山門,复進去飲酒。那伙人來到 +通真觀門首,見關了山門,也就過去了。 + +且言羅燦見眾人來得形跡可疑,又見盧宣回避,似有懼 +怕之意,便問道:"方才過去的這伙人,仙師為何叫他 +做牛精?又關門避他,是何道理?"盧宣道:"公子衹 +顧飲酒,不要管別人的事。"羅燦越發疑心要問。 + +盧宣道:"說來,公子不要動气。這是儀征有名的趙家 +五虎,就在河北東岳廟旁邊胡家糕店隔壁居住,有百萬 +家財,父子六人。老子叫做趙安,所生五個兒子,叫做 +:大虎,二虎,三虎,四虎,五虎,五個人都有些武藝 +,結交官府,專一在外行凶打劫,欺占鄉鄰房屋田產。 +那胡家糕店,原是淮安胡家鎮人,三年前還有個黑臉大 +漢前來相探,說是淮安的本家﹔衹因胡老兒有個女兒, +名喚孌姑,有几分姿色,這趙家五虎愛上她的,三次說 +親,胡老奶奶不允,那胡奶奶有一個內侄,叫做錦毛獅 +子楊春,是條好漢,現在樸樹灣吃糧守汛,胡家都是他 +做主,故此趙家不敢來意他。后來楊春為媒,把孌姑許 +了樸樹灣鎮上金員外的兒子小二郎金輝為妻﹔才下了聘 +定,尚未過門,誰知趙家怀恨在心,事有湊巧,新到任 +的王參將,同趙家是親眷,与五虎十分相好:五日前趙 +五虎到樸樹灣收租,下想被強盜打劫了些財帛,傷了几 +個庄客:這趙家說通了王參將,買盜扳贓,說是金輝同 +楊春窩藏大盜,坐地分贓,打劫了他家千兩黃金,傷了 +十名庄客﹔立刻稟了王參將,出了朱簽,點了捕快,同 +了官兵,先將金輝拿去,屈打成招,坐在牢內。方才拿 +的那條漢子,就是錦毛獅子楊春。此去送入監牢,多分 +是死多活少,你可气也不气!" + +公子聽了此言,跳出席來,怒道:"這狗男女,如此行 +凶作惡!可恨俺羅燦有大事在身,不得同他算帳﹔若是 +昔日之時,叫他父子六人都做無頭之鬼!"盧宣聽了此 +言,暗暗的懊悔說:"不好了,聽他出口之言,正是朱 +雀當頭,日內必有應驗,如何是好?"便向羅燦勸道: +"公子有大事在身,不要管別人的閒事。"公子道:" +那胡孌姑是淮安人,莫不是胡大哥的門族么?且待俺去 +探探消息如何,再作道理。"齊道:"等我明日回去, +就接胡家母女到我家去住几日﹔再多帶些金銀,到上司 +衙門去代楊春、金輝二人贖罪便了。看趙家怎么奈何与 +我。"盧龍等一齊說道:"倘若他來尋我們,我們一發 +結果了他父子的性命,除了害,看是怎么樣!" + +這里七八個人,一個個動怒生嗔,要与趙家作對。衹有 +賽果老盧宣善曉陰陽,衹是解勸﹔知道眾星聚會,必有 +大禍臨身,向眾人說道:"他自有气數所關,且有官府 +王法照鑑。誰胜誰負,皆有前定之因,要你眾人管他做 +甚么?羅兄有大仇在身,立等去報﹔你們各有身家老小 +,何苦惹火燒身?衹怕你們身受冤枉,就未必有人來救 +你了,貧道脫然一身,無挂無礙,尚且不敢多事,況你 +們都有事在身的。"這一片言詞,說得眾人悅服,各各 +和平,都說道:"師父之言有理。莫要管他,我們且吃 +酒便了。"眾英雄飲了一會酒,就在通真觀安歇了一宿 +。 + +次日,眾人起身,羅燦定要告別。盧龍道:"多蒙兄弟 +這一番大恩,救了拙荊的性命,定要屈留些時﹔吃了喜 +酒再去。"公子道:"多蒙盛情,奈弟心急如入,不能 +耽擱。惟恐舍弟們等久了,不在淮安,那時兩不湊巧, +必定誤了大事。"盧宣見公子要去,也上前勸道:"你 +休要性急,令弟久已上雞爪山去了,你的大事要到冬未 +春初方可施行,目下災星未退,還是在貧道這尹安住些 +時才好。"齊紈說道:"若是公子嫌觀中寂寞,請在舍 +下花園里夫盤桓盤桓罷。"公子因見盧宣說話接著仙机 +,又見眾人苦苦相留,衹得住了。 + +又過了一天,戴仁、戴義有事回家去了,觀中覺得冷清 +。齊紈也要回去,遂令家人備了几匹馬,立意要請羅燦 +到家住去﹔羅燦衹得別了盧宣,同往齊府。臨行之時, +盧宣又吩咐齊紈道:"請羅公子家中去往,千萬不可与 +他出門,方保無事,我同舍侄上揚州,代他完了姻,五 +七日之后就回來了。那時再請他到觀中來往,要緊,要 +緊!"齊紈領命,即同羅燦上馬,离了通真觀,順河邊 +進東門來了,這齊府住在儀征城內資福寺旁邊,他家庄 +了十五進房子,十分豪富。當下羅燦同齊紈走馬進城, +早來到齊府門首,一同下馬。 + +上了大廳,進內見了齊老太太,行過了禮,二人來到書 +房坐下。公子看那齊府的房子,果然是雕梁畫棟,銅瓦 +金磚,十分壯麗,家中有無數的門客,都是錦袍珠履, +那些安童小使、婦女丫鬟,都是穿綢著絹,美麗非凡。 +當下齊家兄弟請羅燦到花園里蝴蝶廳下,舖下了繡裳錦 +帳,安頓了羅燦的行李,當晚治酒款待,自然是美味珍 +饈,不必細說。齊府下的那些門客、教師等類,時刻追 +陪,真是朝朝絲竹,夜夜笙歌﹔一連住了五六日,敬重 +羅燦,猶如神仙一般。 + +羅燦忽說道:"小弟在府多謝,明日就要前行了。"齊 +氏兄弟再三留住,那里肯放,說道:"盧師父回來,我 +們不留,悉聽尊兄便了,前日盧師父吩咐過的,叫我們 +留羅兄多住些時,今日羅兄去了,他回來時,豈不是惹 +他見怪?"公子道:"多蒙二位賢弟盛情,怎奈俺有大 +事在身,刻不能緩,實在要走了,衹好改日再會便了。 +"齊氏兄弟見公子著急要行,衹得說道:"既是仁兄要 +行,今日已遲了,侍明早起身便了。"羅燦衹得依允。 +當下齊紈叫家人飛到通真觀探探探消息,看盧宣可曾回 +來,一面又叫家人去叫戴仁兄弟前來相留。家人領命去 +了,分頭去請。齊紈、齊↓又封程儀禮物。當晚治酒餞 +行,兄弟三人飲得更深方散。 + +次日五更,羅燦起身,別了齊氏兄弟,飛身上馬,走出 +東門,天才大亮。羅公子出了城,走河邊赶路,往揚州 +而行,心中想道:"不如在此再吃些點心,省得路上又 +打中火。"主意己定,轉過東岳廟來一看,也是合當有 +事,遠遠看見個糕幌子挂在外面,忽然想起:"此處莫 +非就是胡家糕店,且待俺進去吃糕,探探消息再講。" + +當下,羅燦下了馬,進了糕店。衹見一位老奶奶掌柜, +有個伙計捧上糕來。公子問道:"你們店東可姓胡么。 +"小二說道:"正是姓胡。"公子再要問時,猛見一個 +少年,身穿大紅箭衣,帶了三四十名家丁擁上店來,大 +喝道:"与我動手!"那些家丁把兩個伙什打幵,要進 +房內去搶人,羅燦大喝一聲,攔往去路。那少年大怒道 +:"你敢在趙爺面上放肆么?"羅燦聽了個"趙"字, +心中火起,掄拳就打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再聽下文分解。 + +第五十四回 + +盜令箭巧賣陰陽法救英豪暗贈雌雄劍 + +話說羅燦見趙家帶領打手,到胡家糕店來搶人,即跳起 +身來,攔住了內門,大叫道:"休要撒野!他乃是個年 +老的婆婆,有何不是,也該好好的講話,為何帶領多人 +前來打搶。"原來趙五虎拿了楊春,送到王參將府里審 +了一堂,送到縣中苦打成招,問成死罪收了監,人已不 +得活了。惟恐胡孌姑逃走,故此五虎帶領人前來打搶。 +不想冤家路窄,正遇羅燦在此吃糕,恰恰撞在一處。 + +當下,趙五虎見羅燦攔路,又是外路聲音,欺他是個孤 +客,大怒罵道:"你這死囚,是那里人,敢來多事?你 +可聞我趙五虎的名么?我來搶人,与你何干!快些走路 +,莫要討打!"羅燦聽了,如何耐得住,大喝一聲說道 +:"照打罷!"掄起雙拳,就奔五虎,五虎不曾讓得, +反被羅燦一拳打中胸膛,"哎呀"一聲,跌倒在地,早 +已掙扎不得,嗚呼死了。 + +眾打手見了,一齊擁上前來,都奔羅燦。那里是羅燦的 +對手,一陣拳頭打得東倒西歪,四散奔走,回家報信去 +了。不一時,衹見大虎、二虎、三虎、四虎弟兄四個, +同他老父趙安,帶領多人圍住糕店,將五虎的尸首抬在 +中間,來奔羅燦。羅燦見勢頭不可,料不能脫身,心中 +想道:"俺不如連他父子兄弟都殺了罷。"遂跳出店外 +,大叫道:"人是俺打死了的,不与糕店相干。你們站 +遠些!"說罷,走上街來,順手在馬上掣出寶劍,向趙 +安便砍。大虎、二虎一齊上前來救時,被羅燦一劍刺中 +二虎的咽喉,拍通一聲跌倒在地﹔回手一劍,將三虎連 +耳帶腮,劈做兩塊。嚇得大虎、四虎掣出腰刀,帶領眾 +人來斗羅燦﹔羅燦那口劍猶如風車一般,砍倒四虎。大 +虎回身就跑,大叫眾人:"快取撓鉤、套索擒他。"眾 +人且戰且走。"一會兒撓鉤、套索到了,一擁齊上。 + +羅燦想道:"倘被他拿住了。私地里要受傷,不如自己 +到官做個好漢。"主意定了,大叫眾人:"你等要拿俺 +去,衹怕今生不能,俺是個男子漢,親自去見官便了, +也省得你們費事。"說罷,分幵眾人,往城里便走。趙 +安父子帶領眾人一路跟著,簇擁著羅燦到儀証縣。 + +進了城門,早見王參將領了本部人馬赶將來了,頂頭正 +遇著趙安,趙安就將被羅燦害了四個孩兒的話,說了一 +遍。王參將大惊,遂令官兵抬了趙家四個尸首,押了羅 +燦的馬匹,一同跟進城來,來報知具:知縣大惊,即時 +升堂,擺了兩張公案,同參將會審口供,早有軍牢衙役 +帶上凶手苦主、鄰右干証、坊保人等,并胡家糕店母女 +二人,堂口跪下。點名已畢,知縣先問胡楊氏道:"他 +在你店中吃糕,因何同趙府打架?你可從實訴來。" + +那胡奶奶哭道:"這少年客人在小婦人店內吃糕,遇見 +趙五爺領了多人前來打搶小女,這小客人路見不平,因 +此相斗。不知他前日可有仇恨,求太爺審察詳情。"知 +縣又問趙安道:"年兄,你令郎因何帶領多人搶這糕店 +之女?你令郎平日可同這凶手相認,有仇是無仇?從實 +訴來。"趙安哭道:"老父母在上,小兒衹帶領兩個家 +人出去公干,并不曾打搶糕店。這凶手并不相認,也不 +与小兒有仇。此人明系楊春的羽党,因治生前日拿他送 +在老父母台下,故此他暗叫人來報仇,害了治生四個孩 +兒的性命,要求者父母做主。" + +知縣見說,遂令帶上凶犯,喝道:"你姓甚名誰,何方 +人氏?白日的害了四條性命,莫非大盜楊春、金輝的羽 +党么?你快快從實招來,免得在本縣堂上受刑!"羅燦 +心中想道:"且待俺將錯就鍺,弄在金、楊二人一處, +再作道理。"遂回道:"老爺姓章名燦,倒認得七八十 +個金輝、楊春,快快帶來与老爺認一認看!"知縣吃惊 +,忙令牢頭到監中取金輝、楊春,提到當堂跪下。知縣 +喝問金、楊二人:"你既勾通大盜,打劫了趙府,違條 +犯法,理該受罪。為何又勾出凶徒章燦,在你胡家糕店 +內,打死了趙府四位公子?是何理說!"金輝、楊春二 +人齊聲叫道:"冤枉!小人認得甚么章燦,這是那里說 +起?"知縣大怒,罵道:"該死的奴才!凶徒現在,還 +要強嘴,快快訴來!" + +金、楊二人回頭將羅燦一看,卻不認得,齊聲叫道:" +你是那個章燦?為何來害我們,是何原故。"知縣叫道 +:"章燦,你看看可是他二人么。"羅燦將金、楊二人 +一看,果然是好漢模樣,心中暗想道:"俺不如說出真 +情,活他二人性命。"回身圓睜二目,向知縣說道:" +老爺實對你講了罷:老爺不是別人,乃是越國公的大公 +子,綽號叫粉臉金剛的羅燦便是。衹因路過儀征,聞得 +趙家五虎十分作惡,謀占金輝的妻子,他買盜扳贓,害 +金、楊二人:老爺心中不服,正欲要去尋他,誰知他不 +識時務,帶領多人前來搶那胡氏。其時老爺在他店中吃 +糕,俺用好言勸他,他倚勢前來与俺相打,是俺結果了 +他的性命,并不曾与金、盪二人相干。實對你講,好好 +放了金、楊二人,俺今情愿抵罪﹔你倘若賣法徇私,將 +你這個狗官也把頭來砍了。" + +知縣聽羅燦這番言伺,嚇得目瞪口呆,出聲不得,忙向 +王參將商議道:"趙家盜案事小,反叛的事大。為今之 +計,不如申文到總督撫院衙門,去請王命正法便了。" +王參將道:"衹好如此。"遂將羅燦、金輝、楊春一同 +收監。趙家父子同胡家母子,一齊回家候信,不表。 + +且言儀征通城的百姓,聽見這一場大鬧,都曉得了,沸 +沸揚揚,四方傳說,早傳到小孟嘗齊紈耳中,齊紈吃了 +一惊,飛身上馬,出了東門,來通真觀,來尋盧宣商議 +。卻好行到半路,遇見了戴仁、戴義,齊紈將羅燦之事 +說了一遍。二人大惊,說道:"連日多事,今日才得工 +夫赶來相探,誰知弄出這場禍來,這還了得!"齊紈道 +:"不知盧師父可曾回來?"遂同戴氏兄弟二人,一齊 +舉步,進了觀中。 + +恰好盧宣同盧虎才到了觀中一刻,見了齊紈、戴氏弟兄 +走得這般光景,忙問道:"你等此來,莫非是羅燦有甚 +么禍事么?"齊紈喘息定了,將羅燦立意要行,撞人胡 +家糕店,打死趙家四子,親自到官說出真情的話,說了 +一遍。盧宣大惊,想了一想,計上心來,向齊紈附耳低 +言說道:"你同戴仁前去如此如此,貧道即同舍侄往南 +京去也。"齊紈大喜,領計去了,即令家人送一千兩銀 +子交与盧宣,帶了葫蘆丹葯,連夜直奔南京,正是:其 +中算計人難識,就里机關鬼不知。話說齊紈又將些金銀 +,先令戴義帶到縣前,會了當案的孔目,衹說是楊春的 +親眷,央獄卒引入監內。會了三位好漢,暗地通了言語 +,安慰了一番,自回齊府。見了齊紈,說了一遍,齊紈 +又令戴義到金府說了言詞,金員外大喜,說道:"難得 +眾位英雄相救。"遂同戴義來到胡家糕店,會了胡奶奶 +,將眾英雄設計柑救的話,說了一遍。說道:"為今之 +計,你与趙家相近,冤家早晚相見,分外仇深。倘若黑 +暗之中,令人來害你母女性命,如何是好?不若收拾收 +拾,且到通真觀里再作道理,連老漢的家眷也往通真觀 +里避禍去了。"胡奶奶依了金員外之言,同女兒收拾了 +行李細軟,就央戴義背了上船。才動身,衹見趙大虎帶 +了四五個家人、地方保甲、前來盤詰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五十五回 + +行假令調出羅公子說真情救轉粉金剛 + +話說胡奶奶收拾了行李,正欲同金員外、戴義到通真觀 +去避禍,不想趙大虎帶了四五個家人,正欲前來暗害孌 +姑的性命。一見了戴義,便叫坊保來問:"你們往那里 +去?"戴義回首一看,認得是大虎,說道:"原來是趙 +大爺。小人是本縣的差人,怕他們走了,特地前來將金 +員外一同押去看守的。"趙大虎認以為真,說道:"這 +就是了。"戴義遂催金員外同胡氏上船,同往通真觀去 +了,不表。 + +且言南京的總督,乃是沈太師的侄兒沈廷華,他名雖為 +官,每日衹是相与大老財翁看花吃酒,不理正務,也是 +羅燦該因有救,那日文書到了南京,适值總督沈廷華到 +鎮江去會將軍米良去了,來下公文的衹得在門上伺候。 + + +這沈廷華年過五旬,所生一位公子年方七歲,愛惜如珍 +,每日要家人帶他出來看戲,觀花,茶坊酒肆四處玩耍 +。看官,難道他一個總督衙門中,還是少吃少玩?就是 +天天做戲同公子看也容易,不是這等講法。衹因公子本 +性輕浮,每日要在外面玩耍,他才得散心。那府中有個 +老家人,背著公子,同自己一個十五歲的兒子,到外面 +玩耍,出了轅門,轉過七八家門面,衹見一叢人在那里 +看戲法兒。那老家人帶著公子也來看看。那一班轅門上 +的衙役,認得是內里的人帶公于出來玩耍,忙忙喝幵眾 +人說道:"快快閃幵!讓少爺看戲法。"眾人聽言,衹 +得讓公子入內,拿條板凳請公子同那家人坐下來看。 + +一會兒,送茶的、送水的都來奉承。衹見一個賣糖酥果 +子的,闊面長身,手提籃子,也擠在公子的面前來賣。 +公子見了酥果,便要買吃。那個賣果子的人,忙抓了一 +把糖果子,与那老家人說道:"這是送与公子吃的。" +那老家人大喜,忙向身邊取出錢,把那賣糖的。那人道 +:"小人是送与公子吃的,怎敢要錢?衹要你老人家照 +顧就是了。"那老人家大喜,說道:"怎敢白扰你的酥 +果?"那人道:"說那里話,衹是不恭敬些兒。"說罷 +,竟自去了。這老家人將糖酥果分做兩半,將一半与公 +子吃了,那一半与自己的兒子吃了,坐在那里玩耍。 + +不一時,公子衹是將頭吐舌,不住的兩淚汪汪,滿目紅 +腫,老家人忙問道:"你是怎么樣的。"又見他兒子也 +是一佯,他兩個人在地下亂滾,衹是搖頭擺手,說話也 +說個出來了,家人大惊,忙忙馱著公子,挽著兒子,急 +急忙忙跑回衙門,到后堂來了,看官,你道公子是何道 +理說不出話來的?原來是盧宣定計,做成啞口葯丸,捻 +在糖果之中,叫盧虎賣与公子吃的,以便混進私衙,于 +中取事,好救羅燦。 + +話休煩絮。且言那老家人將公子抱到后堂,見了夫人。 +衹見公子在地下亂滾,吐舌搖頭,面色青腫,夫人大惊 +,忙抱住公子問道:"我兒,是怎生的?"公子衹是搖 +手指喉,兩淚汪汪,說不出原故。夫人見了這般光景, +叫問老家人道:"你帶公子到那里去玩的?為何弄出這 +般光景回來?"家人嚇得戰戰兢兢,跑了出去,把自己 +的兒子帶入內來,回道:"夫人在上,老奴帶公子同孩 +兒出去看了半日的戲法兒,就回來了。不知怎樣,公子 +問我孩兒一齊得了這個病癥,老奴真正不解。"夫人將 +那孩子一看,也是滿臉青腫,口內說不出話來。夫人大 +惊,說道:"這是怎生的?"夫人無法,衹得令家人快 +請醫生來看。 + +不一時,將南京的名醫一連請了七八位醫生,進府來看 +。這公子原無病癥,不過是吃了啞口丸的,那些醫生如 +何看得出?一個個看了脈,都說無病。夫人說道:"若 +是無病,就不該如此模樣。"內中有一個先生說道:" +莫非是飲食之中吃了甚么毒了?"那老家人那里敢提吃 +糖的,一口咬定,衹說在外玩耍,并沒有吃甚么東西。 +夫人道:"在內府又是隨我吃飯食,怎生有毒?既是如 +此,求先生代相公敗敗毒便了。"這先生衹得撮了一服 +敗毒散下來。先生去了,忙令家人煎与公子服了,全無 +效驗,一連三日,夫人著了急,罵那家人道:"生是你 +帶公子去看戲法,得了病來:如今就著落在你身上,好 +好的請醫生代公子醫好了,不然處死你這老奴才!" + +老家人無奈,想了一想,別無他法,衹得出來尋訪高人 +,來救公子。帶了些銀子,出了宅門,來到前面轅門上 +,見了一個旗牌官問道:"你可知道此地有甚么名醫? +快代我請一位來看看公子。"那旗牌官說道:"如今的 +醫生,不過略知葯性,就出尋錢用,混飯吃,有甚么武 +藝!昨日我家小兒得了一個奇病,總不說話,南京的醫 +生都請到了,也看不好。多虧儀征來的一個道士,叫做 +賽果老,把我一服丸葯就屹好了。如今現在我家里。" +那家人聽了,大喜道:"公子同小兒也是得的個不語之 +癥,既有此人,拜煩你代我去請。"旗牌道:"這個容 +易。"遂問老家人來到家中,見了盧宣,說了備細:盧 +宣道:"既是旗牌官分上、敢不效勞!"叫人肯了葯包 +,問那老家人一同來到府內。 + +進了后堂,說了備細。夫人令丫鬟扶出公子,盧宣一看 +,假意大惊,說道。"公子此病,中了邪毒,得費力醫 +呢,要公子同貧道在一處宿歇三日,大驅了邪气,然后 +服葯,才得痊愈。"那老家人見說,又將自己的孩兒叫 +出來一看。盧宣道:"這個容易,他沒邪气,服葯就好 +了。"忙向葫蘆內取出一顆丹葯,把与老家人說道:" +快取幵水,服了就好。"夫人心中疑惑,忙叫丫鬟取幵 +水,當面服下。那孩兒吃下丹葯,肚中一陣亂響,響了 +一會,嘆了一口气,說道:"快活,快活!"就說話了 +。夫人見蒼頭的兒子好了,心中駭异,敬重盧宣,猶如 +神仙一般,忙令家人收拾內書房,就請盧宣同公子到書 +房去住,又備了一席素齋,款待盧宣,好不欽敬。 + +當晚就在書房安歇。盧宣吩咐那老家人道:"煩你去吩 +咐門官知道,惟恐我一時要出去配葯,叫他們莫要阻攔 +,要緊,要緊。"那家人說道:"多蒙師父救好了我的 +孩兒,這件小事都在我身上。"盧宣大喜,當下就同公 +子在書房歇宿,自有書童伺候,不必細表。 + +等到人靜之時,公子睡了,書童往外去了。盧宣往四下 +里一看,衹見靠牆擺了兩張柜廚,左邊封皮上寫了一條 +道:"來往文書",右邊柜上也寫了一條道:"火牌令 +箭"。桌案上又是文房四寶。向右邊廚上畫了解鎖的神 +符,悄悄的盜出一枝令箭,藏在身邊,依然將廚柜鎖好 +,貼上了封皮。又用朱筆標了一紙諭帖。上寫道:諭儀 +征縣令知悉:即仰貴縣將反叛羅燦、大盜金輝、楊春交 +付來差。火速,火速! + +盧宣收拾已完,依就去睡。 + +次日清晨,找到老家人說:"我要出去配葯。"老家人 +引盧宣出了轅門。盧宣找到盧虎的下處,悄將令箭拿出 +,付与盧虎道:"你可星夜赶回儀征,如此如此。"盧 +虎聽了此言,收了令箭即刻過江,望儀征去了。 + +盧宣依舊回來,者家人領進:進了書房,同公子用過早 +膳。夫人同丫鬟到書房問盧宣道:"師父,小兒病体如 +何?"盧宣回道:"公子的貴恙容易了,昨夜已代他退 +了一半邪气,約莫今晚就痊愈了。"夫人大喜道:"倘 +得小兒痊愈,自當重謝!"夫人說罷去了,早有那些師 +爺幕友前來問候,与盧宣陪話,盧宣想道:"事不宜遲 +,要想脫身之計才好。"假意向家人說道:"快擺香案 +,待貧道畫符驅邪。"一聲吩咐,香案已齊。盧宣畫符 +禮拜,即取出一粒丹葯与公子吃了,也是響了一陣,即 +刻幵言。夫人同蒼頭好不歡喜,封了一百兩銀子,來做 +謝儀,盧宣收了,辭謝夫人,叫人背了葯包而去。衹聽 +得三聲大炮,報:"大人回轅了。"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五十六回 + +老巡按中途遲令箭小孟嘗半路贈行裝 + +話說盧宣才出轅門,正運著沈廷華回來了。盧宣惟恐糾 +纏,忙忙躲幵,沈廷華也不介意,就進去了。盧宣出了 +轅門,也沒有撞見那個旗牌。暗暗歡喜,走出城來,打 +發那個相送的道童回去,他自攜了葯包,連夜上了江船 +,望儀征進發,不表。 + +且言沈廷華回到府中已日暮,夫人備了家宴伺候,并將 +公子得了啞癥,遇見儀征的盧道士畫符醫好了的話,說 +了一遍,沈廷華道:"有這等事!這道士今在何處?快 +快叫來我看看。"夫人回道:"賞了他一百兩銀子,告 +辭去了。"沈廷華道:"可惜,可惜。"當下一宿晚景 +已過。 + +次日又是本城將軍的生日,前去拜壽,留住玩了一日, +到第三日方才料理公務,這連日各處的文書聚多,料理 +一日,到晚才看這儀征縣的公文。沈廷華大惊道:"既 +是拿住了反叛,須要速速施行、方無他變。"忙敢一面 +火牌,即刻差名千總:"速到儀征縣提反叛羅燦到轅門 +候審,火速,火速!"千總得令去了,不表。 + +且言毛頭星盧虎得了令箭,飛星赶到儀征,連夜會了戴 +仁、戴義,表兄弟三個一齊來到齊府,說了備細。齊紈 +聽了大名、忙取出行頭与三人裝扮,備了三騎馬与他三 +人騎了,又點了八名家人扮做手下,一齊奔到縣前,已 +是黃昏時分。那儀征縣正在晚堂審事,盧虎一馬闖進儀 +門,手執令箭,拿出那紙假諭帖,大叫道:"儀征縣聽 +著!總督大老爺有令箭,速將反叛羅燦,大盜金輝、楊 +春,提到轅門聽審。"知縣聽了,連忙收了令箭諭帖, +親到監中提出三位英雄交与盧虎,封了程儀,叫了江船 +,送他出去,然后回衙,不表。 + +且言羅燦見差官是盧虎,心中早已分明。行到新城,盧 +虎喝令船家住了,分付道:"船上行得慢,俺們起早走 +呢。"船家大喜,送眾人上岸,自己幵船去了。這盧虎 +和眾人走岸路到了通真觀,會見了金員外、胡奶奶等, +說了詳細。眾人大喜,忙替三位英雄打幵了刑具。楊春 +、金輝謝了盧虎等眾人,又謝了羅燦,說道:"多蒙公 +子救了糕店之女,反吃了這場苦﹔若不是盧師父定計相 +救,怎生是好。" + +當下金員外治酒在觀中款待。飲酒之間,羅燦說道:" +多蒙諸公救了在下,但恐明日事破,如何是好?此地是 +安身不得的,不若依俺的愚見,一同上雞爪山去,不知 +諸公意下如何?"眾人聽了,一齊應道:"愿隨鞭鐙。 +" + +羅燦見眾人依允,十分歡喜。齊紈道:"衹是一件,此 +去路上盤詰甚多,倘若露出風聲,似為不便,須要裝做 +客人前去,保無他事。山東路上,一路的關隘、守汛的 +官兒,都与小弟相好,皆是小弟昔日為商,恩結下來的 +。待小弟回去取些行路的行頭、府號的燈籠,前去才好 +。"眾人大喜道:"全仗大力。"盧虎道:"還有一件 +,小弟也要回去送信,相約家兄收拾收拾,都到鈔關上 +相等便了。"當下商議定了。 + +次日眾人起身,忽見賽果老盧宣回觀來了,見了眾人, +眾人大喜,拜謝在地。盧宣扶起羅燦,羅燦把投雞爪山 +的話說了一遍。盧宣道:"好,齊施主也不可在家住了 +。明日追問羅公子的根由,若曉得在你家住的,你有口 +難辯,那時反受其禍﹔不若快去收拾,也上雞爪山為妙 +。"眾人說道:"言之有理。"齊紈想出利害,衹得依 +允,說道:"多蒙師父指教,小弟即刻回去收拾便了。 +"盧宣道:"事不宜遲,作速要緊。"齊紈回去,不表 +。盧宣又令金員外回去收拾家眷,都在半路相會,又令 +盧虎回揚州約盧龍去了。 + +且言齊紈回到家中,瞞定家人,將一切帳目都交總管收 +了。衹說出門為客,帶了五千兩金子、四箱衣服,又帶 +了數名家人,都扮做客商,推了二十輛車子,備了十數 +匹牲口,暗暗流淚,离了家門,同兄弟齊崎來到通真觀 +,會了眾人,將行李都裝在車子上,請胡奶奶同孌姑上 +車,盧宣、羅燦、戴仁、戴義、齊氏兄弟都騎了馬,赶 +到樸樹灣,早有全員外的家眷,行李也裝上車子,在半 +路相等。眾人相見,合在一處,連夜赶到揚州鈔關門外 +,奔到盧龍家內,盧龍治酒款待,歇息了一宵。 + +次日五更,大家起身,周美容收拾早膳,眾英雄飽餐一 +頓。手下的備好車仗馬匹,裝上了行李等件,挂了齊府 +的燈籠,將家眷上了車子。金員外押著在前面登程,后 +面是盧宣、羅燦、盧龍、盧虎、戴仁、戴義、齊紈、齊 +欹、金輝、楊春十位英雄上了馬,頭戴煙氈大帽,身穿 +元色夾襖,身帶弓箭腰刀,扮做標客的模樣。沖州撞府 +,衹奔山東大路,投雞爪山去了,不表。 + +且言那四名千總,奉總督之令到了儀征具前,廳事吏慌 +忙通報,知縣隨即升堂迎接。千總拿出火牌令箭,向知 +縣說道:"奉大人之令,著貴縣同王參將將反叛羅燦解 +到轅門聽審,火速,火速!"知縣大惊,說道:"差官 +莫非錯了?三日之前已有令箭將羅燦、金輝、楊春一同 +提去了,為何今日又來要人?"差官道:"貴縣說那里 +話!昨日大人方才回府,一見了申詳的文書,即令卑職 +前來提人,怎么說三日前已提了人去?三日前大人還在 +鎮江,是誰來要人的?"知縣聞言,嚇得面如土色,忙 +忙入內拿了那枝令箭諭帖出來,向差官說道:"這不是 +大人的令箭?卑職怎敢胡行。"差官見了令箭,說道: +"既是如此,同俺們去見大人便了。" + +儀征縣無奈,衹得帶印綬并原來的令箭諭帖,收拾行李 +,叫了江船,同那四名千總上船動身。官船幵到江口, +忽見天上起了一朵烏云,霎時間天昏地暗,起了風暴, +嚇得船家忙忙拋錨扣纜,泊住了船。那風整整刮了一日 +一夜,方才息了,次日中上幵船,赶到南京早已夜暮了 +。又耽擱兩天,共是五天,眾英雄早已到淮安地界了。 + +且言那儀征具到了南京,住了一宿,次日五更即同差官 +到了轅門投手本。沈廷華立刻傳見,知縣同差官來到后 +堂。恭見畢,差官繳過火牌令箭,站在一旁。沈廷華便 +問:"原犯何在?"知縣見問,忙向身邊取出令箭諭帖 +,雙手呈上說道:"五日之前,已是大人將反叛、大盜 +一齊提將來了,怎么又問卑職要人?請大人驗看令箭諭 +帖。"沈廷華吃了一惊道:"有這等事?"細看令箭, +絲毫不差,再看諭帖,卻不是府里眾師爺的筆跡。忙令 +內使進內查令箭時,恰恰的少了一枝。再問:"我這軍 +机房有誰人來的?"內使回道:"就是通真觀盧道士同 +公子在內書房住了一夜,廚柜也是封鎖了,并無外人來 +到。"沈廷華心內明白,忙向儀征縣說道:"這是本院 +自不小心,被奸細盜去了令箭。煩貴縣回去即將通真觀 +道士并金輝、楊春兩家家眷解來聽審,火速,火速!" +知縣領命,隨即告退,出了轅門,下了江船,連夜回儀 +征縣。到了衙中,即發三根金頭簽子,點了十二名捕快 +,分頭去拿通真觀的道士并金、楊二家的家眷到衙聽審 +。 + +搏快領了票子去了,一會都來回話,說道:"六日之前 +,他們都連家眷都搬去了,如今衹剩了兩座房子,通真 +觀的道士道人也去了。"知縣聽見此言,吃惊不小。隨 +即做成文書,到南京申報總督,一面又差人訪問羅燦到 +儀征來時在那家落腳。差人訪了兩日,有坊保前來密報 +道:"小人那日曾見羅燦在資福寺旁邊齊家出去的。" +知縣暗暗想道:"齊紈乃是知法的君子,蓋城的富戶鄉 +紳,怎敢做此犯法的事?"又問坊保:"你看得真是不 +真?"坊保回道:"小人親眼所見,怎敢扯謊?"知縣 +道:"既如此,待本縣親自去問便了。"隨即升堂、點 +了四十名捕快,騎了快馬,打道幵路,盡奔齊家而來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五十七回 + +雞爪山羅燦投營長安城龍標探信 + +話說儀征縣打道幵鑼,親自來到齊府,暗暗吩咐眾人將 +前后門把了,下馬入內,齊府總管忙忙入內稟告太太說 +:"儀征縣到了。"太太心中明白,忙叫總管帶著五歲 +的孫子,名喚齊良,出廳迎接,吩咐道:"倘若知縣問 +話,衹須如此如此回答就是了。" + +原來,太太為人最賢,齊紈為人最義。臨出門的時節, +將細底的言語告訴過太太,所以太太見知縣一來,他就 +吩咐孫子出廳來迎接知縣,拜見畢,侍立一旁。家人獻 +過茶,公子又打一躬說道:"父母大人光降寒門,有何 +吩咐?"知縣見他小小孩童,禮貌端正,人才出眾,說 +話又來得從容,心中十分惊异,問道:"齊紈是你何人 +?"公子道:"是父親。"知縣道:"他那里去了,卻 +叫你來見我?"公子道:"半月前出外為商去了。"知 +縣聽言,故意變下臉來,高聲喝道:"胡說!前日有人 +看見你的父親往通真觀去的。怎敢在我面前扯謊,敢是 +討打么?"公子見知縣叫他,他也變下臉來回道:"家 +父又不欠官糧,又不該私債,又不犯法違條,在家就說 +在家,不應扯謊。既是大人看見家父在通真觀里的,何 +不去尋他,又到寒門做甚?"這些話把個儀征縣說得無 +言可對,心中暗想道:"這個小小的孩兒,可一張利嘴 +!"因又問道:"你父親平日同這甚么人來往?"公子 +道:"是些做生意的人,与家中伙計、親眷,并無別人 +。"知縣道:"又來扯謊了!本縣久已知你父親叫做小 +孟嘗,專結交四方英雄、江湖上朋友,平日門下的賓客 +甚多,怎說并無外人?"公子道:"家父在外為商,外 +路的人,也認得有几個,路過儀怔的也來拜拜候候,不 +過一二日就去了,不曉得怎樣叫做江湖朋友。自從家父 +出外,連伙計都帶去了,并無一人來往。"知縣道:" +昔日有個姓羅的少年人,長安人氏,穿白騎馬的,到你 +家來,如今同你父親往那里去了?告訴我,我把錢与你 +買果子吃。"公子回道:"大人在上,家父的家法最嚴 +,凡有客來并不許我們見面。衹是出去的時節,我看見 +父親同叔父二人帶了十數個家人、平時的伙計,推了十 +數輛車子出門,并沒有個穿白騎馬的出去。"知縣道: +"既然如此,你把那些家人、伙計的名字說來,本縣聽 +聽,看共是多少人。"公子聽說,就把那些同去的名字 +張三李四,從頭至尾數了一遍。 + +知縣聽了,复問總管道:"你過來,本縣問你。你主人 +出門可是帶的這些人數?你再數一遍与本縣知道。"那 +總管跪下,照著公子的這些人數又說了一遍,一個也不 +少,一個名字也不錯。知縣聽了暗想道:"聽這小孩子 +口供,料來是實。"便問公子道:"你今年几歲,可曾 +念書呢?"公子回道:"小子年方五歲,尚未從師,早 +晚隨祖母念書習字。"知縣大喜,說道:"好。"叫取 +了二百文錢,送与公子說道:"与你買果子吃罷。"公 +子收了。知縣見問不出情由,衹得吩咐打道起身。公子 +送出大門,深深的一揖說道:"多謝大人厚賜,恕小子 +不來叩謝了。"知縣大喜,連聲道好,打道去了。 + +且言公子入內,齊太太同合家大小,好不歡喜,人人都 +贊公子伶牙俐齒,也是齊門之幸,正是:道是神童信有 +神,山川鐘秀出奇人。甘羅十二休夸异,尚比甘羅小七 +春。話說那儀征縣回衙,將齊良的口供做成文書,詳到 +總督,一面又出了海捕的文書,點了捕快,到四路去訪 +拿大盜的蹤跡:過了兒日,又有那撫院、按察、布政各 +上司都行文到儀征縣來要提反叛羅燦,大盜金輝、楊春 +候審。知縣看了來文,十分著急,衹得星夜赶到南京, +見了總督。沈廷華無言可說,想了一想道:"不妨。貴 +縣回去,衹說人是本部院提來了,倘有他言,自有本部 +院做主。"知縣聽了言詞回衙,隨即做成文書,衹說欽 +犯是南京總督部院提去聽審,差人往各上司處去了,不 +提。 + +話說那沈廷華忙令旗牌去請了蘇州撫院,將大盜盜了令 +箭,走了羅燦的話,說了一邊,道:"是本院自不小心 +,求年兄遮蓋遮蓋。京中自有家叔料理。"撫院道:" +既是大人這等委曲:盡在小弟身上,從今不追此事便了 +。"沈廷華太喜道:"多蒙周全,以后定當重報。"正 +是:法能為買賣,官可做人情。按下沈廷華各處安排的 +事。且言眾位英雄合在一處,從揚州盧龍家內動身,在 +路走了七日,赶到黃河,過了山東界的大路上。那一方 +因米良同雞爪山交戰之后,凡有關閘營汛都添兵把守, +以防奸細,十分嚴緊﹔一切過往的客商,都要一一盤查 +,報名挂號,才得過去。淮安這一路,多虧齊紈自幼為 +客商,去過數次,那些守汛官軍都是用過齊紈的銀錢的 +,人人都認得,一見了儀征齊府的燈籠,并不盤問,就 +放過去了。惟有淮北這一路,齊紈到得少。 + +那一日到了登州府地界,衹見人民希少,城邑荒涼,因 +米良同羅琨打仗失過陣,遭了兵火的,所以如此。衹有 +四門,每門外都有一百個官兵,扎兩個營盤,在那里盤 +查奸細。當下眾人才到城門口,早惊動了汛地上官兵, +前來查問道:"你們往那里去的?快快歇下,搜一搜再 +走。"原來這登州自從交戰之后,設立營房盤查奸細, +誰知這些兵丁借此生端,凡有客商來往,便要搜查。倘 +若搜出兵器火葯等件,便拿去獻功﹔若搜出金銀貴重的 +物件,大家搶了公用。客商怎敢与他爭論?因此見了齊 +紈等也要搜搜。 + +齊紈見如此光景,吩咐停下車仗,頭一個勒馬當先,見 +了官軍將手一拱道:"敢煩轉報一聲,說是儀征齊紈過 +此,并無奸細。'那兵丁說道:"胡說!我們那里曉得 +甚么齊紈不齊紈?衹要打幵行李搜搜便罷!"齊紈道: +"放屁!難道奸細藏在行李內不成?好生胡說!"眾軍 +聽得,不由分說,向上一擁,團團圍住,便要動手﹔眾 +英雄大怒,一齊動手就打。那一百官兵抵敵不住,吶喊 +一聲走了。盧宣道:"必然調兵來赶!羅公子好速同貧 +道押家眷前行,讓他們斷后。"那一百名守汛官兵,另 +會了二百名官兵、四名千總,擺成隊伍,搖旗吶喊,追 +赶前來。 + +齊紈等八人商議道:"此去雞爪山衹有二百里了,不如 +殺他一場再作道理。"當下八位英雄掣出兵器,混殺了 +一陣。看看日落黃昏,官兵不戰,卻去安營造飯,准備 +連夜追赶。八人打馬加鞭,趨勢走了,追著羅燦說道: +"快些走,追兵來了!"眾人急急吃些干糧,連夜奔走 +。猛見火光起處人馬追來,又見左邊也是一派紅光沖天 +而起。 + +不知何處兵馬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五十八回 + +謀篡逆沈謙行文下江南廷華點兵 + +話說盧宣見追兵到來,令羅燦帶領眾人、庄客在這林子 +右邊埋伏,但見風起,便出來迎敵﹔又令楊春、金輝保 +護家眷﹔又令戴仁、戴義前后接應﹔又令齊紈、齊欹同 +盧龍、盧虎到山后放火。眾人領令去了。火光近處,追 +兵早來,盧宣勒馬仗劍,大叫一聲,迎將上來。 + +登州的守備見了,忙將三百人馬排幵,帶領四名千總, +前來迎敵﹔盧宣仗劍,劈面交還,喊叫連天。戰無三合 +,盧宣按住劍,回馬就走。守備大叫道:"往那里走! +"催動兵丁,抬馬赶來。約有數里,盧宜口中念念有詞 +,將寶劍望四面一指,猛然間狂風大作,就地卷來。刮 +得飛沙走石,地暗天昏,那官兵的燈球火把刮熄了一半 +。守各大惊,抬頭看時,忽見山后火起,心中害怕,忙 +忙回馬就走。那風越刮得緊了。 + +正在惊慌,忽然一聲喊叫,早有羅燦領了三十名庄客從 +中間出來,就把三百名官兵沖做兩段。登州守備大惊, +忙同眾將前來迎敵。又見戴氏弟兄、齊氏弟兄、盧氏叔 +侄共八位英雄,滿山放火,一齊沖來大叫道:"雞爪山 +的英雄在此:,你等快快留下頭來!"這一聲喊叫,把 +三百官兵嚇得四散奔走。守備著了慌,被羅燦一槍挑下 +馬來,割了首級。眾軍見主將已亡,那里還敢戀戰,一 +個個棄甲丟盔,奪條生路逃命去了。當下眾位英雄合在 +一處,查點人數,一個也不差,盧宣大喜,說道:"快 +些赶路要緊。"眾人略歇,依舊登程。 + +走到五更時分,從一座大樹林子里經過,忽見樹林中兩 +道紅光,直沖牛斗。盧宣道:"奇怪!昨日交戰,見紅 +光亂起,原來就在此地。其中必有寶貝!"忙令歇下人 +馬,埋鍋造飯。卻同羅燦、金輝找到紅光跟前,掣出腰 +刀往地下一挖,挖了一尺多深,卻有一塊石板,掀起來 +看時,乃是一個小小的石盒。盧宣同羅燦揭幵一看,里 +面并無他物,衹有兩口寶劍插在一鞘之內﹔又有柬帖一 +封,寫著兩行字跡。羅燦等拿到亮處一看,原來是一首 +詩,上寫道:堪嘆興唐越國公,勛名一旦付東風。他年 +若遂凌云志,盡在雌雄二劍中。羅燦見了,心中大喜, +又見后面有一行小字道:"此劍一切妖魔能降,謝應登 +記。"羅燦大惊道:"謝應登乃是我始祖同時之人,在 +武舉場上成仙去的,遺留此劍贈我,必有大用。"慌忙 +望空拜謝,將詩与眾人看了。眾人大喜,都來到一處坐 +下,飽餐了一頓,將馬放過了水草。 + +正要起身,忽見一人帶領十數個大漢,騎著馬迎面闖來 +,見了羅燦,滾鞍下馬,大叫道:"原來公子在此!" +羅燦抬頭一看,卻是章琪。 + +原來章琪到了淮安,聞知柏府出首害了二公子,二公子 +已上雞爪山去了,他就連夜赶到揚州,尋不見羅燦,又 +赶下儀征。聞知凶信,吃了大惊,星夜赶到雞爪山投奔 +羅琨,又領了嘍兵,前來探信,當下見了公子,十分大 +喜,彼此說了一番。羅燦道:"俺們一路走罷。"章琪 +遂令嘍兵先回雞爪山去報信,然后同眾位英雄一路往雞 +爪山進發。 + +那日到了雞爪山的地界,衹見裴天雄、羅琨、胡奎同一 +眾英雄,大幵寨門,接下山來。一眾英雄,下馬進寨, +到了聚義廳上行過禮。羅琨、胡奎、秦環与羅燦,抱頭 +大哭一番,各人將別后情由說了一遍,然后向眾英雄致 +謝一番。胡奎自同母親去接了嬸母,同妹子孌姑、金老 +安人、周美容等,都到后堂去了,自有裴夫人接待,不 +表。 + +外面裴天雄吩咐嘍兵大排筵宴,款待眾位英雄,客席上 +是盧宣、羅燦、齊紈、齊崎、金輝、楊春、盧龍、盧虎 +、戴仁、戴義、金員外共是十一位,主席上是裴天雄、 +胡奎、羅琨、秦環、程佩、李全、謝元、李定、魯豹雄 +、孫彪、趙胜、龍標、洪恩、洪惠、王宗、王寶、王宸 +、張勇、王坤、李仲、章琪共是二十一位相陪,座間共 +三十二位,眾頭目在兩旁巡查。大吹大擂,飲酒談心, +盡歡而散。 + +次日,升帳序了坐次。謝元說道:"目下四海荒荒,賢 +人遠避,沈賊奸党,布滿朝端。不知近日長安朝綱事体 +若何?倘有變動,俺們就要行事,必須得那位賢弟前去 +探信才好。"龍標起身道:"小弟愿往。"金輝、楊春 +二人齊聲說道:"二弟昔日在長安過的,一路都熟了, +愿同龍兄前去走走。"羅燦說道:"小弟也要去接母親 +。"謝元道:"兄長不可自去。可令龍兄同金、楊二弟 +先行,秦環同孫彪暗帶二十名嘍兵,前去接了令堂前來 +就是了。"羅燦大喜道:"如此甚妙。"當下龍標、金 +輝、楊春隨即下山去了。過了兩三日,秦環、孫彪領了 +二十名嘍兵,扮作客商,分為兩隊,暗藏兵器,連夜也 +往長安去了,不表。 + +且言沈謙得了米良、王順的的文書,俱言敗兵之事,心 +中憂慮道:"羅琨如此英雄,怎生是好?必須廣招天下 +英雄,方可退敵除害。"沉思已定,遂請米順、錢來到 +府相商。米順道:"諒雞爪山一掌之地,成何大事?現 +今各省的總督、總兵都是我們心腹,何不行文到各省去 +,叫他們招納英雄好漢,軍中聽調?京中也挂榜招兵, +等兵馬一齊,大師就登了大寶,再傳旨征剿羅琨,怕不 +一陣剿滅?"沈謙大喜,遂在長安挂榜招賢,一面行文 +到各省去了。 + +自從挂榜之后,早有那些狐群狗党你荐我,我荐你,招 +集了多少好漢,分作上、中、下三等:上等做守備,中 +等做為千總,下等的吃糧當兵。那些在朝的官軍知道也 +不敢做聲。自此之后,朝廷內外大小事,都是太師決斷 +了。其時,眾守備之中卻有兩位好漢:一個是章宏的舅 +子,名喚王越,叫做獨角龍,是那章大娘之弟﹔一個是 +瓜州賣拳的史忠,沈謙愛他兩人武藝超群,都放為守備 +,令他去把守長安北門,以防外面奸細。那王越雖然投 +了沈謙,衹因去會過了章宏,知道姐姐身替羅太太之死 +,遭沈賊所害,怀恨在心。因此,投營效用,要遇机會 +暗害沈賊。這是他心事,不表。 + +且言沈謙一日在書房閒坐,堂候官呈上南京的文書。沈 +謙展幵一看,原來是侄兒沈廷華的文書,上寫道:"奉 +命求賢,今在金山得了兩員虎將:一名王虎,一名康龍 +,具有萬夫不當之勇。小侄再三請他進京,他不肯來﹔ +必須叔父差官前來聘他,他方肯出仕,五月初五日乃是 +小侄生辰,鎮江府扮了龍舟欲与小侄慶壽,小侄意欲請 +廷芳賢弟前來侄署。看罷龍舟,等小侄生日過后,同兄 +弟聘請王虎、康龍同上長安,豈不是一舉兩得?小侄不 +敢自專,請叔父施行!"沈太師看了來文,滿心歡喜, +忙叫書童去請大爺前來。 + +沈廷芳來至書房坐下。沈謙說道:"為父的与羅家作對 +,謀取江山,也是為你。如今諸事俱備,衹少良將領兵 +,難得你哥哥訪得兩員勇將,現在金山,要人聘請。五 +月初五日又是你哥哥的生辰,請你去看龍舟。你可收拾 +聘禮、壽儀前去拜了生日,就去請了二將來京,早晚圖 +事,豈不為美!"沈廷芳聞言,好不喜歡道:"孩兒愿 +去。"沈謙大喜,令中書寫了聘書,備了禮物﹔又做了 +兩付金盔金甲、蟒袍玉帶、兩匹金鞍白馬。收拾動身﹔ +又擺了相府的執事,在門前伺候。沈廷芳辭別了父母, +點了十數名家丁、一個堂官先去等候﹔又約了錦上天, +一同上馬往江南而來。逢州過縣,自有文武官員接送。 +這也不在話下。 + +且言錦上天向沈廷芳說道:"門下久仰江南的人物秀麗 +,必有美色的女子。"沈廷芳說道:"我們做完正事, +令堂官同二將先行,我們在那里多玩些時便了。"錦上 +天道:"倘若遇著好的,就買他几個來家。"二人大喜 +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五十九回 + +柏玉霜誤入奸謀計錦上天暗識女裝男 + +話說那沈廷芳同錦上天,由長安起身,向南京進發。那 +日是五月初二的日子,到了南京的地界,早有前站牌飛 +馬到各衙門去通報。不一時,司道府縣總來接過了,然 +后是總督大人沈廷華排齊執事前來迎接。沈廷芳上了岸 +,一直來到總督公廳,沈廷華接入見禮。沈廷芳呈上大 +師的壽禮,沈廷華道:"又多謝叔父同賢弟厚禮,愚兄 +何以克當?"沈廷芳道:"些須不腆,何足言禮!"當 +下二人談了一會。沈廷芳入內,叔嫂見禮已畢,當晚就 +留在內堂家宴,錦上天同相府的來人,自有中軍官設筵 +在外堂款待。飲了一晚的酒,就在府中居宿,晚景已過 +。 + +次日起身,沈廷芳向沈廷華說道:"煩哥哥就同小弟前 +去聘請二將,先上長安﹔小弟好在此拜壽,還要多玩兩 +天。"沈廷華聽了,衹得將聘禮著人搬上江船,打著相 +府同總督旗號,弟兄二人一同起身,順鳳幵船,往鎮江 +金山而來。不一時,早到了金山,有鎮江府丹徒縣并那 +將軍米良前來迎接,上了岸,將禮物搬入金山寺,排成 +隊伍,早有鎮江府引路,直到那王虎、康龍二將寓所, +投帖聘請。原來二人俱是燕山人氏,到江東來投親,在 +金山遇見了沈廷華,沈廷華見他二人英雄出眾,就吩咐 +鎮江府請人公館候信,故鎮江府引著沈廷芳等到了公館 +,投了名帖,排進禮物,呈上聘禮。 + +二人出來迎接,接進前廳,行禮坐下。王虎、康龍說道 +:"多蒙太師爺不棄,又勞諸位大人在駕,我二人當受 +不起!"沈廷芳道:"非禮不恭,望二位將軍切勿見棄 +!"沈廷華說道:"二位將軍進京之后,家叔自然重任 +。"沈廷芳遂合鎮江府捧上禮物,打幵盔箱,取出那兩 +付盔甲,說道:"就請二位穿了。"二人見沈廷芳等盛 +意諄諄,心中大喜,遂令手下收了聘禮,穿起盔甲。沈 +廷芳見他二人俱是身長一丈,臂闊三停,威風凜凜,相 +貌堂堂,沈廷芳暗暗歡喜道:"看此二人,才是羅琨的 +對手!" + +當下王虎、康龍穿了盔甲,騎了那兩匹錦鞍白馬,一同 +起身來到鎮江府內。知府治酒餞行,沈廷芳吩咐堂官道 +:"你可小心伏侍二位將軍,先回去見太師,說我隨后 +就來。"當下酒過三巡,肴登几次,二將告辭起身。沈 +廷華、沈廷芳、米良、鎮江府、丹徒縣、合城的文武眾 +官一一相送,二將上船起身,奔長安去了。 + +卻說那沈廷華送了二將動身之后,即同沈廷芳別了眾人 +,赶回南京去過生日,到了總督府內,已是初四日的晚 +上。進了后堂,夫人治家宴暖壽,張燈結彩,幵台演戲 +,笙歌鼓樂,竟夜暄鬧。外間那些合的文武官員、鄉紳 +紛紛送禮,手中禮單,絡繹不絕。 + +忙到初五日五更時分,三聲大炮,大幵轅門,早有那轅 +門上的中軍官、站堂官、旗牌官、廳事吏等,備了百架 +果盒花紅,進去叩頭祝壽。然后是江宁府同合城的官員 +都穿了朝服前來祝壽,又有鎮江府同米良也來拜壽。沈 +廷華吩咐一概全收。那轅門下四轎八轎,紛紛來往﹔大 +堂口總是烏紗紅袍,履聲交錯。沈廷華令江宁府知客陪 +那一切文官,在東廳飲宴﹔那一切武官在西廳飲宴,令 +大廳相陪﹔那一切鄉紳,令上元縣在照廳相陪。正廳上 +乃是米良、沈廷芳、撫院、提督將軍、布政、按察各位 +大人飲宴。當晚飲至更深方散。次日各官都來謝酒告辭 +,各自回署,自有大廳堂官安排回帖,送各官動身,不 +表。 + +衹有鎮江府同米良,備了龍舟,請沈廷華同沈廷芳到金 +山寺去看龍舟。沈廷芳想道:"与眾官同行有多少拘束 +,不如同錦上天駕一小船私自去玩,倒還自由自便。" +主意已定,遂向沈廷華說道:"哥哥同米大人先行,小 +弟隨后就來。"沈廷華衹得同米良、鎮江府備了三號大 +船,排了執事,先到金山寺去了。 + +丹徒縣迎接過江,滿江面上備了燈舟,結彩懸紅,星蕭 +細樂,好不熱鬧。那十衹龍舟上,都是五色旗幡,錦衣 +繡襖,鑼鼓喧天,十分好看。金山寺前搭了彩樓花篷, +笙蕭齊奏,鼓樂喧天。怎見得奢華靡麗,有詩為証:何 +處奢華畫鼓喧?龍舟鬧處水云翻!衹緣邀結權好客,不 +是端陽吊屈原。話說那鎮江府的龍舟,天下馳名。一時 +滿城中百姓人等,你傳我,我傳你,都來游玩。滿江中 +巨艦朦沖、雙飛划子,不計其數。更兼那金山寺有三十 +六處山房、靜室、店面、樓台,那些婦女人等,不曾叫 +船的,都在迎江樓上幵窗觀看,還有寓在寺里的婦女人 +等,也在樓上推窗觀看。 + +其時,卻惊動了一個三貞九烈的小姐,你道是誰?原來 +是怕玉霜。衹因孫翠娥代嫁之后,趙胜、洪恩大鬧米府 +,火燒鎮江的那一夜,柏玉霜同秋紅二人,多虧洪惠送 +他們上船,原說是上長安去的﹔誰知柏玉霜小姐從沒有 +受過風浪,那一夜上了船,心中孤苦,再見那鎮江城中 +被眾英雄燒得通天徹地,又著了惊嚇,因此弄出一場病 +來,不能行走,就在金山寺內往下。足足病了三個多月 +,多虧秋紅早晚伏侍,方才痊可,尚未复原。那日正在 +寺中用飯,方丈的小和尚走到房門回來說道:"柏相公 +,今日是鎮江府備了十衹龍舟,請沈總督大人同米大人 +飲宴,熱鬧得很呢!公子可去看看?"那玉霜小姐滿肚 +愁煩,他那里還有心腸看甚么龍舟,便回道:"小師父 +,你自去看吧,我不耐煩去看。"那小和尚去了。 + +柏玉霜吃完了中飯,想起心事來,不覺神思困倦,就在 +床上睡了。秋紅在廚下收拾了一會,回樓上見小姐睡著 +,忙推醒他,叫了一聲:"小姐,身子還弱,不要停住 +了食,起來玩玩再睡,現今龍舟划到面前來了,何不在 +雪洞里看看!"柏玉霜聽了,衹得強打精神,在雪洞里 +來看。准知他除了頭巾去睡的,起來時就忘記了,光著 +頭來瞧,秋紅也不曾留意,也同小姐來看。 + +不提防沈廷芳同錦上天叫一個小船來到金山腳下,看了 +一會龍舟,便上岸去偷看人家的婦女,依著哥哥的勢兒 +橫沖直撞,四處亂跑。也是合當有事,走到雪亭底下, +猛然抬頭,看見柏玉霜小姐。沈廷芳將錦上天一拍道: +"你看這座樓上那個女子,同昔日祁家女子一樣!"錦 +上天一看,說道:"莫不就是他逃到這里?為何不戴珠 +翠,衹梳一個髻兒在頭上?大爺,我們不要管他閒事, +我們闖上樓去,不論青紅皂白搶了就走﹔倘有阻攔,就 +說我們相府里逃走的,拐帶了千金珠寶,誰敢前來多管 +!"沈廷芳道:"好。"二人進寺,欲上樓來搶人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文分解。 + +第六十回 + +龍標巧遇柏佳人烈女怒打沈公子 + +話說那沈廷芳同錦上天,帶了十數個家人住寺里正走, +卻遇見那個小和尚前來迎接,錦上天一把扯住小和尚道 +:"你們寺里樓上雪洞里看龍舟的那個女子是誰?"小 +和尚叫道:"老爺,你看錯了!那是我寺里的一位少年 +客官,井沒有甚么女子。"錦上天道:"分明是個女子 +的模樣,怎說是沒有?"小和尚答道:"那個客官生得 +年少俊俏,又沒有戴帽子,故此像個女子,老爺一時看 +鍺了。"沈廷芳叫道:"胡說!想是你寺里窩藏娼家婦 +女,故意這等說法么?"小和尚嚇得戰戰兢兢,雙膝跪 +下,說道:"老爺若是不信,請看來,便知分曉。" + +錦上天道:"我且問你,這客百姓甚名誰,那里人氏? +"小和尚道:"姓柏,是淮安人氏,名字卻忘記了。" +沈過芳想道:"淮安姓柏的,莫不是長安都察柏文連的 +本家么?"錦上天道:"大爺何不去會會他就明白了, +柏文連也是太師爺的。有何不可!"沈廷芳道:"說得 +是。"便叫小和尚引路,同錦上天竟到玉霜客房里來。 + +幸喜那小和尚走到樓門口叫道:"柏相公,有客到來。 +"玉霜大惊,暗想道:"此地有誰人認得我來?"忙忙 +起身更衣,戴了方巾。那沈廷芳同錦上天假托相熟,近 +前施禮,說道:"柏兄請了。"柏玉霜忙忙答禮,分賓 +主坐下。早有那方丈老和尚知道沈公子到了,忙忙令道 +人取了茶果盒,掌了一壺上色的名茶,上樓來見禮陪話 +,也在這廂坐下。 + +柏玉霜細看沈公子同錦上天二人,并不認得,心中疑惑 +,便向錦上天說道:"不知二位尊兄尊姓大名,如何認 +得小弟?不知在那里會過的,敢請指教!"錦上天說道 +:"在下姓錦,賤字上天。這一位姓沈,字廷芳,就是 +當今首相沈太師的公子,江南總督沈大人的令弟。"柏 +玉霜聽了,忙忙起身行禮道:"原來是沈公子,失敬, +失敬!"沈廷芳回道:"豈敢,豈敢。聞知柏兄是淮安 +人氏,不知長安都堂柏文連先生可是貴族?"柏玉霜見 +問著他的父親,吃了一惊,又不敢明言是他父親,衹得 +含糊答道:"那是家叔。"廷芳大喜道:"如此講來, +我們是世交了。令叔同家父相好,我今日又忝在柏兄教 +下,可喜,可喜!請問柏兄為何在此,倒不往令叔那里 +走走?" + +柏玉霜借此發話道:"小弟原要去投家叔,衹為路途遙 +遠,不知家叔今在何處。"沈廷芳道:"柏兄原來不知 +,令叔如今現任按察長安一品都堂之職,与家父不時相 +會,連小弟忝在教下,也會過令叔大人的。"柏玉霜心 +暗想道:"今日才訪知爹爹的消息,不若將机就計,同 +他一路進京投奔爹爹,也省得多少事。"便說道:"原 +來公子認得家叔,如此甚妙!小弟正要去投奔家叔,要 +上長安去,求公子指引指引。"沈廷芳道:"如不嫌棄 +,明日就同小弟一船同去,有何不可!"柏玉霜回道: +"怎好打攪公子?"沈廷芳道:"既是相好,這有何妨 +!"錦上天在旁撮合道:"我們大爺最肯相与人的,明 +日我來奉約便了。"柏玉霜道:"豈敢,豈敢。"金山 +寺的老和尚在旁說道:"既蒙沈公子的盛意,柏相公就 +一同前往甚好﹔況乎這條路上荒險,你二人也難走。" +柏玉霜道:"衹是攪扰不當。"當下三個人扰了和尚的 +茶,交談了一會。沈廷芳同錦上天告辭起身,說道:" +明日再來奉約便了。"柏玉霜同和尚送他二人出山門, +一拱而別。 + +柏玉霜回到房中,和尚收去了茶果盒。秋紅掩上了房門 +,向柏玉霜說道:"小姐,你好不存神!沈賊害了羅府 +滿門,是我們家的仇敵,小姐為何同他一路進京?倘被 +他識破机關。如何是好?況且男女同船,一路上有多少 +不便,不如還是你我二人打扮前往,倒還穩便。"柏玉 +霜道:"我豈不知此理,但此去路途里,盜賊頗多,十 +分難走。往日瓜州鎮上、儀征江口,若不是遇著洪惠与 +王袁,都是舊日相熟之人,久已死了。我如今就將机就 +計,且与他同行,衹要他引我進京,好歹見了我爹爹的 +面就好了。自古道:'怪人須在腹,相見又何妨!'就 +是一路行程,衹要自家謹慎,有何不好?"正是:明知 +不是伴,事急且相隨。秋紅道:"雖然如此講法,也須 +小心謹防。"柏玉霜道:"我們見机而行便了。"不言 +主仆二人在寺中計較。且言沈廷芳同錦上天出了金山寺 +,早見那鎮江府的兩個內使,走得雨汗長流。見了沈廷 +芳,雙膝跪下道:"家爺備了中膳,請少爺坐席,原來 +少爺在這里玩呢!列位大人立候少爺,請少爺快去。" +沈廷芳道:"知道了。"遂同錦上天上了小船,蕩到大 +船旁邊,早有水手搭跳板,撐扶手,扶了沈廷芳同錦上 +天進去。知府同米良慌忙起身出來,搶步迎接,沈廷芳 +進內坐下,同用中膳。 + +一會用過了,鎮江府分付左右船上奏起樂來。十衹龍船 +繞著官船,或前或后,或左或右,穿花划來,但見五色 +族旗亂繞,兩邊鑼鼓齊鳴,十分熱鬧。沈廷芳大喜,忙 +令家人備了几十衹鴨子,叫兩衹小船到中間去摜。那些 +划龍船的水手都是有名的,又見大人來看,都要討賞, +人人施勇,個個逞能,在那青波白浪之間來往不絕,十 +分好看,把那沈廷芳的眼都看花了。搶完了標,分付家 +人拿出五十兩銀子,賞了龍舟上的水手。到晚上,龍船 +上都點起燈來,真正是萬點紅心,照著一江碧水。又玩 +了一會,那知府請沈廷華、沈廷芳、米良等到衙飲宴, +都攏船上岸,打道登程,一路上燈球火把,都到鎮江府 +署中去了。正是:北堂夜夜人如月,南陌朝朝騎似云。 +話說沈廷芳、沈廷華、米良、錦上天等進了府中飲宴, +無非是珍肴美味,不必細表。飲完了宴,時已三更,知 +府就留錦上天、沈廷芳、沈廷華等在府中歇宿,不表。 + +且言錦上天陪沈廷芳在書房歇宿,錦上天道:"大爺, +你曉得金山寺的柏相公是個甚么人?"沈廷芳道:"不 +過是個書生。"錦上天道:"我看他好像個女子。"沈 +廷芳道:"又來了,那有女扮男裝之事?"錦上天道: +"大爺,他兩耳有眼,說話低柔,一定是個女子。"沈 +廷芳笑道:"若果如此,倒便宜我了。衹是要他同行才 +好下手。"錦上天道:"大爺莫要惊破了他。衹要他進 +了長安,誘進相府就好了,路上聲張不便。"沈廷芳道 +:"明早可去約會了他,待我辭過了家兄,同他一路而 +行才好。"錦上天道:"這件事在門下身上。"當下兩 +個奸徒商議定了。一宿已過。 + +次日清晨,沈廷芳即令錦上天到金山寺約會柏玉霜去了 +,他卻在府中用過早膳,向沈廷華作別起身。沈廷華道 +:"賢弟為何就要回去。"沈廷芳道:"惟恐爹爹懸望 +,故此就要走了。"知府說道:"定要留公子再玩一日 +才去。"沈廷芳道:"多謝,多謝。"隨即動身。忙得 +鎮江府同米良、沈廷華備了無數的金銀綢緞、禮物下程 +,挑了十數擔,差了江船,送沈廷芳起身。 + +那沈廷芳上了大船,來到金山寺前,吩咐道:"攏船上 +岸。"早有和尚接進客堂:衹見錦上天同柏玉霜迎下階 +來。見禮坐下,柏玉霜說道:"多蒙雅愛,怎敢相扰? +"沈廷芳道:"不過是便舟一往,這有何妨?不必過謙 +,就請收拾起身,船已到了。"錦上天又在旁催促說道 +:"柏兄,你我出門的人,不要拘禮,趲路要緊。"柏 +玉霜見他二人一片熱衷,認為好意,衹得同秋紅將行李 +收拾送上船去,稱了房錢与和尚,遂同沈廷芳一路動身 +上船來了。 + +沈廷芳治酒款待,吩咐幵船。到晚來,柏玉霜同秋紅一 +床歇宿,衹是和衣而睡﹔同沈廷芳的床頭相接,衹隔了 +一層艙板。那沈廷芳想著柏玉霜,不得到手。一日酒后 +,人都睡了,沈廷芳欲火如焚,按不住,扒起來,精赤 +條條的,竟往柏玉霜房里來,意欲強奸,悄悄的來推那 +艙板。正在動手,不想柏玉霜聽得板響,大叫一聲:" +有賊,有賊!"嚇得眾水手一齊點燈著火、擁進船來照 +看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 + + + + +Fen Zhuang Lou Chapters 61-70 (Cosmetical Building) +by Lou GuanZhong + + +The original Chinese: + +粉妝樓61~70回 + +羅貫中 + + +第六十一回 +御書樓廷芳橫尸都堂府小姐遭刑 + +話說沈廷芳正推艙房,卻惊醒了柏玉霜,大叫道:“有 +賊來了!”嚇得那些守夜的水手眾將,忙忙掌燈進艙來 +看。慌得沈廷芳忙忙起身往床上就爬,不想心慌爬錯了 +,爬到錦上天床上來。錦上天吃醉了,衹認做是賊,反 +手一掌,卻打在沈廷芳臉上。沈廷芳大叫一聲,鼻子里 +血出來了,說道:“好打!好打!”那些家人聽見公子 +說道“好打”,衹認做賊打了公子,慌忙擁進艙來,將 +燈一照,衹見公子滿面是血,錦上天扶坐床上。 + +眾人一時嚇著了急,那里看得分明,把錦上天認做是賊 +,不由分說,一同上前,扯過了沈廷芳,捺倒了錦上天 +,掄起拳頭,渾身亂打。衹打得錦上天豬哼鴨叫,亂喊 +道:“是我,是我!莫打,莫打!打死人了!”那些家 +丁聽了聲音,都吃了一惊,扯起來一看,衹見錦上天被 +打得頭青眼腫,嚇得眾家人面面相覷。再看沈公子時, +滿面是血,伏在床上不動。 + +眾家人見打錯了,忙忙點燈,滿船艙去照,衹見前后艙 +門俱是照舊未動。大家吃惊,說道:“賊往那里去了? +難道飛去了不成?”錦上天埋怨道:“你們這些沒用的 +東西,不會捉賊,衹會打!我真是抓住了,當賊打了我 +,我打賊一拳﹔倒被你們放掉了,還來亂打我。”艙里 +柏玉霜同秋紅也起來穿好了衣衫,點燈亂照,說道:“ +分明有人扭板,為何不見了?”眾人忙在一處,惟有沈 +廷芳明白,衹是不作聲,見那錦上天被眾人打得鼻腫嘴 +歪,抱著頭蹲著哼,沈廷芳看見又好笑又好气,忙令家 +人捧一盆熱水,前來洗去了鼻中血跡,穿好了衣衫,也 +不睡了,假意拿住了家人罵了一頓,說道:“快炔備早 +盪來吃,陪錦大爺的禮!”鬧了一會,早已天明,家人 +備了早膳。請三位公子吃過之后,船家隨即解纜幵船, +依舊動身趲路。 + +這柏玉霜自此之后,點燈看書,每夜并不睡了,衹有日 +間無事略睡一刻。弄得沈廷芳沒處下手,著了急,暗同 +錦上天商議,說道:“怎生弄上手才好!那日鬧賊的夜 +里原是我去扭他艙板響動,諒他必曉得了些,他如今夜 +夜不睡了,怎生是好。”錦上天笑道:“原來如此,累 +了我白挨一頓打。我原勸過大爺的,不要著緊,弄惊了 +他倒轉不好,從今以后,切不可動,但當做不知道﹔等 +他到了長安,穩定他進了府,就穩便了。”沈廷芳無法 +:衹得忍耐,喝令船家不許歇息,連日連夜的往長安赶 +路。恰好順風順水,行得甚快。 + +那日到了一個去處,地名叫做巧村,卻也是個鎮市,离 +長安還有一百多里。起先都是水路,到了此地,卻要起 +旱登程。那日沈廷芳的坐船,頂了巧村鎮的馬頭往了, +吩咐眾家人:“不可惊動地方官,惟恐又要耽誤工夫, +迎迎送送甚是不便。衹与我尋一個好坊子歇宿一宵,明 +日赶路,要緊。”家人領令,离船匕岸,尋了一個大大 +的宿店,搬上行李物件下了坊子﹔然后扶沈廷芳上岸, +自有店主人前來迎接進去。封了几兩銀子,賞了船家去 +了,沈廷芳等進了歇店,歇了一會,大色尚早,自同錦 +上天出去散步玩耍。 + +柏玉霜同秋紅揀了一個僻靜所在,舖了床帳,也到店門 +口閒步,才出了店門,衹見三條大漢背了行李,也到店 +里來住宿。柏玉霜聽得三個人之內有個人是淮安的聲音 +,忙忙回頭一看,衹見那人生得眉粗眼大,腰細身長, +穿一件綠綢箭襖,挂一口腰刀,面貌頗熟,卻是一時想 +不起名姓來。又見他同來的二人都是彪形大漢:一個白 +面微須,穿一件元色箭襖,也挂一口腰刀﹔一個是虎頭 +豹眼,白面無須,穿一件白絹箭襖,手提短棍,棍上挂 +著包袱,三個人進了店,放下行李,見那穿白的叫道: +“龍大哥,我們出去望望。”那穿綠的應道:“是了。 +”便走將出來,看見柏玉霜便住了腳,凝神來望。 + +柏玉霜越發疑心,猛然一想:“是了!是了!方才聽得 +那人喊他龍大哥,莫非是龍標到此么?”仔細一看,分 +毫不差,便叫道:“足下莫非是龍標兄么?”原來龍標 +同楊春、金輝,奉軍師的將令,到長安探信,后面還有 +孫彪帶領二十名嘍兵,也將到了,當下聽見柏玉霜叫他 +,他連忙答應道:“不知足下是誰,小弟一時忘記了。 +”柏玉霜見他果然是龍標,心中大喜,連忙扯住了龍標 +的衣袂,說道:“借一步說話。” + +二人來到后面,柏玉霜道:“龍恩兄,可認得奴柏玉霜 +了?”龍標大惊說道:“原來是小姐,如何在此?聞得 +你是洪恩的兄弟送你上船往長安去的,為甚今日還在這 +里?”柏玉霜見問,兩淚交流,遂將得病在金山寺的話 +說了一遍,又問道:“恩兄來此何事?”龍標見問,遂 +將羅琨被害,救上山寨,落后李定、秦環、程佩都上雞 +爪山的話,說了一遍:“衹因前日羅燦在儀征,路見不 +平,救了胡婪姑,打了趙家五虎,自投到官,多虧盧宣 +定計救了。羅燦、楊春、金輝并眾人的家眷都上了山寨 +,如今我們奉軍師的將令,令俺到長安探信,外面二人 +,那穿白的,便是金輝﹔那穿黑的,便是胡奎的表弟楊 +春。” + +柏玉霜道:“原來如此,倒多謝眾位恩公相救:既如此 +,就請二位英雄一會有何不可。”龍標道:“不呵。那 +沈廷芳十分奸詐,休使他看破机關,俺們如今衹推兩下 +不相認,到了長安再作道理。”柏玉霜道:“言之有理 +。”說罷,龍標起身上路了,那秋紅在旁聽見,暗暗歡 +喜。不一時,那沈廷芳同錦上天回來了,吩咐:“收拾 +晚膳吃了,早早安歇罷。” + +且言龍標睡在外面,金輝問道:“日間同你說話的那個 +后生是誰?”龍標道:“不要高聲。”悄悄的遂將柏玉 +霜的始未恨由,告訴了二人一遍,楊春說道:“原來是 +羅二嫂了,果然好一表人才!俺們何不接他上山,送与 +羅琨成其夫婦。”龍標道:“他要上長安投奔他爹爹的 +,他如何肯上山去。俺們明日衹是暗暗的隨他去討柏大 +人的消息便了。”三位英雄商議定了。一宿已過。 + +次日,五更起身,收拾停當。早見沈廷芳同錦上天起身 +,吩咐家人說道:“快快收拾行李,請柏相公用過早盪 +。”坐下車子,离了鎮市,進長安去了。龍標見柏玉霜 +去后,他也出了歇店,打起行李,暗暗同金輝、楊春等 +緊緊相隨。 + +赶到了黃昏時分,早已到了長安的北門,門上那日正是 +史忠、王越值日,盤查奸細。那二人聽見沈公子回來, +忙來迎接,見過了時,站立一旁,那史忠的眼快,一見 +了柏玉霜,忙忙向前叫道:“柏相公!俺史忠在此。” +柏玉霜大喜道:“原來是史教頭在此!后面是我的人, +我明日來候你。”說罷,進城去了。然后龍標等進城, +史忠問道:“你們是柏相公的人么。”龍標順口應道: +“正是。”史忠就不盤查,也放他進去了。 + +且言柏玉霜進了城,來与沈廷芳作別道:“多蒙公子盛 +情,理當到府奉謝才是。天色晚了,不敢造府,明日清 +晨到府奉謝罷。”沈廷芳道:“豈有此理。且到舍下歇 +歇再走。”那錦上天在旁接口道:“柏兄好生放樣,‘ +自古同行無疏伴’,既到此,那有過門不入之禮!”那 +柏玉霜衹得令秋紅同龍標暗暗在外等候,遂同沈廷芳進 +了相府,卻好沈大師往米府飲酒去了,沈廷芳引柏玉霜 +入御書樓上,暗令家人不許放走,便來到后堂,見他母 +親去了。 + +旦言柏玉霜上了御書樓,自有書童倒茶,吃過茶,那錦 +上天坐了一刻,就閃下樓去了。看看天黑了,衹見兩個 +丫鬟掌燈上樓,柏玉霜性急要走,兩個丫鬟扯住了說道 +:“公子就來了。”柏玉霜衹得坐下,看那樓上面圖書 +滿架,十分齊整,那香几上擺了一座大瓶,瓶中插了一 +枝玉如意,柏玉霜取出來看,衹見晶瑩奪目,果系藍田 +至寶。 + +正在看時,忽見沈廷芳笑嘻嘻的走上樓來,說道:“娘 +子!小生久知你是女扮男裝的一應美女,今日從了小生 +,倒是女貌郎才,天緣作合。”說罷,便來摟抱,柏玉 +霜見机關已破,大叫一聲,說道:“罷了,罷了!我代 +婆婆報仇便了!”拿起那玉如意照定沈廷芳面上打來﹔ +沈廷芳出其不意,回避不及,正中天靈,打得腦漿迸流 +,望后便倒,那柏玉霜也往樓下就跳。 + +不知小姐生死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六十二回 +穿山甲遇過天星祁巧云替柏小姐 + +話說柏玉霜拿玉如意將沈廷芳打死,自己知道不能免禍 +,不如墜樓而死,省得出乖露丑,遂來到樓口擁身跳下 +。誰知這錦上天曉得沈廷芳上樓前來調戲,惟恐柏玉霜 +一時不能從順,故閃在樓口,暗聽風聲。忽聽沈廷芳“ +哎”的一聲,滾下樓來,他著了急,赶來救時,正遇柏 +玉霜墜下樓來,他即搶步向前一把抱住,叫道:“你往 +那里走!”大叫眾人,快來拿人。那些家人正在上前伺 +候,聽得錦上天大叫拿人,慌得眾人不知原故,一一前 +來,看見公子睡在地下,眾人大惊,不由分說將柏玉霜 +擒注,一面報与夫人,一面來看公子。 + +衹見公子天靈打破,腦漿直流,渾身一摸,早已冰冷。 +那些男男女女,哭哭啼啼,亂在一處。沈夫人聞報,慌 +忙來到書房,見了公子已死,哭倒在地。眾人扶起,夫 +人叫眾人將公子尸首抬過一邊,便叫問柏玉霜道:“你 +是何人?進我相府,將我孩兒打死,是何原故?”柏玉 +霜雙目緊閉,衹不作聲。夫人見他這般光景,心中大怒 +,忙令家人去請大師,一面將沈廷芳尸首移于前廳停放 +,忙在一堆,鬧個不了。 + +按下家中之事。且言那沈謙因得了二將,心中甚喜,正 +在米府飲酒,商議大事。忽見家人前來報道:“大師爺 +,禍事到了!今有公子回來,帶了一個淮安姓柏的女扮 +男裝的客人,上了御書樓,不多一會,不知怎樣那人將 +玉如意把公子打死了,現在夫人審問原由,著小人們請 +太師爺速速回去。”沈謙聽得此言,這,一惊非同小可 +,頂梁門轟去七魄,泥丸宮飛去三魂,起身便跑,米順 +在旁聽得,也吃了一惊,連忙起身同沈謙一同而來,審 +問情由,不表。 + +且言這長安城中,不一時就哄動了了那些百姓,三三兩 +兩,人入傳說道:“好新文!沈公子帶了一個女扮男裝 +的腳色回來,不知何故,沈公子卻被那人打死了,少不 +得要發在地方官審問。我們前去看看是個甚么等人!” + +不表眾人議論。且言那秋紅同龍標、金輝、楊春四人, +在相府前等候柏玉霜出來。等了一會,不見出來,四人 +正在著急,忽見相府鬧將起來,都說道:“不好了!公 +子方才被那淮安姓柏的打死了,有人去請太師爺,也快 +回來了。”門口人忙個不住。秋紅聽得此言,魂飛魄散 +,忙忙同龍標等四人起身就走。走在一個僻靜巷內,秋 +紅哭道:“我那苦命的小姐,于千山萬水已到長安,衹 +說投奔老爺,就有安身之處。誰知赶到了此地,卻弄出 +這場禍來,叫我如何是好?又不知老爺的衙門在何處, +叫那個來救小姐?”龍標道:“不要哭,哭也無益。俺 +且尋一個下處放下行李,再作道理。”金輝道:“北門 +口我有個熟店。昔年在他處住過的,且到那里歇下來再 +講。”當下四人來到這個熟店,要了兩間草房,放下行 +李,叫店小二收拾夜飯吃了。秋紅點著燈火,三位英雄 +改了裝,竟奔沈府打探去了。這且不衣。 + +單言那沈謙同。吏部米順同到相府,進了后堂,衹見夫 +人伴著沈廷芳的尸首,在那里啼哭。沈謙見了心如刀絞 +,抱住了尸首大哭了一場,坐在廳前,忙令家人推過凶 +手,前來審問。眾家人將柏玉霜推到面前跪下,沈謙叫 +道:“你是何人?為何女扮男裝前來將我孩兒打死?你 +是何方的奸細?是何人的指使?從實招來!”那柏玉霜 +衹不作聲。太師大怒,叫令動刑。 + +柏玉霜想道:“若是說出實情,豈不帶累爹爹又受沈賊 +之害?不若改姓招成,免得零星受苦。”遂叫道:“眾 +人休得動刑,有言享上。”沈謙道:“快快招來!”伯 +玉霜道:“犯女姓胡,名叫玉霜,衹因父親出外貿易, +家中晚娘逼我出嫁,無奈,故爾男裝,出來尋我父親。 +不想被公子識破,誘進相府,哄上后樓,勒逼行好。奴 +家不從,一時失手將公子打死是實。”沈謙回頭問錦上 +天道:“這話是真的么。”錦上天回道:“他先說是姓 +柏,并不曾說姓胡。”米順在旁說道:“不論他姓柏姓 +胡,自古殺人者償命。可將他問成剮罪,送到都察院審 +問,然后處決。”大師依言,寫成罪案原由,令家人押 +入都堂去了。 + +原來都堂不是別人,就是他嫡嫡親親的父親,掌了都察 +院正印,柏文連便是,自從在云南升任,調取進京,彼 +時曾遣人至鎮江問小姐消息,后聞大鬧鎮江,小姐依還 +流落﹔柏公心焦,因進京時路過家中,要處死侯登,侯 +登卻躲了不見。柏公憤气,不帶家眷,衹同祁子富等進 +京,巧巧柏玉霜發信在此,當下家人領了柏玉霜,解到 +都堂衙門,卻好柏爺正坐晚堂審事。沈府家人呈上案卷 +,悅道:“大帥有命:煩大人審問明白,明日就要回話 +。”柏文連說道:“是甚么事,這等著急。”便將來文 +一看,見了。”淮安賊女胡玉霜,女扮男裝潛進相府, +打死公子﹔發該都院審明存案,斬訖報來。”柏爺大惊 +,口道:“煩你拜上太師:待本院審明,回報太師便了 +。”家人將柏玉霜交代明白,就回相府去了。柏爺吩咐 +帶胡玉霜后堂聽審。 + +眾役將胡玉霜引入后堂,柏爺在燈光下一看,吃了一惊 +,暗想道:“這分明我玉霜孩兒的模樣!”又不好動問 +,便向眾役道:“你等退出大堂伺候。此乃相府密事, +本院要細審情由。”眾人聽得吩咐,退出后堂去了。柏 +爺說道:“胡玉霜,你既是淮安人,你可抬起頭來認認 +本院。”柏玉霜先前是嚇昏了的,并不曾睜眼抬頭,今 +番聽得柏爺一聲呼喚,卻是他父親的聲音,如何不懂? +抬起頭來一看,果然是他爹爹,不覺淚下如雨,大叫道 +:“哎呀!爹爹!苦殺你孩兒了!”柏爺見果是他的嬌 +生,忙忙向跟前一把扶起小姐,可怜二目中潑梭梭的淚 +下如雨,抱頭痛哭,問道:“我的嬌兒!為何孤身到此 +,遇到奸徒,弄出這場禍來。”柏玉霜含淚便將“繼母 +同侯登勒逼,在墳堂自盡,遇著龍標相救。后來侯登找 +尋蹤跡不見,秋紅送信同投鎮江母舅,又遇米賊招災。 +衹得男裝奔長安而來,不覺被沈廷芳識破机關,誘進相 +府,欲行強逼,故孩兒將他打死”的話,說了一遍。 + +柏爺說道:“都是為父的貪戀為官,故累我孩兒受苦。 +”說罷,忙令家人到外廂吩咐掩問,自己扶小姐進了內 +堂。早惊動了張二娘、祁巧云并眾人丫鬟前來迎接,柏 +玉霜問是何人,柏爺一一說了底細。玉霜忙忙近前施禮 +,說道:“恩姐請上,受我一拜。”慌得那祁巧云忙忙 +答禮,口道:“奴家不知小姐駕臨,有失遠迎。”二人 +禮畢坐下。祁巧云便問道:“小姐為何男裝至此。”柏 +爺將前后情由說了一遍。巧云大惊道:“這還了得!” +柏玉霜道:“奴家有愿在先,衹是見了爹爹一面,訴明 +冤枉,拿了侯登,報仇雪恨,死亦瞑目。今日既見了爹 +爹,又遇著恩姐,曉得羅琨下落,正是奴家盡節之日。 +但是奴家死后,衹求恩姐早晚照應我爹爹,別無他囑。 +”這些話聽得眾人哭聲凄凄慘慘。 + +柏爺直:“我的孩兒休要哭,哭也無益。待為父的明日 +早朝,將你被他誘逼情由上他一本,倘若圣上准本便罷 +﹔不然為父的拼著這一條性命与你一處上罷,免得牽腸 +挂肚。”柏玉霜道:“爹爹不可,目今沈謙當權,滿朝 +部是他的奸党,況侯登出首羅琨,誰不知道道爹爹的女 +婿?當初若不是侯登假爹爹之名出首,衹怕爹爹的官職 +久已不保了。孩兒拼著一死,豈不干凈!”柏爺聽得越 +發悲傷。 + +那張二娘同祁巧云勸道:“老爺休哭,小姐此刻尚未用 +飯,可安排晚膳,請小姐用飯,再作商量。”柏玉霜道 +:“那里吃得下去!”一會兒祁子富來到后堂,看見小 +姐,行了禮道:“适才聞得小姐凶信,我心中十分著急 +,衹是無法可施,奈何!奈何!”不想那祁巧云問他父 +親商議:“我父,女兒上年不虧羅二公子,焉有今日? +就是后來發配云南,若不是柏爺收著,這性命也是難存 +保。今日他家如此,豈可不報?孩兒想來,不若舍了這 +條性命,替了小姐,這才算做知恩報德,節義兩全,萬 +望爹爹見允!”祁子富聽得此言,大哭道:“為父的卻 +有此意,衹是不可出口﹔既是你有此心,速速行事便了 +。” + +當下祁巧云雙膝跪下,說道:“恩父同小姐休要悲傷, +奴家昔日多蒙羅公子相救,后又多蒙老爺收留,未曾報 +答。今日難得小姐容貌与奴家仿佛,奴家情愿替小姐領 +罪,以報大恩。”玉霜道:“恩姐說那里話來,奴家自 +己命該如此,那有替死之理?這個斷斷使不得的!”巧 +云道:“奴家受過羅府同老爺大恩,無以報答,請小姐 +快快改裝要緊,休得推阻。”柏老爺說道:“斷無此理 +。”祁巧云回道:“若是恩爺同小姐不允,奴家就先尋 +了自盡。”說罷,望亭柱上就撞。慌得柏玉霜上前抱住 +,說道:“恩姐不要如此。”那祁子富在旁說道:“這 +是我父女出于本心,并非假意﹔若是老爺同小姐再三推 +辭,連老漢也要先尋死路。這是愚父女報恩無門,今見 +此危難不行,便非人類了。”柏爺見他父女真心實意, +便向柏玉霜哭道:“難得他父女如此賢德,就是這樣罷 +。”柏玉霜哭道:“豈有此理?父親說那兒話,這是女 +孩兒命該如此,豈可移禍于恩姐之理!”再三不肯。祁 +巧云發急,催促小姐改裝,不覺鬧了一夜,早已天明。 + +祁巧云越發著急,說道:“天已明了,若不依奴家,就 +出去喊叫了。”柏玉霜怕帶累父親,大放悲聲,衹得脫 +下衣衫与祁巧云穿了,雙膝跪下說道:“恩姐請上,受 +奴家一拜。”祁巧云道:“奴家也有一拜。”拜罷,父 +女四人并張二娘大哭一場。聽得外廂沈相府的原解家人 +,在宅門上大叫道:“審了一夜,不送出來收監,是何 +道理?我們要回話去呢!”柏爺聽得,衹得把祁巧云送 +出宅門,當著原解家人,帶去收監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六十三回 +劫法場龍標被捉走黑路秦環歸山 + +話說柏爺將祁巧云扶出,當著原差送入監中去了。原差 +不也介意,自回相府銷差。 + +且言柏玉霜見祁巧云去后,大哭一場,就拜認祁子富為 +義父。柏老爺朝罷回來,滿腹悲愁,又無法替祁巧云活 +罪,衹得延挨時刻,坐堂理事,先審別的民情。按下不 +表。 + +且言龍標、金輝、楊春三位英雄,到晚上暗隨沈府家人 +,到都察院衙門來探信,聽得沈府家人當堂交代之時說 +道:“太師爺有令,煩大人審明存案,明日就要剮的。 +”三人聽了,吃了一惊,說道:“不好了,俺們回去想 +法要緊!” + +三位英雄跑回飯店,就將沈府的言語告訴了秋紅,秋紅 +大惊,說道:“這卻如何是好?煩諸位想一良法,救我 +小姐一命。”金輝道:“不如等明日我三人去劫法場便 +了。”楊春道:“長安城中千軍萬馬,我三人干得甚事 +?”龍標道:“若是秦環、孫彪等在此就好了:不若等 +俺出城迎他們去,衹是城門查得緊,怎生出去?”秋紅 +道:“城門是史忠把守,認得我。我送你出去便了。” +說罷,二人起身忙忙就走,比及赶到北門,北門已掩。 + +二人正在設法,忽見兩個守門軍士,上前一把抓住道: +“你們是甚么人?在此何于?”秋紅道:“你是那個衙 +門里的?”門軍道:“我史副爺府里的。”秋紅道:“ +我正要去見你老爺,你快快引我去。”門軍遂引去見了 +史忠,史忠道:“原來是秋紅兄到了,請坐。柏公子住 +在那里?我正要去候他。”秋紅道:“煩史爺幵放城門 +,讓我伙計出去了時,請史爺見我公子。”史忠聽了, +忙叫門軍幵了城門,急讓龍標出去,不表。 + +這里史忠令人守好城門,隨即起身步行,要同秋紅去見 +柏玉霜。秋紅見史忠執意要見,當著眾人又不好說出真 +情,衹得同史忠來到下處。進了下房,衹見一盞孤燈, +楊春、金輝在那里納愁,史忠道:“柏恩兄今在那里廣 +這一句早惊醒了金、楊二人,跳起身來忙問道:“誰入 +叫喚。”秋紅道:“是史副爺來了。”二人明白,便不 +做聲﹔史忠問道:“這二位是何人?公子卻在那里?” +秋紅見問,說道:“這二位是前來救我家主人的。”史 +忠大惊道:“為何?”秋紅遂將前后的情由說了一遍, +又道:“明日若劫法場,求史爺相助相助。”史忠道: +“那柏都堂乃是小姐的父親,難道不想法救他?”楊春 +道:“如今事在緊急,柏爺要救也來不及了,而且沈府 +作對,不得過門,還是俺們准備現成要緊。”史忠道: +“且看明日的風聲如何,俺們如此如此便了。”當下眾 +人商議已定,史忠別了三人,自回營里料理去了。 + +且說龍標出城,放幵大步,一气赶了二十里。那時二十 +三四的日子,又無月色,黑霧滿天,十分難行。走到個 +三叉路口,又不知出那條路,立住了腳,定定身說道: +“莫管它,衹朝寬路走便了。”走沒一里多路,那條路 +漸漸的窄了,兩邊都是野外荒郊,腳下多是七彎八扭的 +小路。又走了一會,竟迷住了,心中想道:“不好了, +路走錯了。”回頭走時,又尋不出去路,正在著急,猛 +見黑影子一現又不見了。自己想道:“敢是小姐當絕, +鬼來迷路不成?”望高處就爬,爬了兩步,忽聽有人叫 +道:“龍標!,龍標想道:“好奇怪,是誰喊我。”再 +聽又象熟人,便應道:“誰人叫我?”忽見黑影子里跳 +出個人來,一把揪往說道:“原來當真是你!你几時到 +的?”龍標一想,不是別人,卻是過天星孫彪。 + +原來這條路是水云庵的出路。孫彪同秦環到了長安,即 +到水云庵見了羅老太太,歇下人馬,晚上令孫彪出來探 +信。那孫彪是有夜眼的,故認得龍標,因此呼喚,二人 +會在一處。龍標說道:“你為何在此?”孫彪遂將秦環 +在水云庵見羅老太太的話,說了一遍,龍標道:“既如 +此,快引我去,有緊要的話說:“孫彪聞言,引龍標轉 +彎抹角,進了水云庵,見了太太后,与秦環并徐國良、 +尉遲主見禮坐下。秦環問道:“你黑夜到此,必有原故 +。”龍標將柏玉霜之事說了一遍,太太惊慌,大哭不已 +。秦環道:“這還了得!俺們若去劫獄,一者人少,二 +者城門上查得緊急,怎生出進。”龍標道:“不妨。守 +城的守備史忠是羅二嫂的熟入,倒有照應。衹是俺們裝 +扮起來,遮掩眾人耳目才好。”孫彪道:“俺們同秦哥 +裝作馬販子同你進城。徐、尉二兄在城外接應便了。” +眾人大喜道:“好!” + +挨至次日清晨,龍標同秦環、孫彪三人,牽了七匹馬, +備了鞍轡,帶了兵器,同了十數個嘍兵來到城下,自有 +史忠照應進城,約會主、楊二人去了。 + +且言沈大師哭了一夜,次日不曾上朝,悶悶昏昏的睡到 +日午起來,間家人道:“柏都堂可曾剮了凶犯,前來回 +話呢?”家人稟道:“未來回話。”沈謙忙令家人去催 +。那家人去了一會,前來稟道:“柏老爺拜上太師爺, +等審了這案事就動乒了。”沈大師大怒道:“再等他審 +定了事早已天黑了。”忙取令箭一技,喝令家人:“快 +請康將軍去監斬。”家人領命,同康龍到都堂衙門去了 +。 + +那康龍是新到任的將軍,要在京施勇,隨即披挂上馬, +同沈府家人來到察院衙門大喝道:“奉太師鉤旨,速將 +剮犯胡玉霜正法!大師立等問話呷。”柏文連聞言吃了 +一惊,忙令眾役帶過審的那些人犯,隨即迎出堂來高叫 +道:“康將軍,請小坐一刻,待本院齊人使了。”康龍 +見柏大人親自來說,忙忙下馬見禮,在大堂口東邊坐下 +。 + +柏老爺是滿肚愁腸,想道:“好一個義气女子!無法救 +他!”衹得穿了吉服,傳了三班人役、大小執事的官員 +,標了剮犯的牌,到監中祭過獄神,綁起了祁巧云,插 +起招子,上寫道:“奉旨監斬剮犯一名胡玉霜示眾。” +挽出牢來,簇擁而行。那康龍點了兵,先在法場伺候, +然后是柏老爺騎了馬,擺了全班執事,賞了劊子手的花 +紅,一行人都到北問外法場上來了。到了法場,己是黃 +昏時分,柏爺坐上公案,左右徘班已畢,衹得忍淚含悲 +,吩咐升炮幵刀。當案的孔目手執一面紅旗,一馬跑到 +法場喝一聲:“幵刀!”喝聲未了,早聽得一聲吶喊, +五匹馬沖人重圍。當先一人掣出雙金↓,將劊子手打倒 +在地,一把提起犯人,回馬就跑,眾軍攔擋下注,四散 +奔逃,康龍大惊,慌忙提刀上馬,前來追赶,忽見斜刺 +里跳出一將,手執鋼叉,大喝一聲,擋住了康龍↓殺, +讓那使雙↓的英雄搶了犯人,帶了眾兵,一馬沖出北門 +去了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六十四回 +柏公削職轉淮安 侯登怀金投米賊 + +話說那使叉的英雄卻是龍標,擋住康龍好讓秦環等逃走 +,他抖摟精神,与康龍大戰四十余合。龍標回馬就走, +不想康龍大刀砍中馬腿,顛下馬來,早被眾軍上前拿住 +了。康龍帶了几十名的親丁,赶到北門,天已大黑了, +吩咐點起火把來,叫問守門的守備:“史忠、王越何在 +?”眾軍回道:“他二人單身獨馬赶賊去了。”康龍大 +怒道:“為何不阻住了城門,倒讓賊出去?這還得了! +”隨即催馬掄刀,赶出城門。這一番↓殺,衹嚇得滿城 +中人人害怕,個個心惊,又不知有多少賊兵,連天子都 +惊慌,問大監:“外面是何喧嚷?”太監出來查問,回 +說:“是沈太師同文武百官大隊人馬,追出北門,赶賊 +去了。” + +不言太監回旨,且言康龍赶了五六里,不見王越、史忠 +,四下里一看,又聽了一會,并不見聲影,衹得領兵而 +回。 + +且言秦環搶了那祁巧云,同金輝、楊春、孫彪殺出北門 +,多虧史忠、王越二人假戰了一陣,放秦環等出城。他 +二人名為追赶,其實同眾英雄入了伙,也到水云庵接了 +羅太太上了車子。馬不停蹄,人不歇气,走了一夜,早 +离了水云庵十里多路,方才歇下軍馬,查點人數:別人 +都在,衹不見了龍標。獨戰康龍不見回來,想是死了, +眾人一齊大哭,王越說道:“你們不要哭,俺出城之時 +,聽得眾軍說道:‘康將軍擒住一人了。’想是被康龍 +擒去了,未必受傷。”眾人也沒法,衹得吃些干糧,喂 +了馬匹。 + +那秋紅前來看柏玉霜,卻不是小姐。秋紅吃了一惊,著 +急了,大哭道:“完了,完了!我們舍死忘生,空費了 +气力,沒有救了小姐,卻錯搶了別人來了!”羅太太并 +眾英雄齊來一看,眾人都不曾會過,難分真假。衹有秋 +紅同史忠認得,詳細問道:“你是何人,卻充小姐,在 +法場代死?如今小姐在那里去了?”那祁巧云方才睜眼 +說道:“奴家是替柏小姐死的,又誰知黃天怜念,得蒙 +眾英雄相救。奴家非是別人,姓祁,小字巧云,衹因昔 +日蒙羅公子救命之恩,后來又蒙柏爺收養之德,昨見小 +姐遭此大凶,柏爺無法相救,因此奴家替死以報舊德。 +不想又蒙眾位相救,奴家就這里叩謝了。”眾英雄聽了 +大喜道:“如此義烈裙釵,世間少有!”秦環道:“莫 +不是昔日上雞爪山送信救羅琨表弟的那祁子富么?”祁 +巧云道:“正是家父,如今現在柏爺任上哩。”秦環說 +道:既如此,俺們快些回山要緊。” + +當下祁巧云改了裝,問羅太太、秋紅一同上車。眾英雄 +一同上馬,連夜赶上山來。早有羅氏弟兄同眾頭目迎下 +山來。羅太太悲喜交集,來到后堂,自有裴夫人、程玉 +梅、胡太太、孌姑娘、龍太太、孫翠娥、金安人等款待 +,羅太太、祁巧云、秋紅在后堂接風。又新添了徐國良 +、尉遲寶、史忠、王越四條好漢,好生歡喜,衹有龍標 +未回,眾人有些煩惱。當晚大吹大擂,擺宴慶賀,商議 +起兵之計。 + +按下山寨不表。且言那晚康龍赶了半夜,毫無蹤跡,急 +回頭,卻遇沈謙協同六部官員帶領大隊人馬殺來。康龍 +見了太師,細說追赶了三十余里,并無蹤跡。沈謙大惊 +道:“他劫法場共有多少賊兵。”康龍道:“衹有五六 +員賊將,被末將擒得一名,那几個沖出城去了。”沈謙 +問道:“守備為何不阻了去路?”康龍道:“末將赶到 +城口問:‘王越、史忠何在?’有小軍報道:‘他二人 +赶賊去了。’末將隨即出去,追赶了一程,連二將都不 +見回來,不知何故。”沈謙大惊,傳令:“且回城中, +使探子報來再作道理。”一聲令下,大小三軍回城去了 +。 + +沈太師回到相府,令大小三軍扎下行營,在轅問伺候。 +大師升堂,文武參見已畢,沈謙說道:“我想胡玉霜乃 +一女子,在京城中處斬,尚且劫了法場,必非小可之輩 +。”米順道:“他既敢打死了公子,必然有些本領。据 +卑職看來,他不是淮安民家之女,定是那些國公勛臣之 +女,到京來探聽消息的。”錦上天在旁說道:“還有一 +件,他先前在途中說姓柏﹔問他來歷,說是柏文連系他 +的叔子。昔日聽得柏玉霜与羅琨結了親,后來羅琨私逃 +淮安,又是柏府出首,我想此女一定与柏文連有些瓜葛 +。大師可問柏文連便知分曉。”沈太師聽了,大怒道: +“原來有這些委曲!”叫令家將:“快傳柏文連問話! +”家將領命來至柏府。 + +旦言柏文連處斬祁巧云,正沒法相救,后來見劫了法場 +,心中大喜。假意追了一回,回到府中,告訴了小姐同 +祁子富。正在喜歡,忽見中軍官進來報道:“沈太師傳 +大人到府,請大人快些前去。”柏爺吃了一惊,忙忙吩 +咐祁子富同小姐:“快些收拾!倘有疏虞,走路要緊。 +” + +柏爺來到相府參見畢,又与眾官見了禮。沈太師道:“ +柏先生,監斬人犯尚且被劫,若是交兵打仗,怎么處哩 +!”柏文連道:“此乃一時不曾防備,非卑職之過。” +大師大怒道:“此女淮安人氏,与你同鄉,一定是你的 +親戚,故爾臨刑放了。”柏文連道:“怎見得是我的親 +戚?”沈謙令錦上天對証。那錦上天說道:“前在途中 +問他的來歷,他說是姓柏,又說大人是他的族叔,來投 +大人的。”柏文連大怒道:“豈有此理!既說姓柏,為 +何昨日的來文又說姓胡?這等無憑無据的占同,移害那 +個?”一席話問得錦上天無言可答,太師說道:“老夫 +也不管他姓柏姓胡,衹是你審一夜,又是你的同鄉,你 +必知他的來歷,是甚么人劫去的。”柏文連道:“太師 +之言差矣!我若知是何人劫的,我也不將他處斬了。” +米順在旁說道:“可將拿住的那人提來對審。”太師即 +令康龍將龍標押到階下。 + +沈謙喝道:“你是何方的強盜?姓甚名誰?柏都堂是你 +何人?”快快招來,饒你性命。”龍標大怒道:“老爺 +行不更名,坐不更姓!姓龍名標,雞爪山裴大王帳下一 +員大將,特奉將令來殺你這班奸賊,替朝廷除害的。什 +么柏都堂黑都堂的,瞎問!”罵得沈謙滿面通紅,勃然 +大怒,罵道:“這大膽的強盜,原來是反叛一党!叫令 +左右:“推出斬首示眾!”米順道:“不可,且問他党 +羽是誰,犯女是誰,到京何事。快快招來!”龍標大喝 +道:“俺到京來投奔人的!”大師道:“那犯女是誰的 +指使?從實招來!”龍標道:“他的是天上仙女下凡的 +。”沈謙大怒。見問不出口供,正要動刑,忽見探子前 +來報道:“啟上大師:劫法場的乃是雞爪山的人馬。王 +越、史忠都是他一党,反上山東去了。”沈謙大惊,复 +問龍標說道:“你可直說,他到京投奔誰的!”龍標道 +:“要殺便殺,少要羅唆!”沈謙又指著柏文連問道: +“你可認得他。”龍標道:“俺衹認得你這個殺剮的奸 +賊!卻不認得他是誰。” + +太師見問不出口供,叫令帶去收監﹔又叫令左右:“剝 +掉柏文連的冠帶。”柏爺大怒道:“我這官兒乃是朝廷 +封的,誰敢動手。”沈謙大叫道:“朝廷也是老夫,老 +夫就是朝廷。”叫令:“快剝去!”左右不由分說,將 +柏爺冠帶剝去,赶出相府去了。沈謙即令刑部尚書代管 +都察院的印務。各官散去,沈太師吩咐康龍:“恐柏文 +連明早入朝面圣,你可守住午門,不許他入朝便了。” +沈謙吩咐已畢,回后堂去了,不表。 + +且言柏爺气沖牛斗,回到府中說道:“反了!反了!” +小姐忙問何事。柏爺說道:“可恨沈賊無禮,不由天子 +,竟把為父冠帶剝去,赶出府來,成何体面!我明早拼 +著一命,与他面圣。”小姐說道:“爹爹不可与他爭論 +。依孩兒愚見,不如早早還鄉便了。”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六十五回 +柏文連欣逢眾爵主 李逢春暗救各公爺 + +話說柏玉霜小姐聽得柏爺要与沈賊面圣,忙說道:“不 +可,目下沈賊專權,就是朝廷的旨意,也要沈賊依允才 +行。爹爹縱然啟奏,也是枉然﹔倘若惱了好賊,反送了 +性命。若依孩兒的愚見,收拾回家,免得在是非場上淘 +气。”柏爺嘆了口气道:“衹是這場屈气如何咽得下去 +?”小姐道:“目今的時世,是忍耐為尚。”柏爺無奈 +,衹得吩咐:“一齊收拾,明日動身。”那些家人婦女 +聞言,收拾了一夜。 + +次日五鼓,柏爺起身,將一切錢糧、號簿、浩封挂在大 +堂梁上,擺了香案,望北謝了圣恩,悄悄的出了衙門。 +將行李裝上車子,令家人同小姐先行,自己押后,往淮 +安進發。一路上并不惊動一個地方官府,衹是看山玩水 +,慢慢而行。那京城中百姓過了一日,知道這個消息, +人人嘆息,衹有沈太師的一班奸賊,卻人人得意,次日 +沈謙入朝見了天子,將削去柏文連的官職奏了一遍,夭 +子默然不悅,口中雖不明言,心中甚是不樂,暗道:“ +這予奪權柄都被他自專,不由朕主,將來怎生是好?” +這且按下不表。 + +單言柏文連出了長安,行了半個多月,那日到了山東兗 +州府的地界,家人稟道:“离此不遠,就是雞爪山的地 +界,山上十分利害,請老爺小路走罷。”柏爺道:“不 +妨。我正要去看看山寨,你等放心前去。”眾家人衹得 +向大路進發,行了數里,遠遠看那雞爪山的形勢,但几 +青峰拔地,翠蟑沖天,四面八方,約有五六十個山頭簇 +擁在一處,一帶澗河圍繞,千條瀑布懸空,十分雄壯。 + +柏爺暗暗點頭道:“果然好一個去處!怪不得米良、王 +順敗乓于此。”近前再看時,衹見山里面殺气沖天,風 +云變色,松林內飄出兩桿杏黃旗,上有斗大的金字,寫 +的是:“為國除害,替天行道”。柏爺連連嗟嘆。猛聽 +得半空中一聲炮響,山頂上五色旗招展,咯哨一聲,四 +面八方都是人馬沖下山來,將柏爺的一行人馬圍在當中 +。早有一員老將,白馬紅袍,沖到柏爺馬前,將手一拱 +道:“老妹丈好認得我了。”柏爺見山上兵來,吃了一 +惊,正要迎敵,忽見有人稱他“妹丈”,抬頭一看,卻 +是李全,因嘍兵探得柏爺過此,軍師謝元特請他來迎接 +。當下柏爺見了李全大惊道:“老舅兄來此何干,莫非 +是要買路錢么?”李爺道:“特來請妹丈上山,少敘片 +時。”柏爺道:“原來如此。”衹得同李爺并馬而行。 + +行到半山路口,旗幡招展,一派鼓樂之聲。有裴天雄帶 +領著眾英雄、各家的公子,個個都是錦衣繡襖,白馬朱 +纓,大幵寨門,迎下山來。眾英雄見柏爺駕到,一齊下 +馬,邀請柏爺進入寨門。隨后祁巧云、秋紅井眾家小姐 +等,令哆兵打了兩乘大轎,前來迎接小姐与張二娘進寨 +。來到后堂,先見了李太太、裴夫人,后來拜了羅太太 +、程玉梅,祁巧云、孫翠娥、胡孌姑等。眾人一一見過 +禮,裴夫人吩咐家人設宴款待。正是:一群仙女歸巫峽 +,滿殿嫦娥赴月台。 + +按下后寨之言。且說柏文連、祁子富到了聚義廳,先同 +李全、盧宣、金員外行了禮,然后与裴天雄并各位英雄 +見禮已畢,才是羅燦、羅琨、李定、秦環四位公子前來 +拜見。柏爺偷眼看那一眾英雄,人人勇健,個個剛強, +暗暗稱奇。正是:一群虎豹存山岭,十萬貔貅聚綠林。 + +裴天雄吩咐擺宴,序次而坐。飲酒之時,柏爺向李爺稱 +謝道:“多蒙老舅兄收留小女,反帶累尊府受惊。”李 +爺道:“皆因小兒被米賊所害,若不是趙胜、洪惠相救 +,裴大王相留,早已做刀頭之鬼了。”裴天雄說道:“ +皆眾英雄之力。”羅燦性躁,說道:“舍弟多蒙令侄侯 +登照應狠了!”這一句話衹說得柏爺滿面通紅,說道: +“都是那侯氏不賢,險些傷了老夫的女兒性命,我今番 +回去,定拿侯登正法,豈可輕放!” + +當下,柏爺酒席終了就要起身告退,裴天雄等一齊向前 +留住道:“既來之,則安之,不棄荒山,就請大人在此 +駐馬:明日同去整治朝綱,除奸臣,去佞党,伸冤報仇 +,向邊關救回羅爺還朝,有何不可。”柏爺聞言,忙忙 +回道:“老大年邁,不能有為了,這些事衹好眾位英雄 +勇往向前去罷。”裴天雄道:“既是大人不肯出去交鋒 +,請坐鎮山寨,待小侄等出征便了。”柏爺執意要行。 +謝元道:“既如此,衹留大人小住一兩日便了。”柏爺 +道:“這可以從命。” + +按下柏爺被眾人留住在山寨。且言那京城中被人劫了法 +場,又壞了一位都堂巡撫,天下都有報章,人人傳說。 +那日傳到淮安府,侯登知道消息,吃了一惊,說道:“ +不可了!柏都堂是我的姑爺,他既壞了,不日一定回來 +,這番絕不饒了我。自古道:‘打入先下手。’倒要防 +備要緊。”猛然想道:“三十六著,走為上著。衹是本 +家又窮,往那里去安身才好?”想了一會道:“有了, +有了,昔日米將軍在淮安府飲酒,我同他有半面之識, +不如多帶些金銀前去投奔他,求他在沈府中大小討個前 +程,就不怕他了。”主意已定,到晚上偷幵庫房,盜了 +三千兩金子,打在箱內。 + +次日推說下鄉收租,叫家人挑了行李,雇了船衹,連夜 +到了鎮江。尋了門路,先會了米中砂,然后見了米良, +呈上一千兩金子。米良大喜,收了金子,隨即修書一封 +。令侄兒米中砂同他一路進京,說道:“你二人會見太 +師,細說賊兵虛實,呈上捐官的銀子,自然大小有個官 +做。”二人大喜,一齊動身進京。 + +不分日夜、赶到長安,尋了門路,羌見了錦上天,錦上 +天替他二人呈上了來書,見了太師,太師就問侯登道: +“你既是柏文連的內侄,你可將他的情由說与老夫知道 +:“侯登見問,就將柏文連同羅琨結親,暗与雞爪山來 +往的情由,細細說了一遍。沈謙吃了一惊,說道:“原 +來他同眾國公都是舊相好的!若不先殺了眾國公,內變 +起來,怎生是好?”想了一想,命侯登等且退,另日除 +官。隨即取令箭一技,吩咐家人,快令王虎、康龍二將 +速速同刑部大人,點齊五百名刀斧手,即下天牢,將各 +家的公爺、老幼、良戚并大盜龍標,一同解赴市曹斬首 +。 + +家人得令,出了相府,傳了二將,披挂齊整,點了五百 +名刀斧手,會同刑部吳法,將秦雙、程鳳、龍標、尉遲 +公爺、徐公爺、段公爺等各家的人口一齊綁了,押到市 +曹跪下,可怜哭聲震地,怨聲沖天,六部官員齊到法場 +監斬。人人嘆息。衹見黑旗一展,叫令幵刀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六十六回 +邊頭關番兵入寇 望海樓唐將遭擒 + +話說沈太師聽了侯登之言,就將各家公爺一齊綁出市曹 +,并不請當今的圣旨,就要斬首,急急幵刀。卻好惊動 +了衛國公李逢春,聽得此信大惊,心生一計,忙忙赶到 +法場,大喝道:“刀下留人!”一馬闖到沈謙的公案, +叫幵左右,向枕謙低低說道:“太師,若斬了眾人,大 +事休矣。”沈謙問道:“是何原故。”李爺道:“太師 +爺要圖天下,要買住人心!一者不可多殺,使聞者害怕 +﹔二者雞爪山的賊人,有一半是眾家的公子,若知他父 +親已亡,必然前來報仇,反為不美。以卑職愚見,等大 +師登位之后,先剿滅了雞爪山的禍根,那時再斬他們也 +不遲。況且他們坐在天牢,如籠中之鳥、網中之魚,也 +飛不到那里去。”沈謙被李爺這些話,說得心中大喜, +道:“多蒙老兄指教,險些兒誤了大事。”忙命刑部吳 +法仍將眾人收禁,回相府去了。 + +不表沈賊回府,且言李逢春一句話救了數百人性命,心 +中也自歡喜。后人有詩贊道:絕妙机權迅若風,仙寸不 +与眾人同。一言得活群臣命,不愧中原衛國公。 + +話說沈大師到了相府,進了書房,就有家人呈上一本邊 +報。太師一看,原來邊頭關宗信告急的文書說:“邊頭 +關自從羅增陷在流沙,番兵十分利害,求太師添兵守關 +,要緊。”沈賊大惊,即令刑部吳法:“領兵三千,前 +去守關!”又令米中砂:解糧接應,老夫親領大兵隨后 +就到。” + +那吳法同米中砂得令,隨即收拾,點了三千人馬,不分 +晝夜赶到邊頭關,与有宗信同四名校尉,接入中軍帳坐 +下,當晚設宴款待,吳法問道:“番兵共有多少人馬, +几名戰將。”宗信說道:“番兵共有十萬,戰將千員, +十分利害。那領兵元帥父子九人,名喚九虎。”吳法大 +惊道:“那九人姓甚名誰?可曾与他戰過几陣?子信道 +:“那老將姓沙名龍,所中八個兒子名喚沙云、沙雷、 +沙雹、沙露、沙電雯、沙霖、沙震,都有萬夫不當之勇 +,更有一位女將喚做木花姑,一位太子喚做耶律福,用 +兵如神。”關法聽了說道:“彼眾我寡,怎生迎敵?” + +按下吳法在關內憂愁,且言那番邦元帥沙龍,次日傳命 +,令八個孩兒領了大兵,搖旗吶喊,一直殺到關下討戰 +。早有藍旗小校飛馬進關報道:“啟老爺,召將前來討 +戰,請令施行。”吳法大惊,卻好米中砂催糧已到,一 +一齊披挂齊整,帶領眾將到敵樓上來看。那樓名為望海 +樓,乃北關第一個要緊去處﹔那城高河闊,急切難攻, +所以宗信能守這半年。當下吳法同眾人上樓一看,衹見 +那十萬番兵,區面八方圍住了關口,人人勇健,個個剛 +強。怎見得,有詩為証:十萬貔貅隊,三千虎豹兵。休 +言身對敵,一見也心惊。 + +話說吳法正在觀看番兵,猛聽一聲別別響處,衹見番營 +里兩桿皂旗展幵閃出一員老將!頭戴紫金盔,雙飄雉尾 +﹔身穿龍鱗銷,滿插雕翎﹔紫面銀須,濃眉大眼﹔手執 +大刀,坐下馬威風凜凜,殺气騰騰。左右擺列著四十名 +戰將,都是反穿毛襖,雉尾高飄,鐵甲鋼刀,金鞍白馬 +,如燕羽一般排幵,前來討戰。吳法好生駭怕。那番將 +縱馬提刀大叫:“關上的,准敢下來送死!”吳法正要 +親自出戰,多見米中砂提刀上馬,說道:“末將前去迎 +敵。”吳法大喜,忙令宗信下關,回去迎敵,說道:“ +小心要緊。” + +當下二人披挂齊整,領兵成炮,幵關殺出城去,兩下里 +壓庄陣腳。米中砂守拍馬舞刀,便叫道:“來將通名! +”衹見那番將將刀一拍說道:“俺乃六國三川征南大無 +帥沙龍是也!快通名來領死!”米中砂道:“俺乃大唐 +吏部尚書米大人的么子、加封蕩寇先鋒米中砂是也!” +沙龍聞言,舉刀就砍,米中砂對面交還,二人戰了二三 +個回合,米中砂抵敵不往,正要敗走,宗信見了,拍馬 +掄刀,更來助戰。沙龍戰了二人,毫無懼怯。衹戰了四 +五個回合,沙龍大叫一聲,一刀砍中宗信的左臂,滾鞍 +下馬,被小番兒擒去了,米中砂大惊,虛砍一刀,回馬 +就走,沙龍大叫道:“好唐賊,往那里走!”縱馬赶來 +,那大小番將,一齊追殺,勢不可當。吳法嚇得面如土 +色,米中砂在下,又不好放炮。米中砂才到城門邊,那 +沙龍馬快,早已跳過吊橋,領了眾將齊到城下,就連城 +門也閉不及了。 + +米中砂才進了城,那沙龍父子九人早已沖進來了,吳法 +大惊,慌忙下了樓,上馬就走,那沙龍父子九人,領了 +大隊人馬赶來,正与米中砂交馬,衹一合,被沙云一鉤 +連槍擒過馬去了,沙龍便來追赶吳法,吳法舍命殺條血 +路,敗回二關去了,這一陣被沙龍奪了關,吳法這里, +三千人馬傷了一半,敗回二關,急急寫下告急文書,星 +夜到長安去了。 + +那番將沙龍得了頭關,就將十萬番兵引入城來,打幵府 +庫倉廒,賞了三軍。安民已畢,歇馬三日,放炮起兵, +又到二關討戰,吳法同二關的總兵,吩咐大小將官緊守 +城池,不許亂動,堅守個出。沙龍每日領兵到關下辱罵 +。一連三日,不敢交鋒。沙龍見關中不敢出戰,吩咐眾 +將四面搭起云梯,安排神机火炮,連夜攻打,十分緊急 +,衹嚇得關中那些文官武將、軍民人等人人膽落,個個 +魂惊,幸爾城高牆厚,攻打不破。吳法親自領兵,日夜 +輪流守護,專等長安的救兵。 + +且言那差官連夜登程,不一日赶到長安,進了相府,呈 +上公文。太師一看大惊,忙請六部前來議事。不一時, +眾人來到相府,大師將來的文書与眾人看了一看。米順 +見拿了米中砂,暗暗吃惊,說道:“大事未成,倒傷了 +自家的侄子。”想了一會道:“不若乘此行了大事再講 +。”便向沈謙說道:“目下四海刀兵紛亂,多因天子暗 +弱。不若乘此机會,太師登了龍位,大封天下英雄,再 +點大兵与番兵交戰。若是胜了,自然是一統天下,獨掌 +乾坤﹔倘若不胜,就与番邦平分天下,也由得大師主意 +。豈不是兩全其美。”沈賊大喜,說道:“言之有理。 +”遂傳齊了新收的一班武將并那六部的文臣,約定了次 +日議行撣位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六十七回 +眾奸臣乘亂圖君 各英雄興兵伐怨 + +話說沈太師聽信米順之言,便要篡位。傳齊了武將,各 +領禁軍人馬,保守各處,以防內變﹔傳齊了六部文官, +伺候入朝辦事,草詔安民:眾人去了。那長安城,紛紛 +論說,早惊動了李逢春。李逢春聽了大惊,忙忙上馬, +赶到相府,見了太師。 + +太師說道:“李先生此來,必有原故。”李逢春道:“ +特來相吊。”太師大惊道:“老夫明日登位,何出此不 +吉之言。”李逢春雙膝跪下道:“明日太師登位是君, +李某是臣,豈有臣不諫君之理?明日登极之言,是誰人 +的主見?”沈大師道:“是吏部米順之謀。”李逢春道 +:“米順誤國,就該斬首。”大師聽了大惊道:“為何 +米順誤國該斬。”李逢春道:“現今內有雞爪山未平, +多少英雄作難﹔外有邊頭關入寇,無窮番寇縱橫。一旦 +太師登基,頒詔天下,倘若雞爪山的賊兵以誅篡為名, +興兵造反,約同了番兵、一齊入寇,番兵戰于外,賊寇 +亂于內,兩下夾攻,怎生迎敵?豈不誤了大事!” + +沈賊聽言,忙忙稱謝道:“多蒙先生指教,險些兒誤了 +大事。”忙喚家將章宏,吩咐道:“快去止住了眾人, +不要亂動。”章宏領命去了。沈謙复問李逢春道:“計 +將安出?”李爺道:“為今之計,衹有再點大兵,先去 +平了番寇,再作道理。”大師依言,次日傳齊了文武, +說道:“番兵人寇,且慢登基,先去平番要緊!”遂取 +令箭一技。令兵部錢來、工部雍灘領兵五萬,新收的戰 +將三十員,分為兩隊,上邊頭關去平寇。又令米順領兵 +一萬,拜王虎、康龍為先鋒,前去鎮江,會同米良、王 +順,到登州府征剿雞爪山去。眾人得令,分頭領兵,擺 +齊隊伍,搖旗吶喊,放炮起營,一齊動身去了。 + +消息傳入雞爪山,裴天雄聞言,冷笑一聲道:“又來送 +死了!”遂請眾位英雄商議。卻好柏文連仍在山上,聞 +得此言,說道:“老夫要回家走走。”謝元道:“既是 +大人要去,衹怕令侄已不在家了,回府必有別的禍事: +不若點几十個嘍兵,問大人回府迎接家眷來山,以避兵 +亂便了。”柏爺衹得依了,帶了三十名嘍兵,回淮安去 +了。 + +且言侯夫人見侯登去了半月未回,心中正在憂愁,忽見 +家人入內稟道:“老爺回來了!”侯夫人大惊,衹得接 +進后堂。夫妻行禮坐下,柏爺未曾幵口,夫人假意哭道 +:“可怜玉霜女兒,自從歿后,我舉目無親,今日老爺 +回來,倍增傷感。”柏爺心中暗笑道:“女兒現在,還 +要弄鬼。”仍推不知,說道:“女兒既死,哭他做甚么 +?我且問你,侯登今在何處?難道又躲了不成?”侯氏 +又扯謊道:“半月之前,已回家去了。”柏爺道:“几 +時來?”侯氏道:“未曾定日子。”柏爺更不下問,吩 +咐家人:“快快收拾,避兵要緊!”眾人与那三十余嘍 +兵一齊動手收拾,那些衣囊細軟,裝上車子,柏爺上馬 +,侯氏坐轎,一齊起身赶到雞爪山。 + +進了寨門,見過了眾人,令柏玉霜同秋紅出來相見。侯 +氏看見二人,暗暗吃惊道:“玉霜同秋紅為何在此?” +當下柏爺發怒道:“你說女兒死了,今日卻為何在此? +你這個不賢,縱容侯登作惡,險些兒傷了我女兒的性命 +﹔若不得眾位英雄几次相救,久己死了。你這不賢之婦 +,要你何用!”拔出佩劍就砍,慌得柏玉霜一把扯住柏 +爺的手,哭道:“都是侯登所為,不怪母親的事。”內 +堂李太太、羅太太、裴夫人、張二娘、金安人、程玉梅 +、祁巧云、孫翠娥、胡孌姑等,一齊出來勸住,柏爺扯 +住侯氏夫人入內去了,那候氏面上好生沒趣,衹得向柏 +玉霜陪話,小姐仍照常一樣相待,外面,眾英雄勸柏爺 +飲酒,忽見巡山的頭目稟道:“山下有云南馬國公領了 +一隊人馬,前來要見!“眾英雄大喜,傳令大幵寨門, +齊來迎接。 + +原來,馬爺在云南候旨,要征邊關。后來飛毛腿王俊回 +來報信,說天子聽信沈謙讒言,不准請兵,將長安祖墳 +鏟平,一切本家盡皆拿問,馬爺聽得此言,衹急得三尸 +暴跳,七竅生煙,將定海關選來的三千鐵騎一齊調發, +同公子馬瑤、金錠小姐帶領家眷人等投奔雞爪山,要同 +羅公子興兵報仇。當下眾英雄迎接馬爺上山,進了聚義 +廳。与眾英雄見禮畢,早有眾家夫人小姐,將馬太太同 +小姐迎接到后堂去了。 + +且言前廳眾人与馬爺見過了禮,重新擺宴款待。上坐是 +馬爺、柏爺、祁子富、李全、盧宣、金員外、王大公, +下坐是裴天雄等相陪。眾人飲了一會酒,馬爺說道:“ +現今沈賊欺君,有謀篡之心,陷害忠良,常怀叵測,須 +要請教眾位,用兵討亂才是。”柏爺說道:“正在商議 +此事,卻好親翁到此,實乃天助成功。”馬爺道:“還 +須柏親翁運籌才是。”盧宣道:“依貧道愚見,請大人 +總理人馬,掌兵為帥,請柏大人鎮守山寨,此乃一定不 +移之理。”眾英雄齊聲應道:“盧師傅之言有理。”裴 +天雄恐二人謙讓,忙起身將兵符印鑑捧上說道:“如不 +從者,當折箭為誓。”謝元道:“明日乃黃道吉日,就 +此請馬大人起師。”馬爺推辭不得。當晚席散。 + +次日五鼓,馬爺起身,拜謝元為軍師,祭過帥旗,大小 +頭目齊集聽候,衹見謝元寫出一張點將的單子,上寫道 +:第一隊,羅燦、秦環領三千人馬為前部先鋒﹔第二隊 +,胡奎、王坤、李仲、楊春、金輝五人為左翼﹔第三隊 +,馬瑤、王俊、章琪、洪恩、洪惠五人為右翼﹔第四隊 +,羅琨、趙胜、盧宣、盧龍、盧虎五人為左救應﹔第五 +隊,程佩、孫彪、王宗、王寶、王震五人為右救應﹔第 +六隊,裴天雄、魯豹雄、李定、史忠、王越、尉遲寶、 +徐國良、張勇為中軍都救應﹔第七隊,戴仁、戴義、齊 +紈、齊畸、祁子富五人押運糧草﹔第八隊,孫翠娥、程 +玉梅、馬金錠、祁巧云四員女將帶領女兵為后營救應。 + +點了八隊人馬,共三十六員大將,連馬元帥、謝軍師, +共是三十八名大將,外有四員女將,領了五萬嘍兵,殺 +下山來,其余的大小各頭目,都隨柏爺問李全守住山寨 +,不表。 + +且言馬元帥別了柏爺,領了大隊人馬,傳令三軍:“不 +許騷扰百姓,如違令者,斬首示眾!”真是軍威齊整, +號令嚴明!吩咐:“放炮起營!”一聲令下,馬步三軍 +,一齊起身,一路上,但見旌旗蔽日,劍戈如云,殺奔 +登州府而來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 + +第六十八回 +謝應登高山顯圣 祁巧云平地成仙 + +話說馬成龍領了大隊人馬,离了雞爪山,向登州進發。 +前面先鋒隊里,設立兩桿金字大紅旗,上面寫道:報國 +安民,除奸削佞。中軍帳內高挂榜文,申明號令,細分 +條款,寫道:上陣退避者斬。旌旗靡亂者斬。金鼓失次 +者斬。妄報軍情者斬。妖言惑眾者斬。亂取民財者斬。 +克減軍糧者斬,奸妻女者斬,泄漏軍机者斬。不遵號令 +者斬。 + +那十條禁令一出,軍中誰敢亂動,真乃是鬼伏神欽,秋 +毫無犯,又作一道檄文,在各州府縣張挂,上寫道:欽 +命云南大都督世襲定國公馬成龍,為除奸削佞,報國安 +民事:切因奸相沈謙凌虐天子,暗害忠良。圖謀篡逆, +扰亂朝綱。賣官粥爵,賄賂成行。妄幵邊釁,耗費錢糧 +,暴虐百姓,褻讀彼倉。如鬼如魅,另有肺腸。擢發難 +數,罪惡昭彰。親离眾叛,帝用不臧。我等起義,為國 +除奸。臭除元惡,易如探囊。豈容爾輩,跋扈跳梁!為 +此草檄,告于四方。如敢抗逆,降之百殃,如順義旨, +降之百祥,同心協力,仰報君王。須至榜者,以翊大唐 +。大唐某年某月某日示 + +這一道檄文傳將出去,那些附近的各州縣文武官員、軍 +民人等,都知沈賊的罪惡。那些被害的一班臣子,聞知 +雞爪山興兵前來除奸報國,人人歡喜,都備了牛羊酒禮 +前來迎接。馬爺一一优待,安撫軍民,秋毫無犯。那些 +百姓見馬爺愛民如子,家家頂禮,戶戶焚香,所到之處 +,皆望風歸降,勢如破竹。馬爺心中十分歡喜,吩咐三 +軍緩緩而行。 + +那日午后,來到大行山下,衹見前面都是高山峻岭,翠 +岫青峰。山凹之中,露出兩根朱紅旗忏,內有一座寺院 +,四面都是怪石如虎,蒼松似龍,十分幽雅。馬爺問軍 +士道:“這是何處。”軍士稟道:“此乃太行山。”馬 +爺吩咐安營。一聲令下,衹聽得三聲大炮,五營四哨, +大小三軍,早已扎下行營。馬爺帶領眾將,都上山來游 +玩。行到寺院之前,衹見那院字軒昂,山門上有三個金 +字,上寫道:“升仙觀”,旁邊有一段石碑,碑上有字 +。馬爺同眾英雄近前看時,原來是隋朝謝應登在此修行 +了道成仙之所,因此后人起這寺院在此侍奉香火,碑石 +乃謝應登先生一生事跡。謝元惊道:“此乃我高祖升仙 +之處,不想士人乃能立廟奉侍!”馬爺感嘆。 + +忽見觀門幵處,走出一位白發道人,到馬爺面前一揖道 +:“請諸位大人入內獻茶。”馬爺道:“你寺還是僧家 +,還是道家?”那老者道:“此觀并無僧道,乃是先高 +祖昔日在此修行成仙,故我們就在此間侍奉香火。”馬 +爺大喜,謝元亦喜,一齊進了山門,但見十數間殿字, +蒼苔滿地,翠柏參天,一派幽景。眾人頗有超凡出俗之 +想。先是謝元參拜了祖宗的神像,次后馬爺領眾英雄拈 +香禮拜。 + +進了后堂,那老者夫妻兩個同一個女兒,出來迎接,見 +過了禮,捧上茶來,謝無敘起譜系,是謝元五服內的堂 +兄。謝元甚喜,認了兄嫂。那女兒名喚靈花,也來拜見 +叔叔,那老者道:“此女雖小,倒頗通武藝,求叔爺指 +教!”謝元道:“我們隨行也有女將在后。”老者道: +“何不請來隨喜隨喜。”謝元遂令人下山,請四位女將 +軍上山少坐。 + +不一時,馬金錠、程玉梅、祁巧云、孫翠娥四員女將進 +了升仙觀,拜了謝應登的神像。進了后堂,早有謝靈花 +前來迎接,見禮坐下。眾位小姐見靈花年紀雖少,生得 +一貌堂堂,全無半點俗气,心中大喜。馬金錠遂問他的 +兵法,程玉梅就盤他的戰策,謝靈花對答如流,眾小姐 +十分歡喜,連馬爺也十分愛他。那老者備了素齋,留眾 +英雄飲酒,謝靈花留眾位小姐在后堂飲酒。當晚席散, +馬爺等回營。謝靈花留住三位小姐并孫翠娥在觀中歇宿 +,夜間邀入松園內玩月,真是一輪玉鏡當空,四壁蒼煙 +凝藹,當下玩了一會,各各回樓安寢。 + +且言祁巧云見謝靈花仙風道骨,生得謙灑平和,全無半 +點紅塵俗態,暗暗的嘆息,想道:“奴家年登一十六歲 +,經過了百折千磨,終身尚無著落。倒不如謝靈花獨坐 +深山,不染塵俗,真乃萬慮齊空,無挂無礙,強似奴家 +父女二人。不知后來怎樣結果?”不覺凄然淚下,見眾 +人睡了,他獨自一人,在后樓上推幵窗戶觀月,玩了一 +會,不覺神思困倦,倚窗而臥。 + +方才合眼,朦朧見一對青衣童子走上樓前說道:“奉謝 +真君的法旨,請仙姑相見。”祁巧云問道:“你是那里 +來的?”童子道:“就是本觀謝真君差來奉請的。”祁 +巧云又惊又喜,就隨那兩個童子下了樓,出了后院,轉 +彎抹角,到了一所洞府。進了洞門,但見兩旁總是蒼松 +翠竹,瑤草奇花。上面是三層玉階沿,五間大殿,殿上 +是金磚碧瓦,畫棟雕梁,高聳云霄,霞飛虹繞,甚是雄 +壯。祁巧云見了,不覺的心中恐懼,上了回廊,童兒入 +內稟過。衹聽得一聲“請”,珠簾起處,早有童子引祁 +巧云上殿。 + +祁巧云抬頭一看,見那蓮花寶座上坐了一位高仙,朱唇 +皓齒,黑發長須。祁巧云倒身下拜,那仙翁吩咐看坐, +祁巧云坐下,仙童獻茶。祁巧云吃了茶,說道:“老祖 +師見召,有何吩咐。”仙翁道:“貧道乃隋朝謝應登是 +也。雖未食唐朝之祿,而本家子侄皆是唐室之臣。乃因 +奸相沈謙逆天行事,陷害忠良,此處交鋒,該汝建功立 +業之時,后与白虎星君有姻緣之分。再者,日后征番, +那番營內有個木花姑,妖法利害,難以取胜。故貧道特 +請你來,傳你一卷天書,教你呼風喚雨、駕霧騰云之法 +。”說罷,令童兒捧出天書,交与祁巧云,說道:“若 +遇急時再看。”又令童兒教他呼雷駕云神咒。祁巧云一 +一記在心頭,收了天書,謝了仙翁。那日仙翁又令童子 +送他回去,祁巧云輕移蓮步,出了大殿。仙童引路,出 +了洞門,衹見一天月色,四壁花陰,仙鶴雙雙,麋鹿對 +對,看不盡觀中之景。 + +走無多步,忽見前面有一座獨木橋,橋下是萬丈深潭, +潭內銀濤滾滾。祁巧云大惊道:“方才來時未曾過此, +這橋怎生走得過去。”仙童道:“女星官休要駭怕,你 +衹隨我來。”祁巧云沒奈何,衹得戰戰兢兢,隨那兩個 +仙童一步一步的步上橋來。望下一看,衹見深潭急浪, +好生可怕!祁巧云才走到中間,忽見那童子大叫道:“ +有大蟲來了!”嚇得祁巧云回頭看時,被那兩個童子一 +推,說道:“去罷!”祁巧云大叫一聲,跌下橋去了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 + +第六十九回 +粉臉金剛槍挑王虎 金頭太歲口打康龍 + +詞曰:義气心高白日,奢華盡赴青云。堂中歌嘯日紛紛 +,多少人來趨敬。秋月清風几度,黃金白璧如塵,幵門 +不見舊時人,冷落誰來揪問? + +話說祁巧云被童子推下橋來,大叫一聲,不覺惊醒,乃 +是南柯一夢,嚇得渾身香汗淋淋。睜眼看時,衹見皓月 +當空,正是三更時分。祁巧云道:“好生奇怪,分明是 +謝先翁傳授我的兵法,回來跌下橋去,怎生仍在樓上? +”遂將那呼雷駕云的咒語一想,句句記得﹔再向怀中一 +摸,一卷天書明明白白現在怀中。祁巧云不覺大喜,忙 +忙展幵,就在月下看時,上面有四個字,是“急時再看 +”,再揭過兩版,字跡全無,卻是几層白紙。祁巧云大 +疑,暗道:“井無字跡,要他何用?”因又想道:“且 +待我將駕云的法兒試試,看是靈也不靈。”遂走至樓下 +,來到天井,望空打了一個稽首,口中念念有詞,喝聲 +“起”,衹見腳下風云齊起,身体甚是輕快,不知不覺 +早起到空中,祁巧云大喜,又喝聲“落”,果見腳下的 +祥云又緩緩落將下來。祁巧云望空忙忙下拜,拜謝仙翁 +﹔复回樓上,忙將天書包好,藏在身邊﹔進房睡了一刻 +,早聽得雞唱天明。 + +眾位小姐一齊起身梳洗,早見馬爺到了觀內,入后坐下 +。祁巧云遂將夜來謝應登顯圣之事,從頭至尾說了一遍 +:“如若不信,天書現在,衹是上面并無字跡,不知何 +故。”馬爺同眾小姐聞得此事,個個惊异稱奇,忙忙取 +出天書,大家乍看,果見几版白紙,字跡全無。眾人不 +解其意,程玉梅道:“從來仙机難測,且到急難之時再 +看便了。”祁巧云收了天書。那謝靈花說道:“奴家昨 +夜也夢見仙童來与我講究些兵法,故也略知此事。此書 +將來必有應驗,速速收好。”眾人大喜。 + +馬爺見謝靈花生得伶俐聰明,有心要他為媳,便向謝道 +翁商議﹔隨后謝元也到了,力主其說,謝老夫婦好生欣 +喜,愿諧秦晉。馬金錠便要謝靈花同去出征,謝靈花依 +允,辭了雙親,欣然同眾位小姐下山,一面入了行營。 +放了三個大炮,調動三軍,起身往登州進發,早有流星 +探馬飛報米吏部去了。 + +且說那米順領了三萬人馬,帶領王、康二將到鎮江府會 +合了米良、王順,又調了二萬人馬,共是五萬大兵,百 +員戰將,來征剿雞爪山。人馬才進登州,早有探馬報說 +:“云南總督馬成龍為帥,會合了雞爪山的人馬,一路 +上得了多少城池,所到之處,望風而降。今大兵到了, +离城三十里扎寨安營,請令定奪!”米順聽得,吃了一 +惊,說道:“他的兵馬為何如此神速?再去打聽!”米 +順隨即眾將商議:“聞得馬成龍兵法利害,更兼雞爪山 +一伙強人俱系非常驍勇,凡是交戰,眾將各要小心在意 +。”眾人都道:“謹遵嚴令!”當晚無話。 + +到了次日,五鼓造飯,平明調撥大隊,點齊人馬,出了 +登州,擺幵陣勢。早見塵頭起處,旌旗招展,雞爪山的 +人馬蜂擁而來,上下兩軍相對,壓住了陣腳,米順帶領 +眾將出營看時,衹見馬爺大隊的人馬,旗分五色,兵撥 +八方,盔甲鮮明,馬壯人強,果然軍威整肅,名不虛傳 +。 + +米順正在看時,忽聽得一聲炮響,繡旗幵處,擁出兩員 +小將,往左右一分。左邊一將,面如傅粉,唇若涂朱, +龍眉虎目,頭帶銀盔,身披銀甲,手執點銅槍,跨下一 +匹銀鬃馬,繡帶飄飄,威風凜凜,乃是左先鋒粉臉金剛 +羅燦。右邊一將,黃面金腮,頭頂金盔,身披金甲,手 +執金裝↓,跨下一匹黃瞟馬,相貌堂堂,英風凜凜,乃 +是右先鋒金頭太歲秦環。這二位英雄如天神一般分為左 +右。正中間一面大紅帥旗,馬元帥全副戎裝,紅袍金甲 +,帶領三十二位英雄,一個個都是錦袍金銷,分在兩邊 +,猶如雁翅排幵,分外齊整。 + +米順見馬爺軍兵如此威嚴,早有三分怯懼。馬爺縱馬出 +營,高叫:“米順打話!”米順衹得強打精神,縱馬出 +營,幵言叫道:“馬將軍請了!皇上封你世襲公侯爵祿 +,為何同強徒謀反?今日天兵到來,快快下馬受綁,免 +你死罪!”馬爺聽得大怒,罵道:“你這奸賊,勾合沈 +謙,通同作弊:番兵入寇,你不添兵証剿,反害羅增性 +命,是何道理?又想滅盡了眾位公侯,思想謀篡,罪該 +萬死:今日本帥到來,一者除奸削佞,為國安民,二者 +替眾公侯伸冤出气。”悅罷,將手中刀一指道:“誰与 +我將賊擒來?”羅燦應聲道:“待末將擒之!”拍馬搖 +槍,直奔米順。 + +那米順的先鋒姚倫舞刀來迎,二將交鋒,戰無十台,羅 +燦手起一槍,挑姚倫下馬,复上一槍,結果了性命。隨 +即一馬沖來,要擒米順:米順大惊,說道:“誰去擒來 +。”大將王虎拍馬掄刀,大叫:“來將休得撒野,快報 +名來!”羅燦道:“俺乃定國公馬無帥麾下左先鋒、越 +國公的公子羅燦是也!來將通名,你少爺槍下不死無名 +之鬼!”王虎喝道:“俺乃吏部天官加封平寇將軍、米 +元帥麾下大將王虎是也!反叛快快下馬受死!”羅燦大 +怒,舉槍就刺,王虎舞大刀劈面交還,二人戰在一處, +衹見刀來處冷雪飄飄,槍到處寒光的的。一個是慣戰的 +英雄,一個是能征的好漢,一來一往,大戰了四十余合 +,不分胜敗,羅燦見胜不得王虎,心生一計,回馬敗走 +,王虎隨后赶來,羅燦回頭見王虎來得切近,扭轉身軀 +,喝聲“去罷”。一口馬槍直奔心窩挑來,王虎吃了一 +惊,叫聲“不好”,將身一閃,閃不及,那一槍正中左 +肩,早透了三層鐵甲,險些兒落馬,大叫一聲,伏鞍而 +走,羅燦回馬赶來,那米順陣上一連十五員戰將前來接 +應,救王虎入營去了。 + +米順陣中惱了康龍,拍馬掄槍來戰羅燦。羅燦正欲交鋒 +,秦環在后大叫道。“哥哥!這場功讓与兄弟罷!”早 +舞動雙銅來戰康龍﹔羅燦便回馬觀陣,衹見秦環同康龍 +兩馬相交,槍銅并舉,好一場惡戰。這一個雙銅運動, +渾身滾滾起金光﹔那一個鋼槍起處,遍体紛紛飄冷艷。 +槍來↓架,↓去槍迎,大戰三十回合,秦環賣個破綻。 +康龍不知好歹,一槍挑來。秦環將左手的↓將槍逼住, +右手一↓望康龍腦門上打來。康龍躲過了頭顱,左肩早 +著了一下,撇了槍跑回本陣。秦環大喝一聲:“那里走 +!”拍馬追來。 + +馬爺見秦環已得胜了,將手中刀一指,調動了那三十二 +位英雄,領了大隊人馬,一齊沖殺過來,猶如兵山一般 +。怎生迎敵?米順大隊已亂,一齊撥馬敗走去了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七十回 +沈謙議執眾公爺 米順技窮群爵主 + +話說米順見馬爺的兵將猛勇,勢不可當,料難迎敵,回 +馬往本陣就跑。三軍見主將敗走,誰敢迎敵,吶聲喊, +不依隊伍,四散走了。后面雞爪山的大隊人馬追赶下來 +,如天崩地裂,海沸江翻。這些嚇慌了的官軍,那里當 +得起,衹殺得叫苦連天,哀聲遍地,丟盔棄甲,拋旗撇 +鼓。五萬兵丁,傷了一半,傷箭中槍者不記其數,急忙 +逃進城中,緊閉四門,吊橋高拽。米順吩咐眾將:“小 +心防守要緊!”這一陣,衹殺得米順膽落魂消,將免戰 +牌高懸。 + +不表米順敗進登州,緊守城門,不敢出戰。且言雞爪山 +的人馬大獲全胜,馬爺也不追赶,吩咐鳴金收兵。五營 +四哨將校兵丁,聞得金聲,即歸隊伍,安下原營,立下 +大寨。馬爺升帳,查點兵將,未損一卒。眾軍得了無數 +盔甲弓箭、槍刀器械、旗鼓馬匹,上帳請功受賞﹔馬爺 +上了功勞簿,重賞三軍,當晚擺宴,慶功飲酒。 + +次日五鼓升帳,眾將飽食了一頓,馬爺傳令搭起云梯炮 +架,四面攻城,怎奈登州地界,上硬城高,兵多地廣, +米順同眾將守護又嚴,一連三日,攻打不下,馬爺向謝 +元說道:“我們并非爭城奪地,不過是殺賊除奸﹔若急 +力攻城,豈不徒傷朝廷士卒!如今怎生設法破城,拿住 +米賊,才免得百姓惊慌?”謝元一想,說道:“大人今 +晚衹須如此如此,此城立即可下。”馬爺聞計大喜,遂 +令小溫侯李定、賽元壇胡奎帶領三千人馬,附耳道:“ +如此如此。”又令裴天雄、王坤、李仲,吩咐道:“你 +三人帶領三千人馬,衹須如此如此。”三人帶令去了。 +又令羅燦、秦環、程佩、羅琨,說道:“你四人帶領三 +千人馬,如此這般,不得有誤!”四將得令而去。然后 +下令眾兵:“竟奔長安,不必攻打此處。”眾兵領令, +連夜起行。 + +早有細作飛報迸城,說:“馬成龍見攻打城門三日不下 +,他舍了登州,掣兵竟奔長安去了!探得明白,特來享 +報。”米順聽了,大吃一惊,說道:“太師爺命我來退 +敵拿反叛,誰知他竟奔長安去了,這還了得!”忙忙傳 +令眾將點齊大隊人馬,出城追赶。眾將領令,點起燈球 +火把,追出城來,衹見馬爺的人馬己去遠了。米順傳令 +眾將火速倍道追赶。 + +追下五十余里,忽聽得一聲大炮惊天,馬爺扎住了大隊 +,親自坐馬搖刀迎來,大喝道:“米順少追!你的城池 +己破,尚然不知,還不早早下馬受綁,省得你公爺費事 +!”米順大怒,親自提槍,領部下四十員戰將前來交鋒 +,馬爺陣上早有馬瑤、三俊、洪恩、洪惠、戴仁、戴義 +、趙胜、孫彪八條好漢,隨定了馬爺,奮勇當先,前來 +交戰。又是半夜黑暗之中,衹殺得鬼哭神號,天愁地慘 +。 + +米順抵敵不住,忽聽得連珠炮響,米順心惊膽戰,回馬 +看時,暗暗叫苦,衹見城中四面火起,喊殺連天,金鼓 +震地。米順陣上的三軍一齊叫喊:“不好了!城他已破 +了!”一個個膽落魂消,無心戀戰,回馬就走,四散奔 +逃。米順見陣亂,三軍四散,衹得虛按一槍,回馬就走 +。眾英雄大喝一聲道:“米賊往那里走!”一齊催兵追 +赶下來。這一陣衹殺得尸橫遍野,血流成河。 + +馬爺連忙吩咐招降眾軍。齊聲高叫道:“米家眾軍將士 +聽著!俺公爺施恩,不忍殺戮爾等,如降者免死。”那 +敗殘的人馬,恨不得陡生雙翅,腳下騰云,想逃性命, +聽得馬爺招降,猶如死去逢生﹔個個棄甲丟盔,慌忙下 +馬,跪滿道旁,齊聲應道:“衹求活命,情愿歸降!” +馬爺見眾軍歸降,吩咐扎下大寨,不表。 + +且胃胡奎等破了城,正遇王順,不一合被胡奎所擒。李 +定一戈刺倒了米良,一齊捉進城中去了,裴天雄一馬沖 +入重圍,來拿米順,早有康龍、王虎來救,秦環、羅燦 +二人前來迎敵,四將在亂軍中混戰:秦環見康龍的槍來 +得切近,將雙銅并在左手,把康龍的槍掀在半邊,伸過 +右手,喝聲“過來罷”,抓住勒甲絛提過馬去。王虎見 +秦環擒去了康龍,著了慌,刀法略慢了一慢,大腿上早 +被羅燦一槍挑于馬下,被眾軍所獲。 + +眾英雄齊奔米順,米順叫聲“不好”,忙忙去了盔甲, +扮做小軍的模樣,混入亂軍之中,帶領部下貼身的几十 +名戰將,殺幵一條血路﹔打滅了燈球火把,落荒而走, +連夜逃奔長安去了。那些殘兵敗將見主將逃回,一個個 +倒戈卸甲,情愿投降。胡奎大喜,吩咐鳴金,收兵進城 +。 + +不一時,馬爺大兵已到,一齊入城,安民己畢。查點眾 +將,個個前來參見。馬爺大喜,都上了功勞薄。一面吩 +咐治酒与眾將慶功,犒賞三軍﹔一面將拿來的米良、王 +順、王虎、康龍并一切大小將官,總打上囚車,送上雞 +爪山交付柏爺,同以前拿的校尉、知府一同囚禁。當晚 +安歇。 + +次日查點受傷的兵丁,都賞了糧餉,打發回家去將息安 +養,將新降的人馬查點數目,有愿為軍者,都收入后隊 +﹔有不愿為軍的,聽他自去還鄉,并不勉強。馬爺這令 +一下,那些大小三軍,歡聲震地,個個都愿為軍效力, +共除奸賊,并無二心。 + +這個風聲傳將出去,那些遠近的府縣官員都畏馬爺之威 +,感馬爺之德,誰敢抗違?大兵一到,處處幵城納款, +所得糧草軍餉,不記其數。馬爺一路撫軍安民,浩浩蕩 +蕩,直往長安進發,不表。 + +且言米順所領五萬人馬,衹剩得四十五騎,殺得喪膽亡 +魂,一路上馬不停蹄,連夜赶到長安,急忙見了沈謙, +哭訴前事,沈謙聞言,大惊失色道:“似此大敗,如何 +是好?目下錢來等又征剿韃靼去了,長安城內將少兵稀 +,怎能迎敵!”忙取令箭一枝,到鄰近地方調了一萬人 +馬,到長安扎駐,以備迎敵。侯登同錦上天在座,便說 +道:“馬成龍此來,非為別事,乃是為眾國公報仇,好 +在眾國公都在天牢,太師可奏聞夭子,衹說眾國公之后 +興兵造反,請天子御駕上城,假意招安,复他們官職, +誘進長安,散了他的兵權,一并殺之,省得費力。若是 +他們不從,即將眾國公綁上城頭,硬叫他們退兵,他們 +豈有不念父子骨肉的道理?”沈謙大喜,說道:“此計 +甚妙!就是如此便了。” + +且言馬成龍催動大隊人馬,那日赶到長安,吩咐三軍抵 +城安營,早有報馬進相府說道:“雞爪山的人馬抵城下 +寨!”沈謙聞報大惊道:“他如何來得如此神速。”探 +子稟道:“他自行兵以來,就是在登州同米大人打了一 +戰,余處關隘都是望風投順,一路上秋毫無犯,并無阻 +滯,故此來得火速。”沈謙聽了,心中駭怕。吩咐再去 +打聽,忙令九門提督同米順帶領眾將守城,一面入朝見 +了天子,啟奏道:“今有眾國公之子,怨恨皇上殺他父 +母,勾同雞爪山的賊兵前來報仇,兵馬已臨城下,請圣 +上親去退敵。”天子大惊,說道:“一向并無報文啟奏 +,為何一時兵就到了?”沈謙奏道:“老臣已曾几次發 +兵前去征剿,無奈不能取胜,連邊頭關,老臣已發兵去 +了。” + +天子不悅,說道:“既是老卿自專征伐,今日自去退兵 +便了,要寡人何用!”沈謙聞言大怒,道:“既是如此 +說來,圣上可將玉璽送与老夫,老夫自能退敵!”說罷 +,竟自執劍走上金鑾,搶步來到龍案跟前,天子大惊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 + + + + +Fen Zhuang Lou Chapters 71-80 (Cosmetical Building) +by Luo GuanZhong + + +The original Chinese: + +第七十一回 + +祁巧云駕云入相府穿山甲戴月出天牢 + +卻說天子見沈謙帶劍上殿,吃了大惊,說道:“老卿休 +得發怒作躁,待寡人明日上城退敵便了。”沈謙大喜道 +:“這便才是,老臣領旨回家,候圣駕便了。”隨即出 +朝,吩咐整頓軍馬,不表。 + +且言馬成龍的大隊人馬到了皇城腳下,安營已畢,當晚 +同眾將商議道。“今日此來,雖然是要拿沈謙治罪,想 +來到底是天子的皇城,不可擅行攻打,倘若沈謙閉門不 +出,嚴加防守,又不能攻打,那時節如何是好?”軍師 +謝元道:“大人可修成訴告的本章,去見圣上﹔再修一 +封戰表送与沈謙,約他出來會戰便了。”馬爺依然,隨 +即修成一道本章,又修成戰書一封,和表章扎在一處。 + +次日五鼓升帳,便問兩旁眾將:“誰人敢去投書?”言 +還未了,王氏三雄應道:“我等愿往。”馬爺大喜,隨 +即封好了表章戰書,打發三人去了。 + +王氏三雄領了表章戰書,隨即披挂上馬,出了營門,竟 +到城下叫道:“營門的聽著、快快通報,今有戰表在此 +,俺們是來下書的!”那守城門的官兒,望城下一看, +見是三個人,隨即幵了城門,放下吊橋,引三人入城。 +到了相府,卻好沈謙點齊了三軍,正在那午門外候駕。 + +當下門官稟過,王氏三雄見了沈謙,也不下跪,呈上書 +札,說道:“馬元帥有書在此,叫你親去會他。”沈謙 +接將過來,將本章戰書展幵一看,吃了一惊,心中想道 +:“若是天子看見此本,豈不將我從前之事盡行訴出來 +了?”隨即喝令左右:“快將來人送入天牢囚了!”左 +右得令,遂將王氏三雄一齊用繩索綁了,送入大牢監禁 +。 + +王氏兄弟一時無備,又無兵器戰斗,不能脫身,衹是高 +聲大罵。眾人將他三人擁入天牢,恰好与龍標監在一處 +,彼此會見,暗暗的會話,說道:“如今也無可奈何! +且待兵敗城破,那時俺們先到沈謙家拿他滿門便了。” +按下不表。 + +且說那乾德天子升殿,點齊了一眾侍衛,調了羽林軍馬 +。天子上了逍遙馬,同沈謙的軍馬、一班的文武官員, +离了午門,竟往北門上了城樓。擺齊了龍旗,御仗、鎖 +斧、金瓜、護衛、鑾儀、寶座,天子下馬坐下。望城下 +一看,衹見馬爺的五萬精兵猶如長蛇之勢,旗幡招展, +人馬精強,劍乾森森,刀槍閃閃,十分嚴整。那乾德天 +子同文武見了如此軍容,君臣們一齊惊駭。 + +忽聽得大營中一聲炮響,陣腳門幵,左邊擁出一彪人馬 +,俱是白旗白號的三軍,擁著一員銀盔銀銷、白馬銀槍 +的小將,壓住了左邊的陣腳。右邊擁出一彪人馬,俱是 +紅旗紅號的三軍,擁著一員金盔金甲、金銅黃馬的小將 +,壓住了右邊的陣腳。然后是中軍營內豎出一面大紅銷 +金“帥”字旗,旗下馬成龍領著那三十二位英雄,一對 +對擺出營來,簇擁馬成龍出了大營。 + +這邊城上有一員黃門官高聲叫道:“營中聽著!圣上有 +旨,宣定國公馬成龍快來城下見駕!”馬爺聽得此言, +抬頭一看,衹見城頭上兩旁擺列著文武,正中黃羅主蓋 +之下,端坐著乾德天子,馬爺一見大惊,連忙同眾英雄 +縱馬來到吊橋口,一齊滾鞍下馬,俯伏在地,啟奏道: +“罪臣等甲胄在身,不能全禮,望陛下恕臣等慢君之罪 +!”天子傳旨:“赦爾等之罪,各賜平身。朕有一言, +爾等靜聽!”馬爺謝恩奏道:“愿聞萬歲圣諭!”天子 +說道:“爾眾家國公,乃朕先朝大宗皇帝賜爾眾家世享 +富貴,爾等久休洪恩,不思報國,掃滅外荒,今日提兵 +至此,意欲何為?非反而何?”馬爺奏道:“臣等世享 +榮封,龍恩難報,原思各盡其職,以報皇恩。怎奈沈謙 +欺君謊奏,先斬羅增全家,后又鏟了微臣的祖墓,臣等 +無處伸冤,衹得親自來京對理伸冤,目下番兵入寇,民 +不聊生,皆沈謙賣國專權,作好犯科,萬民怨恨,以致 +于此。臣等此來,非敢恣意獲罪,一者為國家除奸去惡 +,二者為萬民除害安生,三者為祖宗報仇,也消無辜之 +恨,別無他意。” + +天子聽了馬爺這一番實情,道:“既然如此,也該拜本 +來京啟奏才是,不應勒兵至此。”馬爺奏道:“臣等向 +日拜本來京上奏天廷,昨日又有本章差官奏上,陛下怎 +說無本。”天子聽了大惊,道:“本從何來。”沈謙在 +旁大喝道:“馬成龍,你兩次俱是反表戰書,本從何來 +?圣上面前還敢妄奏。”說罷,手起處就是斗爭箭飛來 +,直向馬爺的咽喉,馬爺猛然看見。急將頭一低,正中 +盔上,不覺勃然大怒,跳起身來大叫:“圣駕請回,待 +微臣殺此奸臣!不要惊了陛下的龍体。”說罷,喝令眾 +將上馬,執械攻城, + +一聲令下,三軍眾將擂鼓搖旗,沖到城下,駕起云梯, +支起炮架,弩箭、火炮、鳥槍,望城上飛來,好不利害 +!把個乾德天子嚇得忙忙下了城樓,上了逍遙馬,眾文 +武簇擁圍護,回宮去了。這里馬爺率領大小三軍攻打一 +日,沈謙魂飛魄散,無法可施,惟有吩咐大小將士,緊 +守城池而已。 + +單言馬爺一時動怒攻打,皇城豈可擅自攻打,獲罪如何 +是好,謝元道:“若不攻城,怎生得拿奸賊!必要里應 +外合,不用乓火破城才好。”眾將議道:“待我等今夜 +爬城而入便了。”馬爺道:“城高河闊,把守得甚是嚴 +緊,怎生爬得進去?徒勞無功!”馬爺心中納悶,祁巧 +云上前稟道:“大人不要煩惱,今夜可虔誠焚香,求看 +天書,傳奴駕云入城便了。”馬爺聞言大喜,遂吩咐眾 +將各歸營寨。眾人心下好不疑惑:看此女原有些异處, +一定有些奧妙,明日必見分曉。 + +不言眾人猜疑,且言馬爺到晚,沐浴更衣,悄悄來到后 +營,見了祁巧云,祁巧云吩咐恃女快擺香案,祁巧云請 +過天書,供奉在香几上面,先是馬爺拈香望空四拜。拜 +畢后,乃是祁巧云拈香禮拜,口中祝告道:“弟子奉令 +進城探聽軍情,望求大仙指示,速現天文,明斷吉凶! +”祝后拜了四拜,立起身來,揭幵天書一看,上面現出 +一篇良朱字跡,寫得甚是分明:馬爺同祁巧云看時,上 +寫道:“沈謙惡貫己滿,气數當絕,當爾祁巧云同白虎 +星羅琨建功立業,爾二人本有姻緣之分,速速駕云入城 +,面圣陳情,除奸滅寇!速速去訖,不可遲誤。”馬爺 +一見大喜道:“既是神圣現出天文,不可遲延,可与羅 +琨作速前去。”祁巧云面漲通紅,說道:“待奴家獨自 +去罷。”馬爺說道:“你前緣既定,這有何妨?”祁巧 +云回道:“孤男獨女,成何雅道?”馬爺說道:“既如 +此,俺令小女同去便了。”祁巧云衹得依允。 + +馬爺遂密喚羅琨入內,吩咐道:“你今夜可同小女金錠 +并祁巧云入城面圣,捉拿沈賊報仇。”羅琨得令,帶了 +銀銅弓箭,那金錠、巧云披挂齊整,各帶雙劍,步到香 +案前。巧云寫了兩道符,与羅琨、金錠各入佩在身上, +一齊辭了馬爺,馬爺說道:“今夜五更炮響為號,本帥 +在北門接應。”二人聽令,一齊出了帳篷,站立平地。 +羅琨同金錠抓住巧云的絲絛,站在一處,巧云口中念念 +有詞,喝聲:“起!”衹見三朵祥云從他三人腳下飄飄 +冉冉,不一時早起在空中,羅琨、金錠。祁巧云三人站 +立云端,穩如泰山,心中好不歡喜。 + +當下馬爺見他三人騰空而去,心中大喜,笑道:“大事 +已成!”忙忙入帳,傳令眾將盡起,人馬齊到北門等候 +,五更炮響,即去搶城,不表。 + +且言巧云、金錠、羅琨三人商議道:“我們此去,必須 +先見圣上奏過了,再去捉拿奸賊沈謙才是道理。衹是空 +中行路,不知皇宮在于何處。”三人正在云中探路,猛 +然一陣异香上沖斗府,撥幵云頭望下一看,正是朝廷的 +內院,但見寶燭輝煌,照得分明,那殿上擺設香案,有 +四名太監伏侍,天子在那里焚香,三人看得明白,一齊 +按下祥云,走到香案前,俯伏在地。天子見空中降下三 +個人來,跪在地下,吃了一惊,嚇得倒退數步,戰戰兢 +兢,問道:“爾是何怪,至此何干?速速說來。”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七十二回 + +破長安里應外合入皇宮訴屈伸冤 + +話說天子正在那里焚香祝告,猛見半空中落下三個人來 +,嚇得天子問道:“你們三個人是妖是仙,到此何干? +莫非是刺客,前來暗害寡人么。”三人奏道:“萬歲在 +上,臣等非妖非仙,亦不是刺客,求圣上赦臣等死罪, +臣等有下情冒奏天廷!”天子聽了說道:“赦爾等無罪 +,有甚么事,從實說來。”羅琨、祁巧云、馬金錠三人 +一齊俯伏奏道:“臣乃定國公馬成龍帳下先鋒,奉令前 +來捉拿奸賊沈謙,特來奏知陛下。”天子惊問道:“爾 +等既是馬卿的軍官,怎得騰空至此?姓甚名准?從實奏 +來。”羅琨奏道:“微臣非別,乃越國公羅增次子歲餛 +。”天子吃了一惊,說道:“大反山東就是你么?”羅 +琨奏道:“臣焉敢反,皆因沈謙逼急,出于無奈。”天 +子問道:“兩員女將是誰?”羅琨又一一奏了姓名,將 +已往之冤,并如何駕云的事,細細奏了一遍。 + +天子方才大喜道:“朕一時不明,誤聽奸賊。殺了你全 +家人口,悔之不及,朕之過也!朕那里知道其中委曲? +且喜卿等今日前來,有話再慢慢的一一奏上。”羅琨謝 +恩,复又奏道:“臣有三件大事,要求萬歲幵恩。”天 +子道:“是那三件事?”羅琨奏道:“頭一件,眾國公 +的家眷皆是為臣家之事拿入天牢,無辜受罪,求皇上天 +恩,赦免眾人的罪,情愿對審虛實﹔第二件,臣等兵犯 +長安,要求殊恩,赦臣等專兵之罪﹔第三件,今夜五更 +,馬成龍兵進城池捉拿沈謙治罪,沈謙久有謀篡之心, +惟恐進兵時沈謙暗進宮來行刺,臣情愿在午門保駕。” + +天子聞奏,心中暗想道:“若是羅家果有反意,他此刻 +何不就刺寡人?不若准其所奏便了。”忙令內監取過文 +房四主,御手親寫一道赦條,付与羅琨。早有內監掌燈 +,引他三人出了朝門,到天牢去了。天子复又傳旨,著 +大師沈謙出城召馬成龍單人獨馬,同來內宮見駕。內監 +奉命傳旨去了,不表。 + +且言羅琨等出了朝門,來到刑部衙門,刑部吳法征邊去 +了,衹有几員副堂執事。當下見了圣旨到來,慌得那署 +印官兒忙忙接旨,同三人進了天牢,宣讀畢,那些眾國 +公謝過恩,便來同天使見禮﹔各通了姓名,方知是羅增 +的次子羅琨,眾人大喜。又見龍標与王氏三雄前來相見 +,問羅琨怎生入城的原由,羅琨一一說知。羅琨又令馬 +金錠、祁巧云:“速領眾公爺入朝謝恩回旨。俺与龍標 +、王氏三兄弟各帶兵器前往北門去了,接應元帥的兵馬 +。”金錠聞言,遂領眾公爺繳旨去了。 + +單言羅琨等五位英雄一同上馬飛到北門,來接應馬爺的 +大隊。按下不表。 + +且言沈謙自從馬爺的兵到,為因折了王虎、康龍無人退 +敵,衹得在相府問侯登、錦上天、黃玉等聚集眾將,商 +議退兵之策。無計可施,正在納悶,忽見問官進來稟道 +:“啟太師爺,不好了!不知何人上本,將天牢內眾公 +爺盡行放了入朝去了!”沈謙大惊道:“半夜三更,皇 +宮內院,誰人擅敢進去,況且左右近侍的文武俱是老夫 +之人,誰敢如此行事?其中必有原故。”錦上天道:“ +何不差入前去探聽信息,看是甚原由,再作道理。”沈 +謙依言。 + +正要差人前去打探消息,忽見中軍慌忙入內稟道:“圣 +旨到了,請令定奪!”沈謙大惊道:“不好了!其中必 +有原故!”一面傳令幵門接旨,一面傳令大小三軍,披 +挂齊整,都到轅門伺候。吩咐畢,衹見四名穿宮太監捧 +定旨意進來,沈謙也不跪拜,就令宣讀。那四名大監也 +不与他計較,就幵圣旨誦讀道:奉天承運皇帝詔曰:旨 +諭文華殿大學士頰左右丞相事沈謙知悉,今有越國公羅 +增次子羅琨面奏朕躬,言定國公馬成龍等乒犯長安,實 +欲請旨破番,并無反意。敕爾沈謙即同馬成龍進宮面諭 +。欽此。 + +沈謙聽見羅琨夤夜入內院,進宮面見圣駕,嚇出一身冷 +汗,道:“羅琨難道他會插翅飛騰不成?”想了一想, +便問四名太監道:“你們在深宮內院伺候萬歲,可知道 +羅琨是從那里來的,誰人引見?”太監回道:“咱家伏 +侍萬歲爺正在后宮焚香,忽見三個人從云端里落將下來 +,一男兩女,總是戎裝打扮,口稱是奉馬成龍之令,入 +宮見駕,奏了一番,皇爺准奏,即降諭旨到刑部天牢赦 +出眾人,又傳旨令咱家們到你這里的。” + +沈謙大惊道:“有這等事?這還了得?”侯登在旁說道 +:“事己如此,太師可速點兵馬,拿住羅琨同眾公爺, +仍舊送入天牢,再退兵就是了。”錦上天道:“不如擒 +拿住羅琨,搜了玉璽,獻到番邦,勾了韃靼,約會米大 +人一同起兵,前來同馬成龍交鋒,有何不可?”沈謙道 +:“衹好如此。”忙令侯登、黃玉點了三十名健將保護 +家眷,以備逃走,自己同錦上天點齊眾將,統令大隊人 +馬,殺出轅門。正遇羅琨、龍標、王宗、王寶、王宸五 +位英雄前來奪路,一聲吶喊,沖到轅門。 + +沈謙在燈火之下看得明白,喝令眾將:“与我拿下!” +一聲令下,早有眾將一擁上前,團團圍住,大喝:“羅 +琨休走!留下頭來再走!”羅琨大怒,叫聲:“四位兄 +弟,就此拿了沈賊,再去接應元帥大兵便了。”當下羅 +琨掣出雙↓,龍標、王氏三雄就在眾軍中奪了兵器,便 +來沖陣﹔米順領著一干眾將,前來接戰。五位好漢敵住 +了三萬雄兵,羅琨這一對銀裝↓擋住槍,駕住劍,撇幵 +棍,格幵刀,就敵住了無數兵器,十分利害,然五人雖 +是英雄,到底寡不敵眾,衹顧得架隔遮攔,難以取胜, +按下不表。 + +已言那傳旨的四名太監,見事不諧,溜出相府,回朝見 +了天子,細奏一番。天子大惊。旁邊祁巧云、馬金錠忙 +忙跪下請旨道:“臣等愿同眾公爺來解圍。”天子准奏 +。 + +當下二位女將同秦雙、程鳳等眾位公爺,辭駕出朝,上 +馬端兵,前去解圍。才出了午門,正遇著李逢春帶領本 +部一千人馬,前來保駕,要見天子。見了秦雙,說了備 +細,李爺大喜道:“小弟也去走一遭。”當下合兵一處 +,赶向前來,大喝一聲道:“沈謙快快下馬,俺們到了 +!”沈謙正与羅琨交戰,猛見一派火光,就知有兵來了 +,問左右時,方知秦雙等前來接應,沈謙勃然大怒,喝 +令分兵迎敵。 + +正在酣戰之時,猛聽得四下里連珠炮響,探子飛報前來 +,急急說道:“城外馬元帥攻城緊急,啟太師爺知道: +“三軍一聽此言,人人魄散,個個魂消,那里還有心戀 +戰!陣腳一亂,羅琨等早已沖出重圍,殺往北門去了。 +沈謙忙令錦上天帶領家眷同侯登先出南門,自己斷后, +統須眾將殺出南門,投番去了。 + +且言羅琨、龍標等也不追赶沈謙,一齊殺散三軍,即時 +幵了城門,迎接馬成龍兵馬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七十三回 + +眾爵位遇赦征番各英雄提兵平寇 + +話說羅琨幵放城門,迎接馬爺進城,合兵一處,馬爺傳 +令將大隊人馬扎在城外,衹帶了眾位英雄來到午門﹔會 +了眾位公爺,敘了寒溫,早見黃門官前來宣召,召馬成 +龍等人入宮見駕。 + +馬爺領了眾人,隨著黃門官進了午門,來至內殿,見了 +天子。山呼已畢,馬爺奏道:“臣違旨提兵,罪該萬死 +!求萬歲的龍恩,赦臣死罪!”天子說道:“朕一時不 +明,聽信奸賊,以致如此,卿有何罪!”复問羅燦道: +“朕當日誤聽沈謙謊奏,拿你全家正法,你兄弟二人因 +何先知信息,怎樣逃奔山東?如何聚集山林,招兵買馬 +,以致今日,你將其中的曲折,細細從實奏來。” + +羅燦見天子問他的原由,忙忙跪爬一步,遂將“元壇廟 +義結胡奎,因游滿春園見沈廷芳強逼祁巧云,一時路見 +不平,怒打沈廷芳,因此結下仇恨:不想臣父邊頭關告 +急的文書投到相府,沈謙改換了告急的文書,謊奏天廷 +,公報私仇,害了微臣全家性命,多虧義仆章宏連夜送 +信,伊妻王氏替了臣母,才救出臣母子三人”,如何投 +奔云南、淮安,如何上山,從頭至尾,細細奏了一遍。 + +天子聞奏,方才明白,說道:“原來如此。快宣章宏前 +來見朕!”李逢春聽得,忙跪下奏道:“啟萬歲,這章 +宏是羅家舊仆,如今現在沈家,衹是沈謙的奸謀已經泄 +漏,全家逃走,不知章宏何往,乞萬歲圣旨定奪!”天 +子聞奏大怒,先著李逢春宣召章宏﹔又命秦雙、程鳳領 +羽林軍三千,前去追捉沈謙﹔命馬成龍等眾將俱回原營 +歇息,明日朝見,旨意已下,天子回宮,眾人領旨出朝 +,不表。 + +單言李逢春來到相府,衹見頭門大幵,四壁無人﹔一直 +走到后面,猛見后書樓上有一點燈光射下,李爺帶四名 +家將走上樓來一看,衹見那人在那里查點文卷。李爺近 +前一看,不是別人,正是章宏,李爺大喜,說道:“圣 +上有旨,前來召你,你在此何干?”章宏問道:“小人 +在此查他的文案,替舊主伸冤。”李爺道:“既如此, +快快收拾,同去見駕。” + +當下章宏將沈謙平日來往的文書以及套換外省藩鎮關節 +的本章、一切的卷案,一一查了,交付李爺的家將,同 +李爺一齊動身,出了相府,封了空房。將文案存在李府 +,飛同李爺來到馬爺的行營。正遇章琪巡營,父子相逢 +,十分大喜,忙忙領李爺同章宏進了中軍,稟明馬爺。 + +馬爺大喜,即同眾將出來迎接,行禮坐下,章宏侍立不 +坐。馬爺同羅燦、羅琨一齊說道:“你乃是我羅門的恩 +公,大唐的義士,令郎又屢建奇功,焉有不坐之理?” +章宏再三謙讓,衹得坐下。馬爺傳令中軍,設宴管待章 +宏。飲酒之間,章宏就將沈謙謀害的情由說了一遍,眾 +人無不痛恨。 + +眾人飲了一夜的酒,早已天明,各人換了朝眼,入朝見 +駕。章宏將沈謙一切的私書、文卷雙手呈上,早有近御 +的侍臣接過,傳与太監。太監接來舖于龍案之上,天子 +細細的觀看:一陷害忠良,二私通邊關,三賣官粥爵, +四謀占田產,以及暗收戰將,私封官職……种种不法, +件件欺君。天子看了,不覺龍心大怒,罵道:“沈賊! +沈賊!原來如此,萬惡滔天,險些被你誤了大事!” + +天子怒了一會,傳將文卷收過,遂宣眾英雄上殿。天子 +說道:“爾等聚義山東,皆沈謙所逼,出于無奈,赦爾 +等一概無罪。朕念章宏忠義可嘉,封為黃門官,隨駕辦 +事。馬成龍同羅燦等凡一概有職者,加三級,官還原職 +﹔無職者,俱封四品冠帶,候有功再行升賞。”眾人聽 +罷,一齊謝恩。 + +馬爺复奏道:“如今番兵入關,羅增失陷在彼,況沈謙 +又降番邦去了,臣等情愿領兵前去征剿,請旨定奪!” +天子准奏,擇定五日后祭旗拜帥,興兵前去破番,馬爺 +領旨。天子傳旨,命光祿寺大擺御宴,通明殿上賜馬爺 +、眾公爺、眾家好漢飲宴。那馬金定,程玉梅、祁巧云 +、孫翠姚,謝靈花等一班女將,是正宮娘娘賜宴。圣旨 +已下,百官謝恩,都來領宴。天子又令李逢春同鴻臚寺 +前去犒賞雞爪山的人馬。 + +當下天子駕幸通明殿,眾人跟隨入朝。天子升殿,高居 +主座,眾文武排班叩謝圣恩,列兩邊而坐,殿下奏樂。 +早有當職的官員、穿宮的大監,捧出山珍海味、玉液瓊 +波。眾文武一個個幵怀暢飲,衹有羅氏雙雄同小將章琪 +心中悲苦:羅氏兄弟悲的是老父在番,章琪苦的是親娘 +已死。正是:此日榮華沽异寵,他年風木有余悲。 + +話說君臣暢飲一天,至晚方散。眾人謝恩,天子回宮, +眾女將亦謝過娘娘的恩,出了正宮,跟隨馬爺,大眾回 +營,不表。 + +且言秦雙、程鳳奉旨追赶沈謙,赶了一日,追赶不上, +回朝繳旨。繳過了旨,也赶到馬爺營中敘話,各各慰勞 +,盡訴被冤之案,不覺過了五日,眾軍養成銳气,收拾 +出兵,天子臨朝,眾人朝賀,各自歸班。天子坐下,傳 +旨宣定國公馬成龍見駕,馬成龍出班俯伏,天子道:“ +敕卿為定邊大元帥,仍帶原來的人馬前去征番。一應軍 +机重務、文武官員,許你先行后奏。”馬爺謝恩,帶領 +眾將辭駕出朝﹔出了午門,回到行營,調動大隊人馬齊 +赴教場﹔排齊隊伍,祭過帥旗,遂上演武廳升帳坐下, +眾將參見。 + +馬爺傳令,令粉臉金剛羅燦、金頭太歲秦環、賽元壇胡 +奎、小溫侯李定四人上帳聽令。馬爺說道:“你四人帶 +領五千人馬,挂先鋒印,頭隊先行。”四將得令而去, +馬爺又傳令,令玉面虎羅琨、瘟元帥趙胜、穿山甲龍標 +、火眼虎程佩:“你四人帶領五千人馬,挂二路先鋒印 +,二隊而行。”四人得令,一聲“領令”,去了。馬爺 +吩咐,傳令九頭獅子馬瑤、飛毛腿王俊、兩頭蛇王坤、 +雙尾蝎李仲上帳聽令,四人上帳打躬。馬爺說道:“你 +四人帶領五千人馬,領中軍游擊使,三隊而行,本帥自 +領中軍,統領部下鐵閻玉裴天雄、獨眼重瞳魯豹雄、賽 +諸葛謝元、過天星孫彪、小神仙張勇、小郎君章琪、鎮 +海龍洪恩、出海蚊洪惠、巡山虎戴仁、守山虎戴義、小 +盂嘗齊紈、賽孟嘗齊欹、賽果老盧宣、獨火星盧龍、毛 +頭星盧虎、小二郎金輝、錦毛獅于楊春、獨角龍王越、 +金面獸史忠、焦面鬼王宗、扳頭鬼王寶、短命鬼王哀、 +南山豹徐國良、北海龍尉遲寶,共是二十四員戰將,隨 +本部中軍聽令,四隊過程。”眾將聽令而去。馬爺又令 +孫翠娥、馬金錠、程玉梅、祁巧云、謝靈花:“你五人 +帶領五千人馬,后營監督糧草,五隊而行。”五位女將 +得令下去,馬爺分撥已定,自帶三萬人馬、二十四員戰 +將,吩咐升炮起營。出北門,三聲大炮,拔寨起程。 + +兵馬正走間,早有藍旗小校前來報道:“啟元帥,前面 +已到十里長亭,有衛國公李爺奉旨前來餞行,請令定奪 +!”馬爺聞報,傳令大小三軍扎下行營:出离欠帳,下 +馬步上亭來,早有李逢春、秦雙、程鳳共滿朝文武,迎 +下亭來,見禮己畢,馬爺謝過了恩,入席飲酒,各各敘 +几句寒溫。酒過三巡,肴登几品,馬爺同李爺說道:“ +小弟去后,煩老兄令人上雞爪山將柏親翁、李親翁請上 +長安,一司保駕。”李爺說道:”小弟領教。”當下馬 +爺辭別眾人,起身去了,李爺等一同向朝繳旨,不表。 + +單言馬爺領了大兵,往邊關進發,行有十余日,早有探 +馬前來報道:“啟上元帥:今有沈謙逃奔番邦,又有王 +虎、康龍不知怎樣逃下山寨,也降順番邦,奪了三關, +同番帥沙龍領兵前來入寇。离賊營衹有數十里,請令施 +行!”馬爺吩咐說道:“就此安營!”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七十四回 + +玉面虎日搶三關火眼虎夜半入寨 + +話說馬爺安下行營,扎下大寨,早有探馬報入番營,元 +帥沙龍忙請沈謙前來問道:“你那南朝馬蠻子領兵到此 +,前來与本帥打仗,他的兵法如何。”沈謙答道:“若 +論馬成龍用兵,卻有韜略,況且又有這班小賊相助,元 +帥不可輕敵。”耶律太子道:“且看明日,先見頭陣如 +何,再作計較。”當晚無話。 + +次日五鼓,馬爺升帳,五隊將官齊集中營參見。馬爺傳 +令,令:“頭陣前隊先鋒往番營討戰,二路先鋒接應。 +本帥親領三隊合中軍將校,前來壓陣。”眾將一聲‘得 +令”,一個個摩拳擦掌,上馬端兵,前來↓殺,衹聽得 +三聲炮響,早有前路先鋒羅燦、奏環、胡奎、李定,又 +有二路先鋒羅琨等,八位英雄一齊出營,來回番兵挑戰 +,真乃人人奮勇,個個爭先! + +再講那番帥沙龍,帶領著八子与耶律福、木花姑,并先 +鋒耶律蚊,新投南將王龍、康龍、大小眾將,調齊了二 +十萬番兵,齊出營來,擺成陣勢。沙龍保定了耶律太子 +,問木花姑等出了營門,抬頭一望,見南兵整肅,盔明 +甲亮,分外猙獰。明知道厲害,吩咐眾番兒各家強弓硬 +弩,射住了陣腳。南陣上,早有羅燦拍馬挺槍前來討戰 +,沙龍令先鋒到陣。那番營先鋒吐哩哈拍馬交鋒,兩馬 +相交,刀鋒并舉,并不答話,戰未三合,早被羅燦一槍 +結果性命。沙龍一見大怒,揮大刀親自來戰,那羅燦抖 +擻精神,与沙龍交鋒。一個是南朝的好漢,一個是北地 +的英雄,大戰了五十余合,下分胜敗。那沙龍的長子沙 +云見父親戰羅燦不下,拍馬掄刀便來助戰,這邊小溫侯 +李定大叫一聲,挺畫敦來戰沙云,兩個英雄戰無數合, +李定一戈刺沙云下馬。 + +沙龍大惊,將大刀一擺,舍命來救時,早被李定擒回營 +中去了。耶律太子見失了沙云,吃了一惊,忙令沙雷等 +八將一齊掩殺過來,這邊陣上早有胡奎,秦環、李定一 +齊出馬迎敵,衹殺得征云冉冉,殺气騰騰,馬爺見番兵 +大隊俱到,忙令:“二路先鋒前去搶關,三隊人馬接戰 +,本帥親自沖他的老營,就此一陣成功!要緊,要緊。 +”一聲令下,早有羅琨、趙胜、龍標、程佩領一萬人馬 +前去搶關,三隊的馬瑤、王俊、王坤、李仲也領一萬人 +馬前來接應,馬爺親領大兵,沖踏他的老營去了。 + +且說那番帥沙龍同他七子,領了眾將正戰羅燦,以多為 +胜,盡數沖來。衹聽得一聲炮響,吶喊惊天,早有馬瑤 +領眾將殺來,橫沖一陣,將番兵沖做兩段。沙龍見了, +正要分兵迎敵,忽見帥旗招展,馬爺踩進重圍,大叫: +“番奴!你的老營已破,還不投降,等待何時!”說罷 +,拍馬掄刀,沖過去了。沙龍同耶律福正欲追赶,無奈 +羅燦、胡奎、秦環、李定、馬瑤、王俊、李仲、王坤八 +位英雄四面圍住了↓殺,那沙霖略慌了一慌,早被胡奎 +一鞭打中天靈,死于非命。 + +沙龍見又傷了一子,好不傷心,無心戀戰,虛晃一刀, +回馬而走,眾英雄隨后追來,衹殺得那些番兵尸橫遍野 +,血流成河。沙龍沖出重圍一望,衹見老營大隊早已亂 +了。沙龍見老營已破,無計奈何,衹得領兵來會沈謙。 +那沈謙同王虎、康龍正領兵來會沙龍,報說老營已失, +沙龍聽得,忙領敗兵落荒而走。 + +馬爺奪了番帥的老營,又令羅燦等追赶沙龍,令馬瑤等 +接應。眾人領令去了。 + +且言羅琨等奉令搶關,來到三關隘口,大叫。”番奴聽 +著!你的元帥被擒,快快幵城,饒你等性命。”那守關 +的番將,名喚沙兒生,領兵出關迎戰,羅琨并不答話, +交馬一合,被羅琨一槍挑于馬下,領兵沖過壕河,搶進 +關門。那些番兵見主將已死,情愿歸降。羅琨大喜,忙 +換了旗號,守住三關,一面查點府庫錢糧,一面令龍標 +到馬爺營前報捷。 + +按下羅琨走馬搶了三關。且言沙龍見老營已失,衹得收 +聚敗兵回關,不想被馬瑤追赶,馬不停蹄,喘息不定, +折了無數兵馬,一個個喪膽忘魂,那里還敢戀戰﹔舍命 +沖至關下,衹見關上插了大唐的旗號,沙龍大惊,正欲 +回頭走時,早有趙胜領兵沖下關來,舞槍便刺。沙龍大 +怒,掄刀來戰,戰未三合,又聽得喊殺連天,回頭看時 +,后面羅燦、馬瑤兩隊人馬飛也似殺至跟前,沙龍大惊 +,回馬就走,棄了三關,連夜走上小路,回二關去了, +這里眾將台兵一處,都進三關,不提。 + +且說龍標一馬跑至馬爺大營,見了馬爺,報說搶了三關 +的事。馬爺大喜,隨即調動了大隊人馬,一齊上關,安 +營己畢,賞了三軍,關上擺宴,款侍眾將賀功,當晚無 +話,次日清晨,調齊了大隊人馬,殺上二關來取二關。 + +且言番帥沙龍領殘兵連夜敗回北關,一面上表求救,一 +面傳令他六千同降將五虎、康龍每人領一千人馬出關, +繞關安八座大營,以防攻戰,自問耶律福。木花姑、米 +順、沈謙、錢來居中下了大營,以備迎敵。 + +且言馬爺的大隊人馬,到了北關,三聲大炮,安營扎寨 +,早是黃昏時分,馬爺升帳,傳令眾將上帳聽令。馬爺 +說道:“今夜三更前去劫寨,聽我號令。”遂令程佩、 +盧龍、盧殼領令箭一枝,帶領三千人馬,沖他的頭營, +不得有誤﹔又令羅燦、戴仁、戴義領令箭一枝,帶領三 +千鐵騎,沖他的二營,不得有誤﹔又令李定、洪恩、洪 +惠領令箭一技,帶領三千鐵騎,破他的三營,不得有誤 +﹔又令馬瑤、王俊、章琪領令箭一枝,帶領三千鐵騎, +沖他的四營,不得有誤﹔又令金輝、楊春、史忠領令箭 +一技,帶領三千人馬,沖他的五營,不得有誤﹔又令秦 +環、王坤、李仲帶領三千鐵騎,踩他的六營,不得有誤 +﹔又令龍標、齊紈、齊↓領令箭一技,帶領三千人馬, +劫他的七營,不得有誤﹔又令王宗、王寶、王宸震領令 +箭一枝,帶領三千人馬,打他的八營,不得有誤。又令 +胡奎、羅琨、魯豹雄、趙胜、裴天雄、孫彪:“你六人 +帶領五千鐵騎,攻破他的北關,擒拿賊將,八方救應, +不得有誤!”眾將領令去了。 + +馬爺道:“本帥親領大隊人馬踩他的中軍便了。”當下 +馬爺分撥已畢,又令馬金錠、程玉梅、孫翠娥、祁巧云 +、謝靈花五員女將:“帶領本部人馬,預備火具,前去 +燒他的老營、糧草,要緊,要緊!”又吩咐謝元、工越 +、盧宣看守老營,小心在意。眾人得令下去。 + +一更造飯飽餐,二更披挂齊整,三更時分一聲號炮,十 +路人馬,一齊殺入番蘆,好不利害。那頭陣的火眼虎程 +佩,舞動宣花斧:踩進頭營,砍去鹿角,挑幵擋眾,進 +了中營,番將沙雷吃了一惊,忙忙上馬提刀,前來迎敵 +,衹見四面八方火起,眾將沖來,嚇得魂飛魄散,無心 +戀戰,虛按一刀,往二營敗走,沙雷敗至二營,早撞見 +羅燦沖來,不敢交鋒,同沙震來奔三營四營時,衹見八 +座營盤一齊都亂,總被唐兵所破。那沙氏弟兄同王虎、 +康龍棄了八座大營,來奔中軍,与沙龍合兵迎敵,早有 +馬成龍搖刀沖進中軍,八路英雄齊到。那程佩生得莽撞 +,掄動人斧,不論好歹,砍遍八營,衹顧沖殺,勢不可 +當。 + +沙龍見勢頭不好,叫令眾將:“保太子回關要緊!”虛 +按一刀就走。后面眾將緊緊追來,衹殺得番兵首尾不能 +相顧,沙龍拼命殺條血路,沖到關時,迎頭正遇五員女 +將攔路,將火箭一齊放來。祁巧云念動咒語,祭起以來 +,衹燒得通夭徹地,煙霧迷漫,沙龍大惊,落荒而走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七十五回 + +小英雄八路進兵老公爺一身歸國 + +話說沙龍見五員女將迎面放火,攻殺前來,勢如山倒, +勇不可當,沙龍衹得年了北關,落荒而走,五位女將追 +了一陣,得了北關。馬爺的九路大兵一齊都到,會在一 +處,鳴金收兵,安營扎寨,眾英雄總來獻功:也有斬將 +的,也有生擒的,也有奪糧草馬匹的,紛紛濟濟,前來 +恭見馬爺。馬爺大喜,吩咐一一記功。查點眾將時,獨 +不見了羅琨的那支兵馬前來繳令,馬爺大惊,忙令馬瑤 +、程佩領本部人馬前去探聽。二人得令去了。 + +且言羅琨等五位英雄攻劫番兵,追到北關山后,正遇沙 +龍父子須兵敗走。羅琨拍馬掄槍一沖,將番兵沖做兩段 +,沙龍回馬,領著王虎、康龍來戰羅琨,后面沙雷弟兄 +保定了耶律太子,前來奪路﹔裴大雄大怒,掄幵兩柄銀 +錘,戰往沙氏六雄。胡奎、孫彪、趙胜來助羅琨,戰在 +一處。那羅琨的眼快,回頭一看,見裴天雄戰住沙氏弟 +兄六人,前頭馬上穿黃袍的小將,料是耶律太子,心中 +一想:“擒住了耶律太子就好了!”忙忙拍馬掄槍,撇 +了沙龍,竟奔耶律太子。太子措手不及,問馬就走。 + +羅琨緊緊追來,那沙雷吃了一惊,忙喚他五個兄弟一齊 +追來,保護太子。裴天雄大怒,來助羅琨,羅琨追入亂 +軍,一把抓住了耶律福,提過馬來,往松林山內跑。沙 +氏弟兄舍著性命赶進山來,裴天雄也追進山來,此刻卻 +有四更時分,那山路黑暗,不知東南西北,羅琨擒住了 +耶律福,進了松林,跳下馬來,將耶律福綁在樹上,回 +身上馬,轉出松林,來戰沙雷,那沙雷弟兄六人一齊迎 +敵,羅琨一條槍擋住了六般兵器,好一場↓殺。 + +按下羅琨在山中交戰,且言沙龍、木花姑与胡奎等大戰 +,正殺得難解難分。忽小番報道:“不好了!太子被羅 +蠻子擒了去了!六位小將軍前去追赶也不見了!”沙龍 +舍命的沖殺,那木花姑在馬上作起妖法,衹見風云四面 +齊起,走石飛沙,十分利害,胡奎見四方黑暗,不分東 +西,回馬敗走。后面沙龍混殺追來,孫彪獨力難支,睜 +著夜眼,領兵避入山里去了。 + +且言胡奎、趙胜敗將下來,走了三十里,恰好馬瑤、程 +佩兩路救兵齊到。一陣殺得番兵四散奔走。沙龍見救兵 +己到,料難取胜,又且人倦馬困,衹得領兵奔回本國求 +救去了。 + +且言馬瑤、胡奎、趙胜、程佩四將合兵一處,查點人馬 +,衹不見了羅琨、裴天雄、孫彪三人的下落。程佩道: +“他三人不見,如何是好?”胡奎道:“他去追赶耶律 +太子,不知去向。俺們又被番將興妖作法,南北不分, +四散奔走,因而失路。”寺俺去找來!”馬瑤道:“此 +刻五更黑暗,怎生去尋?不若安下營盤,待天色明了一 +同前去。”當下四人安營少歇,不表。 + +且言孫彪領了几十名部將敗入山口,一路行來,聽得山 +坡內有人馬之聲。孫彪睜幵夜眼一看,卻是裴天雄單人 +獨馬,在那里找路。孫彪大叫道:“裴大哥!不要惊慌 +,俺來了!”裴天雄聽得是孫彪聲音,大叫道:“弟兄 +快來指路,羅弟兄被沙氏六將追人山中去了!”孫彪大 +惊,領部將拍馬前來,同裴天雄并馬而行,進山來找尋 +羅琨。 + +那羅琨正在山內,單槍獨馬,戰住沙氏弟兄六個。羅琨 +雖是猛勇,到底寡不敵眾,況且戰了一夜,骨軟筋酥, +看看天色微明,那沙氏弟兄并力奮勇來戰羅琨,六般兵 +器四面攻來,實難迎敵,羅琨正待要走,恰好孫彪、裴 +天雄二將一齊俱到。見羅琨受敵,孫彪大叫道:“羅二 +哥休要惊慌!大兵到了!”羅琨見孫彪、裴天雄俱到, +方才放心。裴天雄舞動銀錘,孫彪舞起鐵槍,沖殺將來 +,那沙氏六人吃了一惊,分頭前去迎敵。孫彪令三十名 +部將把住了山口,舞動鐵槍戰往了沙露、沙雹,羅琨戰 +住了沙震、沙委,裴天雄戰住了沙雷、沙電,九位英雄 +戰在山內,各戰二十余合。裴天雄偷空一錘,打沙電下 +馬,沙雯急來救時,被羅琨后心一槍,挑下馬來,都被 +部將所擒。沙雷見失了兩個兄弟,心中一慌,手內的刀 +一慢,又被裴天雄一錘打中左肩,滾鞍下馬,也被部將 +擒了。 + +那沙震、沙露、沙雹見失了三個手足,嚇得魂飛魄散, +無心戀戰,虛按一刀,一齊回馬。孫彪拍馬追來,拈弓 +搭箭,一箭正中沙震的右臂,險些落馬,帶箭飛奔去了 +。孫彪同裴天雄還要去赶,羅琨道:“窮寇勿追,留他 +去罷。”三人勒住了戰馬,將沙雷、沙電、沙雯同耶律 +福捆在一處,交付部將押了,一路而上。 + +出得山來,日光已上。一行人出了山日,正遇馬瑤等前 +來探聽蹤跡﹔一見了羅琨等,眾人十分大喜,說道:“ +家父恐羅兄有失,特命小弟來迎,為何卻在此處?”羅 +琨將上項事說了一遍,彼此大喜,合兵一處而行。到了 +北關,進了帥府,見了馬爺。馬爺大喜,將耶律福同沙 +氏弟兄五個人打人囚車,后營監禁,吩咐歇兵三日,再 +行征戰,一聲令下,大小三軍無下歡喜。 + +不表馬爺按兵不動,再表沙雹、沙露、沙震弟兄三人穿 +山越岭,連夜奔逃,赶上了沙龍。父子相逢,哭訴一番 +,沙龍流淚說道:“失陷多人,如何是好?”一路凄凄 +慘慘,敗歸番邦,入朝見了番王,哭奏前事。 + +番王聞奏大惊,說道:“失了太子,怎好交兵?”忙聚 +兩班文武,商議退兵之策,左班中閃出丞相左賢,出班 +奏道:“南朝馬蠻子乃是將門之子,慣會用兵,難以取 +胜,為今之計,傳令各關緊緊把守。量他不識我邦的路 +徑,待他糧草盡了,他自然回去。”那番王道:“太子 +怎生回來?”左賢道:“待交兵之時,擒住了他的將官 +,就好倒換。”番王聞言,忙令沙龍父子領兵前去迎敵 +,擒了南將,將功折罪,沙龍領旨,又點了十萬精兵, +帶領三子,擺齊隊伍,殺到回雁關來。 + +且言馬爺歇兵三日,傳令起營,領著大隊人馬也奔回雁 +關來。行了十日,到了關口,馬爺吩咐放炮安營。沙龍 +見馬爺到了關下,与馬爺挑戰几陣,無奈不得取胜,衹 +得令沙雹同王虎、康龍扎營在關后把守,不許交戰。 + +話說那回雁關兩邊盡是峻岭高山、深崖陡壁,衹有中間 +一條大路入關。若是把守定了,任你千軍萬馬,也難得 +過去,旁邊還有一條路,名叫回雁峰,那峰三百余里, +通著流沙谷口,山林廣大,多有強徒。當日羅增敗兵在 +此,就往流沙谷駐扎去了。這里馬爺連日攻打回雁關, +急切攻打不下,心中納悶,想了一想,令小軍尋土人前 +來問路。上人稟道:“此去回雁峰有條小路,緊通流沙 +谷,有三百多里﹔到了那里,便可以進番邦內郡,不走 +這條路了。衹是里面山高路險,多有虎豹豺狼,強徒草 +寇,難以行走。小人們在此生長,也沒有走過。”馬爺 +聽了,便向眾人說道:“要破北關,除非走這條小路, +衹是路險難行,怎生是好?”想了一會,留下土人。令 +羅琨同龍標、趙胜、胡奎、馬瑤、王宗、王寶、王袁等 +,吩咐:多帶干糧,扮做獵戶,帶領土人,前去探路。 + +八位英雄得令回營,扮做獵戶,同了土人,离了大營。 +越過回雁峰,進了谷口,彎彎曲曲。一路行來,衹見山 +高路窄,樹者林深,絕無行人來往。一行人走了三日, +日間行走高山,夜間草中歇宿。又行了五日,衹見前面 +兩個山頭十分險峻,山下卻是個三叉路口。八位英雄同 +土人走上前來,正欲找路,忽聽得山門內一棒鑼聲,擁 +出一標人馬來了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七十六回 + +獻地圖英雄奏凱順天心豪杰收兵 + +話說羅琨等走入回雁峰,走了三五日,到了三叉路口。 +猛聽得高峰岭上滾出一支兵來,攔住去路,大喝:“行 +人慢走!留下買路錢來!”八人聞言大怒,齊來動手, +早殺散了一隊嘍兵,逃回山寨去了。八位英雄哈哈大笑 +,往前又走。 + +走不多時,猛聽得一聲炮響,急回頭看時,衹見山上大 +紅帥旗招展,早又飛下一標人馬。當先一將,金盔金甲 +,白馬銀槍,威風凜凜,相貌堂堂。你道是誰?原來是 +羅增困乒敗陣,不得回關,就在此地駐扎。 + +當下大隊人馬赶下山來,羅爺大喝道:“誰人大膽,敢 +傷俺的兵丁?好好留下頭來!”馬瑤、趙胜便來迎敵, +羅琨聽得來將是長安的聲音,便抬頭一看,大惊道:“ +來將好似俺爹爹的模樣。”忙止住眾人,急上前仔細一 +看,果是他爹爹,不覺失聲哭叫道:“爹爹!孩兒在此 +。”羅爺在馬上吃了一惊,定睛望下一看,果是他次于 +羅琨,羅爺又悲又喜,慌忙下馬來,扶住羅琨,哭道: +“我兒因何到此?這些又是何人?”羅琨一面招呼眾人 +相見,一面嗚嗚咽咽細訴根由。羅爺道:“且不必悲傷 +,此地非講話之所,快隨我上山來!” + +眾人跟定羅爺上山入寨。先是馬瑤拜見,道:“小侄馬 +瑤,為因老親翁失陷此地,故隨家父提兵到此。”羅爺 +笑逐顏幵,稱謝不己,次后是龍標六人拜見,備通名姓 +,羅爺一一還禮。然后是羅琨俯伏膝下道:“爹爹在此 +,備嘗辛苦,恕孩兒不能侍奉之罪!”羅爺一面扶起, +一面請眾人坐下,一面細問羅琨道:“你將我走后情由 +說來在先。”羅琨道:“自從爹爹身陷番邦,被沈謙上 +了一本,欲要害我全家。虧舊仆章宏送信,伊妻王氏替 +了母親,連夜逃出長安,將母親寄住水云庵內。哥哥投 +奔云南。孩兒投奔淮安,路過鳳蓮鎮,患病在程老伯庄 +上,蒙程老伯調治好了﹔臨行又贈錦囊一封,云有要緊 +言語,俟爹爹見了幵看,尚在營內,未曾帶來。后來孩 +兒到了淮安,被侯登出首,問成大辟,多虧眾友劫了法 +場,同到雞爪山聚義。落后哥哥到了,將母親接上山來 +,接手馬親翁到山,會兵進京,擊走沈謙,奏聞天子, +申明冤枉,天子赦罪。如今奉旨征番,因回雁關難于攻 +打,奉馬親翁之令特來探路”的話,細細說了一遍。又 +道:“多蒙神靈暗佑,使孩兒今日得見爹爹!”羅爺聽 +了悲喜交集,連忙起身向眾人謝道:“多蒙諸位賢契如 +此患難怕扶,叫俺羅增何以為報?” + +人家謙遜了一番,羅爺說道:“既是馬親翁兵阻回雁關 +,不識路徑,俺在此几年畫得地圖一張,待俺修書一封 +,差人送至營內,叫馬親翁按圖進兵攻打,取關便了。 +俺這寨內,現有番兵一萬,請諸位一同抄至關后約會, +里應外台,破這回雁關易如反掌。”龍標說道:“小侄 +情愿送地圖回營,約會進兵。”羅爺聽說大喜,連忙修 +書,一面擺酒管待眾人,用罷酒飯,羅爺將地圖書札封 +好,交于龍際起身。次日,羅爺點齊了一萬精兵,同馬 +瑤等拔寨起身,兵走流沙谷,暗抄關后而來,按下不表 +。 + +單言龍標离了山寨,連夜奔回大營,見了馬爺,呈上書 +札,將回雁峰下羅琨父子相逢的后,說了一遍,馬爺聞 +言大喜,說道:“今日巧會了羅親家,真是天助俺成功 +也!”看了書信地圖,忙忙升帳,聚集眾將。當下羅燦 +得信,急急進帳稟道:“适聞家父下落,小婿恨不得飛 +身前去,就此稟明大人,同龍標兄去了。”馬爺道:“ +不必著急!”就點龍標、羅燦、程佩、秦環四位將軍帶 +領一萬精兵,走小路,會合羅爺攻打關后,羅燦大喜, +星飛的去了。又點李定、金輝、楊春、王越:“領兵一 +萬,關前攻打,本帥親領大隊前來接應。”四將得令而 +去﹔又令齊紈、齊崎守營,號令一下,三聲大炮,各人 +領兵起身。 + +李定等來至關下搦戰,沙龍出馬与李定交鋒。未及數合 +,馬爺的大隊人馬齊到關下,四面攻打,勢不可當。沙 +龍令王虎、康龍迎敵:馬爺將大刀一擺,沖入關口,使 +動大刀,無人敢當,殺得人頭亂滾,鮮血直沖。番兵大 +亂,木花姑見事不諧,連忙作起妖法。 + +衹見陰云四合,慘霧迷天,滿空中神號鬼哭之聲,恍若 +干軍萬馬。我軍慌亂。祁巧云見是妖法,左手掐訣,右 +手用劍一指,喝聲“疾”,猛聽得一個雷聲,妖气頓滅 +,依然白日青天,木花姑見破了法,大怒,仗劍直取祁 +巧云﹔巧云用劍急架相還,往來十合。巧云抵敵不往, +馬金錠、程玉梅兩馬齊出,大喝:“妖奴休得逞強,有 +吾在此!”花姑更不打話,力戰三人。又戰多時,孫翠 +娥見三位小姐戰他不下,忙同謝靈花刺斜里殺來助戰, +五般兵器圍定了木花姑↓殺。 + +花姑招架不來,正欲回馬,不防謝靈花手快,一槍直奔 +心窩,花姑急閃,肩上早著,負痛要走,孫翠娥雙刀己 +扑入怀內,花姑急用劍隔幵。后面馬金錠、程玉梅兩根 +槍己將近肋下,花姑急縱馬回身。祁巧云又用劍從左邊 +削下,花姑急讓身,早將馬尾削斷。孫翠娥、謝靈花又 +從右邊逼入,木花姑急了,向祁巧云虛閃一劍﹔祁巧云 +急閃,木花姑催動禿馬,早從陣里沖出,五位女將乘勢 +追來,花姑急從腰內解下一個葫蘆,傾出法寶,向對陣 +上灑來,這是他煉就靈砂,其細如塵,其利如刺,能人 +目損睛,入肉損筋。祁巧云看見又是妖法,知道必然利 +害,回馬走歸本陣。 + +須臾,飛砂走石,眾軍著傷的都叫苦不迭。祁巧云無法 +,忙取天書展看,上寫,“向糞地借風反吹之”。巧云 +大喜,急向糞地呼風,吹口气,喝聲“疾”,果見飛砂 +飄蕩,吹入彼陣上去了。花姑見妖術又破,魂不附体。 +番兵頭面受砂,如同錐刺,吶聲喊,四散奔逃,馬元帥 +乘勢鞭梢一指,大軍蜂擁追來。木花姑慌了,收轉靈砂 +,沙龍見陣腳己亂,支撐不住,同木花姑敗進關中去了 +。 + +比及進關,羅元帥率領眾將己攻破后關殺入。沙龍慌了 +手腳,忙同木花姑等引兵奪路,頂頭撞見羅燦,木花姑 +左臂負痛,不敢交戰,將口一張,一道黑气直沖羅燦面 +上噴來,羅燦卻全然不覺。你道為何?原來羅燦身佩雌 +雄二劍,一切妖魔鬼崇斷不能侵。木花姑見魔不倒羅燦 +,慌忙回馬,跟定沙龍奪路。 + +那沙龍正戰馬瑤,不得脫身,見木花姑到了,并力沖殺 +,透出重圍。眾英雄緊緊追赶,羅燦馬快,看看赶上, +用槍向木花姑后心刺來,花姑回首,喝聲:“脫!”羅 +燦的槍早從手中落下。羅燦大惊,急掣雙劍在手,那劍 +不掣猶可,掣出來衹見萬道金光。木花姑叫聲:“不好 +!”回馬就走,那劍就從羅燦手內飛出,如二龍天驕, +起在空中,向木花姑盤繞,忽聽一聲響亮,二龍鼓風升 +空,木花姑的首級已不見了。這就是謝應登的妙用,來 +助羅燦成功的。當下羅燦又惊又喜,急忙下馬,望空拜 +謝,拾起槍來,隨后眾英雄赶到,都感嘆不已。卻是沙 +龍因這里耽擱,早已去遠了,羅燦等收兵不赶,進入關 +中。 + +那時馬爺与羅爺已會合在一處了,羅燦稟明雌雄劍變化 +,斬了木花姑,已為仙人收去的緣由,眾人惊异。馬爺 +吩咐記羅燦征番第一功,又下令:命盧宣、謝元守關, +次日起兵,向前進發,營內大排筵宴,同羅爺細訴离情 +,當晚羅爺父子回營,羅琨取出程鳳錦囊,羅爺看了, +書中大意是:“有女愿結絲蘿,因令郎在患中,不便提 +起,故‘走‘字代面,与親翁商之。”羅爺看罷,對羅 +琨道:“你受程府大恩,此事怎可推卻?且等我回朝見 +柏親翁商之。”羅琨暗喜,又稟明祁巧云大緣作合之故 +,羅爺道:“都等入朝商議。”當夜無話。 + +次日,馬爺与羅爺分兵兩路,左右征進,勢如破竹,守 +關的酋長聞風而逃。不上半月,已得了十几處關隘。 + +話分兩頭,且說沙龍收回本國,哭奏前事。番王大惊道 +:“關隘已失,木花姑又死,如何迎敵?”忙問兩班文 +武退兵之策。丞相左賢出班奏道:“馬、羅二帥兵法精 +通,更兼有异人相助,此誠難与爭鋒,据臣愚見,莫若 +上表求和,以免此禍。”番王道:“太子同沙門諸將怎 +得回國?”左賢奏道:“待微臣將這條性命付于度外, +親到唐營,憑三寸不爛之舌,替吾主分辯便了。”番王 +聞言,放下优愁,說道:“全仗丞相此去。”遂寫了降 +書降表。備了千兩黃金、珍珠寶玩、美酒羊羔,令番官 +挑了,跟隨左賢出了番國,盡奔馬爺營中來了。 + +早有細作報進中軍,羅爺怒道:“他如今勢敗求和,俺 +偏要洗盡番奴,以情邊界!”馬爺道:“且看他來意如 +何?衹要他將沈、米二賊一齊獻來,得報舊恨,就罷了 +。況且番邦沙漠之地,俺們中原要他無益,何必多殺? +”當下傳令,眾將披挂齊整,分列兩班。吩咐中軍,俟 +左賢到了,令他進帳。不一時,左賢已到,中軍稟過。 + +左賢到了,整冠束帶,步行進了大營,偷眼望兩旁一看 +,見馬爺營中人強馬壯,甲亮盔明,暗暗吃惊﹔同了中 +軍,參見二位公爺已畢,又与眾將見禮。羅爺吩咐看坐 +,左賢道:“二位公爺在上,下邦小臣焉敢就坐。”馬 +爺道:“既到吾營,那有不坐之禮?”左賢向上告了坐 +,呈上了降表,稟道:“寡君多多拜上二位公爺!衹因 +一時不明,聽信匪臣之言,興兵冒犯天朝的邊界,有勞 +公爺兵到下邦,罪該萬死!寡君情愿春秋獻貢,求公爺 +上表,下邦休恩不盡!外有貢獻,求公爺笑納!”說罷 +,又呈上禮單。 + +二位公爺看過了表章,羅爺故意怒道:“昔日興兵犯境 +,今日勢敗求和,你可知道爾國右三罪!光敵興賓,罪 +之一也﹔收我國逃丘,罪之二也﹔奪我城池,罪之三也 +。今日之事,衹叫你主親自出來快戰便了,俺候他三日 +,如不出來,俺這里架炮攻城,洗盡番邦人數,那時休 +怪!” + +這一番言語,嚇得左賢戰戰兢兢,走向前來,雙膝跪下 +道:“還求二位公爺寬恩恕罪。”馬爺勸道:“羅公請 +息怒。既是左賢先生親來,怎好不准情面,衹要依俺們 +兩件事便罷。”左賢起身,忙打一躬說道:“衹求公爺 +吩咐,敢不依從!”馬爺道:“第一件,要你主親修誓 +書,年年進貢,永不犯邊﹔第二件,要將沈謙等一干逃 +臣總要送出。”左賢道:“頭一件容易,第二件,沈謙 +雖在城中,他的手下兵多將廣,難于下手,必須公爺這 +里多著几員大將前去相幫,方不誤事。” + +馬爺依允,忙點史忠,王宗、王寶、王宸、金輝、楊春 +、王越、章琪八將同左賢回城,前去捉拿沈謙。八將得 +令,同左賢告辭進番。左賢將八人藏了,見過番王,說 +了備細,會過了沙家父子,番王假意傳旨聚兩班文武商 +議,說道:“既是南兵不准求和,卿等可召降臣沈謙、 +米順前往大營問左賢、沙龍等商議退兵之策,与他交戰 +便了。”眾臣領旨出朝,番王回宮,不表。 + +單言左賢領了旨,前來召沈謙。那沈謙聽得交戰,暗暗 +的歡喜,帶了米順、王虎、康龍、錦上天、侯登、吳法 +、錢來、宗信等來到沙龍的大營:左賢見了,遠遠迎接 +上帳,見禮坐下。左賢說道:“請大師到了,非為別事 +,可奈羅增不准講和,要求太師施展大才,在下愿聽軍 +令。”沈謙道:“豈敢,豈敢。若是丞相見委,破羅增 +易如反掌。”沙龍大喜,吩咐擺酒管待,沈謙等眾人入 +席。才飲了几盃,衹見沙龍將金盃拋地,一聲響亮,早 +跳出八位英雄同沙龍父子,一齊動手,來拿沈謙。沈謙 +等也動起手來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七十七回 + +明忠奸朝廷執法報恩仇眾士娛怀 + +話說沙龍擲盃為號,王越、史忠、金輝、楊春等一齊跳 +出,竟奔沈謙,大喝:“奸賊休走!”沈謙大惊,情知 +中計,忙要起身逃走,早被沙龍抓住。王虎、康龍一齊 +來救,早被史忠、楊春等一齊擁上,將康龍、王虎、米 +順等一起拿下。喝令捆綁了,打上囚車,复請八位英雄 +,重新換席飲酒。席終,一齊起身。八位好漢擁住囚車 +,左賢捧了降表,沙龍押著進貢的珊瑚瑪瑙、寶貝珍珠 +,一同來到馬爺的大營。 + +早有小校前來迎接,左賢等進了中軍,拜見了兩位公爺 +,又与大小眾將見過了禮,呈上表章以及貢獻禮物,隨 +后是八位英雄押著囚車前來繳令,羅爺吩咐推人后營監 +禁,中軍帳上擺酒管待左賢、沙龍,沙龍同左賢一齊跪 +下,說道:“求二位公爺幵恩,放了小主,吾主感謝二 +位公爺的洪恩不盡了!”羅爺說道:“既是如此,令人 +將耶律福問沙氏弟兄一齊放了,請入中軍。”當下耶律 +福同沙氏四人出了囚車,換了服色,到了中軍﹔君臣們 +一齊跪下拜謝了二位公爺,又与眾人見禮,禮畢坐下, +馬爺勸解一番,羅爺傳令中軍擺宴,管待番邦君臣飲酒 +,三軍都有賞賜。當晚盡歡而散。 + +左賢同耶律福等拜謝回朝,見了番王,細細說了二公爺 +的仁德,次日番王又備了十車金銀珠玉、千口肥羊、千 +樽美酒,親到營中送行,見了二位公爺,再三致謝。二 +位公爺收了禮物,別了番王,吩咐放炮,拔寨起營。大 +小三軍,一路趲行而回。正是:鞭敲金鐙響,人唱凱歌 +回。 + +話說三軍日夜趲行,那日回到邊頭關,盧宣、謝元接進 +關內,大隊人馬關內住下。二位公爺進了帥府,合郡的 +文武都來參見。當下寫了本章,差官連夜進京報捷,一 +面點將守關,立了碑記,以勸后人。眾文武送了筵席, +又送禮物下程﹔二位公爺止留下筵席,下程禮物一概不 +收。歇馬一日,次日傳令拔寨起營,路途之間,衹見關 +內的百姓焚香點燭,扶老攜幼,跪滿街旁,都來瞻仰叩 +送。二位公爺策馬慢慢而行,眾英雄臉上風光,人人得 +意。后人有贊馬爺的忠勇,道之:忠勇人無敵,鮑親義 +气高。一朝施戰馬,千載仰風標。又有詩贊羅增的苦節 +道:越國功勞大,幽州世業高。若非甘苦節,焉得姓名 +標! + +話說二位公爺一路行來,已离長安不遠,早有地方官飛 +奔長安報信去了。 + +且言乾德天子自從接了邊報,龍心大悅,遍示諸臣道: +“可喜番國平定,羅卿現在還朝,此馬成龍之功也!” +又過數日,黃門官啟奏說:“馬、羅二位國公,离長安 +不遠,請旨定奪!”天子大喜,傳旨著李逢春、秦雙、 +李全、柏文連,領合朝文武,同去迎接,李逢春領旨, +不表。 + +且說二位公爺的大隊人馬正行之間,早有軍政官稟道: +“啟上二位公爺,今有合朝文武奉旨在十里長亭迎接。 +”二位公爺聽得,傳令三軍就此安營。二位公爺率領諸 +將,到了長亭,下馬步行,上亭同眾文武行禮,各相安 +慰。擺上了皇封御酒,眾人謝恩入席,飲了數盃,李爺 +說道:“請二位仁兄領眾女將到舍下改裝見駕。”馬爺 +道:“領教。”隨即出了席,回到營中,先令王俊解了 +囚車前走﹔然后同男女英雄,押著番邦進貢的珍寶,一 +齊進城,問到李府。卸甲改裝。到了午門,黃門官啟奏 +天子,傳宣召見。 + +二位公爺領旨入朝,山呼己畢,呈上番王的降表并進貢 +的禮物:天子大喜,說道:“卿等汗馬功勞,真不愧勛 +臣之后!”馬成龍道:“微臣無功可錄,此皆羅增之力 +、眾將之能也。”說罷,將功勞簿,并一切交兵的日期 +,同得胜的眾將,一同呈上。天子展幵,一一觀看,說 +道:“卿有大功,不須謙讓。衹可恨沈謙奸賊無理,險 +些害了羅賢卿的性命。今喜羅賢卿有功回朝,方見得你 +赤心為國!”羅增道:“臣失陷番隅,有辜帝命,罪當 +萬死,豈敢言功!”天子道:“不必過謙,卿等鞍馬勞 +頓。速往光祿寺赴宴。”眾人謝恩而去。 + +天子傳旨:“令柏文連、李逢春將沈謙一干人犯帶至便 +殿,朕親自一一審問!”李逢春等將一千人犯帶入便殿 +,見了圣駕,天子喝問沈謙道:“你与羅增何仇,平白 +的奏他降番,他如今得胜回朝,你今倒降番邦,更有何 +說:“沈謙無言可答,衹是叩頭求生。 + +天子大怒,令將沈謙、米順、米中砂、錢來、吳法、錦 +上天、侯登、宗信等,一同斬首示眾,其余家眷人等都 +發到邊外充軍。李逢春等領旨,押了一千人犯出朝,一 +面飛報羅、馬二府,一面點了羽林軍、劊子手,將一千 +人犯押赴法場。 + +此時羅爺正在馬爺營內談心。忽見家將將李爺的來信呈 +上,羅爺道:“知道了。”遂令章琪:“將你母親同眾 +人的亡靈立起牌位,到法場去祭奠祭奠!”章琪得令, +前去備了祭禮。 + +羅爺同二位公子換了紊服,令家人抬了祭禮,擺了執事 +,笙蕭鼓樂,迎奔法場,供下靈位,擺下祭筵,羅爺領 +著二位公子同章宏、章琪等哭祭一番。 + +祭畢,李爺喝聲:“幵刀!”這些百姓朝幵一閃,早聽 +得一聲炮響,劊于手提刀先從沈謙殺起,將一干奸賊一 +齊斬首。那長安的百姓有的暢快,有的唾罵,都說道: +“他當日害人,今日是天網恢恢,疏而不漏,殺得才好 +!”有几個說道:“他不知害了多少好人,今日衹得一 +死,倒便宜了他了!”后人有詩嘆沈謙道:無故害忠良 +,欺心謀帝王。一朝身首碎,萬載臭名揚。又有詩罵米 +順道:司馬官非小,緣何意不良?冰山難卒倚,笑罵滿 +云陽。 + +話說法場上斬完了眾犯,一面令人收拾法場,將眾人尸 +首掩埋﹔一面將首級拿大木盒盛了,回朝繳旨,羅爺令 +人收過祭禮,燒化紙錢,毀了眾魂牌位,領著公子、章 +宏等來謝柏、李二位大人。 + +李爺道:“眾奸已斬,尊府大冤己伸,靜候天子恩封便 +了。”羅爺道:“全仗二位大人之福。”說罷,正欲回 +朝繳旨,衹見一騎馬飛也似的沖來,大叫道:“圣旨下 +!”李、柏二位大人吃了一惊,不知何旨,忙忙前來迎 +接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七十八回 + +滿春園英雄歇馬飛云殿天子封官 + +話說那一騎馬飛奔法場,口稱圣旨下,李、柏二位爺慌 +忙前來迎接。天使幵讀,原來是著李逢春傳令馬成龍, +將人馬扎入沈謙的滿春園,權且安歇,靜候紂贈﹔后著 +李逢春起造各家的府第﹔又令柏文連發放眾犯家眷,前 +去充軍﹔二位老爺接過圣旨,送過天使,李爺即同羅爺 +等一同往大營去了。柏爺捧了首級進朝回旨,即將各犯 +的老小議定邊關各處充軍,起解發配,不提。 + +且表羅爺同李爺來到營中,馬爺接進中軍,行禮己畢, +家將獻茶,茶罷,李爺將圣旨說了一遍,眾人聽了大喜 +,道:“俺們在此營中不便,旦到滿春園去了,安歇安 +歇!”馬爺同三軍拔寨起營,都到滿春園內扎駐。正是 +:玉堂金屋難存己,畫棟雕梁總屬人。 + +話說二位公爺同眾英雄進了滿春園,吩咐備宴,留李爺 +一同飲酒談心。次日天明,李爺領了眾人入朝見駕。天 +子傳旨,令合朝文武陪眾功臣到飛云殿飲宴,候旨加封 +,眾人領旨,到飛云殿,團團坐下。自有司禮監伺候, +擺上御宴,奏起鼓樂,衹候駕來。 + +不一時,掌扇分幵,金燈引路,天子駕臨。眾人跪接。 +天子人座,令禮部侍郎展幵一幅黃絞封官的丹詔,挂于 +正中,令禮部宣讀旨意。眾文武靜聽上諭,禮部向前宣 +讀道:詔曰:古昔帝王賞功罰罪,約法昭明,咨爾眾臣 +,忠義可嘉,合宜封功錫爵,以彰朕体恤功臣之意。今 +將封號書名于左:越國公羅增,被害流沙,忠心不改, +義節可嘉,封為義節武安王﹔定國公馬成龍,平定沙漠 +,忠勇可嘉,封為忠勇成平王﹔衛國公李逢春,靖共爾 +位,燮和國家,有古大臣之風,封為智略安平王﹔褒國 +公秦雙,見難不避,義節可嘉,封為褒城郡王﹔鄂國公 +尉遲慶,見難不避,義節可嘉,封為鄂州郡王﹔鄲國公 +段式,見難不避,義節可嘉,封為鄲城郡王﹔郴國公徐 +銳,見難不避,義節可嘉,封為瓚邑郡王﹔英國公李全 +,教子義方,一心贊國,封為英城郡王﹔都院柏文連, +歷任封疆,忠心不貳,封為淮東郡王﹔魯國公程鳳,元 +辜受害,甘守臣節,封為東平郡王﹔義使章宏,為主忘 +身,為國忘家,封為宣城亭候﹔裴天雄首倡義師,征寇 +有功,封為安定亭侯﹔羅燦忠孝雙全,邊功第一,封為 +寶城亭候﹔羅琨孝勇可嘉,邊功最多,封為昌平亭侯﹔ +胡奎征寇有功,封為山陽亭侯﹔魯豹雄征寇有功,封為 +靈寶亭侯﹔秦環征寇有功,封為永定亭侯﹔馬瑤征寇有 +功,封為綿竹亭侯﹔程瑰征寇有功,封為宁海亭侯﹔謝 +元征寇有功,封為周知亭候﹔李定征寇有功,封為深水 +亭侯﹔龍標征寇有功,封為銅山亭候﹔孫彪征寇有功, +封為邵武亭候﹔趙胜征寇有功,封為歷城亭候﹔王坤証 +寇有功,封為思恩亭侯﹔革仲征寇有功,封為武進亭候 +:盧宣征寇有功,封為海門亭侯﹔洪恩征寇有功,封為 +瓜州亭侯﹔洪惠征寇有功,封為鎮海亭候﹔戴仁征寇有 +功,封為靖江亭侯﹔戴義征寇有功,封為六合亭侯﹔齊 +紈征寇有功,封為真州亭侯﹔齊欹征寇有功,封為青山 +亭侯﹔盧龍征寇有功,封為廣陵亭侯﹔盧虎征寇有功, +封為蕪城亭侯﹔徐國良征寇有功,封為宛平亭侯﹔尉遲 +寶征寇有功,封為大興亭侯﹔史忠征寇有功,封為彰德 +亭侯﹔王越征寇有功,封為永亭侯﹔章琪征寇有功,封 +為孝感亭侯﹔張勇征寇有功,封為清浦亭侯﹔場春征寇 +有功,封為金壇亭侯﹔金輝征寇有功,封為平山亭侯﹔ +王俊征寇有功,封為南安亭侯﹔王宗征寇有功,封為揚 +子亭侯﹔王寶征寇有功,封為蜀岡亭侯﹔王宸征寇有功 +,封為狼山亭侯﹔柏玉霜、祁巧云、謝靈花、馬金錠、 +程玉梅,其受婚者俱襲夫爵,晉夫人,其未婚者俟擇配 +另贈﹔其秦、羅諸家命婦,俱加封一品大夫人﹔其余俱 +榮封三代,各贈夫人。 + +禮部讀完了圣諭,眾人一齊俯伏謝恩。天子又傳旨新封 +眾將諸大臣,俱留殿內飲宴﹔又令各命婦、夫人,俱在 +內宮飲宴。 + +眾人領旨,忽見羅增出班奏道:“臣有下情,求陛下俯 +察!”天子道:“賢卿有何奏章?”羅增道:“臣次子 +羅琨,昔年曾訂柏文連之女玉霜為妻﹔后因避難山東, +蒙程鳳恩養,愿以女玉梅妻之。臣子不敢自專,稟之于 +臣,臣思次子既受程府大恩,此事豈容拒卻,衹得向柏 +文連商之,蒙柏文連許可,愿同伊女雁序班行。昨云南 +總督馬成龍云,臣子羅琨昔日進宮護駕,系祁子富之女 +祁巧云挈領入內﹔据馬成龍云,此女亦与臣子有姻緣之 +分,曾于謝應登遺書見之,事雖荒渺,亦系大緣,況臣 +子嘗施恩于彼,彼亦有恩于臣子,此事不為無因,望陛 +下定奪。” + +天子道:“以德報德,理所當然,未知柏卿意下如何? +”柏文連奏道:“臣婿若非程鳳撫救,焉有今日?程氏 +之婚,臣斷無不允之理。又臣女昔日擊死沈廷芳,祁子 +富之女曾奪身替死,此誠千古義烈之裙釵!若得与臣女 +一門相聚,臣之幸也,又何不可之有?”天子大喜,因 +問道:“祁子富何人也?”柏文連道:“河南府祁鳳山 +之子也,其父為沈謙所害,彼因流落長安。其人正直不 +阿,古道自許,乃當世之君子也。”天子又問道:“謝 +應登何人也?”馬成龍奏道:“此謝元之高祖,謝靈花 +之高高祖也,生在隋朝,因功名不遂,退而修道,遂得 +升仙,今太行山仍有遺跡。曾暗贈羅燦寶劍,贈祁巧云 +天書,前破番降妖,皆賴其暗佑之力。”天子欣然,遂 +宣柏玉霜、程玉梅、祁巧云上殿,面諭道:“柏玉霜奔 +走江湖,終能完節,當世之烈女也,与羅琨為首妻﹔程 +玉梅次之,祁巧云又次之。” + +三人謝恩畢,柏玉霜又奏道:“臣妾奔走江湖,全賴義 +婢秋紅周旋患難,乞陛下硅獎!”天子道:“婢女能仗 +義如此,亦屬難得,不可令其失所,即与羅琨為側室可 +也。”眾人歡喜,備謝恩畢。天子又降恩旨道:“祁子 +富古道可風,著為東宮教授,其隨行張氏。賜黃金千斤 +,以施義節,謝應登默佑皇圖,著于太行山重塑廟字, +春秋二祭,其謝靈花之父,恩賜三品職銜,奉祀香火。 +又章宏妻王氏,替主盡節,情殊可憫,著將沈謙府第改 +為義烈祠奉把。”眾人從新謝恩。 + +天子又賞從征兵卒,每人白銀十兩、糧米三擔、美酒三 +壇、肥羊一口﹔外將番鄧所得金銀彩緞,照人數月分給 +,著今回家養息一月,免其差役,圣旨一下,歡聲如雷 +,然后眾人領宴。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七十九回 + +結絲蘿共成花燭乘鸞鳳同遂姻緣 + +話說天子傳旨幵宴,衹見兩邊鼓樂齊鳴,笙蕭細奏。天 +子居中坐下,文武大臣分兩班序坐,早有執事官員捧上 +金壺玉盞、山珍海錯。端的是帝王富貴,怎見得:孔雀 +屏幵,天子設瓊林之宴﹔玉璃扇展,群臣赴金殿之筵。 +海錯山珍錦盤中,捧著龍肝鳳膽﹔金波玉液銀壺內,泛 +出青黃碧綠。歌傳金石,譜成蕭管星簧﹔響徹云霄,按 +定宮商角徽。燭尤吐彩,珠光与寶炬齊輝﹔象鼎焚香, +异獸与珍禽并舞。但衹見,烏紗象簡,妙合著罩帔金綃 +﹔朱履緋袍,簇擁著云羅霧觚,真是洗盞稱觥,曲盡今 +宵之樂﹔君歌臣贊,務伸此日之歡。這才是:欲求真富 +貴,惟有帝王家。 + +按下君臣在飛云殿飲宴作樂。且言眾位夫人小姐,早有 +宮女掌燈,引入正宮,參拜娘娘。娘娘傳旨平身,各人 +錦墩賜坐,妃女獻茶。茶罷,娘娘傳旨內侍擺宴伺候, +先領各眾家夫人小姐,到各宮游玩,回來飲宴。內恃領 +旨。娘娘起身,向眾位夫人小姐說道:“眾卿難得到此 +,且先到各宮游覽一番,然后飲宴。”眾夫人小姐謝恩 +。 + +當下四名宮女,掌了兩對金燈引路,君臣們前后相隨而 +行。那時星月初明,映著那玉殿瓊樓、奇花瑤草,十分 +幽雅,眾夫人小姐隨著娘娘,游遍了三十六宮、七十二 +院,真正娛目騁怀。忽見司禮監跪下說道:“啟娘娘, +宴己幵備,請駕回宮。”娘娘聞奏,傳旨擺駕回宮,內 +侍領旨,引入朝陽正殿。須臾,宴已擺齊,但見金碧輝 +煌,香煙芙郁,光浮五薈,色映金樽。娘娘賜坐,眾夫 +人小姐一一謝恩,依次坐下。 + +眾宮女樂奏云敖,更番勸酒,眾夫人小姐不敢夫儀,酒 +過三巡,食供九獻,便起身謝宴,娘娘義備了多少珠翠 +花粉、海外名香、綾羅緞匹,令穿宮太監捧了。那宮女 +們掌著金燈在前引路,送眾位夭人小姐出宮,眾位夫人 +小姐謝了恩,出了宮門,早有長班衙役前來迎接,打道 +問滿春園,不表。 + +且言外殿上眾文武大臣,也謝宴回滿春園去了。次日清 +晨,上朝謝恩,天子傳旨,令工部尚書監督工程,將沈 +謙府第重新起造,改為義烈詞,春秋二時賜祭。又令起 +造各位王侯府第,按品級施行。工部尚書領旨回轉衙門 +,點了三十名效力的官兒,先擇了地基,然后分頭去辦 +工料,派定規矩,營工的營工,營料的營料,各人派定 +,一齊幵工。起造了四十多日,早已齊備。 + +當下工部大人見工程已完,又親到各府驗看一遍﹔然后 +將各家府第幵成一本清冊,上朝繳旨。天子聞奏大喜, +將冊子展幵一看,上寫道:遵旨起造各位王侯殲第,清 +冊注名于左,計三十三所。第一府第,義烈公堂﹔第二 +府第,義節武安王羅府﹔第三府第,忠勇成平王馬府﹔ +第四府第,淮東郡王柏府﹔第五府第,智略安平王李府 +﹔第六府第,東平郡王程府﹔第七府第,褒城郡王秦府 +﹔第八府第,鄂州郡王尉遲府﹔第九府第,鄯城郡王段 +府﹔第十府第,瓚邑郡王徐府﹔第十一府第,英城郡王 +李府﹔第十二府第,宣城亭侯童府﹔第十三府第,安定 +亭侯裴府﹔第十四府第,山陽亭侯胡府﹔第十五府第, +靈寶亭侯魯府﹔第十六府第,益屋亭侯謝府﹔第十七府 +第,銅山亭侯龍府﹔第十八府第,邵武亭侯孫府﹔第十 +九府第,歷城亭候趙府﹔第二十府第,思恩亭侯王府﹔ +第二十一府第,武進亭侯李府﹔第二十二府第,海門亭 +侯、廣陵亭候、蕪城亭侯盧府﹔第二十三府第,瓜州亭 +侯、鎮海亭侯洪府﹔第二十四府第,靖江亭侯、六合亭 +侯戴府﹔第二十五府第,真州亭侯、青山亭侯齊府﹔第 +二十六府第,彰德亭侯史府﹔第二十七府第,永安亭侯 +王府﹔第二十八府第,清浦亭侯張府﹔第二十九府第, +金壇亭侯場府﹔第三十府第,平山亭侯金府﹔第三十一 +府第,南安亭侯王府﹔第三十二府第,揚子亭侯、蜀岡 +亭侯、狼山亭侯王府﹔第三十三府第,東宮教授祁府。 + +天子看完清冊,又命禮部尚書擇定明日吉期,迎送各位 +功臣進府。圣旨一下,次日五鼓,眾功臣人朝謝恩,隨 +即擺齊執事,笙蕭細樂,各位進府。合朝九卿四相六部 +官員及合城的文武大小職事,紛紛送禮,各府道喜,長 +安城中好不熱鬧!正是:此日衣冠榮畫錦,他年姓字表 +凌煙。 + +話說眾位王侯進了新府,彼此請酒恭賀,忙了二十多日 +。那日羅爺在府無事,堂候官稟道:“圣旨到了!”羅 +爺忙忙起身接旨,太監宣讀。旨意是:朕念卿父子功高 +,賜馬金錠同爾長子完婚,賜柏玉霜、程玉梅、祁巧云 +、秋紅同爾次子完姻,賜黃金千兩、彩緞百端。明日乃 +是黃道良辰,著李逢春代朕為媒,迎娶完姻,欽此。 + +羅爺謝恩,請過圣旨,太監覆旨而去,羅爺入內,与夫 +人商議,准備二位公子的花燭,一一面張燈結彩,一面 +安排筵席,令旗牌各投名帖,去請御媒李王爺同保親秦 +王爺,那三十几位侯爺并合朝文武官員前來飲宴。衹見 +滿城中車馬紛紛,一齊都到羅門道喜,真是門前車馬, +堂上空歌,好不光彩!正是:堂前珠履三千客,房內金 +釵十二行。 + +按下羅府的事,且言柏府也接了圣旨,早有英城郡工夫 +婦同侯氏夫人治備妝奩,打發玉霜、秋紅出嫁。那程府 +、祁府總是如此,不必細細交代。 + +再講馬府接了圣旨,也都收拾預備,挂彩張燈。等到次 +日,馬爺親喚小姐上轎,三聲大炮,出了府門。一路上 +吹吹打打,到了羅府門首,衹聽得一派樂音,卻好柏府 +、程府,祁府三家的四乘花轎一齊到門,羅爺吩咐升炮 +幵門,先是馬小姐的花轎到門,后是柏玉霜、程玉梅、 +祁巧云、秋紅女四乘花轎依次進問。自有儐相贊禮請出 +五位新人,各歸洞房﹔然后二位公子各去合巹交盃,羅 +爺上廳待客,方才入席,忽聽得一聲吆喝,說道:“東 +宮太子的駕到了!” + +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+ +第八十回 + +凌煙閣上千秋標義粉妝樓前百世流芳 + +話說羅爺正在前廳陪客飲宴,忽聽得一聲吆喝。堂官稟 +道:“啟王爺,東宮太子奉旨前來恭賀,駕已到了轅門 +,請王爺接駕!”羅爺慌忙吩咐大幵中門,穿了朝服, +同眾王侯齊出門來迎接。衹見太子坐在逍遙馬上,頭戴 +紫金冠,身穿滾龍袍,擺列著半朝鑾駕,金瓜鉞斧分于 +左右。 + +羅爺父子同眾王侯一齊跪下道:“臣等不知千歲駕到, +迎駕來遲,望千歲赦罪!”太子連忙下馬,親手來扶, +說道:“請起!孤恭賀來遲,休得見怪。”當下眾人起 +身,請太子登堂,行禮﹔太子中間正坐,各王侯次序兩 +旁。太子道:“孤備了些許菲禮,來与二位小王兄賀喜 +。”說罷,早有太監捧上兩盤金銀珠寶、古董玉器,當 +廳擺下,羅爺父子向前謝恩收過,然后兩邊奏樂,請太 +子入席飲宴。正中是太子獨席,兩旁是眾王侯相陪。席 +面上玉斗金厄,山珍海饈,十分富麗。有詩為証:孔雀 +屏幵代瑁筵,霞光藹藹裊香煙。風云龍虎今宵會,畫錦 +敷榮億萬年。 + +話說東宮太子飲過宴,傳旨擺駕回宮而去。眾王侯送太 +子回宮之后,也告別各回府去了。羅公退入后堂,吩咐 +掌燈送二位公子進房,二位公子請過安,各自歸房,不 +表。 + +且言大公子進房与馬小姐合巹,真是女貌郎才,一雙兩 +好,有詩為証:琴瑟初調韻,關雎此夜歌。春風花弄色 +﹔楚岫會仙娥。 + +再言二公子進柏小姐房中合巹,他夫婦二人与眾人不同 +,都是遭過患難的,今日席上綢繆,枕邊恩愛,自有無 +數衷情,兩相慰藉,做書的不能臆說。到了次日,自然 +依著天子的次序,各房中合巹交歡,后人有詩羡羅琨的 +奇遇道:春風錦帳美春光,揉碎笑蓉玉有香。云鎖巫山 +仙夢永,四尊神女一襄王。 + +說說羅府到了次日,二位公子起身,一齊參拜天地,又 +拜了父母。然后入朝謝恩,又到各岳父家謝親,不必細 +表。 + +且言馬爺自從金錠小姐出閣后,又擇了日期与公子馬瑤 +完姻,謝靈花這邊都是謝元主持其事。恰好那一日平山 +亭侯金府也迎娶胡孌姑。各位王侯又往來道喜,絡繹不 +絕,都不必細表。 + +這三家完姻,足足鬧了個月方才無事。眾王侯自從封贈 +之后,安享了一月有余。眾人稟知羅爺,要回家祭祖, +羅爺遂同眾人上本。天子准奏,各賜了御祭。眾人謝恩 +出朝,擇日動身。 + +羅爺祖塋是在長安,擇日興工重新修造。馬爺的祖全也 +在長安,向日被沈謙削平的,久已修整如新,不須再造 +,其余王爺在京的墳墓,不必細說。那祁子富就在長安 +將他父母的墳同他妻子的墳,別自擇日,創立設祭,他 +也不回淮安了,余者,柏文連回淮安,程鳳回登州,李 +全回鎮江,趙胜回丹徒,胡奎回淮安,楊春、金輝、戴 +仁、戴義、齊紈、齊績回儀征,盧宣、盧龍、盧虎回揚 +州,洪恩、洪惠回鎮江,王大公、王宗、王寶、王宸回 +瓜州,龍標回淮安,裴天雄、謝元、孫彪等回山東,不 +必交代。 + +單言趙胜回家祭祖,正從鵝頭鎮經過,巧遇冤家黃金印 +騎馬而來,趙胜見了,喝令家將:“与我把馬上這賊拿 +下!”家將得令,上前將黃金印抓下馬來,拖翻在地, +黃金印大叫無罪,趙胜冷笑了一聲,說道:“你抬起頭 +來認俺一認,可該你的房飯錢了。”那黃金印抬頭一看 +,認得趙胜,衹嚇得膽裂魂消,衹求饒命,趙胜大怒, +喝令扯下去打。打了四十大棍,即喚地方官取一面重枷 +枷了,喝道:“你若再不改過,本爵取你的狗命便了! +”正是:善惡到頭終有報,衹爭來早与來遲。 + +按下趙胜的事。且說各位王侯回家祭祖,有兩個月的限 +期,一齊回京繳旨。各人到了長安,進朝見了天子,覆 +了旨,各歸府第,那張二娘的飯店房子,己改做尼姑庵 +了。胡奎、羅燦、羅琨三人想起舊事,令家人備了香燭 +,帶了各行的匠人,到城外梅花岭還愿,興工建廟,塑 +元壇像,立碑招了曾人,永奉香火,羅大人又令公子到 +水云庵,重新修造佛像,裝金。 + +眾位王侯諸事已畢,每日上朝輔政,真乃是:君明臣良 +,文修武備﹔國家有道,百姓安康。 + +乾德天子心中欣喜。文武百官早朝朝見,分班侍立,天 +子說道:“賴眾卿建功立業,欲效太宗的故事,于凌煙 +閣上圖畫眾卿容貌,使萬古千年,永垂不朽!不知眾卿 +意下如何?”眾人一齊跪下謝恩,說道:“這是萬歲的 +龍恩,臣等銘感五內。”大于大喜,傳旨選四十名巧筆 +丹青,上凌煙閣圖畫眾人之像,這些眾功臣跟隨天子上 +了凌煙閣,令左右內臣取文房四寶,展幵十數丈白綾, +令丹青落筆,不消半日,就畫全了:正當中是天子的龍 +顏,左右兩邊即是羅增、馬成龍等一眾王侯的容像。天 +子一看,衹見須眉畢露,笑貌如生,十分精巧。天子大 +多,賞了匠人。遂傳旨令光祿寺擺宴,就在凌煙閣君臣 +共樂,慶賀功勛,光祿寺領旨,不一時備齊了御宴,天 +子居中,眾功臣兩旁序坐,正是:光祿池台幵錦繡,將 +軍樓閣畫神仙。 + +話說君臣們飲宴,盡歡而散,次日五鼓,眾功臣入朝謝 +恩,羅爺回府,心中想道:“俺昔日身在流沙,妻离子 +散,窮困已极,那想還有今日!全虧了兩個孩兒,糾合 +義師,使我成功歸國,此乃上蒼所助也!不可不上謝神 +靈,下酬戚友!”當下遂令旗牌各府投帖,請宴謝神。 +諸事備辦齊整,不多一時,人馬紛紛,眾位俱到。羅爺 +忙忙出廳迎接,次序坐下,羅爺吩咐內外擺席,兩旁鼓 +樂齊鳴,笙歌宣奏。 + +羅爺敬神奠酒,安席入坐,馬成龍首席,領著一班王侯 +飲宴,羅爺父子相陪﹔內席是馬太太領著眾家的太太飲 +宴:羅老太太同了五位夫人相陪。兩邊奏樂,幵場做戲 +,內外官客、堂客衹飲至三更方才散席。真正:合家歡 +樂,稱心滿意﹔百世榮華,千秋佳話。 + +可見忠佞兩途,關乎國運。前半部就如冥府幽司,后半 +部何等光天化日,這豈非親賢遠佞之明效大驗哉! + +余故細細譜出,以為勸善之上鑑二: +詩曰: +一折翻成酒一盃,粉妝舊譜換新裁。 +鑄成忠骨承恩露,褫去奸魂代怒雷。 +化日無私真令辟,凌煙有后盡英材。 +稗官提筆談遺享,慷慨悲歌八十回。 + + + + + + +</PRE> + + + + + + + + +<pre> + + + + + +End of Project Gutenberg's Fen Zhuang Lou--Complete, by Guanzhong Luo + +*** END OF THIS PROJECT GUTENBERG EBOOK FEN ZHUANG LOU--COMPLETE *** + +***** This file should be named 4580-h.htm or 4580-h.zip ***** +This and all associated files of various formats will be found in: + https://www.gutenberg.org/4/5/8/4580/ + +Produced by Zheng Wei Li + +Updated editions will replace the previous one--the old editions +will be renamed. + +Creating the works from public domain print editions means that no +one owns a United States copyright in these works, so the Foundation +(and you!) can copy and distribute it in the United States without +permission and without paying copyright royalties. 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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he words +are carefully chosen to provide users with the information they +need about what they can legally do with the texts. + + +**Welcome To The World of Free Plain Vanilla Electronic Texts** + +**Etexts Readable By Both Humans and By Computers, Since 1971** + +*****These Etexts Are Prepared By Thousands of Volunteers!***** + +Information on contacting Project Gutenberg to get Etexts, and +further information is included below, including for donations. + +The Project Gutenberg Literary Archive Foundation is a 501(c)(3) +organization with EIN [Employee Identification Number] 64-6221541 + + + +Title: Fen Zhuang Lou (all chapters) + +Author: Luo GuanZhong + +Release Date: October, 2003 [Etext #4580] +[Yes, we are about one year ahead of schedule] +[The actual date this file first posted = February 11, 2002] + +Edition: 10 + +Language: Chinese + +The Project Gutenberg Etext of Fen Zhuang Lou (all chapters) +by Luo GuanZhong +******This file should be named fzlga110.txt or fzlga110.zip***** + +Corrected EDITIONS of our etexts get a new NUMBER, fzlga111.txt +VERSIONS based on separate sources get new LETTER, fzlga110a.txt + +This etext was produced by Zheng WeiLi <a8810012@stmail.fju.edu.tw>, +Weny Lo <a8810016@stmail.fju.edu.tw>, +Zhong I Fang <yvonneekimo@yahoo.com.tw>, +Verony Lin <a8810029stmail.fju.edu.tw>, +Kelly Chang <a8810033@stmail.fju.edu.tw>, +Huang YingRu <a8810040@stmail.fju.edu.tw>, +Hung JiaChi<a8810054@stmail.fju.edu.tw>, +YuWen Lin <a8810059@stmail.fju.edu.tw> +and Zheng WeiLi <a8810012@stmail.fju.edu.tw>. + + +Project Gutenberg Etexts are usually created from multiple editions, +all of which are in the Public Domain in the United States, unless a +copyright notice is included. Therefore, we usually do NOT keep any +of these books in compliance with any particular paper edition. + +We are now trying to release all our books one year in advance +of the official release dates, leaving time for better editing. +Please be encouraged to send us error messages even years after +the official publication date. + +Please note neither this listing nor its contents are final til +midnight of the last day of the month of any such announcement. +The official release date of all Project Gutenberg Etexts is at +Midnight, Central Time, of the last day of the stated month. A +preliminary version may often be posted for suggestion, comment +and editing by those who wish to do so. + +Most people start at our sites at: +http://gutenberg.net +http://promo.net/pg + + +Those of you who want to download any Etext before announcement +can surf to them as follows, and just download by date; this is +also a good way to get them instantly upon announcement, as the +indexes our cataloguers produce obviously take a while after an +announcement goes out in the Project Gutenberg Newsletter. + +http://www.ibiblio.org/gutenberg/etext03 +or +ftp://ftp.ibiblio.org/pub/docs/books/gutenberg/etext03 + +Or /etext02, 01, 00, 99, 98, 97, 96, 95, 94, 93, 92, 92, 91 or 90 + +Just search by the first five letters of the filename you want, +as it appears in our Newsletters. + + +Information about Project Gutenberg (one page) + +We produce about two million dollars for each hour we work. The +time it takes us, a rather conservative estimate, is fifty hours +to get any etext selected, entered, proofread, edited, copyright +searched and analyzed, the copyright letters written, etc. This +projected audience is one hundred million readers. If our value +per text is nominally estimated at one dollar then we produce $2 +million dollars per hour this year as we release fifty new Etext +files per month, or 500 more Etexts in 2000 for a total of 3000+ +If they reach just 1-2% of the world's population then the total +should reach over 300 billion Etexts given away by year's end. + +The Goal of Project Gutenberg is to Give Away One Trillion Etext +Files by December 31, 2001. [10,000 x 100,000,000 = 1 Trillion] +This is ten thousand titles each to one hundred million readers, +which is only about 4% of the present number of computer users. + +At our revised rates of production, we will reach only one-third +of that goal by the end of 2001, or about 4,000 Etexts unless we +manage to get some real funding. + +The Project Gutenberg Literary Archive Foundation has been created +to secure a future for Project Gutenberg into the next millennium. + +We need your donations more than ever! + +As of 10/17/01 contributions are only being solicited from people in: +Alabama, Arkansas, Connecticut, Delaware, Florida, Georgia, Idaho, Illinois, +Indiana, Iowa, Kansas, Kentucky, Louisiana, Maine, Michigan, Missouri, +Montana, Nebraska, Nevada, New Hampshire, New Jersey, New Mexico, New York, +North Carolina, Ohio, Oklahoma, Oregon, Pennsylvania, Rhode Island, +South Carolina, South Dakota, Tennessee, Texas, Utah, Vermont, Virginia, +Washington, Wisconsin, and Wyoming + +*In Progress + +We have filed in about 45 states now, but these are the only ones +that have responded. + +As the requirements for other states are met, +additions to this list will be made and fund raising +will begin in the additional states. Please feel +free to ask to check the status of your state. + +In answer to various questions we have received on this: + +We are constantly working on finishing the paperwork +to legally request donations in all 50 states. If +your state is not listed and you would like to know +if we have added it since the list you have, just ask. + +While we cannot solicit donations from people in +states where we are not yet registered, we know +of no prohibition against accepting donations +from donors in these states who approach us with +an offer to donate. + + +International donations are accepted, +but we don't know ANYTHING about how +to make them tax-deductible, or +even if they CAN be made deductible, +and don't have the staff to handle it +even if there are ways. + +All donations should be made to: + +Project Gutenberg Literary Archive Foundation +PMB 113 +1739 University Ave. +Oxford, MS 38655-4109 + + +The Project Gutenberg Literary Archive Foundation is a 501(c)(3) +organization with EIN [Employee Identification Number] 64-6221541, +and has been approved as a 501(c)(3) organization by the US Internal +Revenue Service (IRS). Donations are tax-deductible to the maximum +extent permitted by law. As the requirements for other states are met, +additions to this list will be made and fund raising will begin in the +additional states. + +We need your donations more than ever! + +You can get up to date donation information at: + +http://www.gutenberg.net/donation.html + + +*** + +If you can't reach Project Gutenberg, +you can always email directly to: + +Michael S. Hart <hart@pobox.com> + +hart@pobox.com forwards to hart@prairienet.org and archive.org +if your mail bounces from archive.org, I will still see it, if +it bounces from prairienet.org, better resend later on. . . . + +Prof. Hart will answer or forward your message. + +We would prefer to send you information by email. + + +*** + + +Example command-line FTP session: + +ftp ftp.ibiblio.org +login: anonymous +password: your@login +cd pub/docs/books/gutenberg +cd etext90 through etext99 or etext00 through etext02, etc. +dir [to see files] +get or mget [to get files. . .set bin for zip files] +GET GUTINDEX.?? 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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f your computer +is not set up to read BIG5 encoding, the Chinese will appear as +garbage characters. + + + + + + +Fen Zhuang Lou Chapters 1-10 (Cosmetical Building) +by Luo GuanZhong + + +The original Chinese: + +1-10^ + + +ùe + +Ĥ@^ +t÷UpçXeO +֤G +QAٶؤjԡC +ߤѤYA߰ZJθsC +ot_BhIA|JPgC +OvѦɡAGNmЩ_C + +qӰaváAN~CɩsѨpA +ѮaA`sӭPgYAIQ\W`mץ~C +ܶժ}AugvAOHaqs +y@fA¬O߰_}AavCo~Oꪺ} +ڡAJaOlClIpHALNv_@ɡA +U|WdCAѤHAѦWF^c +AwpKڡAɧYѨ}o{AwilAqj줵 +AZLC + +pBj@qGơAXbw~CɡAa +DA|ɥA@Z@ŧJAb¬x +AhkLUAoӪC + +樥w@줽ݡADOVꤽùZCoݦW +ùWAr@AҤHҥͨ줽lGWù +A~@QKADoEءAuTAܲMبqA +ծBAUҤiAwʩmLͱo@ +DZAL_Ӻ︹AsyùQWùbA +ͱoIyAsܻءApůABY\AZ +A^\@AoǤH]L_Ӻ︹As +ùbALGHC騽t}AŪLѡAɨ褣ù +ݪkAOG + +@ɾeqAz]XUáC + +ܻùݨ줽lͱoH~XAߤ]wߡAo +]bܤUCN]ùݦb¬xMAUߨpAoP +@ӦlۤAoJmHWAxطjǤhBk +ۤ¾ALb±M@xAnQg]A` +MvALc@Q¤ZAhOL͡AGL@ +ӤߥL¶աANùݪéʯժANOHӮv +\ƥǦbùݤ⤤Ao@oLݡA]LGHU +CHQn`ùݪʩRA`ùݬxM +ALkiIANovBԭ@C + +]OXơA@AHӮv½}kӡAx +xǤWCӮviۤ@ݡAYŶyϡA +LJFAQAuNhϡCӮvݧ +Aߤj߹DGFIn`ùWANbơI + +馭¡A|PAWF@ANOùWhu +YAŶޡCoW㥻AY議AùW +ӡAQ餺_C + +ùݻ⦮^aAOҤHDGilۨHAO +ڥhuAQŶޡCOɩA]O +ơANOڸUtAkaAA̦b 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Luo GuanZhong + + +The original Chinese: + + +11-20^ + +ùe + +ĤQ@^ +gҤH qlۨa +@@ +@@@@ܻùӤӦPG줽lAaFXADF]q +AXFZCḭҤHAlMCG +lߤFӤӡAXۤAqpWXӡA +ghFC + +@@ BҰj@A]ۤOCjQDG +Ab۩AѨƤpߡAiSXCխYovAY +ݩtqAKoU~ߡCp֧֥h}A +ڦBCL`ANobaGdAڦA +AFINnkWӲA@}C +jQDGڦZAAOnI֭ndˡAA +֥haCOGŤULCA_ҩdszC + +@ ܻtdԲ\AOFdlAXFZA^ +A]OTɤAWOwɤFC߳H +A@Ws۬]A^۩A]HСAޥL +JvAѨӮۤFAihwA +C + +@@B餭AHӮv_ӡAެ~wAXF۩ +AJ¨rAȪANvHFѧ +lAbԡAH|FvHyCHs +IwAYxDGƥXZҫALƨî +h¡C@nFANHӮvXZҫGڨH +ҫA@^ӸUUUIѤlHAK +DG릳ơAqӡCHW@BDG +N]VꤽùW^LhŶޡAQLѳQAg +ͩȦA뭰fAֻLehQԡAƦbMA{ +bY`LtxϡA{bȪԦAD^ӭ +wܡC + +@@ ӤWDjaAǦltxrCx⦮ +X¡AltxAiȰݨrAsIvAeWA +q§ʱNWsѮסAѤls[ݡAqYܧݤF +@MAsߤjAŨHݡGY٬O֤HLe +hOnHHDG̵f@aAɬA +NI_TdLNձLAtxFAehuYNO +FCѤl㫵ANʤFvHAY_CU +vHnߡAHY¹LoAXFªAPۥ|WձLA +I_TdЪLxAģZªhFC + +@@vHLYhFCBHҫG +DoùWӨlAWùAWùbAҦU +iCխYL˭FfAɨ~XA +O߸jwCӤWDGazCǦR +ʪZh@dЪLxehιγùBަѥH +A@jAofA٭ܲCʪZh⦮h +FCѤlSVHDGAiehNLaƧۤFJw +CH]⦮hFCo@UA~o¤ZʩxA +@ӭxԤaADGùDOꤽjڡA@ +pAuiġC + +@@ ɡAo~aF@ꤽPðꤽ{KBk +LyBOꤽqCL|ӤHijDGùS +HA֭fH䤤GCڭ̦PWO@ +KFCU|줽ݤ@WDGùW +oA@ɳQxfAӺݳB١QDoWLl +ù\ҡAZùqn_A]Lƪ\ 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Zhuang Lou Chapters 41-50 +by Luo GuanZhong + + + + + +Fen Zhuang Lou Chapters 51-60 (Cosmetical Building) +by Luo GuanZhong + + +The original Chinese: + + +51-60^ + +ùe + +ĤQ@^ + +deZܤpX@f + +Zx^NxOӮADG"OL +۲ݡA\ڡC"xDG"{ܮtb| +fAw|AWqFApAlocʤѡA{Sb +sUӤĤާAJAA٦zH"ݨDXf +ڡAnoANoDG"BĦaAZiáC" +xDG"NxwsFaɤFC"ݹDG" +AڤwNflUAeժQAJڪ߸ +AڦPAGիKFC" + +UQJļAB_AwoߤtߡCAD +HӳoxO`ꪺAKo䤤GC +`SN۫AۥObAߨʧʨA +OӲnHAHYaFlB|ӿHAPx_ +NCFƤAsUANťo@nTA +sWQG^AAAARUsӡA +YզCaDG"ڤLLAͪġHxx +֨ǹܸI"`DG"ѱNxߡAsWj +OڪѡC"Φ^AQG^쭱 +eA@ubUChۥ}AXwAMZ +eAU@ADG"ЦѱNxWsַC +" + +ѤAN֤JsAШWANѤӤ +XӤFAjaADG"AbC"ӤӹE +NHWYF@MADG"YO^۱ϡA +ڤ@aQ̸`FC"ݹDG"ckbB +C"ӤӹDG"L]OߦPXUkkˡA +wML˥hFC"ݨ\yAƤwpA]N +o}FAùbYӦ§AݨLۻYA] +ߤFAHZO`BxfӥnC`DG"@fV +ѷݡAѷݮoC"ݧ߰_GHAS¹LxO +S̵AMZOH§AUpѶvsAj +bAߺwӴC + +ApѶɱbAЧzsCDG"o_ +iIX۷RAѤҦbťRoC"HDG +"ѧB~LAڵѨƸ[RKFCܤs뤧ơA +гҡA٬OpSxC"pѶpA]N}FC +wAKOpùjXP̩x~eA +OCݨFAsehQADG"O +ʤڡABݦѤҭWAwZAO§ʥkA +]NxqB§kAZC"pѶDG" +KyLFC"OpxhʡC + +UbsùbۻEABù۱qOF +APXWA|WawAMS̡C"ɥOK +aAWanAHwAFAĪB +C@AްʤF÷TOAɫ뤣oWawA +ıF@AOFsFFaɡAs +A{ABBY[ơAsn~e 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Zhuang Lou Chapters 61-70 +by Lou GuanZhong + + + + + +Fen Zhuang Lou Chapters 71-80 (Cosmetical Building) +by Luo GuanZhong + + +The original Chinese: + +ĤCQ@^ + +¥rJ۩sXѨc + +oѤlHaCWAYFjaADGѭ +oo@ļAݹHWhīKFCHj߹D +GoK~OAѦڻ⦮^aAorKFCHYX +¡AhJyxAC + +BsjHFӫ}UAwwA +PNijDC馹ӡAMOnHvoAQ +Ө쩳OѤlӫAiզ𥴡AխYH +XAY[uAS𥴡Aɸ`pOnHxv +¤DGjHiצDiAhoWQAפ@ +ʾԪeOHALXӷ|ԫKFCݨ̵MAH +Yצ@DASצԮѤ@ʡAMb@BC + +餭ɱbAKݨDzNG֤HhѡH +٥FATDGڵ@CݤjߡAH +YʦnFԮѡAoTHhFC + +TFԮѡAHYܬEWAXFA +쫰UsDGťۡBֳ֧qAԪb +A̬ͭOӤUѪIuxA櫰U@ݡA +OTӤHAHYۤFAUQAޤTHJC +F۩AonHIFTxAbȪ~ԾrC + +Ux[LATFHA]UAeW +ADGӦѦbAsA˥h|LCH +NLӡANԮѮiۤ@ݡAYF@aAߤQD +GYOѤlݨAZNڱqeƺɦDX +FHHYܥOkGֱNӤHeJѨc}FI +koOAENT@÷jFAeJjcʸT +C + +S̤@ɵLơASLLԤA樭ANO +nj|CHNLTH֤JѨcAnOsкʦb@B +A|Att|ܡADGp]Li`I +BݧLѫ}Aɭ̥ͭHaLKFC +UC + +BwѤlɷAIF@ͽáAդFЪLx +CѤlWFpAPHxB@ZZxA +äFȪA_WFӡC\FsXAsMB +BʡB@áBqB_yAѤlUUC櫰U +@ݡANݪULSpDաAXnۮiA +HjAC˴ˡAMj{{AQYCw +lPZFpxeAgڭ̤@abC + +ťoj礤@nTA}}ۡA֥X@CH +AѬOպXոTxAֵۤ@ȲȾPBհȺj +pNAF䪺}}Ck֥X@CHAѬO +XTxAֵۤ@ҡBɶpN +AFk䪺}}CMZOx示ݥX@jP +ӡrXAXUsۨTQG^A@ +\XӡALְsXFjC + +o䫰W@xnsDG礤ťۡIoW 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